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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亞。

他瞪大眼睛,夢境也就罷了,李以瑞過去也遇過好幾次妖異之物入夢的狀況。段于淵說它們在陽世沒有形體,只能透過夢境的方式和凡人接觸。

如果妖異之物有了實體,能讓凡人看見,那要嘛就是透過修行,不然就得竊用凡人的肉身。但某些妖魔鬼怪在執念特別強大、與凡人牽系較深的狀況下,有時也能短暫被看見,就像有人看得見死去的親人或戀人那樣。

段于淵說,這次作祟的對象,是作者的心魔。

但心魔、有可能強大到實體化的程度嗎?

段于淵總算稍微冷靜了點,李以瑞見他退了一步,把他護在後頭。他從懷裏拿出了毛筆,用食指和姆指掐住,筆頭朝上背在身後,像是拿桃木劍一般。

心魔——亞德裏亞依然站在書上,沒有下一步動作。李以瑞看他擡起頭來,凝視着他的方向。

他心頭一跳,剛才在夢境裏,他短暫地和「公主」這個角色心境接軌。這讓李以瑞對這角色産生某種認同感,好像這人真是自己未婚夫的弟弟一樣。

李以瑞張開口,想要說什麽,但段于淵背對着他搖了搖頭。

他警覺過來,從前段于淵就有警告過他,就算看得見鬼怪,也不要主動與他們眼神相接、更不能搭話。

多數妖異之物都是透過陽世人的「認同」,近而得到涉入凡間的許可,眼神交接和對話都是一種「認同」的表示。

李以瑞沒說話,心魔卻自己開口了。李以瑞看他嘴唇翕動,像是講了什麽。

但他們隔着一段距離,心魔存在又太過薄弱,李以瑞聽不清。

「為什……麽……」心魔又重複了一次,李以瑞還是無法聽清。

但他看段于淵将毛筆轉正,依然用食指和姆指掐着,在半空中寫了些什麽。

李以瑞忙說:「等等,段于淵……」但段于淵動作不停,墨黑色的字符在空中滞形,如同李以瑞從前無數次旁觀過的一樣,往心魔的方向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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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不閃不躲,或是沒有那個能力。李以瑞見他仍舊凝視着自己,字符碰上心魔,從戴着眼罩的單眼開始,将他層層纏繞。

段于淵筆尖微移,字符便像繩索一般,将心魔從頭到腳束縛起來。

李以瑞看着有着亞德裏亞外型的心魔張大眼睛,眼角沁出淚水,在字符收攏下、飛灰煙滅。

黑影竄出李以瑞寓所下的草叢。

那是只有個動物外形的生物,乍看之下像貓,但近看會發現是只狐貍。

狐貍周身是雪白色的,只有尾巴的地方雜了點黃毛。他似乎一直蟄伏在陽臺下方,直到确認李以瑞和段于淵離開陽臺、進了屋子、關上落地玻璃,狐貍才緩步從陰影裏踱步出來。

他仰着頸子,看着屋裏拾起那本《勇者,你為什麽咬在魔王唇上》的段于淵,澄澈的眼眸微微一深。

他返過身,躍過路旁的圍籬,靈巧地竄過幾個街區。時值深夜,住宅區裏幾無人聲。

狐貍竄上一個外表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肩頭。青年背對着他,身形在路燈下拉出颀長的黑影。

「被解決了?」青年雙手插在口袋裏問道。

「他身邊有道士,雖然是小朋友,但這種程度的妖魔,對小朋友也不難吧。」

狐貍說了人語,在青年肩頭打了個呵欠。

「話說,不是說這事你不管嗎?既是因果使然、小孩子後來也沒怎樣,又沒信徒來求,幹嘛半夜跑來這裏?我困死了,老人家熬不了夜啊。」

「嗯,好在那女孩沒事,我去急診室看過了,應該也沒什麽後遺症,若是她死了,此事我便非插手不可。」

青年說:「只是我有點在意的事罷了。」

「怎麽,又是那個李以瑞?」狐貍笑問:「你對那個凡人警察,會不會太上心了點?」

青年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別扭。「跟他本人無關,我在意的是他的魂煉。」

他頓了下,又說:「雖說零星死幾個凡人不算什麽,但我也擔心釀成大災,畢竟書的印量不少,如果造成轄區內大量犧牲,會給那個人添麻煩。」

青年聳聳肩。

「反正我會去現場,必要時我會出手。此間事已了,走吧!缟衣。」

青年往路燈照射範圍外走了兩步,和狐貍一起消失在街區的另一頭。

段于淵右手裹着繃帶,和李以瑞一起坐在花田出版社外的長椅上。

昨天晚上墜樓驚魂發生後,李以瑞決定不驚動警局,畢竟自己就是警察,還報警實在太丢臉了。

但他還是趁着出勤前的時間,拉着段于淵去市立醫院的急診室一趟。診斷結果李以瑞上臂韌帶拉傷、有脫臼現象,醫生做了緊急處理,囑咐了要多休息。段于淵則除了右手輕微抓傷和瘀青外,并無大礙。

但比起身體的傷,李以瑞覺得段于淵比較是精神上的打擊,從把他救上來之後,段于淵就處于一種驚吓後的恍惚狀态。

李以瑞也能理解,事後想起來,段于淵應該是一睜眼,就看到他背朝下往自家陽臺下跳,也虧得他反應神經驚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沖過來拉住他。換作是他,可能就眼睜睜看着段于淵摔死了。

雖然段于淵平常就夠悶油瓶了,這天從醫院到分局,李以瑞沒聽他開口說過一句話。

焰焰從LINE裏聽說李以瑞墜樓的消息,他和段于淵一回到分局,就被迎上來的焰焰一把抱住了。

「嗚——以瑞、小段!還好你們都沒事!」

宋叔為了替他壓驚,特地調制了水晶冬瓜奇異果鮮奶茶加椰果給他和段于淵,據聞宋叔再過幾年就要退休,打算在分局附近開手搖杯店,連店址都找好了。

「所以花田不願意嗎?暫緩第四集的發售?」

經歷昨晚的事件後,李以瑞已經徹底明白,那些讀者之所以「墜樓」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個名為「亞德裏亞」的心魔,以及心魔所形塑的情境。

心魔會乘人睡眠時,影響書籍持有者的意識。第一個案例的葉同學之所以沒能去早八的課,恐怕就是在八點之前,就被心魔拉進了魔王勇者的世界,所以才會連睡衣都沒換,就這樣墜樓死亡。

現在試讀只發行了五十本,就已經造成七起墜樓案,加上李以瑞就是第八件。

聽花田的總編說,《勇者,你為什麽咬在魔王唇上》初刷印量是八千本,而第三集《勇者,你為什麽趴在魔王跨下》首日就賣了五百多本,如果在發表會上讓書首賣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嗯,他們問我原因,但我說不出來。而且就算跟他們說,買他們的書的人會去跳樓,他們也不會相信吧?」宋叔無奈地攤手。

「媒體呢?新聞都沒報嗎?」李以瑞問。

「嗯……看起來目前各大媒體都是用『連續自殺』來定調,警方也沒有洩露那些人家裏有書的事,而且墜樓的人裏有繭居族,更容易讓人往這方向想。」

穿着旗袍的焰焰托着腮、滑着計算機說着。

「所以一本書會讓一個人墜樓一次?是這樣算嗎?」他又問。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應該會接到五十件墜樓案,但實際上到今天為止,就停在第七件那個小女孩的案例,不是嗎?」宋叔說。

李以瑞懂他的意思,現在分局裏扣着這麽多第四集,要是書可以重複讓人墜樓的話,海灣分局早排隊跳樓光了。

「而且說一本書一次也不對,以瑞那本書,不是從那個小女孩那裏拿過來的嗎?如果這推論正确,已經害過小女孩的書,就不該再讓以瑞跳樓。」

「但是小女孩沒死。」焰焰提出見解:「讓怨靈消失的條件,會不會不單只是跳樓而已?」

「所以是這樣嗎?小女孩沒死成,怨靈覺得故事沒有完成,才又找上我?怨靈要的不只是『墜崖』,而是『墜崖死亡』?」李以瑞問。

「但這樣還是沒解決五十分之七的問題。」

宋叔說:「除了持有書籍之外,要像以瑞一樣觸發『亞德裏亞』的怨靈作祟,應該還有其他的條件。」

李以瑞「唔嗯」一聲,辦公室一角陷入一片沉思。

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海灣分局今天依舊忙錄,同事有做竊賊筆錄的、受理家暴案的,交通隊拿着儀器出發去車禍現場,外勤正準備去殡儀館陪檢座相驗。他們這群警察卻湊在一起,為了書裏的角色跑出來作亂煩心。

但這感覺,似乎也不壞,李以瑞想。

一直沒出聲的段于淵忽然開口:「共通點。」

李以瑞望向段于淵,他眼神仍有些疲憊,但已經沒有剛才在急診室那樣茫然。

「對啊!墜樓的那七個人!」李以瑞擊了掌。

焰焰從櫃子裏拿了檔案夾,把七個案件的卷宗一字排開,包括段于淵在內,四個人都湊過去翻了下。

「都是女性?」

焰焰先說了:「啊,不對,第五案是個肥宅……是個男性,所以不是性別。」

「年齡和職業也不同,有九歲女孩、有二十出頭大學生、還有三十幾歲的粉領族、五十多歲的家庭主婦,這作者的讀者層還真廣。」宋叔說。

「會不會是喜歡作品的程度?比如要是瘋狂粉絲之類的,像第一個葉同學,不是有收作者全部的書嗎?」李以瑞問。

「但是那個小女孩根本沒看過前面幾集,只是偶然翻了第四集,就中招了不是嗎?再說你也不是作者的粉絲吧?」焰焰立即推翻了李以瑞的推論。

李以瑞頭痛起來,這感覺還真像他們值班時,在茶水間會玩的某個桌游一樣。

「經歷呢?去過某個地方、見過某個人、或拜過某間廟之類的?」宋叔說。

「第五案是繭居族,我看他爸的筆錄,說這人已經八年沒出門,連他爸媽都沒看過他的臉很久了。」

「啊!我想到了!會是網絡嗎?」李以瑞叫出聲:「上過某個網站之類的?」

「第七案的小女孩,沒有手機、不會上網。」

段于淵淡淡開口,李以瑞瞬間消氣。

「那到底是怎樣?不是性別、不是職業、不是年齡,也不是交游或經歷,陌生人之間還能有什麽共通點?」宋叔問。

段于淵十指交扣。「……心境。」

李以瑞一怔,忽然想到段于淵在答案紙上寫的,這個怨靈的本質是「心魔」。他曾聽段家的現任家督、段于淵的叔叔段在田說過,妖異之物中最難對付的,不是妖怪、也非鬼魂,而是由人心而生的各種魑魅魍魉。

「心境?什麽意思?」

焰焰笑起來:「你該不會說,這些人都跟瑟費蘿公主一樣,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吧?但這種事情要怎麽知道啊?」

李以瑞抓起葉同學的筆錄,一目十行地快速端詳。

「……邊緣人,是這樣嗎?」他忽然懂了。

他想起在夢境裏,落崖的前一刻,他的思緒不可思議地和書中的公主同步。那股悲傷和絕望,到現在還深深紮在他心口,揮之不去。

最初在偵辦葉同學的墜樓案件時,李以瑞就有感覺。這人即使沒去系上大刀的課,也沒有任何人肯通知她,生前最後的聯系對象是代購。就連她的鄰居,如果不是發表會,可能還不會和她說話。

「啊……所以那個繭居族才會中招?等一下,但是那個小女孩……」

「從小被褓姆帶大。我後來用電話詢過她爸媽,她爸媽只确認她沒有生命危險,他們不打算放棄在意大利的大好生意,趕回來看她。」

宋叔嘆了口氣。

「與其說是邊緣人,不如說是『不被需要』?就是『少了我,這世界也沒有差別』的感覺。」

李以瑞想起夢境裏,公主在墜崖之前,閃過腦海的想法。

這個世界、不需要我。

這個故事、沒有我會更好。

不知為何,李以瑞有點鼻酸。

他發現段于淵一直盯着他瞧,他選擇先行忽略。

勇者與魔王事件 13

他發現段于淵一直盯着他瞧,他選擇先行忽略。

「話說之前網絡在筆戰瑟費蘿公主這個角色時,确實有人說過,『BL小說中不需要女性角色』、『女的滾一邊啦!看到就煩』或是『這故事最大的敗筆就是公主』之類的評論。」

「欸,會這樣子嗎?」

李以瑞問:「但BL小說……我是不太懂啦!最主要的讀者,不都是女性嗎?」

「就是這樣才會排斥女性角色啊,沒有比女人更讨厭女人的生物了。」焰焰說。

「為什麽你一臉『我們女人你們男人不懂』的表情?」宋叔看了一眼焰焰沒剔幹淨的腿毛。

「哎呀,被發現啦。」焰焰交叉了一下旗袍下的大長腿。

「所以『亞德裏亞』的觸發條件,第一個是『接觸并閱讀第四集』,第二個是『心境與公主接近』嗎……」

李以瑞思索着。

「但現在該怎麽辦?就算知道了共通點,好像也不能怎樣?」

花田不可能回收全部的第四集,就算他們跟出版社說「被作者删掉的角色,跑出來作亂了」,花田只會覺得海灣分局有瘋子。

公告「邊緣人不準來買書」?先不說邊緣與否這種事缺乏标準,光是這種公告就會害出版社炎上一整年。

「跟副座溝通一下,請他跟出版社高層施壓呢?徐家會不會也有投資出版業?」焰焰問。

「財團才不會投資這種賠錢事業。何況莫禮說過,我們小組的案件,得在不驚擾市民的前題下處理,不能讓他們覺得警察在怪力亂神,要『神不知鬼不覺』。」

宋叔說:「看來也只能直接見作者本人了,如果小段和以瑞推測的沒錯,怨靈起因是作者的話,若能化解作者的心魔,說不定還有機會?」

焰焰對這案子興致勃勃,但很不幸傍晚轄區段的海濱公路出了連環車禍,交通隊得全體到場支持。

宋叔假日則得回家帶兒子,就是為了他那年幼的兒子,昔日的海灣辦案皇帝才會請調到能正常上下班內勤,最後只能由段李兩個人出馬。

「拜托了,下周一又是鬼檢執外勤,你們千萬要HOLD住。」

宋叔語重心長地說道。

他和段于淵離開分局後,便直奔花田出版社編輯部,要求在發表會前先見作者,卻被出版社拒絕了,說是作者自從收到恐吓信後,就搬回娘家,而且現在正在閉關寫作,不待見人,連電話都不大接。

好在《勇者,你為什麽騎在魔王身上》系列的責任編輯願意見他們。聽焰焰先前說過,這系列是該位責編一手扶持大的。撚草惹草在出這系列前默默無聞,當初花田對出版她的書還存有疑慮,好在這位責編慧眼識英雄。

楊責編是個看上去三十出頭、戴着眼鏡的女性,她一上來便先遞了名片。

「您好,警察先生,敝姓楊,是羽寒的責任編輯。」

李以瑞看名片上寫着「花田出版社 資深編輯 楊希聲」,忙也拿出自己的名片交換。

段于淵沒有名片,他還曾要求分局的人在公開場合不要叫他全名,也因此多數人都叫他「小段」。李以瑞知道這與道術的特性有關,許多陰損的法術,必須要知道對方本名才能夠施為。

楊責編從滿是書籍、報紙和雜物的桌上掃出一塊空間,倒了兩杯水,和李以瑞他們圍坐在小桌前。

李以瑞看牆邊最醒目的地方,擱了《勇者,你為什麽騎在魔王身上》系列的人形看版,後方還貼了海報。這讓他想起墜樓的葉同學,不禁有些歔欷。

「警察先生,關于明天的發表會……」

楊責編先開了場白,但李以瑞打斷了她的話。

「恐吓信,是撚草惹草自己寄的吧?」他單刀直入。

楊責編眼鏡下的瞳孔一下子睜大,又縮小。

「老實說,我不知道。」

楊責編低下頭。

「收到恐吓信那天,我正和老師讨論第五集的大綱,她說有事出去一下,但不是去廁所。我看她坐電梯下了樓,又坐電梯回來,那天晚上總編就說收到了恐吓信。」

李以瑞吐了口長氣:「為什麽她要做這種事?」

楊責編沒有回應,李以瑞又說:「果然是因為……在網絡上被抵制的關系嗎?」

「是我不好。」

楊責編抿了下唇。

「我知道老師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關于……抄襲那件事。但是高層說,再放任網絡抵制下去,出版社的銷路也會受到影響,要我和總編做點處理,才會把老師逼到這種地步。」

聽楊責編輕描淡寫,李以瑞有些不爽。雖然作家本人可能不是故意的,但再怎麽說,這人的心魔都害死了六條人命。

包括他在內,李以瑞事後回想仍覺得後怕,如果那天不是段于淵臨時起意要到他家小住,恐怕現在他就是那第七條人命。

「老師她……果然改過稿嗎?」李以瑞沉住氣問。

楊責編點了點頭。

「是,我實在沒辦法,我知道老師很不想改稿,也知道她真的很喜歡亞德裏亞這個角色。我有提過把前面的書回收,删掉有争議的橋段再版重出的做法,但高層說這樣成本太大了,不如修改還沒出版的部分。」

「但我不知道……羽寒會把亞德裏亞整個從故事裏删除。我本來跟她說,只要把亞德裏亞和勇者回憶相關的段落删掉就好,但她再交出來的稿件,卻是經過大幅改動、亞德裏亞完全消失的狀态。」

楊責編眼眶微紅。

「我有問羽寒為什麽這樣做,但她不願意回答我,從那以後,羽寒老師的狀态就一直很差,第五集也遲遲無法敲定大綱。」

「我是看着這個系列一路過來的,我本身也非常喜歡亞德裏亞,我其實懂老師的心情。所以就算恐吓信的事,真是羽寒老師自導自演,我也不忍心戳穿她……給你們添麻煩真的很抱歉,警察先生。」

楊責編朝他們低下頭,李以瑞說不出話來。

「改動前的原稿,可以看嗎?」段于淵忽然問道。

楊責編愣了下,「可以是可以,但要看這個做什麽?」

段于淵從責編手裏接過手稿,李以瑞湊上去看,稿件的右上角寫着「第四集 初稿」,厚厚一大疊A4紙。

段于淵跟責編打了個招呼,兩個人把原稿拿到一旁的沙發上,專心閱讀了起來。

李以瑞跟在段于淵身後看,初稿和出版的內容差異極大,到了讓李以瑞懷疑是不是看同本書的程度。

出版的版本中,由于亞德裏亞完全消失,公主頂替了原本亞德裏亞的工作。

因此公主的戲份異常多,一下子要給魔王下春藥、一下子又要帶勇者去神殿觀賞春宮秀,之後還得去洞窟裏迎接魔王,旁聽魔王勇者咿咿啊啊。

跳崖部分兩者也差異很大,書中的公主是在神殿遭遇勇者後,被盛怒的勇者趕走,忿而跳崖。

但書裏寫到公主沒死,她預先在崖下藏了魔獸,詐死後趕往魔界,找她的夢中情人魔王去了。和初稿中李以瑞經歷過的、公主因為自我認同受到打擊、因而絕望跳崖的情節大不相同。

初稿也有大量性愛情節描述。段于淵每個字都看得很仔細,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害站在他身後的李以瑞有點尴尬,只得一目十行地掠過。

李以瑞雖然沒什麽文學細胞,但這樣讀起來,也覺得初稿劇情明顯比出書版本合理很多,人物情感轉折也更為精彩。

特別是亞德裏亞這個角色,李以瑞覺得自己都要愛上他了。

「初稿的公主,真的死了嗎?」段于淵把原稿還給楊責編時問道。

「應該是吧?我有跟羽寒聊過,她說公主在第四集領便當效果最好,可惜最後還是得改成這樣。」楊責編苦笑道。

「你會出席發表會?」

段于淵忽然問責編,李以瑞望了他一眼,有點奇怪他為何會問這問題。既然是這系列的伯樂,會去新書發表會是當然的事情。

「啊,我不會去。」但楊責編的回答出乎意料。

「事實上我只做到這個月底,二月初就要從花田離職了,之後應該也不會再做編輯,《勇者,你為什麽吻在魔王唇上》應該是我做的最後一本書了。」

李以瑞大感意外。「為什麽?這個系列不是賣得很好嗎?」

「嗯……有各種原因,主要是我個人的生涯規劃,出版社的工作并不符合我家人的期望,他們希望我做些更有前景的工作。雖然我還是喜歡制作書籍,離開花田之前,能夠做出這個系列的書,我已經很滿足了。」

楊責編低着頭說,李以瑞覺得她有些言不由衷。

但他也聽焰焰說過,最近出版業每況越下,會看書的小孩越來越少,像魔王勇者這種小衆的書系,能夠做出這種成績,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書市奇跡了。

如果連創造奇跡的人都待不下去,李以瑞覺得,有天「書籍」這種東西,會從人類歷史上徹底消失也說不一定。

「作家的狀況呢?」段于淵又問。

「啊,這個倒是不用擔心。」楊責編放緩了語氣:「我今早有和羽寒通過電話,她心情似乎好很多,因為昨天有讀者寫了心得,好像讓他很開心。」

「心得?」李以瑞問。

「是的,就是試讀的讀者,之前你們不是也有來問過嗎?我們抽了五十名讀者,昨天深夜有其中一位在我們臉書粉絲專頁上發文,我找找看喔……」

楊責編打開計算機屏幕,點進出版社的專頁,李以瑞看見有人上了「#試讀心得」的TAG,他忙快速讀了一遍。

「孟婆小可愛 2月1日下午1:00 ·

#試讀心得 #有雷

讀了第四集的試讀,覺得有點微妙。前幾集看不出來瑟費蘿是這麽工于心計的角色。

雖然隐約感覺得出來她喜歡魔王,第三集她在地牢跟勇者的對話很奇怪,平常和勇者相敬如冰的她,不該對勇者有這麽激烈的情感,感覺很像故意要趕跑勇者,這點作者安排的還不錯。

但是瑟費蘿的心思應該沒有缜密到能混合淫藥和睡眠藥,而且前面說她對性事如此純情,感覺也不知道神官殿做的好事,這樣的人怎麽會用淫藥?

如果說這是亞德裏亞做的,還比較合理一樣,這家夥表面上對勇者忠心耿耿,其實腦內對他的阿瑟哥哥都是淫穢的思想吧(Laugh)。

以立場而言,他也比較可能與魔王合謀,因為只要把魔王送回魔界,阿瑟就是他一個人的了(Laugh)(Cry),還可以讓公主背鍋,一舉數得。

公主喜歡魔王、但也仰慕勇者,她絕不會讓勇者背負魔王逃跑的罪責。

猜測作者是不是有大幅度改過稿?因為亞德裏亞第四集整個人間蒸發,實在很不自然,明明第三集後半還在帶他的回憶,感覺就是要幹一番大事,就這樣忽然被掐掉了,實在很可惜。

希望作者不要有太大壓力(Cozy),我是作者的忠實粉絲,作者的書我全部都有收(Star Eyes),網絡上發言不要太在意了,把故事寫好比較重要。

期待勇者之後追妻火葬場,也希望亞德裏亞可以複活(happy bear),永遠支持作者。」

李以瑞看這篇試讀下面有數百則留言,「好想趕快拿到書!」、「我也看了試讀,感覺就像你說的一模一樣!」,還有人回「網絡福爾摩斯4ni?」。他雖然讀完第四集也覺得怪怪的,但無法像這人一樣說得如此條理分明。

李以瑞還看見置頂的熱門回應:「撚草惹草:謝謝你找回了亞德裏亞。」

「寫的很棒吧?我都懷疑是不是羽寒本人寫的了。」

楊責編說着,李以瑞看見她眼角竟微微發紅。

李以瑞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段于淵會說,那個有着亞德裏亞外型的「什麽」,是作者的心魔了。

原本應該存在的角色、被硬生生的删除,原本被唾棄被邊緣化的角色、取代了他的戲份。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作家心甘情願的。

李以瑞不會寫作,不懂小說家、藝術家的心情,因此也不明白一個角色從小說裏被拿掉,竟會讓作家産生強烈到足以橫生心魔的情緒。

明明不是真人、明明只是想象之中的角色,不如他們真人一般會行走、會呼吸,只要作家改個幾筆,就會完全從書頁上、從讀者記憶裏消失。

但他忽然明白,昨晚現身在他房裏那個「亞德裏亞」怨靈,在被段于淵消滅前,究竟說些什麽了。

他說的是:『為什麽、要殺了我?』

李以瑞看着責編手邊高高堆起的稿件,忽然覺得莫名感傷起來。

勇者與魔王事件 14

李以瑞看着責編手邊高高堆起的稿件,忽然覺得莫名感傷起來。

勇者從睡眠中清醒過來。

他做了許多的夢,夢裏的魔王與勇者,回到了當年在魔界裏的日子。

在那裏,他美其名是王國送去學習魔族知識的學生,實則是萊特國王送去的間諜兼人質。而魔王當時初登寶座,雖然實質年齡是兩百歲、外貌卻和少年的他差不了多少。

勇者第一次見到魔王時,是在魔族宮廷裏的圖書館。

當時魔王穿着長袍、戴着眼鏡,端坐在取書的梯架上,勇者不認得他就是魔王,還以為是哪個圖書館管理員。

「你就是阿瑟?」

少年魔王打量着他,揚起輕蔑的笑。

「你幾歲?」

「十四。」

「十四?我還以為你才十一、二歲。人類都這麽嬌小嗎?」

勇者很不服氣,他當時就在心底發誓,就算魔界的生活再艱苦,他也要努力吃飯、睡覺、鍛練自己,然後長得比這個人更高。

勇者如他所期望的、一天一天成長,他也終于知道那個人就是魔界的王,和魔王也從只是例行的谒見招呼,到能在圖書館小聊兩句、到相偕去森林狩獵、在校場上切磋、一起泡澡、一起飲酒、一塊賞月,到同榻而眠、到無話不聊。

等勇者查覺自己真長得比魔王還高,已經是他壓着魔王、在圖書館的書架上,青澀地吻着魔王唇瓣的時候。

「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天晚上,勇者和魔王躺在草地上,魔王問勇者。

「有啊,怎麽了?」勇者問。

「沒什麽,我沒有兄弟姊妹,只是在想那是什麽感覺。」魔王說。

魔族人永生不死,相傳他們生育也不易,有時數十年、數百年才會産生後嗣,避免人口爆炸。魔族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離開魔界、到世界各地流浪,或選擇沉眠,魔王的父母就是如此。

也因此勇者看到的魔王,經常是孤獨一人。

「我弟弟叫亞德裏亞,他和我不同母親所生,但我們很好。」勇者說。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魔王問。

「嗯……他很安靜、很木讷,我父親從小訓練他當刺客,他也受到很嚴苛的對待。但他是個溫柔的孩子,為了保護我,還失去了一只眼睛。」勇者說。

「保護你?」

「嗯,那是我的錯,我踏進魔獸的陷阱,結果魔獸攻擊我,他來救我,害得他的眼睛被噬眼怪吃掉。那對刺客來講是致命的損傷,他得加倍緞練才能達到一般刺客的水平……我很對不起他。」

勇者難掩抑郁地說着。

「以前我們很好的,每天都在一塊,但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有點疏遠我,老躲着我,連澡也不和我一起洗了,我想亞德裏亞一定到現在都無法原諒我。」

魔王沉默了一下。「阿瑟,你要好好珍惜他。」

勇者看了眼魔王,忽然用手肘支着草地,橫到魔王身上,在他來得及反抗前,低頭在魔王唇上印了個吻。

「我想珍惜的是你,希爾。」勇者說。

魔王別過頭,掩飾片刻的臉熱,神情有些哀傷。

「如果有一天,他消失在你面前,你一定要去找他,阿瑟閣下,你要記得把他……把亞德裏亞找回你身邊。」魔王說。

當時勇者并不明白魔王這麽說的用意,但魔王的表情很認真,勇者也只能點頭。

而他也沒想到,在那之後,魔族與人類的沖突越來越激化、大戰一觸即發,他被亞德裏亞冒險潛入魔界、救回萊特王國,參與接下來的退魔戰争,成為戰争最後致勝的關鍵、擊敗萬惡魔王的英雄……

勇者睜開眼睛,發現亞德裏亞沒有在他身邊。

他背靠着聖樹,依稀還記得睡着前發生的事情。聰明如他,已經猜測到他會忽然陷入沉眠的原因。

但比起魔王用計逃跑,勇者更在意的是,在睡夢中那些陌生的觸碰。

他知道有人除去他的衣服、有人撫摸他的胸膛、有人親吻他的唇……而這些都不是他熟悉的魔王,他連魔王的三圍都感覺得出來,不可能會弄錯。

「亞德裏亞……?」

勇者喃喃出聲。不知為何,他直覺地認為,那個在他夢中、對他上下其手的人,應當就是亞德裏亞。雖然明明他們一次也沒這麽做過。

但亞德裏亞應該在他身邊才對。這個從小就跟着他、追随他、無時無刻不陪伴着他的弟弟,勇者想不起來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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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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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