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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現場有件媒介營利性交的案子,皮條還在樓下,你馬上通知風化組過來逮人,地址我傳給你……嗯?為何我不自己抓?這個嘛,好業績當然是要跟好同仁分享嘛……」

公交車強盜事件 12

「喂?竹輪嗎?今天是你值班喔,我是以瑞啦!我跟你說,現場有件媒介營利性交的案子,皮條還在樓下,你馬上通知風化組過來逮人,地址我傳給你……嗯?為何我不自己抓?這個嘛,好業績當然是要跟好同仁分享嘛……」

「于淵少爺,家督說等國樂社到場還要一段時間,要少爺稍待一會兒。」

段于淵停下傳訊息的手,向門口的道觀子弟點了下頭,坐倒在休息室的長椅上。

他身上穿着賜福大典的繁複禮服,六角道帽下是段于淵英朗的眉目,假發整齊地梳成髻狀、盤在腦後,手邊擱着太極拂塵、胸前系着藏色花翎,全身上下都是段家弟子為準掌門人精心設計的派頭。

方才平面媒體才來取材過一輪,最近這類民俗慶典似乎特別引人注目。

他盯着手機屏幕裏,搭檔方才傳的那一串訊息。

好在不是講電話,段于淵在心中慶幸,否則李以瑞一定會從他過度動搖的嗓音裏,查覺到某些端倪。

他打開手機裏名為「瑞瑞」的相簿文件夾,裏頭數以千計的照片,主角全是同一個人。

段于淵轉到唯一一張不是人像的照片,那是前陣子他整理段家本家的房間時,從抽屜深處找出來的信件。

信件的收件人不是他。左上方寫着「以瑞同學你好」,署名欄則落款「洪理月」。

段于淵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封信他一直收在抽屜的最深處,就像他曾做過的錯事一樣,十三年了,段于淵以為沒人會記着了,卻沒想到會從搭檔口中再聽見這事情。

段于淵已經幾乎要忘記,當初他是怎麽在聽聞好友說想向「小月學姊」告白後,故意拉着他熬夜到三更半夜、推敲代筆告白信的內容,還半夜潛入他的房間,調晚了他的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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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抓着信、哭着來他房間說睡過頭時,段于淵着實松了口氣。為了怕本家派車送他們去學校,段于淵還自告奮勇,騎着絕對會遲到的腳踏車載送好友,一路把好友送到通常有教官站崗的後校門。

但若只是這件事,段于淵還不算太有罪惡感。畢竟情場如戰場,各自憑本事,好友若是有心,來日再戰也無妨。

但好友的告白功敗垂成不久,就發生了那件事,他和好友雙雙轉學,到段家安排的其他國中就讀。那陣子好友也陷入低潮,無心再理會那些風花雪月。

但就在原校的最後一日,有人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段于淵回過頭,才發現是好友告白信寄送的對象,那個「小月學姊」。

「小月學姊」把一封信遞到他手裏,對他說:「請你幫我轉交給李同學,希望他能早點打起精神來。」

段于淵不必打開看,就猜得到裏頭的內容。

雖然他還是打開來看了,「小月學姊」的情書文情并茂、情真意切,比他那封只是堆砌詞藻的情書要好得太多,不愧是出自文藝社社長之手。沒有人會不被這樣的情書打動。

他實在應該把這封交出去、交到應該收他的人手裏。

但最終那封情書還是進了段于淵的抽屜裏,就像許許多多曾經透過他轉交的告白信一樣。

段于淵揉了揉滿是陰霾的眉心,繼續滑着手機。一路滑到最新一張、剛被他設成待機畫面的照片上。

照片裏是個身材健壯姣好的男子。穿着單薄的西裝襯衫,被冰冷的手铐铐住雙手雙腳,手腳的铐煉還連在一塊,導致男子不得不挺起胸膛,胸肌的線條和突起因而在襯衫內若隐若現。

因為彎着身體的緣故,男子連跨下也勒得死緊,妥妥繃出髋骨和大腿的形狀。

男子雙目緊閉,似乎昏迷着,但嘴角還帶着憤怒的弧度、表情倔強,下唇咬得微微滲血,看來頗像被人強行壓制住、內心正一百萬個不甘心那樣。

段于淵用右手蓋住屏幕,閉上眼吐了口長氣,往後躺倒在長椅上。

他第一時間看見大群裏的照片,立即就通知徐莫禮,讓他嚴厲地要求發照片的同仁删除。但在這之前段于淵已火速按了存檔鍵。

他在長椅上躺了一會兒。雖然知道這身衣服穿戴不易,再過半小時就是祈福儀式,段于淵也實在不該再弄亂禮服。

但他還是緩緩把手移向胯間,伸進了道袍裏,單手解開長褲系帶,背對着休息室的門,屈起身子。

未幾,唇邊逸出淡淡呻吟:

「瑞瑞……」

李以瑞在城隍廟前停了機車。他還規矩地把車停進城隍廟的香客車棚,時值平日傍晚,這裏卻一臺車也沒有。

他從側門進了廟裏,連石階上都長了雜草。廟裏幾乎沒什麽香客,只有遠處一位老婦人在跪墊上低頭默禱。

李以瑞在城隍廟裏轉了一圈,只找到一個像是廟公的老人。

他預先把少年身上戴着那個長生符照片收在手機裏,在來之前,李以瑞用計算機仔細檢視了鑒識的照片,發現長生符的右下角,寫了個小小的「理月」二字。

他出示手機屏幕給那個廟公看,問道:「老先生,你看過這個長生符嗎?」

那廟公一臉困惑,拿起老花眼鏡,端詳良久,半晌搖搖頭。

「沒見過,這個符很久了吧?我是五年前才來這廟裏的,咱們廟已經很久不做長生符過爐的事了,因為沒有香客啊!」

李以瑞不肯放棄,又問道:「那這邊有保留香客過爐的紀錄嗎?名單之類的。」

廟公吓了一跳:「這麽久了,就算有,也早就滅失了吧?我們廟裏沒在用計算機管理的,都是紙本。而且原本還有兩個辦事員的,這些年都散了,根本沒人在管廟裏的事務。」

廟公又說:「啊,不過最近倒是來了個年輕的辦事員,才來沒兩天,你可以請他幫你忙。欸,我怎麽覺得你長得有點像他啊?真奇了……」

廟公推着老花眼鏡,李以瑞還待問些什麽,身後便傳來叫聲。

「王爺!天呀,你總算回來了!」

李以瑞渾身一僵,他緩慢回過頭,看到有個身着白衣的少年沖到他面前,滿臉憤怒地扠着腰。

「幸好你沒事,為什麽一直不接我電話啊?昨天你不是說很快就會回來,但我等了一天都沒你消息,還以為你在哪裏魂飛魄散了呢!」

李以瑞聽那嗓音,和在河堤時打給楊思存的人應該是同一人。

那是個年紀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長相十分可愛,是會讓人想揉他頭的類型。

少年瞪着李以瑞,李以瑞有點不安,楊思存說肉身的外貌會配合靈魂逐漸改變,他和楊思存互上對方的身,已經過了快一日餘,恐怕楊思存的樣子已和原本大不相同。

但少年卻只是端詳了他一陣子,竟點了下頭。

「嗯,看來适應的不錯,你爹的肉身已經逐漸改變成你的樣子,再過個兩天,魂煉應該就能穩定結合了吧。」

他又扠住腰:「我警告你,可不準再給我到處亂跑,你再敢亂來,我就找條鏈子把你捆起來,你信不信?」

李以瑞思緒百轉,他對騙人的勾當不大在行,也覺得僞裝成別人有失道德。

但現在機會難得,眼前這個少年明顯是楊思存的親友,而且他提到「魂煉」,想來也是什麽世外高人。

既然楊思存對他愛理不理,從這少年身上,說不定反而可以套出什麽線索來。

「呃,那個……」

他發現自己并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一時尴尬。

「缟衣。我介紹過很多遍了,你再叫我『狐貍』,我可是會生氣的。」少年說。

「缟衣,我在調查一件事,你看過這個符嗎?」

他把手機屏幕秀給少年看,少年先是一怔。

「你換手機了喔?搞了半天,你是出門去辦手機嗎?那你為什麽不先講?」

李以瑞只得順水推舟。「我想說你忙,辦手機也不是什麽大事。先別管那個了,這個符,是這間廟裏給出去的嗎?」

缟衣認真地端詳着照片,良久才說:「應該是,但我不在前楊若愚身邊也有段時間了,這應該是後來才改的樣式。」

李以瑞注意到缟衣提到「楊若愚」這名字,但他卻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

「以前這裏香火很鼎盛嗎?」他問。

「楊若愚還在位時應該是吧?以他那種喜歡到處管閑事的個性,香客有什麽要求,他一定事必躬親,香客覺得靈驗,就會一傳十十傳百,自然香火就旺。」

缟衣說:「但楊若愚失蹤後,就不知道了,但看廟的樣子也知道,香客也不想來沒有城隍爺的空廟吧!」

李以瑞眨着眼,聽缟衣話裏的說法,竟像是那個叫「楊若愚」的人,就是城隍爺本人似的。

但城隍爺不是神嗎?一般人可以當城隍爺嗎?

楊若愚、楊思存,這兩個人又是什麽關系?

李以瑞百思不得其解,但要是問這種基本問題的話,恐怕馬上就在缟衣面前露餡,李以瑞只得暫時按捺住。

「上面寫着『理月』,是什麽廟裏的儀式嗎?」

「理月?沒有這個儀式啊!會不會是人的名字?」

缟衣說:「怎麽了,為什麽忽然問我這個?還有你哪來這張照片?」

李以瑞撫着下颚思索起來。他在檢視刑大案卷的過程中,發現不單是少年身上有這間城隍廟的符,失蹤的那三個人,雖然看似并無共通點,但其實失蹤前住所都在下城,而且全都圍繞在這間城隍廟附近。

雖然李以瑞還抓不出一個确切的想法,但他可以肯定,這起公交車劫案、這些被附身的搶匪,和這間城隍廟,應該脫不了幹系。

「我可以去廟裏頭看看嗎?」李以瑞問缟衣。

缟衣一臉問號。

「為什麽這麽問?這是你住的地方不是嗎?啊,你是問我房間收拾的狀況嗎?你不說我還忘了,地府昨晚又寄來十幾個紙箱,全都是書,都快把廂房淹沒了,你再不好好收拾,連我都要沒地方住了。」

缟衣氣嘟嘟地說着,李以瑞想起楊思存曾說過,他剛從地獄搬來陽世沒幾天,看來是暫時栖身在這裏。

他實在難掩好奇心,便說:「那我去收拾一下吧?一直讓你替我操心也不好意思,缟衣。」

缟衣聞言竟愣了一下。「你是吃錯什麽藥了?忽然這麽好說話?」

李以瑞正要跟着少年進廟,冷不防手機一陣震動。李以瑞一看,是不認識的號碼,他才剛按了接通鍵,就聽見那頭傳來壓抑的嗓音。

「李以瑞,馬上離開我的廟。」對方用他熟悉的聲音說。

「楊思存?」

李以瑞吓了一跳,好在缟衣離他有段距離,他忙壓低聲音。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還有你怎麽有我的號碼?」

「剛拿到你手機時,我就先打給我自己了。」

對方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會把我爹的身體交到你手上,卻沒有任何掌控你行蹤的方法?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住所的,但你要是敢碰我任何東西,我會讓你後悔生而為凡人。」

李以瑞看了眼缟衣,後者正一臉疑惑地望着他,他忙說:「你先進去,我待會兒就跟過來。」

他回頭又對着手機說:「要我不碰你東西可以,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在跟我談條件嗎,李以瑞?」

楊思存的聲音變得冰冷。

「我承認我真的小看你了,居然能夠這麽快摸到我的底細。但你覺得我們在對等的地位上嗎?你別忘了,你要回到自己身體裏,還得仰賴我。」

「這一點,你也是一樣的,要是我不配合,你也回不到這個身體裏吧?」

李以瑞說:「我是不介意在這個身體裏多待一陣子。但要是被那少年……被缟衣知道你弄丢你爸的身體,應該很不妙吧?還是你要我現在就跟他講實情?」

「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你接下來兩天動彈不得。」楊思存冷冷說。

「那也要先抓到我才行,除非出其不意偷襲我,否則你連我身體都碰不到,你昨天應該已經試過了。至于道法,我雖然沒抵抗力,但你法力不足,我那身體應該也無法供應你足夠的法力。」

李以瑞也是賭一把,他想楊思存之所以不改寫段于淵關于那通電話的記憶,不是因為不願、而是因為不能。

他回想楊思存在公寓裏的狀況,這類操控記憶的道法應該相當消耗法力,李以瑞聽段于淵說過,法力是透過真氣運行、儲藏在人體內的能量,一但耗盡,得花費相當時間才能複原。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個問題。」楊思存說:「多的我不會回答。」

李以瑞松了口氣。

他想了一下,問道:「地縛靈這種東西,是不是都會徘徊在他們死去的地方?」

楊思存答得很快:「不一定。本來人死後會化為鬼,鬼按照正常程序,應該即刻到陰曹地府報到。但有時因為一些因素,例如鬼生前的執念,造成他們無法妥善遠離肉體,就會造成滞留陽間的狀況,地縛靈是其中一種。」

「多數的地縛靈,都是對陽間還有所留戀,例如對家人或戀人。有些地縛靈是出于怨念,比如被殺害、或意外死亡的亡靈,因為死亡來得過于突然,不相信自己已經往生,這類地縛靈會重複生前最後的動作,一而再再而三,直到鬼差有空把他們拘提回地府為止。」

李以瑞聽得心頭怦怦直跳,楊思存在公交車上對搶匪說的那番話,他終于能夠理解一二。

「所以……我是說假設,在公交車上意外死亡的人,會沒辦法脫離公交車,是這樣嗎?」

「我說過只回答一個問題。」

「這問題是之前問題的延伸,不算新問題。」李以瑞振振有詞。

楊思存嘆了口氣。

「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是,就像我方才說的,地縛靈的起因是執念,就算亡靈在公交車上死亡,如果說他生前有什麽比他死因更強烈的執念,那麽亡靈也有可能被束縛回那個地方,而不是他死亡的處所。」

李以瑞閉了閉眼,他把所有信息在腦中快速輪轉一遍,半晌驀地睜開眼睛。

「你之前說,頻繁更換肉身,會造成魂煉混濁。魂煉混濁的話,會造成什麽後果?」

「……這跟之前的問題完全無關。」

「再一個問題就好,拜托你,楊思存你最好最棒最聰明了。」

論臉皮厚,他李以瑞敢稱R城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魂煉混濁,就不能再使用。一具肉身若是沒了魂煉,魂魄也無法再待在肉身裏,那個人會立即死亡,而且死狀凄慘。」

李以瑞血液一涼。「凄慘……是怎麽樣個凄慘法?」

「不同肉身會有個體差,但大體上而言,魂煉是人的核心,若是混濁,就像大樹的根部腐爛,那人會像感染殭屍病毒一樣,從靈魂潰爛到肉身,受盡痛苦而亡……你救不了他們任何人的。」

「什麽?」

「我說,你救不了公交車上那些搶匪,已經來不及了,李以瑞。」楊思存說。

「……我好像沒有問你這個問題。」李以瑞說。

楊思存呼了口長長的氣。

「那我已經回答完你所有問題了,給我立即滾出我的廟。否則我就用這個肉身硬上你那個『普通朋友』,上到他哭出來為止,我說到做到,我數到三!一!」

李以瑞挂斷電話,飛也似地逃離了城隍廟。

公交車強盜事件 13

李以瑞挂斷電話,飛也似地逃離了城隍廟。

以瑞同學你好:

突然寫信給你,你一定很驚訝吧?這麽冒昧,真的非常抱歉。

上個月學校發生那件事時,我也在場,真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曾以為「日常」是一成不變的,我每天起床、吃早餐、刷牙、走上公交車、走下公交車、走進教室、打開課本、關起課本、吃午餐、搭公交車回家、吃晚餐、洗澡、上床睡覺……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是這些例行公事反複七十年那樣。

我并不是不喜歡「日常」,相反的,我非常珍惜這些看似枯燥的日常。

因為唯有日常持續着,我才能确認我還活着、還呼吸着。

但直到那天,我看你站在那個暴徒前面,那個人的刀差一點就要砍到你時,我才忽然明白,原來我們習以為常的「日常」,并不是理所當然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們珍視的「日常」,随時會因為某件事情,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就此終止,再也回不去了。

聽到以瑞同學你要轉學的消息,我真的很遺憾。

說來慚愧,我身體不好,常常沒辦法好好到學校上課。家人還曾經帶我到廟裏拜拜求符,希望讓我早日康複,但成效有限。

以瑞同學和我不同,總是充滿活力,就算是在保健室裏,只要看到以瑞同學你元氣滿滿地在球場上投籃的身影,我就覺得打從心底湧出了溫暖和勇氣。

對我而言,這是我最珍惜的「日常」。

但沒想到這樣的「日常」,竟然也要就此終止了。

你知道嗎?以瑞同學,第一次注意到你時,是在公交車上。就是你每天從下城搭來上城的那班公交車。

一開始我只是注意到好像有同校的學弟,因為你制服總是不穿好,襯衫露在外頭,我才多看了你兩眼。

但漸漸的,我發現你常常會讓位給小孩和老人家,不單是讓位,遇到看起來不舒服、或是心情不好的人,你都會很熱心地跟他搭話。有次你看到有個老太太在哭,就花了半小時跟她瞎聊,最後那老太太下車時,滿臉都是笑。

還有一次,你大概不記得了,你讓位給我。

我那天狀況很不好,早上發作過,連站都站不穩,但我不想讓人看出來,故意靠着門邊站。

但是你卻走過來,很自然地問我:「學姊,你要不要坐一下?我坐到屁股有點麻,想起來活動筋骨。」

我坐下之後,你還怕我尴尬,溜到司機後面位置上偷瞧我的模樣,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想我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吧?

哈哈,驚訝嗎?這其實是一封告白信,現在才破梗真是不好意思。

我喜歡你,李以瑞同學。

我知道以瑞同學身邊總是有很多朋友,可能也不會喜歡上一個總是安安靜靜、只會看書、寫些怪文章,連拍個球都會氣喘籲籲的女生。我寫這封信給以瑞同學,也不是希望以瑞同學響應什麽,只是單純希望把心意傳達給你。

希望你在新學校,也能和現在一樣,盡快回到你所喜愛的「日常」。

我也會帶着你給我的溫暖和勇氣,努力尋找屬于我的、全新的「日常」。

祝你永遠平安快樂。

文藝社社長、公交車同路人、你的學姊

洪理月 敬上

「以瑞……?」

李以瑞才出城隍廟沒多久,正想返回旅館,便接到了宋叔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人在哪裏?」宋叔問他。

李以瑞覺得奇怪,明明不久前他才托宋叔替他請假,怎麽現在會問他的行蹤?

「我在家裏啊,怎麽了?」李以瑞答。

宋叔那頭沉默了一下。「真的在家裏?」

李以瑞越發覺得奇怪。「真的,怎麽了?」

宋叔又沉默了下。「你帶着你的配槍嗎?」他問。

李以瑞一怔。「我的配槍,清點的時候沒發現嗎?」

李以瑞才想起,當時他申請了兩把配槍。但他在公交車上昏迷,醒來之後便忙着追查楊思存的事,根本無暇注意兩把配槍在不在的事。

「小段的還在,但你的不見了。副座有發現你用複數ID申配槍枝的事,還叫你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

宋叔語重心長地說,但李以瑞覺得宋叔會特地打這通電話,肯定不是只為了他重複申配槍械的事。

「宋叔。」李以瑞決定單刀直入:「……發生什麽事了嗎?」

宋叔又沉默下來,李以瑞隐約感覺到什麽,他接口:「宋叔,我沒回分局是有原因的,但我絕不是那種會背着大家、昧着良心做壞事的人,這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啊,宋叔。」

「但你就偷偷請了兩支配槍……」宋叔嘟嚷。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想要逮補搶匪立功,才多申配了一支槍擱在身上。但這跟用濫用警方的武器去胡作非為是兩回事。」

宋叔終于嘆了口氣。李以瑞聽見他身後似乎有什麽人出聲阻止,但宋叔在那之前就開口了。

「……搶匪的屍體,被發現了,就在今天中午。」

李以瑞心頭一驚:「哪一個?」

「那個女性,就是你的密錄器影像裏,用槍指着司機頭的那個。專勤隊是今天傍晚接獲民衆通報,在下城的河裏發現她的屍體,全身潰爛、長滿水泡,四肢都黑了,死法很像是……」

「那個死在公車站牌旁邊的屍體一樣,是嗎?」李以瑞沉住氣問。

「對,你果然知道!」宋叔頓了一下,「但不只是這樣。以瑞,屍體上有六發彈痕,都是擊中要害,包括頭部、胸部心髒、雙手手腕、雙腳踝部,剛剛法醫初步做了勘驗,法醫說,這具屍體是先被槍擊殺死,屍體才發生潰爛的。」

李以瑞渾身冰涼:「該不會那些子彈,是從我那支槍裏裏射出去的?」

宋叔又嘆了口氣。

「何止,除了取出的子彈編號、與你申配的槍枝配彈型號相符,你那把槍,就放在屍體旁邊。」

「等等,宋叔,你仔細想想,我如果真殺了那搶匪,怎麽會把自己的槍放在旁邊啊?那不是自己證明自己犯罪嗎?」

「……副座也是這麽說。」宋叔長嘆。

李以瑞總算明白,剛才宋叔為何會這樣古裏古怪了,肯定是徐莫禮授意要他打來試探的。

現在可好了,他繼分局的笑柄之後,還成了殺人嫌疑犯。

「但你忽然請長假,副座剛剛找人去你租屋的地方,又不見你的蹤影,房東還說看到你突然大包小包搬出去。」

「然後焰焰又說,你之前私下跟他要搶匪的臉孔比對資料,連他們的姓名年籍都要了去。那些搶匪這樣羞辱你,害你在整個分局丢臉,連小段都在小群組裏說你心情很差,要我們不要打攪你……」

李以瑞扶額。「宋叔,我躲起來有我的原因。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更不可能殺那些搶匪。」

宋叔一時沒有回話。李以瑞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嘈雜聲,正疑惑間,話筒那頭便傳來另一個男聲。

「以瑞,你人在哪裏?」

是徐莫禮!李以瑞渾身毛發一下子站立起來,他不自覺地站直身體。

「副、副座,我在……R城城隍廟附近。」李以瑞不敢再說謊。

「你聲音怪怪的,怎麽了嗎?」徐莫禮果然敏銳。

「呃,報告副座,感冒而已。」李以瑞揉了揉鼻子。

「我有事情要跟你談,你現在可以進分局嗎?」徐莫禮問。

李以瑞看了一眼落地窗裏那張屬于楊思存的臉,嘆了口氣。

「抱歉副座,我現在沒辦法。您、您不要誤會,我不是畏罪,是真的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請相信我。」

徐莫禮陷入好一陣子的靜默。李以瑞心頭怦怦亂跳,擔心徐莫禮一聲令下,他就從追補搶匪的警察,變成殺害搶匪的逃犯。R城就這麽丁點大,李以瑞并不想跟同仁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但徐莫禮說話了:「以瑞,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我,可以嗎?」

李以瑞深呼吸。

「好的,副座。」

以往他旁觀過許多次徐莫禮訊問人犯的情形,從策畫運鈔車搶案的智能型劫匪、到犯下連續毒殺案的狡詐女嫌,每每為那種方寸言語之間刀光劍影捏把冷汗。卻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被徐莫禮偵訊的嫌犯之一。

「第一個問題,為什麽你知道那個死去搶匪的死狀?」

李以瑞思考了數秒。

「副座,我現在很難從頭解釋。但簡單來講,公交車上那些搶匪,他們都不是外表看起來的樣子,雖然聽起來很匪夷所思,但之所以三次搶案搶匪都不同,是因為那些搶匪,借用了不同人的身體,但實際上全都是同一批人所為。」

李以瑞想徐莫禮肯定會問「什麽叫借用不同人的身體」,本來附身這種事,就已超乎一般人常識之外。

雖然徐莫禮殊非常人,想必也很難接受這種論調。

但徐莫禮卻問:「搶匪是附在他人身上,跟他們的死狀有關系嗎?」

「咦?啊,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就是附在別人身體上這種事,不能頻繁為之,頻繁為之的話,肉體會崩潰,就會呈現你們所看到搶匪那種下場。」

「所以昨天轄區的另一件死狀相類的屍體,也跟他們是一夥的,你是這個意思嗎?以瑞。」徐莫禮又問。

「是,第三輛公交車只有三個搶匪,之前都是四個,這事我一直覺得很吶悶,當時我在車上,聽那個少年說了『偏偏今天四號不在』之類的話。」

李以瑞稍微冷靜了點,他緩緩地說:

「依我的猜想,應該是四號、也就是他們夥伴之一,身體最先出了問題,因此無法參與第三次的搶劫。但他應該曾參與過前兩次的犯行,如果讓前兩臺公交車的司機指認,就可以确認這件事,前提是四號的臉還可供指認就是了。」

徐莫禮又沉默了一會兒,李以瑞覺得他應該是在思考,沒想到副座如此輕易地接受了他這看似荒謬的說詞。

半晌,徐莫禮又開口:「第二個問題,以瑞,這些搶匪為何要搶公交車?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李以瑞抿了下唇。「雖然還不能很肯定,但我認為,他們應該是在找人。」

「找人?」

「嗯,副座,這群搶匪……不,應該說這些『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十年前,上城區某件重大火燒車案的被害人。」

「為什麽?」

徐莫禮沒有說「什麽?」、「怎麽可能」,而是直接問他原因,李以瑞感嘆副座不愧是副座。

「直覺……啊,不是啦!除了直覺外,副座,我在公交車上時,曾經和其中一個搶匪有肢體沖突,乘機奪了他身上的配飾,那是個長生符,宋叔幫我把長生符拿去給鑒識科鑒識過,發現那個長生符,有被火燒灼過的痕跡。」

他感覺徐莫禮在電話那頭挑了下眉:「……就這樣?」

「當然不只這樣,我還有其他原因。但因為還不确定,暫時還不能說。」

李以瑞不等徐莫禮追問,又說了下去。

「我是這樣想的:公交車大火後,那五個被害人,因為某種機緣,得知附的肉體身上活下去的方法,所以他們找來失蹤的人,使用他們的肉身,從此以別人的身分在R城生活。」

「這樣的生存方式,可能讓這些人成為命運共同體,因此他們彼此說好,誰都不能背叛彼此。但某一天,他們五個人裏其中一個,忽然失蹤了,我們就姑且稱之為五號好了,而且音訊全無。」

李以瑞說着,手機那端悄然無聲,至少有兩、三個呼吸聲在屏息聽着。

「五號的失蹤,讓其他四個人陷入恐慌。他們既害怕五號背叛他們,去跟別人講他們附身的事。除此之外,他們更怕五號的身體,是被另外什麽人占走了,就像他們當年所做的一樣。」

「所以他們決定要找到五號,但附身這種事,一般人都以為只是靈魂附進肉體裏,肉體是固定的。但其實不是,肉體會配合靈魂的形狀逐漸改變,附身越久、改變就越大。」

「你怎麽知道?」徐莫禮果然提出疑問。

因為我現在的狀況就是這樣……李以瑞很想這麽說,但如果再牽扯到自己,恐怕更沒完沒了,李以瑞只得含糊帶過。

「……是段于淵跟我說的,他因為某些原因,接觸過這種被附身的怪物。」

李以瑞再次出賣朋友。

「因此一到四號認為,如果五號的肉體,是被別的什麽東西占走或控制,他的外貌可能已經改變,光看臉認不出來。」

「所以你認為,他們之所以讓公交車上的人脫去衣物……是為找尋他身上的某種印記,比如組織的刺青之類?」

「是,但我不清楚具體是找什麽。副座可以鑒識科仔細檢視過世的那兩具大體,應該就能确認這件事。」

「這是那些搶匪之所以不戴面罩,卻特意拔走監視器的原因?」

果然徐莫禮也注意到這個矛盾點,李以瑞心中佩服,忙說:

「是,不戴面罩是因為反正能再更換肉身,露臉反而能模糊警方偵辦方向。帶走監視器一方面是避免留下影像,以免警方比對後發現是失蹤人口,可能循線追查到真相,另一方面,他們也需要影像确認他們要找的人是否在公交車上。」

「為什麽是公交車?」

徐莫禮又提出問題。

「『五號』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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