1

日落西山。

紀瑤坐在榻上看話本,翻來翻去,定不下神。

她最近有點心煩意亂。

她的仇敵周良音嫁給太子宋昀,不到兩年就添了一個兒子,如今又有喜了,據說還是兒子,皇上為此重重賞賜了周良音。

紀瑤摸摸小腹,她這裏卻毫無反應。

婆婆頗有微詞,說要請一尊送子觀音,還讓她表外甥女俞素華住在府裏,不知是否要給楊紹納妾。

正想着,木香推開門,笑盈盈道:“夫人,侯爺過來了,還帶了一盒千味齋的糕點。”

紀瑤大喜,即刻放下書,對鏡梳妝。

前幾日不知為何,楊紹突然對她冷淡,借着公務繁忙不來這裏歇息,甚至飯也不與她同吃。紀瑤起先自然是生氣的,但時間久了,就有些難熬。她喜歡熱鬧,喜歡有人寵着,打死也不想守活寡,假使楊紹不來,她也要想法子去找他。

打開妝奁,從琳琅滿目的首飾中,選了只鑲南珠的金步搖,又在唇上抹了杏色的口脂,紀瑤疾步走向門口,但臨近了又轉過身。

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那只會讓楊紹得意,她退後坐在椅子上,佯裝看話本。

“瑤瑤。”楊紹走進來,先叫了一聲。

她擡起頭,瞧見那暮色中的男人。

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映在身後,襯得他面容如玉,黑眸似星,要說京都的美男子,楊紹也是排得上號的,紀瑤雖然不喜歡,但既然嫁不了宋昀,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楊紹願意寵她,這比什麽都重要。

“侯爺,”她放下話本,假裝意外的道,“侯爺今兒怎麽有空來了?還當你要忙到年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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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的聲音中帶着點譏諷,好像細細的葉尖兒劃過心頭。

她總是很輕易就能挑起男人的興趣,楊紹眼眸眯了眯,把糕點放在桌上,似笑非笑:“不是想着你嗎?瞧,我專門去了千味齋,買了你最喜歡吃的棗泥糕,還有豌豆黃。”

香氣從食盒裏透出來。

他是在借糕點道歉?

畢竟是侯爺,如此主動放低身段,紀瑤心裏有點甜,斜睨他一眼,要去揭蓋子。

楊紹一把按住:“等等。”

“怎麽?”

“吃我的東西,不該先謝一下?”楊紹盯着她豔如桃李的臉,伸出手緊緊圈住了腰,往懷裏帶。

紀瑤好幾日沒人摟着睡,早也盼望這熱情,仰起頭,由他低頭親。

可男人卻沒有原先的溫柔,避開她的唇,徑直掰過身子,動作幾乎可以用蠻橫來形容。她疼得一個哆嗦,攀上他脖子,暗道許是這陣子憋得久,迫不及待。想着又有些得意,可見他并沒有去找別人,那俞素華就算住在府裏又如何,他還是只認她一個。

她藤蔓般纏上去。

屋中春色漫漫,屋外狂風大作。

突然間,關着的窗竟被吹開,風貫入進來,弄得油燈忽明忽暗。

就在要熄滅的時候,楊紹終于結束了。

紀瑤臉上的汗從額頭一直流到修長的脖頸,又順着背部落下,嬌弱的模樣惹人憐愛。

楊紹忍不住把她抱在腿上,伸手輕撫那潮紅的臉頰,一寸一寸。

就算在京都,紀瑤也是少見的美人兒,不止臉好,身段也好,哪怕她是小家碧玉配不上他侯爺的身份,他也願意娶她,把她當掌心裏的珠子,只是……直到今日他才知,紀瑤喜歡的人仍是宋昀。

她上回染了風寒,迷迷糊糊中叫出那名字。

他心頭如被針刺,卻不能提,這是何等的恥辱?

楊紹的手指停在咽喉之處,緊了緊。

男人眸色在這一刻極為暗沉,對視間,仿若會陷入旋渦,紀瑤莫名的感到一股冷意,撫上他手背道:“侯爺,你怎麽了?”

纖長的手指像蘭花,楊紹低頭親了一口,打開食盒:“餓了吧?”

“嗯。”紀瑤撒嬌,“你喂我。”

倒是能一如既往的裝着,楊紹想起初次在玉滿堂見面,她嬌羞的一低頭,那時候自己就已經被騙了。剛才耳邊的婉轉低吟,肯定也不是因為他,不知她想着誰,才會有這樣的興味,他有種将她撕了的沖動。

紀瑤确實餓了,催道:“快喂我。”

楊紹将棗泥糕送到她嘴邊。

紀瑤吃了一口,眯着眼笑:“真香啊,這棗泥裏放了桂花。”

她笑得比棗子還甜。

楊紹道:“新鮮做出來的。”

為了這份新鮮,他特意等在千味齋的廚房門口,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就像當年想見她,守在紀家門口。

“喜歡吃,多吃一點。”他又喂了豌豆黃。

他很有耐心,也是最後的一點耐心了。

這些天的遠離讓他明白,光是憤怒并無作用,因為紀瑤照樣開開心心的,享受着侯爺夫人的名頭,享受着奢華,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他不能讓她這樣逍遙下去。

他楊紹,決不受這種屈辱!

男人磨刀霍霍,而紀瑤卻毫無覺察,還沉浸這種寵愛中,叫他喂水。

楊紹一一聽從。

誰料這杯水下去後,不到片刻便覺腹中着了火,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紀瑤哐當一聲摔了杯子,渾身抽搐。

“侯,侯爺,我……”紀瑤想驚叫,可卻突然發不出聲音了,她呼吸不過來,伸手抓向自己的脖子。

像瘋了一樣。

楊紹雖然想懲治她,但卻不是以這種方式,他很快反應過來,箍住紀瑤的手,厲聲道:“今天誰燒得水,誰碰過茶壺,給我一個個找出來……陳素,你去回春堂請大夫!”

紀瑤是他的人,就算是死,也只能由他來動手!

屋裏屋外頓時像炸開的鍋。

沸沸揚揚。

紀瑤疼死過去又醒來,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隐隐瞧見一個血人跪在地上哭:“侯爺,這妖孽原本就該死!因為她,紀廷元才會勾結三皇子……紀淑妃又在宮裏跟皇貴妃争寵。留着她,侯府必亡!誰能抗衡太子……”

“我也是為楊家,只有這妖孽死了,侯府跟紀家脫離關系,才能保全!”

“你難道不是要毒死本侯?”

“不,不,奴婢不知侯爺今日會來,奴婢也有解藥……”

“把解藥交出來!”

“不,奴婢寧死不從,奴婢受太夫人大恩,受楊家照拂,奴婢一定要保住楊家!”

紀瑤被她氣得吐出一口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禍水了?需要她這麽“忠心”的來鏟除?這賤婢真是胡言亂語!

哥哥,怎麽會跟三皇子勾結?

姐姐又是……

不。

這都是假的!

她想爬起來質問,可那瞬間,死亡籠罩下來,紀瑤再不能動彈,她最後伸出手,想碰觸背那道背影,想讓他救救她,可卻不能說出一個字。

她沒有力氣了。

就算她瞧見楊紹快步而來,她也不能再叫一聲侯爺。

到最後,她魂魄飛出,恍惚間看見了一頁頁翻開的書。

…………

“啊!”

紀瑤猛地睜開了眼睛。

昏黃的傍晚,她額頭潮濕,渾身燥熱。

木香聽到聲響,急忙走進來,扶她靠上軟枕。

紀瑤瞧清楚屋中擺設,還有尚且年幼的木香,愣了一愣,伸手摸摸臉……她以為這是冰冷的,可是卻很熱。

她的心也在跳動着。

她沒死,她竟然沒有被毒死!

可在腦中一晃而過的東西又是什麽?她臨死前,分明看清了幾頁紙,紀瑤呆了呆,突然間醒悟過來。

她原來是個書裏的女配啊!

心悅宋昀,為了阻止周良音嫁給他,不擇手段,到最後反而促成他們兩情相悅,終成眷屬,而她付出的代價卻是——她的命。

甚至是他們一家的命!

呵……

紀瑤一聲諷笑,笑得肩頭聳動。

“姑娘!”木香吓呆了,叫道,“姑娘,你怎麽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紀瑤突然停止了笑,啞聲道:“木香,快給我鏡子。”

木香急忙拿來。

她看一看,現在的她,完全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啊,圓圓的小臉,粉雕玉琢,一對明亮的眼睛,紅彤彤的嘴唇。她眨一眨眼,鏡子裏的小姑娘也眨一眨眼,多可愛!

她回到了年少時。

紀瑤唇邊又慢慢浮起了笑容。

想這麽多作甚呢,不管如何,她沒有死,她現在活着呢,世間還有比活着更重要,更好的事情嗎?沒有。

她摸着自己的臉,看着屋外的斜陽,聞着春日的花香,突然又覺得滿足。

木香卻吓壞了,低聲道:“姑娘,你到底怎麽了?昨日着涼,莫不是嚴重了?奴婢看,你的臉可紅呢。”

“沒事。”紀瑤擺擺手,“我好着呢,能有什麽?”

“奴婢看還是請個大夫吧,怕到明日,姑娘會撐不住。”

紀瑤還未說話,卻聽外面傳來陣腳步聲,有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着碧藍色的春袍,頭戴烏冠,粗聲粗氣的道:“有病不看大夫,你又在任性什麽?別因為娘慣着你,就無法無天了,是不是怕吃藥?沒個體統!”

他在訓斥她,紀瑤卻對着那張俊臉,甜甜地笑了起來。

她又見到哥哥了!

紀廷元一驚,疾步過來探她額頭:“莫不是病得傻了?”

微涼的手貼在額頭,紀瑤覺得好舒服,側身抱住了紀廷元的胳膊:“哥哥,你多貼一會兒,陪陪我。”

紀廷元年方二十,比紀瑤大了七歲,自覺跟幼稚的妹妹沒有話說,平日很少過來。現在被撒嬌,紀廷元的臉騰得紅了,往外抽胳膊,斥道:“你幹什麽?放手!”

哥哥一直都是這種态度,她從來都以為哥哥不疼她。然而沒想到,哥哥會為了她去對付宋昀,想着要替她出氣。

好傻的哥哥!

紀瑤抱得更緊了:“我不放,我就不放。”

紀廷元去掰她手指。

紀瑤哼叫道:“痛死我了。”

紀廷元不敢再用力,坐在床邊任由紀瑤依靠,卻對木香發脾氣:“飯桶,妹妹都病得成傻子了,你還愣着?還不去找個大夫來!”

木香吓得差點跌一跤,踉跄了下,朝門外跑去。

“哥哥,我沒有病。”

“你病入膏肓了!”紀廷元嫌棄地看她一眼,“抱着我幹什麽,我的手難道能給你治病不成?”

可紀瑤就是不放,還把臉貼在他胳膊上。

她心想,這輩子她再不會去做傻事了,什麽宋昀,周良音,都見鬼去吧,她要跟家人好好的過日子。

紀廷元當然不知她的心思,只覺渾身要起雞皮疙瘩,正想屈指給個毛栗時,身後傳來紀玥溫柔的聲音:“哥哥,你也在這裏啊。”

是她的姐姐來了。

前世她的姐姐入了宮,從小小的貴人做到了四妃之首,且還為皇帝生下了龍子。臨死前,她聽那賤婢說,姐姐在跟皇貴妃,也就是宋昀之母争寵,她原本不信,但死時卻看到了他們一家的結局。

跟哥哥一樣,與宋昀作對,能有什麽好下場?

唉,紀瑤嘆了口氣。

他們這是一窩倒黴的女配和男配啊!

作者有話要說:  立冬,今天開文,一窩女配男配求疼愛啊,哈哈,前三章發一百個小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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