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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了兩下,他知道現在不能輕舉妄動,時機點很重要。

而且他不确定有多少人藏在乘客之中,他瞄了眼其他乘客,所有人都吓得臉色蒼白、僵直在座位上,不像是有搶匪安插的人。

難道情報有誤,搶匪其實就只有兩人?

他敏感地看了眼坐在公交車最後排的那個青年,只見發生這麽大事,這人竟然還在看書,連眼睫都沒多擡一下。

李以瑞感覺身側的少年渾身顫抖,想一個國中生遇到這種事,恐怕是吓壞了。忙壓低聲音安慰他。

「不要怕,先照他們的話做,他們不會傷害你。」

李以瑞看那個男性搶匪槍口朝上,朝乘客走來,女性則在司機旁緊盯着。如果搶匪真的只有兩個人,最好的時機點,就是搶匪開始喝令乘客脫衣服,而乘客錯愕甚至反抗的時候。

果然男性搶匪發話了:「現在聽我的指令,所有人,把你們随身物品和手機都丢出來!丢在走道上,包括口袋和大衣裏的物品,立刻馬上!」

他用近似吼叫的聲音說,李以瑞有些猶豫,他預想到繳納随身物品的情況,因此他西裝外套內側還有另一把槍。

本來一個ID同時間只能申用一把配槍。李以瑞用了搭檔的ID,他把段于淵那把放在公文包裏備用,自己ID的藏在身上。

搶匪人數比想象中少,不可能立即檢查所有随身物品。比起反抗啓人疑窦,乖乖把東西先交出去比較聰明。

李以瑞于是把公文包擱在地上,用手緩緩推向走道。

「你!把手上的東西丢出來!」

男性對着車輛後方吼道,李以瑞才發現他是對那個青年說話。

青年眼角微擡,對搶匪的喝令竟置之不理,戴着皮手套的手又翻了一頁書。

李以瑞看搶匪氣得面紅耳赤,不像是作僞,他本以為這美青年十之八九之搶匪的人,才能如此氣定神閑,但看來只是天生神經大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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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到三!再不把東西扔出來,我就開槍了!」

青年總算擡了一下頭,李以瑞忽覺背脊上針紮似地一痛,像有人拿煙蒂燙他一樣。他吃了一驚,不敢去摸那個字印,怕被搶匪誤會。

但他心底暗暗納罕,他背後的字咒,打從二十年前他被段家收養起,就從未發作過,未料竟會在這時候出現反應。

青年吐了口長氣。

「書不能給你,我好不容易才抽到這本書。但除此之外的事我不會幹涉你,你也別來幹涉我。」

青年竟這麽說,這下連李以瑞都瞪大眼睛。

這人是瘋子嗎?就算是神經病,會對持槍搶匪講「別來幹涉我」的人,R城精神病院裏恐怕還找不出一個。

果然那男搶匪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說什麽?我說過了,誰敢反抗,我立即開槍,你當我是開玩笑的嗎?」

李以瑞見那搶匪從腰間拔出另一把槍,槍口對準青年擱著書的大腿,他想起第一輛公交車有人中槍的情形,本能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但他還沒開口,就有另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住手!」

李以瑞吃了一驚,他低頭一看,說話的竟然是那個國中生。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望這那個男性搶匪。

「別開槍,聽見沒有。」

男性搶匪似乎怔住了,李以瑞擔心他立即便會轉移目标,再怎麽說,絕不能讓未成年人中槍。

他按住少年的肩膀,低聲說:「不要沖動,我會處理,你先冷靜下來……」

但李以瑞話還沒說完,少年便緩緩站了起來,他朝那個男性搶匪走了兩步,右腳踩住李以瑞剛扔出去的公文包,唇角竟微微一揚。

「二號,我說過很多次了,非必要不準開槍,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

李以瑞瞪大眼睛,他反應也不算慢,伸手便往西裝外套裏掏。但少年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伸手往身後背包與背的間隙一摸,竟是另一把Glock的手槍。

李以瑞的手還沒觸及外套,便感覺冰冷的槍口抵在他眉心上。

「雙手舉高,大哥哥。我是真的會開槍,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李以瑞緊咬住唇,他看少年用口拉掉保險栓,利落地上了膛,動作比他們警大教官還熟練,知道這人并不是虛張聲勢而已。

他只猶豫片刻,便緩緩舉高雙手。

少年槍口持續抵在他眉心,湊近他的身體,伸手到他西裝外套內側掏摸一陣,扔出一把警用PPQ手槍。

李以瑞心頭一沉,少年腳下仍踩着他的公文包,他使力一踢,把公文包踹到那個男性搶匪身下。

「打開檢查看看,剛才他放在座椅上時,座墊沉的程度有點異常,裏面應該還有武器。」

男性搶匪保持舉高槍枝的姿勢,蹲下來快速翻了下公文包,把裏頭的另一支警用手槍和彈匣都翻了出來,收在自己身上。

「還有手铐。」男搶匪吹着口哨。他把李以瑞帶的四副手铐扔回少年腳邊。少年用腳踩住,唇角逸出冷笑。

「是……條子?」女搶匪在前面問。

少年歪了下唇:「是吧?畢竟這是第三次了,R城警察要是沒有一點動作,我才會覺得驚訝,不過真讨厭,偏偏四號在這種時候出事。」

女搶匪低下頭:「抱、抱歉。」但少年沒有理會她。

他雙目盯着李以瑞,命令道。

「轉過身,走到司機後面跪下,雙手抱在頭上。」

李以瑞沒有動。「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你們不是為了錢吧?」

少年看上去十分焦躁,槍口往他額上一頂:「快點!」李以瑞只得往右轉了半吋,身形凝滞不動,半晌竟忽然矮下了身。

少年沒料到他會忽然有動作,要移動槍口已然不及。李以瑞往前一撲,以擒抱方式将少年撲倒在地上,少年的槍因為沖擊摔到走道上去,好在沒有走火,只是又引來座席一陣悲鳴。

少年用腳踹着李以瑞,想掙脫他的擒抱。但李以瑞的氣力比少年大上不少,少年一時竟掙他不開。

李以瑞打蛇随棍上,他用手肘壓着少年大腿,另一手去扣少年脖頸。少年想翻身爬起,但李以瑞動作比他更快,身體往前坐在少年膝上,防他翻身。

兩人正糾纏間,只聽「砰」的一聲,李以瑞身後傳來槍響,公交車上頓時鬼哭神嚎,乘客們亂成一團。李以瑞回頭一看,卻見司機面色如土,公交車頂明顯有枚焦黑的彈痕,而女搶匪的槍口已然指向李以瑞。

「再動一下,我、我就真的開槍!」女搶匪顫抖地說道。

少年這時也乘勢爬起來,他舉起李以瑞摔在走道上的公文包,對準他側腦就是狠狠一擊。

「唔!」

裝着槍枝的公文包非同小可,李以瑞一陣暈眩,扶着頭倒地。少年立即跳壓在他身上,伸手扭過他右臂,同時間男搶匪将腰間的短槍扔給少年,少年伸手接住,重新抵在李以瑞後腦杓上。

「給我跪下!」少年冷冷地說,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沫,表情陰狠。

李以瑞抿了下唇,以一敵三勝算本就不大,他本來想若是能挾持少年,或許可以賭上一賭,但顯然時機已逝。

他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籌碼,依言雙手抱頭,在少年身前緩慢跪下。

「殺掉嗎?」李以瑞聽見男搶匪問。

李以瑞閉着眼睛,只覺冰冷的金屬槍口抵在他後腦杓上,冷汗順着他額角淌下,死亡的恐懼感攫奪住他。他內心悔恨不已,最後和段于淵通信的內容還萦繞在他腦海,早知道應該聽搭檔的話謹慎一點。

要是段于淵回來,發現他因公殉職,不知道是會先難過、還是會先嘲笑他?

「不,殺人善後有點麻煩,非必要不要殺人比較好,但要給他點教訓。」

李以瑞聽見少年說,只覺頸窩一陣劇痛,卻是少年用槍托打了他。沒想到一個國中少年的氣力竟然這麽大,李以瑞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他軟倒在地上,少年迅速拉過他兩只手,「喀锵」一聲,竟是用他的手铐将他的雙手铐在身後。緊接着又是一聲,少年連他的雙腳也铐上。

他猶不滿足,李以瑞感覺大腿劇痛,少年竟将他手和腳的铐煉用另一副手铐串在一起,讓他呈「U」字型側縛在地上。

這種屈辱的姿勢讓李以瑞面色漲紅,用的還是他自己帶來的手铐。他不禁祈禱待會來善後的不要是海灣分局警察,否則他一世英名就毀盡了。

「好了,快來辦正事。」

看李以瑞就縛,少年的情緒終于放松許多。他的槍改而指向坐在前排的乘客,乘客群又是一陣哭叫騷動。

「我想你們也聽那些好鄰居說過了,不想受傷的話,就自己把衣服脫光。」

少年的話又引起一陣悲鳴。但男搶匪已經揮着槍大叫:「快點動作!誰脫得最慢,老子就先找他開刀,誰要不信邪的就試試看!」

大概是先前的事跡已經傳開了,李以瑞發現這車的乘客配合速度快上許多,不少男性已經先脫了外套和上衣,背對着人群脫起褲子來。女性雖然動作較慢,但也是邊哭邊脫着,不一會兒車上已有半數人全身赤裸。

李以瑞雖然事前看過筆錄,但實際人在車內、目睹這樣的情景,還是覺得氣氛詭異莫名。

但他勉力仰起頸子,發現三個搶匪都神色嚴肅,包括少年在內,他表情十分緊張,緊盯着這些脫衣服的人,好像衣服下有什麽會吃人的事物似的。

「喂!你!快點脫衣服,聽見沒有!」

李以瑞又聽見男搶匪吼道,他努力旋轉身體,但這姿勢視角實在有限,他只勉強看到男搶匪是在對後排那個青年說話。

車上乘客多半已經脫得精光,女孩子們個個抱着胸口,低頭在位置上啜泣,車上泰半被哭聲掩蓋。

青年仍舊端坐在座位上,他一手支在窗邊,書已經被他擱在一旁座位上。男搶匪的槍口已經逼到他腦門旁,但青年仍舊沒有絲毫驚慌的樣子。

「我并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青年說:「順帶一提,你們要找的人,并不在這公交車上。」

李以瑞一怔,青年的話讓他忽然有種想法,但卻抓不到一個确切的形狀。但青年的話确實讓三名搶匪都一愣。

男搶匪望向那個國中生,帶着求助的表情。「老大……」

「你怎麽知道?」少年問他:「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麽?」他硬着嗓子問。

青年嘆了口氣。

「所以我說,你們用錯了方法,地縛現象的『縛』也有很多種意義,不單是死亡的場所而已。建議你們回去問把你們變成這樣的人,他會告訴你們該怎麽辦,不要自做主張。」

「閉嘴!」

李以瑞看少年忽然情緒激動,但他卻不明白青年的話裏有何刺激搶匪的地方。少年走過那些啜泣的乘客,直接把Glock指在青年腦門上。

「你又懂我們什麽?你到底脫不脫衣服?不脫的話,我現在就開槍!」

李以瑞看青年動了動戴着皮手套的五指,只覺背脊處又是灼燒般的發疼,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得咬牙忍耐。

青年喃喃自語。「現在……果然還不行嗎?」

他語焉不詳,半晌擡起手來,少年警戒地動了扳機,但青年卻只是脫去手上的皮手套,将手套扔在座位上。

他動作不停,又掀下帽兜、脫去身上那件薄外套,李以瑞發現青年竟留着半長發,更顯空靈脫俗。

青年又去解最裏頭的襯衫扣子,他動作慢條斯理,但包括那個男搶匪在內,竟沒人敢催促他。青年自身形成一股氣場,讓人不敢躍雷池一步。

青年終于解開所有襯衫扣子,露出精實的上身來。

李以瑞看他膚色偏白,胸腹雖然不像他和段于淵那樣滿身肌理,身材偏纖細,但曲線玲珑有致,和青年的臉一樣,有種難以言喻的色情感。

李以瑞感覺半個公交車的人都盯着青年瞧,三個搶匪也屏氣凝神,青年脫完了襯衫,先褪去腳上的運動鞋,又彎下身,把襪子除去,他解開牛仔褲頭時,李以瑞聽見那個女搶匪竟似吞了口口水。

青年把兩條褲管緩慢地從腳踝拉去,不知道是否李以瑞錯覺,他覺得青年動作異常颟顸,簡直像剛學會脫衣服的孩童一樣。

但正因為緩慢,反而更引人遐思,好不容易扯下整條褲子,青年把手擱在最後防線上,沒有猶豫太久,把裏褲直接剝了下來。

青年把脫下來的衣服整齊地擱在身邊,再次交疊着腿,靠回公交車的椅背上。

「這樣可以了嗎?」他淡淡問。

搶匪們都面色古怪,那個女搶匪固然臉全是紅的,男搶匪的視線則緊盯青年的某個重要部位。如果李以瑞的視角沒看錯,男搶匪的褲檔竟似腫了一包。

李以瑞看少年輕咳了聲。他繞到青年身側,視線在青年背後逡巡一陣。

他抓着青年的肩,撫下他的背脊,一路摸到青年渾圓結實的臀部,似乎在找尋什麽。

這暧昧的舉動讓整個車內氣氛詭谲。但青年從頭到尾不動不閃,任由少年擺布,他雖然全裸,氣勢卻比穿衣服時更有增無減。

「是他嗎?」李以瑞聽見女搶匪問。但少年搖了搖頭,臉上難掩失望。

少年開口想說什麽,但這時公交車重重颠了一下,彷佛公交車攆過什麽東西,少年一個站不穩,顯些跌到車窗旁,他忙伸手扶住座椅。

少年神色一緊,他往窗外一看,神色頓時一變。

「阻車器,站點也有條子,這輛車被盯上了。五號,讓司機轉進小巷!」

女搶匪忙用槍抵緊司機的腦袋,公交車往右一轉,鑽進了非通常路線的巷子裏。少年倒轉槍口,往車門移動。

「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條子要追上來了!」少年喝道,男搶匪才從方才那種不可思議的魔力中清醒過來。

「可是監視器……」

「來不及了,反正監視器的角度也對不正臉!先走!」

女搶匪把槍移離司機的頭,三名搶匪退到前門,李以瑞看男搶匪踹了前門,把前門硬是踹開一條縫。

「繼續開車!不準停下來!」少年喝令司機。

公交車在小巷裏左彎右閃,連闖數個紅燈,途經的車輛受到驚吓,不是打滑失控,便是紛紛往路旁暫停閃避,整條路頓時亂成一團。

李以瑞見少年朝他靠近一步,他繃緊神經,以為少年又要對他做什麽,但少年卻只是俯身靠近他。

「你說載你去學校的朋友,跟救你為你哭的朋友,是同一個人嗎?」

李以瑞一愣,沒料到他在緊張時刻,還有閑情逸致問這種不重要的問題。

「是啊。」他老實答道。事實上會為他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李以瑞二十六年生中也只有那麽一個。

少年露出複雜的表情。

「是嗎,真好。」

李以瑞還沒反應過來,少年再次舉高槍枝,這回重重往他後頸一砸。李以瑞只覺腦門到脊椎一陣劇痛,眼前景物漸次漆黑,意識也跟着遁入黑暗之中。

公交車強盜事件 7

李以瑞還沒反應過來,少年再次舉高槍枝,這回重重往他後頸一砸。李以瑞只覺腦門到脊椎一陣劇痛,眼前景物漸次漆黑,意識也跟着遁入黑暗之中。

「……瑞、以瑞……李以瑞!」

李以瑞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入眼是潔白無垢的天花板,他認出這是市立醫院的天頂,他每個月固定會來探望自家母親,對這天花板無任熟悉。

李以瑞晃了晃腦袋,發覺自己頸子上還包着繃帶,手腕上吊着點滴,而腕骨處明顯有手铐铐過的紅痕。

他有些茫然,往旁邊一看,看見焰焰就站在那裏,而不遠處有人抱手站着,竟是宋叔。

「太好了,你醒啦!」焰焰一如往常熱情,握了下他沒打點滴的手。

李以瑞的意識逐漸恢複過來。他猛地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竟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急診室一角的長椅上,這樣一動作,差點從椅子上翻下來。

「啊,你別亂動啊!現在急診室裏都是公交車上的被害人,後來司機太驚慌,擦撞到路邊安全島,靠警方攔車才停下來,不少人受了輕傷,好在沒有重大傷亡。醫生說你只是暈過去,沒生命危險,就沒讓你占床。」焰焰說。

李以瑞晃了晃腦袋,他臉上的眼鏡已被摘去,易容似乎也抹掉了,他在急診室玻璃門看見自己原本的臉。

「搶匪呢……?」他忙問。

焰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宋叔,後者說:「跑了。他們跳車逃跑,上了接應的車輛,手法和之前兩臺車一模一樣。」

李以瑞胸口一陣郁悶。「呃……是誰救我出來的?」

「分局重案組的同仁,還有城警局那邊的人。」宋叔說,李以瑞呻吟了一聲。

「有民衆通報公交車過站不停,刑大早有部署,先用了阻車器,但他們讓公交車轉進小巷,我們的人只好駕車追過去,等人到的時候,搶匪已經先跑了。」

李以瑞覺得人生至今沒這麽丢臉過,他無法想象同仁進車裏時,看到被铐成那種情趣姿勢的他會是什麽表情。

「你也別太自責了。副座不是說過嗎?公交車路線太多,人手不夠,本就無法靠卧底一個人制服歹徒,我們的目的只是錄像存證。」宋叔說。

李以瑞警醒過來:「啊,所以領帶夾上的密錄器……」

「還在喔,已經提交給鑒識組了,他們會把搶匪的長相截取出來發送給案管科比對,我看過影像,拍得非常清楚。雖然沒逮到歹徒,但你也算是立了功呢!要是沒跟搶匪玩SM那就更好了。」

焰焰燦爛地笑着,李以瑞松了口氣。

他在被少年用槍指着頭時,便知道大勢已去,在不刺激搶匪的前提下盡可能轉動身體,以便能拍到每個搶匪的五官。

其實當初徐莫禮發派卧底任務時,就已經耳提面命。

『槍械裝在随身物品裏,依照之前乘客的證詞,搶匪只會讓乘客自行交出財物,不會逐個搜随身包包。除非确定能夠在沒有生命危險的前提下逮捕人犯,否則不要跟搶匪起沖突,不反抗的話,搶匪不會殺傷人命。』

『重要的是拍攝他們的臉孔,越正面、越清晰越好。』

也是李以瑞存有私心,想盡可能逮捕搶匪,所以在身上又放了把槍。但沒想到連槍都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那個少年制住。

李以瑞想到那國中生,想到他臉上那種似曾相識、彷佛被世界抛棄的神情,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不過以瑞還真是主角命呢!六條公交車路線,偏偏就是上了你那一輛,在大群裏聽到你被搶匪抓住時,我心髒都要吓停了,我本來在海灣那邊處理車禍的,接到宋叔的通知就丢下工作趕過來了。」焰焰說。

李以瑞耳根仍禁不住發燙,劫後餘生的戰栗感像是某種電流一般,還停留在他血液深處,讓他渾身麻一陣僵一陣的,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以瑞。」宋叔由衷地說。

李以瑞僵硬地點了下頭。他像想起什麽似的,伸手在褲袋裏掏摸一陣,用食指勾出一個護身符般的事物。

「對了,這個東西……」

他小心不碰到護符外的塑料套,跟旁邊警員要了個證物袋,将他收在裏頭。

「這是什麽?」宋叔問。

「我從其中一個搶匪身上趁亂拔下來的,送去鑒識科,搞不好可以驗到指紋。」李以瑞說。

他所以會冒險和少年起肢體沖突,就是為了取這個東西。

他從坐在少年身邊開始就注意到這個玩意兒了,外觀像是廟裏求來的護身符,上頭還有符文似的字樣,只是因為有一部分燒焦了,看不太出來寫了些什麽。

少年在公交車上自始至終沒有戴手套,可能原本有準備,但臨時遇上警察,過于慌亂,才疏漏了。雖說密錄器拍的影像能做臉孔比對,但有指紋顯然更為理想。

「你還真是拚命。」宋叔語帶感慨地說,替李以瑞收了證物。

「你搭檔很擔心你,一直瘋狂私訊我和焰焰,回頭記得給小段報個平安。」

李以瑞這才想起小段:「啊,我在公交車上的事……」

「已經在群組裏傳開了。雖然副座已經讓人删掉了,但好像有人拍了你的『情趣』照片,上傳到大群組裏。」焰焰在旁邊笑說。

李以瑞扶額,他只得祈禱段于淵還在忙上元節的事情,沒空看群組,否則他之後真沒臉在搭檔面前擡頭了。

「那個坐在最後面的男人呢?」

李以瑞拔掉點滴,做了下伸展操。少年的攻擊下手不算重,但他身體素質好,除了輕微頭暈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在急診室看了一圈,果然沒看到那個美青年。

「男人?」焰焰一愣。「如果你是說乘客的話,沒受傷的現在都在下城派出所,等着做筆錄,因為最後公交車停在下城派出所附近。」

不知為什麽,李以瑞心裏一直惦記着那個青年。

比起那個國中生搶匪,他直覺地認為,只要能夠找到那青年,這件詭異的案件,或許可以立即水落石出也說不一定。

李以瑞換上宋叔替他帶來的便服,匆匆離開急診室。

下城派出所距離市立醫院只有不到八百公尺距離,步行便可到達。

派出所現在人滿為患,這班公交車共計有二十三名乘客,扣掉在醫院治療的十二名乘客,裏頭應該有十一名待做筆錄的被害人。

李以瑞在分局裏巡了一圈,許多乘客縱使沒有因為車禍受傷,但被人拿槍指着頭脫光衣服的恐懼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李以瑞看裏頭的人或和親人抱頭痛哭、或委頓在一旁,拿着女警遞上的熱水發呆,心裏卻越發焦燥。

他找了個派出所的警員,問道:「那個坐在最後排的男性呢?」

那警員認識李以瑞,站起來行禮。「男性?李佐是說乘客嗎?」

「外表看上去二十四、五歲,長得挺帥,全身包得緊緊的……啊,不對,他都脫光了,總之你有見到類似的人嗎?」

警員顯得一頭霧水。「李佐說最後排嗎?但我剛看過您拍的密錄器,公交車最後排沒有坐人啊!」

李以瑞心頭一驚,他借了警員的計算機,他的密錄畫面已經傳到各個承辦警察的計算機裏,整個被搶匪捆綁的過程也是。李以瑞忍住羞恥心,跳過那些他被槍指着的片段,定格在拍攝後排的某個畫面上。

李以瑞愣在計算機前,簡直不敢置信。

後排是空的,原本應該坐個那個美青年的地方,竟然空無一人。

他又轉了幾個密錄器畫面,但無論是從哪個角度拍攝,後排的座位上都沒有人,李以瑞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折射的光影,一時茫然無措。

「這麽說來,剛才有個主婦乘客也說了,有個美男子坐在最後排,一直反抗搶匪,她看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還不只一個人這麽說。但剛剛在清點乘客年籍時,卻沒有看到他們說的這個人。」

「美男子?又不是在演戲,會有這種事嗎?而且畫面上确實沒有人啊!難道是乘客驚恐過度,集體産生幻覺?」

李以瑞抿着唇,他很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覺。

李以瑞自小在段家長大,監視器拍不到的「東西」他也見聞過不少。但姑且不論那青年到底是什麽,顯然他并沒有到派出所做筆錄,可能是趁車禍後的空檔逃跑,這下要再找到人恐怕難了。

他向警員道了聲謝,正想離開派出所,驀地背脊又是一陣劇痛。

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

李以瑞吃了一驚,本能地用手撫向後頸的字咒。

但他很快警覺,這字咒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在公交車上忽然發作時,李以瑞本還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回想起來,青年和搶匪發生沖突時,李以瑞的字咒就忽然發疼,接連兩次都是如此。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可以判定的是,這個字咒與青年有關。

而現在字咒再度發作,李以瑞能想得到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他出了派出所大門。派出所門口擠滿噬血的媒體,搶匪要求全公交車脫光衣服的事已經徹底傳開,這種腥膻色的素材向來是媒體最愛,不少人見他從派出所出來,拿着攝影機想接近他,李以瑞只得低頭逃開。

他在派出所周圍繞了一圈,只覺背脊的灼燒感越來越重。

他沉忖半晌,先向右走兩步,發現灼燒感減輕。

李以瑞想法得到實證,又向左步行兩步,這下灼燒感一下子劇烈起來。

李以瑞咬着牙,往左邊巷子走了一段,遇到岔路時,李以瑞先往右前方公園走,發現灼燒感又緩下來。

他倒退回來,往另一頭的石子路走去,這下子字咒從灼燒轉為疼痛,那種彷佛要刻進皮膚裏的刀鑿感襲卷了他。

「靠,這根本GPS吧……」李以瑞忍不住自己吐嘈。他身上竟裝了個素昧平生之人的定位儀,這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

李以瑞爬上一段階梯,來到河堤旁的散步道,他對海灣分局轄區內每吋土地都很熟悉,知道這條路往下走,就是轄區內唯一一間城隍廟。但據說不太靈驗,一直以來沒什麽香客,階梯都生了青苔。

背上的字印疼痛到極處時,李以瑞終于看見了青年的背影。

「喂!站住!」他忙叫道。

青年回過頭來,看見他,露出困惑的神色。

「請問、你是……?」

青年已經換了件衣服,有些不合身的長袖T恤,配上奇形怪狀的大鬥蓬,他手上仍然戴着毛織手套,鬥蓬把他半張臉蓋住,讓青年的五官略顯陰暗。

但李以瑞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公交車後排的青年沒有錯。

青年看他的眼神十分陌生,李以瑞這才醒覺,自己在公交車上是喬裝易容,再加上兩人在公交車上其實沒有對話,也難怪他認不出來。

但李以瑞也不打算提點他,他就是那個明明是卧底、卻被歹徒制服、還被一個國中生捆成情趣PLAY的警察。

他咳了一聲,從大衣裏摸出了警察證:「我是海灣分局的警察,剛才見你在下城派出所附近徘徊,想問你幾句話,可以嗎?」

李以瑞确信自己沒有看錯,青年在看到證件時嘴角「啧」了一聲,但他很快又換上市民面對警察時,那種誠惶誠恐的模樣。

「啊,是嗎?我只是路過好奇而已,因為那裏很多媒體不是嗎?」

「你有帶證件嗎?」

李以瑞不動聲色地走近他,打算先抄寫他的年籍資料,這就不怕他跑掉。

「我做了什麽可疑的事情嗎?依照R市的盤查準則,除非市民做了什麽可疑為犯罪的事情,否則警察不能夠任意調查路過的民衆吧?」

李以瑞在心底哼了聲,他在下城派出所待過一年,對這種會背法條的刁民經驗可豐富着。

「剛才發生了公交車搶案,搶匪在逃,我們合理懷疑搶匪還在附近。你在派出所附近探頭探腦,就夠讓人起疑了,你如果不滿,大可以去申訴。現在證件給我,否則就跟我回派出所。」

青年猶豫片刻,才伸手往鬥蓬內。李以瑞警戒地退後半步,但青年只是拿出錢包,從裏頭取出證件。

「這是我的證件,請警察先生過目。」青年強調了「警察」二字。

李以瑞接過一看,只見證件的姓名欄寫着「閻羅夫」,生日則記載着二十四年前的一月八日,與青年的外貌年紀相符。

李以瑞剛才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帶PDA,沒辦法輸入身分證字號比對,但證件的大頭照和青年是相符的,盤查事出突然,李以瑞想他也沒時間僞造證件。

「你的名字好特別。」李以瑞把年籍抄寫下來,證件還給青年。

「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青年禮貌地問。

「你和搶案有關系嗎?為什麽要在派出所附近亂晃?」

「我說過了,我只是因為看到很多記者,好奇才湊過去的,何況派出所本來就是公共場所,沒理由一般市民不能靠近吧?」

青年講得話入情入理,李以瑞也知道自己沒理由留住他。他背上的字印還在叫嚣似地發疼,眼看着青年把兜帽拉上,就要轉身離去,李以瑞情急之下只得伸出手,一把捉住青年的手腕。

「等一下!」

青年臉上閃過一絲愠怒,語氣也變得低沉:「……還有什麽事嗎,警察先生?」

李以瑞咬住牙,像這樣和青年近身接觸,李以瑞覺得背部疼到都快麻痹了,有什麽從背上的字咒、流向他渾身血管,入侵他四肢百骸。

「你、先不要走……」李以瑞強忍着說。

「我跟公交車的事完全無關,沒有理由配合警察先生你的妄想吧?你再毫無理由限制我的行動,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青年狠狠抽開手,往河堤方向離去。好在他的動作不算快,和他脫衣服時一樣,李以瑞想他或許身有殘疾,走路樣子像提線木偶那般,十分不自然,李以瑞一下子便追上他。

「慢着……」李以瑞疼得視線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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