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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李以瑞實在很想去打零工。

要是拍個照片就能賺錢的話,好像也無傷大雅,李以瑞心思不由得歪斜了下。

「碰」的一聲,李以瑞和韓焰焰都吓了一跳,擡頭才發現是段于淵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在他辦公桌上重重放了杯飲料。

「三盆糖日式抹茶普洱奶茶加粉圓。」

段于淵淡淡地說:「宋叔要我拿過來給你。」

焰焰不知為何吐了下舌頭,悄悄從辦公桌另一頭溜走。段于淵居高臨下望着他,李以瑞一陣緊張,只得捧起飲料來啜了一口。

「周六晚上五點,在你家樓下接你。」段于淵說。

李以瑞一怔,「五點?這麽早嗎?宴會不是八點才開始?」

「得先治裝,元亨會替我們安排。」

段于淵一如往常精簡,他也不讓李以瑞發問,掉頭又進了茶水間。

那晚李以瑞照例去宋叔家借浴室洗澡。宋叔住在離分局不遠的公寓裏,是和妻子結婚時買的,嚴格來說是兇宅。

通常發生那種事的人都會搬家,但宋叔不愧是前海灣辦案皇帝,竟就這麽在妻子被殺的地方久住下來。

「抱歉,宋叔,老是打擾你。」

李以瑞擦着頭發、光裸着上身走出宋叔家浴室時,正巧遇到放學的仁宗。

仁宗背着書包、右眼戴着眼罩,朝李以瑞鞠了個躬:「李叔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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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叔剛收養仁宗時,仁宗才五歲,李以瑞跟段于淵也才剛進分局不久,宋叔常帶着仁宗來分局,讓同仁輪流當他保母,也因此全分局都認得宋叔這養子。

仁宗那只健全的左眼直盯着李以瑞的上身,李以瑞便笑問:「怎麽了?」

仁宗忙搖了搖頭,臉上竟微微發紅。

宋叔從後頭走上來,用力揉了下自家兒子的頭發:「你這吃裏扒外的家夥,可不要對我們海灣的第一猛男有非分之想,會被段叔叔殺掉的,明白嗎?」

仁宗竟然說了「明白」,李以瑞忙制止宋叔說胡話。他接過宋叔遞來的T恤,邊穿邊在客廳裏坐下。

「鬼宅的晚宴,就是明天了吧?」宋叔問他。

李以瑞「嗯」了一聲, 宋叔又問:「有什麽頭緒嗎?」

李以瑞苦笑了下。

「沒有,綜合現在的情報,只能知道被害人都是結伴同行、都死在偏廳、黎家別邸從前被火燒過,續弦夫人被燒死……還有黎執行長是個變态而已,連錢四老師他們到底是怎麽死的都不清楚。」

李以瑞沒有說,平常這種時候,段于淵應該會跟他徹夜讨論的。思緒紛亂的時候,段于淵往往是他最佳解藥。

宋叔在他對面坐下,仁宗去廚房端了飲料過來,遞給他和宋叔一人一杯,乖巧地在小椅子上落坐。

「其實鬼宅的被害者,還有個共通點,但因為不确定是不是巧合,所以當初在分局我沒有說,你可以參考看看。」

李以瑞忙說:「什麽共通點?」

「失蹤的人裏,有五名是未成年人,有三名曾吸過毒。死亡的人裏更多,有五名有施用毒品紀錄,同樣也都是未成年人。」

李以瑞一怔,想起之前海灘上的事件。

他難得參加緝毒組的行動。之前逮的那幾個販毒組織成員,據說在他們車廂後座夾層裏,起出了将近五十公斤的二級毒品。雖然沒有俗稱「金磚」的海洛因,但也足夠讓緝毒組連開三天慶功宴了。

其實在海灘行動之後,許隊長曾來找過李以瑞,說是那個接頭人「Emliy」想要供出上游,但希望是跟李以瑞談,其他人她不要。

『帥哥牌還是很有用處的,對吧?』許隊長對他猛眨眼。

李以瑞在少年收容所見到海灘上的少女,少女也依承諾如實坦白。

但她說,她并不知道自己受誰雇用。

『毒品都是那些黑衣人轉交給我、再告訴我要去哪裏交易,我收到錢後,也是交給那些黑衣大哥,跟上面完全沒有接觸,但我曾聽過黑衣人叫他「老板」。』

『老板的年紀呢?男的女的?』李以瑞問。

『我不知道,老板從來不露臉,都是透過電話指示。我只聽過他的聲音,但應該是男性,感覺不老。』少女歪着頭。

李以瑞問她:『為什麽會加入他們?』

『我……是逃家的。』

少女低下頭。

『我媽媽會打我、她的男朋友也會打我,我經常被他們打個半死,但又不敢跑,因為跑了會餓死在街頭。』

『後來我聽一個好朋友說,有人專門在幫我們這些被家人虐待的人,他給我們吃的、給我們住的地方,讓我終于能夠離開那個恐怖的家,甚至還給我零用錢。如果不是那個人,我可能早就已經死了。』

『但他讓你們做壞事,自己卻躲在安全的地方。』李以瑞不以為然地說。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的。』

少女老成地說着,這話說得李以瑞心頭一顫。

『……我本來是這麽想的,也沒打算背叛他們。但是三個月前,我的好朋友,就是當初介紹我進『三苗』的那位,忽然死了,我覺得很害怕,覺得不能做的事還是不能做,才決定脫離他們。』

『死了?怎麽死的?』李以瑞問她。

『死在上城那裏,唔,就是新聞說的,那個「鬼宅」。』少女說。

當時聽少女這麽說時,李以瑞只覺得是巧合,畢竟去鬼宅探險、死在鬼宅的屁孩本來就不少。

但現在看起來,事情竟不如想象中單純。

「鬼宅的被害人,會跟『三苗』有關嗎……?」李以瑞問。

「很難斷定,會去鬼宅的人,本來就以年輕人居多,而且會無視警方禁令擅闖鬼屋的人,通常也不是什麽好孩子,有吸毒紀錄可能只是剛好而已。」

宋叔的見解與李以瑞相同。

「而且『三苗』之所以利用未成年人販毒,除了他們可以直接滲入校園外,還因為他們大多沒有前科、不容易被警察懷疑,所以就算那些人與販毒組織有關,我們這邊也沒有紀錄可查詢。」

李以瑞想起少女談及死去的友人時、神情惶恐的模樣,心情有幾分沉重,一時沒有說話。

這時仁宗忽然開了口:「段叔叔……最近還好嗎?」

宋叔剛收養仁宗時,曾經拜托段于淵看過仁宗的右眼。當時寄宿在仁宗右眼的東西不大穩定,到了危及性命的程度。

細節李以瑞并不清楚,因為宋叔和仁宗都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右眼的事情,因此只有仁宗和段于淵兩人密談。後來似乎是段于淵将仁宗的右眼封印起來,保住仁宗的小命,段于淵也因此跟這孩子結下不解之緣。

「因為段叔叔最近都不大回我LINE,他好像心情很不好,以前都會跟我說很多的,還會跟我講故事。」

現在十歲小孩竟然也會用LINE,李以瑞感嘆時代不同了。

「你跟段叔叔吵架了嗎,李叔叔?」仁宗問。

李以瑞嘆口氣,他只不過幾天沒和段于淵正常說話,焰焰也好、徐莫禮也好,段夕若也好,現在連個九歲小孩也來操心他的人際關系了。

「沒事,只是兩個人都忙了點。」李以瑞說。

但仁宗沒有放棄。

「段叔叔說,他心情不好,是因為覺得他做錯事了。我跟他說,做錯事情只要改正就好,老師都是這麽教的。」

「但是段叔叔說,雖然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改不掉。」

李以瑞一怔,仁宗又說:「我跟段叔叔說,我也有改正不了的事,比如老是半夜踢被子、功課沒寫完就看電視,這時候只要好好道歉就好了,誠心誠意道歉的話,一定會被原諒的。」

「那段于淵怎麽說……?」

「段叔叔說,他做錯的事,就算道歉,也不會被原諒的,他很清楚。」

李以瑞心頭一跳,仁宗嘟起嘴。

「我覺得段叔叔好可憐,什麽人脾氣這麽壞,比我爸還壞。」

宋叔一直在旁聽他們對話,這時候敲了他腦袋一下。

「我脾氣壞還不是被你惹的!你功課寫了嗎?還有時間在這裏裝大人?信不信我讓你知道怎麽樣叫脾氣壞?」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8

「我脾氣壞還不是被你惹的!你功課寫了嗎?還有時間在這裏裝大人?信不信我讓你知道怎麽樣叫脾氣壞?」

李以瑞在宋叔家待超過深夜十二點,才騎機車回家。

他本來以為段夕若已經睡了,但他停好車,走到公寓樓下時,竟看見她站在自家大門前。

段夕若又穿回與她碰面時,那身白色毛絨絨的洋裝,她把那只巨大兔靈抓在手上,腳上仍穿着來時的長靴,手上提着行囊,像是等了他很久一般。

「夕若姊?妳要去哪?」李以瑞快步向前:「……妳要回去了嗎?」

「你還是不肯叫人家『若若』。」

段夕若嘆了口氣,抱着兔子玩偶看向天空。

「以前交往的時候就是這樣,小瑞看起來随和,骨子裏卻比什麽人都倔強呢!雖然人家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就是了。」

段夕若站在他身前,兩人身高差了一截,段夕若仰視着他,細細瞧了他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聽到人家跟你告白,你也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人家是徹底沒望了,對吧?」

李以瑞說不出話來。段夕若把兔子玩偶捧在手心,伸手在兔子額間上一點,那兔子竟化成了毛球一般的事物,頂端幻化出鑰匙圈一般的鏈子,段夕若把它扣在李以瑞腰間的槍套上。

「叔叔召人家回去了。其實他只是要我來探查兇獸降世的狀況,沒要我跟着你,是人家有私心,才說叔叔要我保護你。」

段夕若頓了一下,又說:「小淵拒絕的事也是假的。只是聽說你倆吵架了,想趁機挑撥離間一下而已,誰叫小淵自己先不講家人情面。人家只是太不甘心,想說死皮賴臉一陣子,看還有沒有機會而已。」

段夕若說的如此直白,李以瑞反而不好意思。

坦白說,他對段夕若并非毫無感覺,十幾歲那時也是真心誠意喜歡過對方,才會同意交往的。

但現在,李以瑞也不知道怎麽說明,就是時間過了、有些東西雖然還在,但就是變得不一樣了。

「何況有家令在身,就算留着,也不能對瑞瑞你怎樣。」段夕若嘟起了嘴。

李以瑞一愣:「家令?」

「段家的家族敕令,就是家督或家督繼承人以敕文下的命令,對家族成員具有絕對的效力,否則人家當初怎麽會……咦,小淵沒跟你說嗎?啊!我就知道是這樣!那個狡猾的小子!」

段夕若咬牙切齒地說。李以瑞一頭霧水,但這家子人做起事來都是這樣,我行我素,通常不會跟他解釋其中緣由。

「……算了,小淵遲早都要結婚生子的,那是他身為段家繼承人的宿命,我也挺同情他的。」

段夕若嘆了一陣,又轉回頭來,這回露出李以瑞熟悉的溫柔笑容。

「你和小淵要去出任務吧?那就帶着九三,九三雖然笨重了點,畢竟他的原形是赑屃,但真遇到什麽危險時,擋刀擋槍都很方便。」

她指着槍套上的毛球,九三是段夕若收的第一只伏靈,從小跟在她身邊,現在主人竟這樣毫不猶豫把牠送去當防彈背心,李以瑞不免為兔靈一灑同情之淚。

但他感受得到那分心意,他點點頭。

「謝謝妳,夕若姊。」

他頓了一下,又說:「抱歉,若若。」

段夕若神色複雜,她忽然別過頭去。

「……至少确認那小子還沒得手,不管是貼身衣物還是體內都沒有他的法力殘留。真是的,還以為他在敕令之後,會立即下手的說,竟然等到現在還搞不定……果然直男很棘手嗎?」

「夕若姊,妳在碎碎念什麽……?」

段夕若凝望着他,良久方說:「瑞瑞,我快要結婚了。」

李以瑞心頭一顫,他脫口而出:「跟誰?」

「韓家本家的二公子,對方提的親,他們看上人家伏靈的能力,這在我們這種家族裏挺常見的,看道法不看人。但人家要是不同意,叔叔也不會把我随便嫁出去就是了。」

段夕若用手指繞了繞頭發,微微一笑。

「人家本來是想來找找,看有沒不同意的理由。但現在看來,好像已經沒有了。」

段夕若說走就走。李以瑞回到公寓時,發現那些玩偶全都不在了,日常用品也收得幹幹淨淨。

他松了口氣之餘,也有種濃重的罪惡感。

他對人的惡意十分敏感,自問有排解忍耐的功力。

但對他人的好意,卻往往沒什麽抵抗力。

無法響應的心意,該如何處理,李以瑞到現在都還沒個底。

時間很快到了周六,李以瑞從早上就開始坐立難安。

原先李以瑞以為,晚宴不過就是吃個飯、聊個天,最多跟人喝個酒,和警察年例定聚也沒什麽不同。

但直到段在田都親自打電話來,跟他确認了服裝、發型、出席方式和接送時間,還把賓客名單也Fax一份給他,李以瑞才逐漸覺得事态不如想象中輕松。

對段家這樣的士紳名流來講,應邀參加這種晚宴,似乎是上流社交圈裏的大事,會直接或間接影響到段家的事業。

加上李以瑞又是以段家人名義出席,雖然李以瑞一直覺得哪裏不對。

他是段家的養子沒錯,勉強也能算得上眷屬。但他明明記得,徐莫禮說這種正式的晚宴,男主人應該攜女伴、女主人應該攜男伴才符合禮儀的。

但既然是出任務,李以瑞也不好計較太多。

車子在晚間五時準時抵達李以瑞家公寓樓下。雖然早知段家家大業大、財産也不少,但李以瑞還是第一次在三次元空間看見這種黑頭車,在下城這種樸素的小區裏,惹眼到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的程度。

後座的人親自開了門出來。才和那人打照面,李以瑞便呆住了。

段于淵穿着全套的燕尾西服,顏色是深藍,在夜色中幾近黑。剪裁合宜的西褲貼着段于淵修長的大腿線條,讓人看上去又比平常高大幾分。

段于淵的頭發也打點過,浏海梳到額上,鬓邊上了些膠,耳上竟還別着銀色的耳針。

李以瑞只見過段于淵穿道服,固然是仙風道骨,但和這樣洋裏洋氣的打扮,又是截然不同的風味。

李以瑞發現自己竟沒怎麽呼吸,在段于淵走向他的過程中。

直到段于淵的手碰處到他的領口,替他理着衣襟,李以瑞才回過神來。

「走吧,先帶你去服飾店。」段于淵說。

李以瑞随着段于淵坐進車裏,便看到駕駛席上的元亨。

元亨是段在田直屬的鬼仆,實際年齡雖已上百歲,但外表看起來也才三十出頭,給人的感覺有點像宋叔,側臉上有道刀疤,比起宋叔又多了幾分戾氣。

上回李以瑞短暫回家,沒能見到元亨,料想是給段在田派去辦事。

「元亨叔,好久不見。最近好嗎?」李以瑞朝駕駛席行禮。

元亨在段家地位卓著,段在田會讓他來當司機,足見對這場晚宴的重視。

元亨對李以瑞點了下頭,沒有說話,李以瑞知道他向來話少,跟段家多數人一樣,也不在意。

元亨按了個鍵,駕駛席和後座間便升起一片玻璃,遮擋了兩處的空間。李以瑞在電視上看過這種裝置,沒想到現實中還真的存在。

段于淵在他身側落坐,車子便往東區方向行駛。

李以瑞十指交扣,身體有些僵硬。

他在段家向段于淵說那些話以來,兩人是第一次像這樣獨處。

李以瑞偷瞧了段于淵一眼,只見他把手肘支在車門邊上,姆指托着頰旁,看着窗外流瀉的黃昏夕照,襯上他那身打扮,讓李以瑞竟有種陌生疏離感。

他擠了句話:「黎執行長忽然在鬼宅舉辦宴會,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段于淵一時沒答話,半晌才說:「不知道,靜觀其變。」

「鬼宅那些被害人,會不會執行長其實知情?」

李以瑞用平常和他讨論案情的語氣說着。

「畢竟發生在黎家的産業裏,在警方接管之前,黎執行長對那間宅邸有完全的控制權。再加上他過去那些傳聞,會不會黎執行長……黎日翔這個人,真的和什麽超常生物做了交易,而那些被害人就是交易的代價?」

段于淵仍舊看着窗外。「不無可能。」

「啊,但若是這樣的話,是情侶才會出事這一點,就不知道怎麽解釋了。還是說,和黎日翔交易的惡魔,特別讨厭情侶嗎?哈,這樣跟焰焰還真有點像。」

李以瑞「嗤」地笑了一聲,在安靜的汽車後座顯得格外響亮。

但段于淵仍舊沒有響應他,視線甚至沒和李以瑞對上。

李以瑞安靜下來。

「夕若姊來找我。」他停頓片刻,才說道。

他本來以為段于淵必定會有反應,至少會表達驚訝。但段于淵仍舊看着街景,彷佛街上的人都比他更有魅力一樣。

「嗯。」

「你知道這件事嗎?」李以瑞睜大眼睛。

段于淵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沒有回話。

「她住在我家,整整住了三天。」李以瑞又補充。但段于淵仍舊是那樣不冷不熱的樣子,李以瑞只覺得有什麽堵在胸口,但又無法具體形容那是什麽。

「你不在意嗎……?」李以瑞問。

「你希望我在意嗎?」段于淵反問。

李以瑞氣息一窒,他沒想過會被段于淵這樣怼回來,這還是段于淵第一次這樣跟他說話,一時竟想不到該響應什麽。

「夕若姊說,窮奇很可能再次降世,依附在什麽人身上,只是還不知道是誰。」他只得轉變話題。

「嗯,我知道,叔叔前幾天就和我說了。」

段于淵仍是淡淡的,他瞄了眼李以瑞挂在槍套上的毛球鑰匙圈,後者正骨碌碌地轉動着眼睛:「若若把赑屃借給了你,那很好。」

李以瑞終于按捺不住,他咬了下唇。

「……是我不好,段于淵。」

他誠心誠意地說。

「我不該跟你說那些話,那時候因為剛想起小月學姊的事,我心情不好,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心裏有過不去的坎,才遷怒到你身上,對不起。」

段于淵總算回話了。

「你不用道歉,你又沒有說錯什麽。」

李以瑞看他總算把視線移離窗外,但仍沒有看他。

「是我的錯、是我的問題。一直以來,是我自己要關心你、對你好,你從沒有這樣要求過我,你會覺得我煩,事所當然。」

李以瑞指尖顫抖起來。

「我說過了,我從沒覺得你煩,段于淵。」

段于淵又陷入沉默。李以瑞知道這樣下去,兩個人又進了死胡同,沒完沒了,只得再開口。

「……好,我承認,我偶爾會覺得你有點黏人,只是偶爾。」

李以瑞撫了下額發。

「但也不到煩的程度,我只是需要點空間。洪理月……小月學姊是我的初戀,雖然現在感情已經淡了,但終究是喜歡過的人,她死在我面前,我心裏還是很難過的,我需要時間複原。」

「就算不是你,那時有其他人來煩我,我也會跟他們說一樣的話。」

李以瑞看段于淵的神色劇變,但他不明白剛才的話有何讓他激動的地方。

「當然我知道你跟旁人不同,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最難過、最低潮的時候,都是你幫着我渡過難關的,我還對你說這種話,是我不識相、不知道感恩,所以我才跟你道歉。」

李以瑞抿了下唇。

「……但你也、不需要氣成這樣。任何人都有失言的時候,就算哪天你對我說了什麽沖動的話,我最多揍你一拳罷了,也不會往心裏去,更不會像這樣出言諷刺你,兄弟不是這樣做的。」

李以瑞越說越委屈,想起段于淵這幾天的刻意冷落,心髒揪成了一團,酸甜苦辣都湧上喉口。

段于淵良久沒有出聲,李以瑞看他用拳頭抵着唇,似乎也陷入某種焦慮中。

「……洪理月的持用槍枝,就掉在你脫下的血衣旁邊。」

好半晌,段于淵才忽然開口,說的前言不對後語。

「因為洪理月的屍體上,沒有彈孔、也不是因為槍擊死亡,所以鑒識科,排除了你射殺洪理月的嫌疑。」

段于淵吐了口長氣,李以瑞頭一回見到搭檔一口氣講這麽多話。

「但我知道不只是這樣……你到現場時,洪理月還活着。」

「槍會掉在你身邊、是因為洪理月求你殺了她,但你沒有,你抱着她、看着她痛苦到死,卻沒有能夠開槍殺死她……」

段于淵彷佛身歷其境一般,李以瑞見他握緊雙手拳頭,緊到雙臂肌肉都在抖,把頭埋進臂彎間。

「我……一想到這件事,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一想到、想到你抱着她的樣子,想到你的表情。我、很氣自己,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但我無法不去想、當時我為何不在現場,若我在現場的話……」

段于淵不擅言詞,一段話說得支離破碎。但他情緒激動、眼眶漲得通紅,或許是聲量太大,元亨還隔着玻璃回過頭來瞧了他們一眼。

「若我在現場、在你身邊的話,或許可以……」

段于淵沒再說下去,只因李以瑞伸出雙手,從後面抱住了他。

車內空間狹小,雖是加長型的禮車,但擠進兩個警察,還是稍嫌呼吸困難。

段于淵僵在那裏,李以瑞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麽做,但他沒有放手,他兩手環抱着段于淵寬大的肩膀,用力箍了下掌心。

他心髒怦怦亂跳,呼吸跟着紊亂,剛才他出于沖動,想都沒想就抱人了,現在停在這動作上,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9

他心髒怦怦亂跳,呼吸跟着紊亂,剛才他出于沖動,想都沒想就抱人了,現在停在這動作上,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段于淵,我沒事的。」他只好說,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這樣說。

他想了想,又補充:「就算你在現場,也不能開槍,我不會讓你開槍的。」

他想到洪理月臨死前的情景,鼻子又有些發酸,忙吸了兩下鼻子。

「但你這麽為我難過,我很高興,真的。」李以瑞小聲地說。

段于淵僵在他懷抱裏沒有動,也沒說話。李以瑞覺得他體溫略高、身體在發抖,像個孩子般,便又摟緊了幾分。

兩人前胸貼着後背,緊得沒一絲細縫。

李以瑞看着段于淵白皙的後頸,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楊思存那個吻,好在段于淵是背對着他,李以瑞看不見他的唇,否則只怕心思又要歪了。

「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段于淵忽然問,嗓音沙啞。

「什麽?」

「如果我、發生一樣的事,你會開槍殺了我嗎,瑞瑞?」

李以瑞一怔,雖然不願,但腦袋裏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段于淵痛苦慘叫、在地上翻滾的模樣。

他忙甩了甩頭,把那些令人不快的場景抹去。

「絕對不會。」李以瑞定定地說。

他頓了一下,又說:「我不會把槍口對着我的搭檔,也不該。」

段于淵問:「即使我求你?」

李以瑞點頭:「即使你求我。」

段于淵舒了口長氣,李以瑞覺得他已平靜下來,便松開了手。但段于淵忽然轉過頭來望向他,眼神深處滿是他無法解讀的哀傷。

「對不起,瑞瑞……真的很對不起。」段于淵說。

李以瑞一愣,随即失笑。

「為什麽又是你向我道歉啊,段于淵?」

車子抵達西服店,段于淵帶着李以瑞下車。元亨把禮車先開到附近停放,留他和段于淵兩個進店裏。

這間西服店似乎長期和段家合作,師傅也認得段于淵,一進門就滿面堆笑。

「于淵少爺,好久不見了。」他朝段于淵鞠躬。

他打量着李以瑞。李以瑞想反正要換衣服,随手抓了帽T牛仔褲套上就出來了。這家西服店高級到李以瑞眼睛發痛,他還不敢去想買衣服的錢要怎麽處理的問題,但他怕這個看起來頗老資格的師傅,下一秒就會把他轟出店去。

但老師傅卻頻頻湊近他,還推了下老花眼鏡。

「原來如此,真不錯、真不錯。」

他從後頭置物間拿了幾套衣服出來,李以瑞本來以為是店裏賣的,但試穿之後,才發現每件都是他的尺寸,連剪裁都一吋不差。

「我本來只兩做個兩套的,但于淵少爺傳的照片,實在太惹起我靈感了,所以我就按着尺吋多做了幾套。少爺若是不喜歡,擺着也不要緊。」

師傅對段于淵說,李以瑞才知道,原來這些衣服竟都是對着他尺碼做的。

他從沒給過段于淵三圍,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竟連腰身都貼得實實的。

晚宴服有黑色的、深藍色、墨綠色,還有酒紅色,形态各異,但每套得做得極其細膩精致,李以瑞雖然不懂裁縫,也感覺得出這師傅的盡心。

他忍不住問段于淵價錢,但段于淵只低眉信目:「選你喜歡的。」

李以瑞東挑西選,在段于淵的建議下,選了件白色的。他這輩子還沒穿過白色的西裝,覺得太過招搖,但身上這套雖然白,卻不惹眼,象牙的光澤在剪裁得宜的布料襯托下,反而有種優雅的意味。

他在鏡前看着穿上全套白西裝的自己,幾乎要認不出自己來。

段于淵進了更衣間,替他整理衣領,他選了條黑色領帶,親自替李以瑞系上。

「韓巡官說的話,你不要當真。」段于淵一邊系領帶,一邊說道。

「啊?」

「關于……照片的事,還有他說的那些。」

段于淵的語氣有些澀。李以瑞這才聽懂了,原來段于淵是指BDSM的事。

他不禁失笑,段于淵過度操心的慣習還是沒變,但他卻覺得安心。

「你放心,我不會的,反正警察又不能兼職。」李以瑞笑說。

他看着替他整理領帶的段于淵,又問:「段于淵,你覺得鬼宅的被害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問題他在心底憋了這許多天,都快憋出病來了,好不容易盼到段于淵肯跟他說話,也顧不得這裏是更衣間、而他和段于淵鼻尖距離只有一公分了。

他發誓以後都不要再跟段于淵吵架了,太難捱了。

段于淵沉忖半晌,方說:「兇手,很注重『規則』。」

李以瑞怔了下,随即想通了段于淵的意思。

除了偶數以外,兇手對「死法」也很計較。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怎麽弄的,但能夠讓二十四組人都死在同樣的地方、還是同樣的死狀,代表兇手對自己的原則非常在意,甚至到了執着的地步。

「這次的兇手……果然也是『超常』嗎?」李以瑞問。

段于淵整着他的領帶,不知為何,比起平常和他讨論案情時,李以瑞覺得搭檔有點心不在焉。應該說,心慌。但他卻不知道段于淵為何而慌。

「……嗯。」段于淵說。

「可惜這裏沒有紙筆,否則可以來較勁一下。」

李以瑞笑着說:「我有些想法,你應該也有吧,段于淵?」

段于淵又「嗯」了一聲,他打好領帶,替他整理了頭發,師傅送上了鞋襪和皮帶,段于淵不假手他人,親自替他穿上,最後退了兩步,上下掃視着李以瑞。

「如何……?」

由于段于淵很久沒說話,李以瑞忍不住擔心。

「果然很奇怪嗎?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

但段于淵沒回答,只是微微別過頭。

「……走吧!我們快遲到了。」他離開了更衣間。

車子一路往上城行駛,駛過住宅區,駛進荒冷的海岬上。時間已是晚上七時許,春天海上風大,虎虎地卷着宅邸旁的樹林,猶如什麽人竊竊私語聲。

李以瑞遠遠看見了傳說中的黎家大宅。其實最初相驗錢與四時,他曾陪馮檢來過現場一次,當時這裏陰森森的,遠遠看着就發冷。

但那個陰暗的宅邸,如今卻全然變了個樣。

李以瑞見遠處燈火通明,每個窗子都透出了燈光,窗口重新裝上簾子,大門似乎也重新裝修過,沉穩的暗紅色,更顯威嚴氣勢。庭院外有座雕花細致的鐵門,是拉開的,好幾輛高級車款錯落有致地停在門廳前的圓形車道上。

元亨将車停在車道上,立即就有身着宴尾服的侍者來接待他們。

「請出示邀請函。」侍者禮貌地說。

但段于淵沒有馬上下車,他拉下車窗遮光罩,在腳下的袋子裏掏摸一陣,拿了樣物事放進李以瑞手裏。

李以瑞一看,是把折刀,看那形制,應該是從海灣分局的槍械室裏拿來的。

「進場會搜身,槍帶不進去。」他說:「雖然有赑屃在,還是帶着武器保險。」

李以瑞點了下頭,方才那樣又換裝、又和搭檔摟摟抱抱的,李以瑞還處在某種如夢似幻的狀态中,都快要忘記自己是來出任務的。

他忙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些。他把折刀貼身藏在褲子內袋裏,段于淵也拿了一把,藏在袖口內側。

李以瑞看隔壁車子來了一男一女,男性也是西裝筆挺,女性則濃妝豔抹。男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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