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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于淵一樣先下了車,拎着女性的手,助她下車門。女性便挽住男性的手臂,兩人相偕走向門廳。

不單是這對,放眼望去,每輛車下來的幾乎都是一男配搭一女。像他們這樣兩個男性一同赴會的,全場似乎找不到第二對。

他看段于淵已經下了車,站在車旁對他伸出手。

他不由得臉上一熱,忙自行扶了車頂,匆匆鑽出車外。

「快點進去吧,不是說快遲到了?」

宴會場果然如段于淵所料,在門口便搜了身,李以瑞和段于淵都目不斜視,任由那些保镳施為。

保镳還望了李以瑞腰上的九三一眼,由于槍套不在了,李以瑞改把兔靈栓到皮帶上,和晚宴服襯起來有種喜感。

他和段于淵相偕走過長廊,在侍者的引導下,走進主宅的大廳。

一進主廳,李以瑞就有種輕微的暈眩感。

他是頭一次參加這種名流晚宴,只見大廳的中央擺了個雅致的長桌,長桌的中央有盆色彩斑斓的鮮花,而鮮花的四周,則擺滿了電視上經常看到的那種西式自助全席。

花團錦簇的蛋糕、剛出爐的面包餅幹、精致如藝術品的各色冷食,還有許多李以瑞叫不出名字的下酒小點。長桌末端還有座李以瑞一直很想嘗試看看的香槟塔,在大廳頂端的水晶燈照射下,映射出絢爛的光芒。

「哇喔……」雖然知道自己任務在身,但李以瑞仍是忍不住悄悄興奮了下。

他瞄了眼身邊的段于淵,段少爺倒是很冷靜,對桌上食物看也沒看一眼。

李以瑞感覺有不少視線聚集在他和段于淵身上。還有群上了年紀的貴婦一直待在他和段于淵身後,吱吱喳喳地不知讨論些什麽,還讨論到面紅耳赤。

但他不明白自己被注目的原因,要說整個會場最無名小卒的,恐怕就是他這個小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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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也有受邀嗎?」李以瑞不得不找些話題,好閃避那些過于熾熱的視線。

段于淵有些心不在焉,李以瑞又問了一次,他才點頭。

「賓客名單上,有楊家的人。」

「什麽人?」李以瑞好奇地問。他對楊家其實一無所知,但從小在段家,聽到的都是楊家的豐功偉業。

在李以瑞心裏,楊家人就是和魔族差不多的存在,雖然聽過傳說,但從沒見過本人。

「其中一個,是楊晚成。」段于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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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晚成,那又是誰?」李以瑞一怔。

「楊若愚的叔叔。」段于淵簡短地說:「楊家人、近年少在外活動,他是唯一輩份長于楊若愚,還有動靜的人。」

李以瑞心中一動。「楊家人裏,有叫楊思存的人嗎?」

段于淵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沒有。」

他瞥了李以瑞一眼:「楊思存是誰?」

李以瑞一陣失望,看來楊思存這個人,或許真和楊家完全無關也說不一定。

「沒什麽。」李以瑞含糊帶過,無視段于淵疑惑的目光。

晚宴會場已有少人,大多是政商名流,李以瑞少看新聞,公寓裏也沒電視,多數都不認識。

段于淵跟他介紹了幾個,有R市的副市長、議員、上城區的區代表,還有電視劇演員,也有不少是財團的部長或執行長本人。這些人大多彼此照過面,見了面便寒喧起來。

「那個人是……」李以瑞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坦白說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這人時,李以瑞還吓了一跳。因為這人和海灣分局的主心骨、他們副座徐莫禮實在長得太像,如果不是對方留了個小胡子,根本就是同一人。

只見那人持着酒杯,穿着三件式的套裝,正神色嚴肅地和身旁一個看起來像議員的人交頭接耳。

「徐百羅,徐莫禮的雙胞胎弟弟。」段于淵點頭。

徐莫禮是徐家二子,徐家一家都在R城的政府機要工作,而他的雙胞胎弟弟,李以瑞也見過幾次,是現任R城調查局副局長。

警局和調查局,既是合作、又是競争關系。有些警察涉貪,往往委由調查局來查警察,反之亦同,遇上貪污、運毒、金融犯罪等重大案件,更是雙方互壓脖子搶業績的時候。

徐莫禮說徐家的請柬另有用途,沒想到竟是給了副局長。

李以瑞看着徐百羅那張神似徐莫禮的臉,不禁打了兩下寒顫,忙把視線移開。

外頭月上柳梢,黎宅裏氣氛也更加熱絡,四處是觥籌交錯、紅男綠女。

段于淵也被幾個政商大老認出來,拉過去社交了一陣。好在段于淵本身就句點王,能跟他聊超過三句的不多,很快就被放回來,多少緩解了李以瑞的不安感。

「于淵兄?」

李以瑞聽見身後有人喚道。他回過頭,就看見有個西裝筆挺、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男性,朝段于淵走了過來。

「啊,真是你!我還以為會是有悔大姊頭或夕若會過來呢!段家這麽看重這個邀約,竟讓繼承人親自出席嗎?」

段于淵點了下頭:「韓先生。」

李以瑞怔了下,才知道對方是韓家本家的人。

段家做為道術家族泰鬥一般的存在,跟許多道術家族都有聯系,平日便會聚會聯絡感情,身為四大家族的韓氏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段在田大多沒讓李以瑞參與,也因此大半人他都不認得。

他想起段夕若說,韓家二少向她提親的事,該不會就是這個人?

李以瑞看他相貌不錯,雖然比起段于淵還差了兩個馬身,但還算是頭臉整齊、身材也不錯。

不知怎地,李以瑞有點不是滋味。

他聽見對方問:「這位是……?」

「他是李以瑞,叔叔的契子。」

段于淵介紹着,他又轉向李以瑞:「韓慎刑,韓本家的二兒子。」

韓家公子露出恍然的表情:「啊,你就是那個被窮奇……」

他沒把後面的話講下去,似乎也知道氣氛不對。李以瑞不知道他的事有這麽遠近馳名,但韓家公子打量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麽奇珍異獸一般。

李以瑞被看得有點不自在,正想借故離開,就聽見一個女聲。

「哥,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嘛在這種時候提四兇的事?你看段家少爺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你話了。」

李以瑞一怔,看見有個穿着淺黃色洋裝、酥胸半裸,看上去年紀還比他小上五、六歲的少女,從韓家公子背後走出來。

少女長相平凡,但身材倒是不錯,腰身玲珑有致,當然更讓人注目的是胸前,走起路來特別吸睛。她手上還拿着雞尾酒杯,表情靈動活潑,一手還挽着自家兄長,讓李以瑞想起年輕時的段夕若。

「我麽妹,依依。」韓家公子介紹道,韓家人似乎很喜歡以疊字命名。

少女先瞥了李以瑞一眼,李以瑞忽然睜大了眼,深深吸了口氣。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10

少女先瞥了李以瑞一眼,李以瑞忽然睜大了眼,深深吸了口氣。

她視線又往段于淵一掃。

「久仰大名,你就是那個有名的段家準家督嗎?」

「妳不是上次在上元法會上才見過?」韓公子對妹妹大皺眉頭:「何況道家裏頭,誰不認識段于淵?妳是喝多了嗎,依依?」

少女吐了舌頭:「我忘了,何況每次法會人那麽多,哪可能一一記得啊?」

韓家公子凝起眉頭,正要數落什麽,少女忽然說:「啊,我忽然尿急,想上廁所。老哥,我先離開一下,待會再回來找你喔,掰~!」

少女招了招手,提起曳地的裙襬,匆匆往走廊方向離去。

李以瑞拍了下段于淵的肩。

「瑞瑞?」

段于淵一臉疑惑,但李以瑞沒有多做說明,指尖在段于淵背後匆匆劃了幾筆,便往少女的方向追了過去。

少女走在前頭、李以瑞追在後頭。少女走的慢,李以瑞也跟得慢,少女快步疾走,李以瑞也跟着小跑步。

少女終于停下了腳步。

「……你真的很陰魂不散。」

少女兩手拉着裙襬,長長嘆了口氣。「海灣分局,就只有你們兩個刑警嗎?」

少女一邊說,一邊大剌剌地把厚重的裙襬挽起,極盡沒有氣質地掀在一旁。

李以瑞深吸口氣:「……你附在女人身上?」

「不是!換肉身這麽麻煩,誰會為了參加宴會做這種事?我廟裏有只狐仙,就是上回被你騙得團團轉的那個,是他用法力替我化形的。」少女說。

「但早知道你也會來,我就不要麻煩缟衣了。別人的法力沾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狐仙的化形是真的會改變肉體形态,胸前這東西重死了,這身衣服也是。」他抱怨道。

李以瑞頗為感同身受,先前穿進書裏變成公主時,深深領略到身為女性同胞的辛勞。

「真正的韓依依呢……?」李以瑞問。

「我請她到我廟裏作客了,缟衣陪着他。」少女說道。

李以瑞思考起要以私行拘禁女性還是傷害罪逮捕對方的問題,但少女很快補充。

「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麽,韓依依是自願跟我交換身分的,我跟他說我有事情得來宅邸,但沒有邀請函,剛好她也讨厭來這種場合。她現在在我廟裏看小說,缟衣說她還待到不想走。」少女抱着雙臂說道。

李以瑞想以剛才「韓依依」的脫稿演出,韓家公子竟然沒有立即抓包,可見這女的平常言行應該就很ㄎㄧㄤ,竟然聯合來路不明的外人欺騙自己哥哥。

「……等等,在場這麽多道士,沒人發現你是假的嗎?」李以瑞又問。

韓家公子也就罷了,以段于淵這麽敏感的體質,竟然也沒察覺機關,李以瑞心中對道士的信心開始動搖。

「缟衣有五百年道行,狐仙的變形确實破綻不少,但要騙你們這些小朋友綽綽有餘。」

少女輕松地說着,李以瑞只覺背上字印像熨鬥熨過一樣,熱燙燙的,連帶他的胸口,也莫名跟着熱起來。

其實方才少女一接近他,他就查覺了。這種宿命一般的身體反應,李以瑞想不認出對方也難。

「……楊思存。」李以瑞開口,嗓音幹澀:「我一直在找你。」

少女——楊思存望着他,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但沒想到這麽快。」

李以瑞苦笑了下:「楊思存,我都想起來了。」

他講得沒頭沒尾,但楊思存顯然聽得懂。

「我知道,是我讓你想起來的。」

「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李以瑞說。

這些天來,他想了無數次和這人見面的情景,話也在腦裏轉了數遍,自然而然便脫口而出。

「我覺得……周圍的人,好像都在騙我,好像沒有一件事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我是為了什麽、被段家收養,又為什麽、在那個家裏生活了這麽久。楊思存,段叔叔問我你的事,但我不知怎麽地,沒能跟他吐實……」

李以瑞深深抽着氣。

「還有段于淵,我會跟他說、要他離我遠點,其實不單是……不單是小月學姊的事情而已。」

「我懷疑他……我明明不該懷疑他的。但、我無法不去想,他是不是也早知道我背上這是什麽,是不是也和在田叔叔是一樣,是為了什麽別的原因,才接近我、對我好、想我為他做些什麽……」

李以瑞用手扶着額。這些天來……不,或許從二十年前、聽聞段在田要收他為養子的那刻起,累績在他胸中的諸般情緒,忽然一下子湧了出來。

「段于淵、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待在我身邊,我也搞不懂了。楊思存……」

他望着楊思存,發現對方也正盯着他瞧,眼神既尴尬,又帶着憐憫。

李以瑞忽覺臉頰濕濕的,他擡手一抹,才發現竟是他的眼淚。

李以瑞感到訝異,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回掉淚是什麽時候。

可能是他跳海自殺、被段于淵冒死救回來、抱着他痛哭的時候。可能是目睹父親拿着沾血的柴刀被警察抓走、兀自喊着要将他千刀萬剮的時候。也可能更早,在段有悔把他綁在山石上鞭打的時候。

但比起那些時候,李以瑞不覺得現在的情緒,有強烈到足以落淚的程度。

可能是這個人吧!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眼前、又莫名其妙消失的男人。

只要站在他面前,李以瑞也不明白,自己就有種奇妙的放松感,好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熟人一樣。

楊思存靜靜看着他哭,半晌嘆了口氣。

「所以說,我不是給過你忠告了嗎?你現在已經想起來了吧?」

他走近李以瑞,李以瑞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抹着淚。他既怕楊思存笑話他,又怕段于淵跟過來撞見,只得死命咬住下唇。

「我要改寫你的記憶,你又不肯,現在明白了吧?有些記憶,留着不見得比較好,至少以你的狀況,你讓自己承受太多其實承受不了的東西,還自以為能夠應付得了。」

楊思存在那身洋裝裏摸了一陣,抽出一條皺巴巴的手帕,遞到他眼前。李以瑞伸手接下,用來擤鼻涕。

楊思存嫌惡地看着他,半晌才說:

「至少有件事你能夠放心,那個姓段的小道士,對你是沒有惡意的,至少他,你是可以信賴的。你自己也感覺得出來吧?什麽人真正對你好、什麽人想坑你,以你那種令人讨厭的敏銳,應該不難分辨才是。」

「可是你、說……他對我不懷好意……」李以瑞還在抽氣。

「……他是對你不懷好意沒錯。但他對你沒有惡意,兩者沒有沖突。」

楊思存說了打機鋒一般的話,但他沒讓李以瑞多問,反問道:

「你們是來查案的嗎?查電視上說的鬼宅命案?」

李以瑞點點頭,他情緒總算平靜了點。

「段于淵有受邀晚宴,我是随他來的。你呢?」

他想起楊思存先前說過,什麽管轄範圍之類的話。雖然不知道他具體而言是做什麽的,但感覺應該是與他相類的職業。

楊思存猶豫了下。「我來見一位故人。」

「故人?」

「嗯,其實我本來應該早一點來的,但是我自己事情也很多……唉,怪就怪你們凡人時間流逝得太快,一轉眼就快十年了。再不來見他,他說不定再過幾年就要去地府報到了。」

楊思存的聲音略顯懊悔。

李以瑞聽得一頭霧水,這時晚宴廳傳來鼎沸的人聲,廳心流瀉出悠揚的背景音樂,還有人鼓掌的聲音。

李以瑞往晚宴廳內探了個頭,才發覺聲音來自廳心的投影屏幕,從他和段于淵進門時就看見了,但不知道做什麽用的。

晚宴廳的燈光調得略暗。李以瑞看了眼仍在廳中的段于淵,卻見他跟韓家二公子、那個叫韓慎刑的男人肩并着肩,對着屏幕,不知道在聊些什麽,兩人手上都拿着雞尾酒杯。

他看韓慎刑一面聊着,不知聊到什麽趣處,伸手攬向段于淵的肩膀,狀似親密。段于淵不常給他摟肩,總是會不動聲色地讓開,但給韓二公子攬起來就挺自在的,李以瑞默默地想。

剛才追楊思存前,他在段于淵背上寫了「不用跟來」幾個字。

他本來想以段于淵的脾性,就算他這麽寫,段于淵終究還是會來找他,只是稍微緩他個一下。

但沒想到段于淵這回這麽聽話,說不跟就不跟。這讓李以瑞有點困惑,還是段夕若這未婚夫魅力真有這麽大?

這時屏幕忽然有了畫面,低沉而極富磁性的男人嗓音流瀉出來。

「歡迎各位佳賓,莅臨我黎家的祖宅。」

李以瑞看屏幕上是張雕木絨布椅,有點像焰焰給他看的那張猥亵照片上的那張,而坐在椅上的,是個白發與黑發交雜、穿着酒紅色西裝,神色泰然的男人。

男人交疊着雙腿,一手擱在扶手上,一手則支着拐杖,好整以暇地望着鏡頭。

他看上去有些年紀,但大腿緊實,身材也維持得很好。

男人臉上戴着一副紅黑交織的面具,遮蔽了大多數的五官。但即使如此,李以瑞還是能從男人略厚的唇瓣,看得出面具下那張性感中帶着邪氣的臉龐。

李以瑞想起宋叔說的,黎日翔因為火災,燒傷了半邊臉的事,這多半是執行長以面具示人的原因了。

他感覺背後的楊思存動了下。他回過頭,發現楊思存注視着屏幕上的黎日翔,表情半帶思念、半帶愧疚,他還是頭一回在這人臉上見到這種表情。

「我是黎氏財團的執行長黎日翔,非常榮幸能邀請到各方佳賓,希望今晚的宴會,能讓各位盡興歡娛。」

「很抱歉無法親自向各位致意,誠如各位所知,我在商場上鏖戰多年,雖然沒什麽大不了的成就,卻也有不少人對我有抱持成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與各位見面,請務必見諒。」

李以瑞想起宋叔他們說過的,關于黎日翔的各類傳聞。記得新聞也報導過,黎日翔在出席會議時被人暗殺的事情,大人物果然煩惱多。

「關于這間黎氏主宅,日前有許多負面傳聞,也有不少不懂事的孩子,似乎在誤闖我的祖宅時,遭逢了意外,引起我們人民保姆的關注,我在這裏先向造成騷動一事,對各位致上最深的歉意。」

「這間宅邸,是我父親黎拓日當年親手設計建築,同時也是我從小生長、充滿我與家人回憶的地方,我實在不忍心,讓他成為R城人口中的『鬼屋』。」

「這次承蒙R市城警局總長首肯,讓各位能夠與我重新一睹黎氏祖宅的風姿。黎氏一家命薄,我的母親早亡、父親也不在了,我的兄姊、弟妹也都沒能陪在我身邊,但至少能以這樣的方式,為我即将到來的四十歲生日添點光采。」

「再次感謝各位的莅臨,請盡情享受黎氏為各位備置的美酒佳肴,稍待我們也會準備些餘興節目,務求賓主盡歡。」

「也請各位佳賓未來多多支持黎氏,再次謝謝各位今晚的光臨。」

屏幕上的黎日翔維持坐姿,朝屏幕的方向鞠了個躬。李以瑞看廳內的賓客都鼓起掌來,韓家公子也是。

他回頭一看,楊思存竟不知何時又已不見蹤影。

但李以瑞倒是不擔心,他身上裝了楊思存專用的GPS,只要他還沒離開鬼宅,李以瑞就不怕找不到他。

他悄悄走回段于淵身邊,壓低聲音。

「段于淵,我想去四處看看。」

段于淵望向他,李以瑞看他面色微紅,竟似喝了酒。他往段于淵手上一看,雞尾酒已消了大半。

他不禁有些納罕,段于淵極為自律,在大半煙槍和酒鬼的分局裏,他和段于淵是唯二不煙也不酗酒的警察。特別是段于淵,兩人有時深夜會去路邊攤小酌兩杯,但都是段于淵看着他喝、再載他回家居多。

段于淵當真喝醉的樣子,李以瑞印象中一次也沒見過。

段于淵望向他,眼神幾分清明、幾分含糊:「四處、看看……?」

「嗯,像是宋叔他們說的,命案發生的餐廳,你要一塊去嗎?」

段于淵沒有回話,半晌李以瑞感覺肩頭微微一沉,竟是段于淵的身體倒向他,把背依偎在他肩上。

「喂,段于淵,你還好嗎?」李以瑞忙抓住他的肩,伸手拍他臉頰。

段于淵眼神渙散,手指一松,手裏酒杯險些摔落在地上,李以瑞忙替他拿住,擱在一旁小桌上,用兩手托着段于淵的背,防他摔倒。

好在即使喝了酒,段于淵仍舊很安靜,沒什麽發酒瘋的跡象。他也沒有失去意識,只是空洞地望着廳內某個方向。

李以瑞沒有辦法,只得扶着段于淵到一旁長椅上坐下。段于淵還扯了下他西裝外套,李以瑞折刀就收在外套裏,這一扯差點露餡,他忙拍了下段于淵的手。

段于淵吃痛,把手縮了回來,滿臉的委屈:「瑞瑞……」

李以瑞實在不能理解,剛才在車上那一席長談,李以瑞以為他們已經和解了,在他心裏,兩人就該回到平常的相處模式。

但段于淵仍舊與他保持距離,感覺心裏還有什麽介懷的事,晚宴時目光一直不和他對上,現在又破天荒的喝了酒醉,還是在任務途中。李以瑞發覺自己真是越來越弄不懂他這位青梅竹馬。

「我去給你倒杯水,你別亂跑。」李以瑞說。

他把段于淵放倒在長椅上,起身到長桌旁張望,正想攔個侍者下來,眼角卻瞥見一個身影。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李以瑞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人穿着緊身的豔紅色洋裝,整個人宛如燃燒的烈焰一般。她頭發高高盤在頭上,紮着優雅的白色發簪,腳下則是高根鞋。她唇上塗着與洋裝同色的唇膏,笑語嫣然間,更引人目光。

正是從市立醫院消失的楊希聲。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11

正是從市立醫院消失的楊希聲。

楊希聲已經完全不像李以瑞在花田出版社的樣子。猶記他和段于淵拜訪出版社時,楊責編那種腼腆中帶着些許古板的模樣。

但現在,楊希聲站在幾個名流士紳間,神采飛揚、顧盼生姿,要不是五官和楊希聲完全相同,李以瑞真要以為是他認錯人、其實只是長得很像的美女而已。

李以瑞看她右手挽着一名男姓,那名男性也十分惹眼,只見他穿着全黑的套裝,從襯衫到領帶都是黑的。

明明是在室內,卻帶着把黑色的傘。

他身上唯一不同色的是手套,這人戴着白色的手套,由于男性背對李以瑞,他看不清男性的臉,但光看這扮相,倒有幾分像外勤相驗的葬儀社人員。

楊希聲和身邊的男性說了什麽,半晌往大廳外一指,竟是往另一端離去。

李以瑞看了眼還歪倒在長椅上休息的段于淵,他心知現在不宜單獨行動,楊希聲真實身分不明,跟段于淵搭檔會安全得多。

但段于淵這個樣子,也無法成為什麽助力,自己還得費心照顧他。

眼見楊希聲就要從長廊那端離去,李以瑞摸了下懷裏的折刀,微一咬牙,獨自跟了上去。

楊希聲一路沿着長廊走,離開了晚宴廳。

李以瑞發現她竟是往餐廳方向走,依照城總局和黎家的協議,餐廳是命案第一現場,即使是黎日翔也不能擅動。

通往餐廳的長廊拉上了封鎖線,還有個上城派出所的警員在看守着。

他看楊希聲慢慢走向那個警員,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被查覺,只得遠遠看着。

楊希聲似乎和警員聊了些什麽,警員露出略顯尴尬的笑容,半晌楊希聲竟忽然仰起頸子,雙手抱住警員後頸,竟是用她的唇吻住那個男性警員的唇。

李以瑞心中一驚,但下一秒那個警員悶哼一聲,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沒想到上城派出所的警員這麽沒用,李以瑞嘆了口氣,但他明白英雄難過美人關,就連段于淵,當初在他公寓裏時,也敗在楊思存同個招式下。

……不,這樣比喻起來,好像在說自己是美人似的,李以瑞忙搖頭晃去雜思。

楊希聲穿過封鎖線,進了餐廳。

李以瑞許久沒來這地方,當初驗錢與四時,由于還有馮檢和鑒識組的人在,李以瑞并沒能在現場多待,也因此對餐廳印象不深。

他背貼在牆上,看着楊希聲打開手電筒一類的物事,在餐廳裏照了一輪,牆上貌似挂着畫,但看不清是畫些什麽。

手電筒的光線往下,照射在餐廳光滑如鏡的餐桌上。

那是張橢圓形的大理石餐桌,周圍是六張同樣材質的扶手椅。餐桌面對門口的短側擺了張大椅,料想當年是屬于黎拓日的位置,格外氣派。長邊則各擺了兩張較小的椅子,是黎拓日四名子女的位置。

而短側另一頭、背靠餐廳門口的位置,則擺了另一張椅子。

李以瑞在看平面圖時一直很疑惑,因為宋叔說續弦從不和黎家人用餐。而既然有續弦,代表原本的夫人已經不在了,也因此用餐的人數,連同黎拓日和四名子女,應該是五人才對。

但餐桌旁卻有六張椅子。依照西餐禮儀,主位對面的座席,應該是屬于女主人的位置。

既然沒有女主人,為何始終保留着那個多餘的位置?

李以瑞看楊希聲走向餐桌,在那張多餘的第六張椅子旁停了下來,忽然向後張望了一下。

李以瑞忙往柱後一閃。楊希聲确認沒有人後,撩起裙襬,竟是在那第六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楊希聲跷着腳,坐在椅子上,單手支着下颚,似在低頭沉思些什麽。

李以瑞心中一動,楊希聲那模樣,竟讓他想起了某個人,但明明楊希聲絕不可能是那個人。

她思忖半晌,忽然把手往大理石桌下方伸去,在那摸索半晌,像是确認到什麽似的,唇角微微揚起弧度。

「原來如此……」楊希聲喃喃說。

偏廳響起輕微的機械音,李以瑞覺得腳下微微晃動。

他瞪大眼睛,雖然光線很暗,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就在楊希聲的腳邊、那個大理石餐桌下,竟開了一道可容一人進出的閘門。

楊希聲拿手電筒照了下,閘門下是與餐桌同樣材質的大理石階梯,一路往下,竟似通進主宅的地底。

李以瑞覺得驚奇,命案發生過後,鑒識組在這個餐廳裏不知道調查了多少次,卻都沒有發現這樣的機關。

李以瑞看見楊希聲拿着手電筒,先小心翼翼地鑽下大理石桌,扶着階梯兩側的石壁,慢慢往下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階梯另一頭。而随着楊希聲身影消失,那個大理石板竟緩緩阖了起來,最終又恢複原先的樣子,半點看不出來曾經開啓過。

四周又恢複一片漆黑,李以瑞往餐桌方向走了兩步,正想如法炮制,開啓餐桌下的機關,冷不防腳下竟一陣刺疼。

李以瑞吃了一驚,他本能地從外套內側拿出折刀,在黑暗中尋找敵人。

但四下都沒有人影,連個風聲也沒有。

他還沒查覺怎麽回事,腳下又是一痛,這回從小腿直竄進髋部,再刺入胸臆間,一路麻痹了腦神經。

李以瑞疼得慘叫一聲,折刀摔在地上,在餐廳跪倒下來。

他才發覺疼痛感來自腳地下的地板,黑暗中看不清晰,但李以瑞依稀看見電流一般的事物,從他站立的地方、一路流竄到他體內。

他想逃離餐廳,但刺痛感再一次襲上李以瑞的四肢,從腳底板直通脊椎,劇烈到李以瑞無法站穩,只能跪倒在地。

廳內的景物漸次扭曲、變形,宛若落進了水裏。

李以瑞咬緊牙關,最終只來得及伸手往腰間一摸,便倒在餐桌旁失去了意識。

「……道士、小道士,喂,姓段的!」

段于淵茫茫然睜開眼。

他躺在長椅上,只依稀記得自己喝了不少酒。段家雖然沒有特別禁酒,但修道之人本來就該清心寡欲,段于淵也一直覺得自己這方面做得很好。

直到今天晚上。

他從來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對李以瑞有那種感覺。可能是某一次,和李以瑞一塊去游泳池,看見他背對着自己換上泳褲的時候。也可能是某一次,兩人一塊随參加營隊露營,看見李以瑞酣睡的容顏時。

也可能是單純在某次一起上學的途中,李以瑞毫無心機地笑着,對自己說:『段于淵,一直以來,真的很謝謝你。』的時候。

但段于淵自忖,就算他對這個人再抱持着再多心思,以段家二十六年來刻在他骨子裏的自制和自律,在李以瑞面前,他都有自信能掩飾得滴水不漏。

然而今天晚上,他卻忽然沒了那些自信。

打從李以瑞随他坐上禮車的那刻起,段于淵便覺得自己有些不大對勁。

可能是難得的晚宴氛圍,也可能是這幾天,他嘗試刻意與這人保持距離、忍耐太過造成的反彈效應。

總之,那人一坐進車裏、坐近他身側,段于淵便覺得腦子暈糊糊的,心跳也無法像平常一般妥善控制。

他盡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夜景上,讓自己思考些段家道廟這期的財務報表、弟子修業狀況之類的俗事。李以瑞在車裏跟他聊什麽,案件也好黎氏鬼宅也好,在段于淵過熱的腦子裏,都成了一團漿糊,半個字也沒能聽進去。

但那人忽然跟他道歉了,還抱住他。

段于淵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李以瑞過去也常跟他擁抱,但都是兄弟對兄弟、不容有遐想空間的那種。

但這回,段于淵清楚感受到,李以瑞貼在他後背的胸口、還有胸中那顆心髒跳動的聲響,震耳欲聾。

段于淵一直到服飾店前,腦袋都還是八百萬石瀑布奔流的狀态。

而李以瑞換上他一周前就請師傅趕工的晚宴服、用指尖扯着完全合身的襯衫,鈕扣下還隐約看得出肌肉線條的姿态,就像在原本已然熊熊燃燒的烈火上,再淋上一大桶油的感覺。

段于淵人生到此從沒那麽痛苦過。在更衣間裏時,段于淵得用盡二十六年來所有的修行功底,才能阻止自己不顧一切,撕碎那身他親手訂做的衣服,把人按倒在更衣間裏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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