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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身,李以瑞都是處于失憶狀态。即使清醒後眼前一片狼籍,一堆小朋友坐在地上哭,總是要大人事後告訴他、或給他看錄像畫面,李以瑞才會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好事。

因此就算知道,牠就是搗亂他人生的罪魁禍首,李以瑞還是沒什麽真實感。

就連恨,可能也說不上。

他反而有點好奇。如果能夠找到兇獸、跟他面對面坐下來談的話,李以瑞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就像那天碰上楊思存一樣。

他心中一動,問道:「夕若姊,人有可能生而為鬼嗎?」

段夕若一臉不解,「為什麽這麽問?」

「像元亨叔他們,雖然當了幾百年的鬼,但也曾經是人,是死了才變成鬼,但有沒有可能有人從一開始就是鬼?」

段夕若歪頭想了想,半晌才說:「是有可能,但機率不大。」

李以瑞問:「怎麽說?」

「如果說,鬼和鬼、或甚至鬼和人生下子嗣,那确實有可能一開始就沒有肉體,但鬼就跟神一樣,是靠元神存在的生物,他們若是懷了胎,等于把自己的修為賠進肉胎裏,沒有鬼會願意這麽做的。」

李以瑞專注地聽着,他記得楊思存說過,他是用父親的肉身來到陽世的,那他的父親多半是人。

那麽思存的母親是鬼嗎?又是什麽鬼?

「像是鬼……像是窮奇這樣的兇獸,為什麽會想要來陽間呢?」

李以瑞想着想着,忽然悠悠地問。

「那就要問鬼了。」段夕若笑着說,半晌又說。

「但叔叔說過,無分人、神、鬼,都必須要有肉身,才能在陽世生存,這是三界的鐵則。即使是兇獸,也得假借凡人,才能夠來到陽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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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以瑞心中一動:「所以凡人有可能……召喚鬼、甚至召喚兇獸嗎?」

「說是『召喚』并不精确,應該說鬼也好兇獸也好,不會憑空降世,多半是順應人心。在陽世,凡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李以瑞聽得發怔,照這樣說來,窮奇會降生在他身上,也并非偶然,而是順着什麽人的心意嗎?

但、又是誰的心意?

「總而言之,在窮奇離世前,人家會代替小淵,一直陪着瑞瑞的。」

李以瑞還在思索,就看見段夕若從床上站了起來,他脫下氈帽和長靴,又脫了圍巾,露出和段于淵一般白皙的肌膚,還有段于淵所沒有的豐滿胸口。

「等、等一下,夕若姊,你該不會想要住下來!?」

李以瑞臉色大變,他這才注意到,段夕若擱在他家的東西不只有布偶,還有成山成堆的行李。

段夕若露出燦爛的微笑。

「當然啊!人家在下城又沒有其他住處,小淵也常來住不是嗎?人家和小淵一樣睡地上就行了……啊、不過九三他們可以睡床上嗎?」

「大家早安……」

李以瑞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進忙碌而明亮的海灣分局。

昨晚他一夜無眠。他既沒膽丢下段夕若一走了之,以段家麽妹肆無忌憚的個性,李以瑞生怕她把自己屋子怎麽了,押租金就沒了。

但他也不敢真的跟段夕若同室而處,思來想去,只得穿好衣服,全副武裝地坐在自家門口,打了幾下盹,實在睡不着,就在門口做起伏地挺身,伏地挺身做完了再做仰卧起座,就這樣自我鍛練一整夜。

期間段夕若數次叫他進來睡,還指揮布偶來搬他進屋,李以瑞都抵死不從,誓死保衛自己的貞潔。

李以瑞想跟他說段夕若罷占他家的事,讓段于淵出面勸退她,但卻又找不到适當的時機。

前些日子在段家說的那些話,雖然确實是他當時的心裏話,但後來幾天情緒過了、李以瑞也開始後悔。

洪禮月的事,本與段于淵無關、也不是他的錯。李以瑞很清楚自己只是遷怒,內心深處對搭檔也感到抱歉。

但他本來以為段于淵即使當下受傷,過沒兩日可能就會來試探他,就像之前一樣,他便可以順勢找個臺階下。

兩個人相處二十年,對彼此的脾氣都很清楚,兄弟之間本不需計較太多。

但這回段于淵竟像完全遵照他的指令一般,真的離他遠遠的。但又不是完全不與他交談,公事還是公辦,昨天還跟他認真讨論段在田生辰要送什麽禮。

但事情一談完,段于淵便又躲得遠遠的,彷佛他身上有什麽病毒一般。

李以瑞想主動跟段于淵說話、道歉。但這麽多年來,兩個人鬧起別扭來,總是段于淵先來化解他,他不記得自己上回跟段于淵認真賠罪是什麽時候,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開場白。

而且想到段夕若說,段于淵把他家鑰匙解下來丢在老家、還拒絕在窮奇現世時保護他的事,李以瑞又莫名一陣郁悶,他也不懂為什麽。

他看着段于淵認真打偵查報告的側影,內心也跟着五味雜陳起來。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6

他看着段于淵認真打偵查報告的側影,內心也跟着五味雜陳起來。

「薄荷青草泡沫綠茶佐肉桂粉冰飲,以瑞、小段,要喝嗎?」

宋叔端了四杯飲料出了茶水間,李以瑞接過其中一杯,放在口邊啜飲。

茶水間開着電視,正播着晨間新聞,李以瑞倚在開飲機旁看着,眼楮微微一張。

「這是……」

畫面上出現一間熟悉的大宅院,李以瑞這些日子以來,看過無數次卷宗,也因此一眼便認出是黎家大宅。

『命案頻傳的黎家舊宅邸,原來由警政署收編管理,以免民衆再誤蹈受害。』

『但日前,黎家現任執行長發表聲明,表示要收回黎家舊宅的管理權,加以翻修,并預計于下個月初一,在舊宅舉辦盛大的宴會。』

「宴會……?」

李以瑞一呆,分局裏好幾個同仁也擠到電視前。

李以瑞聽見竹輪說:「宴會?那個鬼宅嗎?」而新聞還在繼續着。

『宴會預計邀請與黎家有業務往來的商界人士,也将延請R城各家師父到場進行法事,以袱除兇厲。』

『黎家舊宅自大火過後,常有鬧鬼的傳聞,民間盛傳該宅是『鬼宅』。』

『黎氏此舉,除了洗刷財團在R城民衆心中的印象外,也有消息人士指出,執行長是為了六月財團執行長改選鋪路,所以将背負污名的舊宅進行改建……』

李以瑞的薄荷葉卡在喉嚨裏,他看旁邊的宋叔和焰焰,也是一臉錯愕的樣子。

倒是段于淵神色平靜,李以瑞忍不住問他。

「段于淵,你知道這件事?」

段于淵點頭:「叔叔有受邀,上元節就收到消息了。」

李以瑞心中茫然,的确以段家的地位,這種事情很難不受邀請。

但平常要是有這樣的事,段于淵一定頭一個跟自己報告,現在他卻像個外人一樣,得看新聞才能與聞,李以瑞覺得心髒像擰抹布似的扭了一下。

「但黎家舊宅不是燒了嗎?怎麽有地方可以辦宴會?」

李以瑞只得轉移注意力,暫時不去想段于淵的事情。

「燒歸燒,好像當年受損比較大的只有二樓,就是卧室,一樓宴會廳和主結構都沒什麽損傷,修繕後還是能夠使用。」焰焰說。

李以瑞才想起,他們好像都用「鬼宅」稱呼黎氏宅邸,對宅邸本身卻還不甚了解。其實整個黎氏宅邸占地面積相當廣大,連後山都算是黎氏的産業,以前李以瑞坐公交車經過時,遠遠就能看見那淺紅磚瓦的房頂。

「鬼宅座落在望海山的山腰上,是傳統三層樓房建築,建于六十年前,算是老房子了。」

宋叔似乎知他們心意,從檔案卷裏拿了鬼宅平面圖,在辦公桌上攤開。

「主宅就是當年黎氏創立者黎拓日、和他的夫人小孩生活的地方,其中一樓有個很大的宴會廳,這次的晚宴,似乎便打算在那裏舉辦。」

宋叔的指尖從「一樓平面圖」上最大的空間,一路移動到旁側。

「這裏是偏廳,就是起居室兼餐廳,也是多數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多數嗎?」李以瑞問道。相驗錢與四時,屍體确實是在餐廳裏,但李以瑞沒想到其他的也是。

「是啊,十三具裏面有十具都是,剩下的是在餐廳門口或周邊,大致上都圍繞着這個範圍。」宋叔說。

「再往旁邊就是廚房,廚房旁側這一排小房間是傭人房。宴會廳的另一側則是客房,宴會廳有圈相連通的長廊,可以通向各個區域。」

李以瑞拿着平面圖、透着光看了半天,焰焰問:「怎麽了?」

「啊,我只是想,像這種老宅子,會不會有什麽秘道。推理劇不是常有嗎?從隔間的矛盾看出密室之類的。」李以瑞搔搔頭。

宋叔笑起來。

「密室倒是沒有。但據說主宅本來有地下室的,不過後來因為老舊,被現任執行長命人填了起來,出入口也封住了,變成現在地上三層建築。」

「這個橢圓形的東西是什麽?」李以瑞指着偏廳的平面圖問道。

「是餐桌,黎家當年有四名子女,加上黎拓日本人,都是圍坐在這裏用餐。據說黎拓日不管多忙,都一定堅持陪子女們吃晚餐,晚餐時間也命令子女們非到齊不可,是黎家重要的家庭活動。」

「火災發生後,大部分家具都變賣了,就只有這張餐桌椅有留下來,所以當初鑒識組去時,就一并畫在平面圖上了。」

李以瑞看着平面圖,腦中彷佛浮現那種豪門世族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暢談古今大事的畫面。想到黎家後來的悲劇,不禁又有些歔欷。

「那續弦夫人呢?沒跟他們一塊吃飯?」李以瑞問。

「嗯,黎拓日好像一直沒讓續弦搬進黎家,另外在鬼宅附近蓋了間小屋,讓續弦住在裏頭,寧可空着夫人的位置,也不讓續弦和孩子同席。」

宋叔攤了攤手。

「大概是因為這樣,後來續弦和現任執行長、黎家次子黎日翔的鬥争才會這麽慘烈,因為兩個人之間一沒血緣、二沒感情,完全是陌生人。」

李以瑞還是第一次聽到黎氏財團現任執行長的名字。黎家身為R城兩大財團之一,執行長當然也頗富盛名。

現任執行長黎日翔,今年剛滿四十歲,正值壯年。當年黎家人相繼離奇殒亡後,一手撐起黎氏財團的大旗,還鬥倒了與他争産的續弦夫人,是位相當能幹的企業家,也是R城盡人皆知的大人物。

但在李以瑞印象中,R市媒體對這人十分不友善,總說他是殺人魔什麽的。

「很慘烈嗎?」李以瑞問。

「嗯,當時多數股權在續弦夫人手上、但黎日翔獲得比較多前執行長舊屬的支持。可是黎日翔資金不足,本來是吃不下那些元老的股份,在股東會前夕,卻忽然奇跡似的取得了多數股權,最後贏下了經營權。」

「是找到金主嗎……?」

「這就不知道了,當然續弦不會善罷罷休,根據八卦雜志說法,續弦還爆黎日翔的料,說他私生活不檢點,對他造成不小的打擊,差點就被解除執行長職務。」

宋叔沒對「私生活不檢點」多做說明,雖然李以瑞覺得裏頭應該下略數萬言。

「但就在兩人鬥得如火如荼時……發生了那場火災。」

電視新聞剛好也在解說,當初黎家舊宅大火,時值深夜,續弦夫人在卧房熟睡,大火起得突然,根本來不及逃跑。

當晚續弦夫人為了接掌黎氏財團的事,大肆宴請與黎氏財團的舊署、還有不少有業務往來的賓客,打算昭告天下。不少賓客因為宴客時間晚了、又喝了酒,便在鬼宅的空房間住下,沒想到遭逢此禍。

據說當時火勢猛烈,連遠在山腰上的居民,都能看見那像惡魔一般的沖天大火,伸出紅色的舌信,将無數生靈吞沒。

大火造成了十五人死亡、三十多個人輕重傷。死亡的人包括宴會的主人、即将要坐上董事長寶座的續弦夫人本人,還有許多過去服侍黎家老爺的舊屬。

「火災發生的原因是?」

黎家宅邸大火發生于八年前,他與段于淵才剛進警大,對案件自然一無所知。

「也是個謎。R市的消防局徹查整個宅邸,但現場找不到像是起火點的東西,看起來也不像電線走火,也沒有任何人為縱火的痕跡。只是續弦夫人的房間燒得特別嚴重,續弦本身燒得面目全非,就像是……。」

「像是什麽?」李以瑞問。

「像是續弦夫人本身、就是起火點一樣。」

宋叔定定地說,辦公室裏的溫度頓時下降了七八度。

「這案子當年是徐副座親自督辦的,那時候副座還是大隊長。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是以電線走火結案的,因為上頭的壓力。」

宋叔頓了一下,又說:「其實火災發生時,副座一直懷疑黎日翔。」

「所以不是他幹的?」李以瑞問。

「嗯,很難說。當天黎日翔本人也參加宴會,也來不及逃,還因此燒傷了半邊臉,雖然也可能是演的就是了。」

「所以他毀容了嗎?」李以瑞問。

「據說經過了八年的治療,還請了國外有名的醫生,還是沒能全部治好。後來黎日翔就越來越少出現在媒體前,都是請他的秘書或下屬代勞。」

李以瑞聞言思索起來。雖說毀容确實慘烈,但如果能夠做掉競争對手、又能夠避嫌的話,以男人而言,好像也不算太不劃算的事。

「不過當年黎拓日死亡、長子和麽子相繼逝世,很多人也說都是次子幹的,要真的都不是他,他也算是職業背鍋了。」

宋叔像想到什麽似的,笑了起來。

「想當年海灣可熱鬧着,徐副座親自偵訊黎日翔,長達二十四小時,一直用到拘留時間快過了,都沒能讓他吐實,只得讓他回去。」

依照R城市民法,對于人犯的最長拘留時間是二十四小時。如果還想繼續留着犯人,就得向市民法院聲請羁押。

據宋叔的說法,當時雖然整個海灣分局都懷疑是次子幹的,但苦于沒有證據,就連徐莫禮親自出馬,都沒能突破他心房,到最後只能和徐莫禮一起眼睜睜看着黎日翔走出分局大門。

「網絡還有人說,黎日翔是從地獄召喚來了『惡魔』,跟他交換了條件,惡魔替他殺掉長子、殺掉父親,再燒死續弦夫人,而黎日翔則把靈魂獻祭給惡魔。」焰焰在旁邊插口。

「不可能吧!要是人人都可以召喚惡魔,天下不就大亂了?」

李以瑞不禁失笑。但這話也讓他發朮,記得十三年前、他的親生父親拿着柴刀接近他時,依稀也是這麽說的。

惡魔的孩子。

你是惡魔,我非負起責任,把你殺掉不可。

李以瑞發覺自己喉口幹澀,忙輕咳了咳。

「因為黎家人的死法、實在太詭異了啊!你看過卷宗吧?黎家的長子黎日雄,是被保镳殺死的,那保镳從小跟着長子,一直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會殺他。 」

「而長女黎日晶就更奇妙了,她突然半夜開車出門、在一個幾乎沒彎道的地方翻下海崖,而且出車禍的地方、還和長子以前出車禍差點死掉的地方一樣。」

焰焰用一種說鬼故事的語調談着,宋叔在旁邊喝着薄荷茶。

「最詭異的是黎家麽子吧?那種死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麽了,他也是被人殺掉的嗎?」李以瑞問。

「黎家麽子,是被自己給掐死的。」

李以瑞身後忽然傳來溫婉的男聲,李以瑞一驚,看見焰焰和宋叔都直起了身。

「副座!」

李以瑞忙回過頭,發現徐莫禮就站在他身後。他似乎風塵樸樸,剛從什麽地方趕回來,右手還提着登機箱一類的事物。

「依照當時屍檢報告,黎家麽子,是被自己用手掐死的,找了四、五個法醫都是相同結論。這案子還讓傅老師憤而退休不幹,讓R城少了位優秀的法醫。」

徐莫禮又補充,李以瑞忙行了舉手禮:「副座是去出差嗎?」

「嗯,因為一些事,昨晚飛到酆島一趟,今早才搭飛機回來。」

聽到「酆島」,李以瑞他們都安靜下來。

「酆島」是隸屬于R城轄區的一座島嶼,冬暖夏涼,上頭有溫泉、有海灘、有渡假中心,是各地旅客來R城觀光游覽的首選之地。

但同時,酆島也是R城最大犯罪組織、「兇獸」的産業。

「兇獸」之名,便是來自地獄四兇。這個組織惡名昭彰,販毒、綁架、暴力讨債、走私槍枝、媒介賣淫甚至開設賭場,能夠賺錢的勾當無一不為。

「兇獸」在政商、司法、甚至在警界都有不少眼線,也因此不要說李以瑞這種小分局警察奈何不了他們,連R城總局都受他們鉗制。

但徐莫禮接下來的話,令李以瑞心髒劇停。

「鑒識組從公交車搶案的主嫌洪理月……從那個少年最後穿着的衣物上,驗出了微物跡證。其中內襯的部分,有棕榈科植物的葉片殘跡,在R城,有種植這種樹木的,就只有酆島。」

李以瑞臉色嚴凝,他感覺段于淵在身後看着他,但他已無暇顧及。

「所以洪理月她們被更換身體的地點,是在酆島?」李以瑞吐了口氣。

「三起公交車搶案發生的時間接近,從下城港口坐船到酆島要六個小時,就算飛機,也得一個半小時,搶匪們應該沒有時間回去更換。我推測,他們在R城也有據點,但那個少年身上會沾有那裏的植物,可能代表他長期在該處活動。」

「幕後黑手……将洪理月他扪監禁在那裏,是嗎?」李以瑞問。

徐莫禮點了下頭。

「可能性很大。酆島只有一個港口、一座機場,要控管人流進出很容易,而且有黑幫管理着,出了什麽事,悄悄解決掉什麽人也很方便。」

李以瑞不說話了,只是瞳孔微微一深。

徐莫禮卻彷佛知他心意,說道:「先稍安勿燥,以瑞。公交車搶案的真相沒有公表于世,列在一七四事件裏,不論對方是誰,可能不知道警方已經發現附身的事情,我們有先機,因此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李以瑞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但徐莫禮又說:

「況且比起酆島,你們現在有更迫切的任務得執行。你們都看到新聞了。小段,跟我過來辦公室一趟,以瑞,你也一起。」

李以瑞看了段于淵一眼,後者已經起身,跟着徐莫禮進了辦公室,李以瑞只得默默跟進。

「……你們兩個吵架了嗎?」徐莫禮在辦公桌後坐下,忽然問道。

李以瑞一驚。但他還沒開口,段于淵就搶在他前頭。

「沒有。」

好在徐莫禮也沒有追究,「沒事就好,總覺得你們倆氣氛怪怪的。」

他走到辦公桌旁,打開抽屜,拿出一封像是請柬的事物。

李以瑞本來還不明所以,但看見信封下方的燙金字體,立即就明白了:「黎氏財團慈善基金會敬邀」。

「副座也……受邀去鬼宅嗎?」李以瑞問。

「小段,你們家也收到了請柬,是嗎?」徐莫禮問。

段于淵點頭,徐莫禮用纖長的手指拿起請柬,拆開信封,把裏頭的邀請卡拿了出來。

「時間是四月一日,也就是愚人節的晚間八時開始,一直持續到隔日,地點在鬼宅的本邸。」

李以瑞說:「但是,那裏是命案現場……」

「黎家的人說了,警方接管這麽久,也沒能查出什麽所以然來。」

徐莫禮輕輕嘆了口氣。

「舊宅是執行長從小長大、充滿回憶的宅邸,總局那邊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但黎家同意發現屍體的偏廳不使用,只使用主廳做為晚宴會場,這是我們警方的底線。」

「來得及嗎?」段于淵開口:「離四月一日,只不到一周時間。」

「消息現在才公布,但其實總局那一首肯,黎氏那裏就派人進場施工了。宴會廳本就損傷不大,主結構都還完整,只需要內部裝修一下,馬上就能使用。」

「呃,如果說鬼宅命案真的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造成的話,會不會翻修過後,反而就好了?」李以瑞問。

「雖然不無可能,但總長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徐莫禮嘆了口氣。

「湮滅證據嗎……?」段于淵的腦子一如往常動得很快。

「是,其實命案發生後,一直有人在調查黎家,包括執行長黎日翔、還有他身邊的人,但一如往常沒什麽進展就是了。雖然宅邸翻修時,總局一直有派人盯着,但難保他們不會趁機動手腳。」

徐莫禮十指交扣着,李以瑞想起宋叔說的,徐莫禮連續偵訊對方二十四小時的事,要黎日翔真是一連串犯行的兇手,那他還真是徐莫禮的天敵。

「總之,二十四條人命、加上錢老師,不能就此算了,這也是我叫你們過來的原因,小段,以瑞。」

徐莫禮直視着他們。「我希望你們以賓客身分潛入鬼宅晚宴,借機調查此案。」

李以瑞一愣。「呃,副座,但我沒有邀請函啊?啊,還是副座要我以徐氏……」

「徐家的請柬我另有用途。但邀請函上寫了,所有受邀的家族,除了受邀者本人外,務必再攜帶一位眷屬。」

「眷屬?」

「嗯,例如夫妻、婚約者,或是交往中的對象也可以,就像多數宴會不成文的默契一樣,男性攜帶女伴、女性則帶男伴。小段,你們家的邀請函上應該也有一樣注記,是嗎?」

段于淵又點了下頭:「叔叔希望我出席,但我還沒找到伴。」

「那就沒有問題了。」

李以瑞越聽越不對勁,但徐莫禮已經坐回辦公椅上,微笑地望着他們。

「以瑞,請你以段家眷屬身分,和小段一起出席鬼宅的晚宴……務必讓整個案件水落石出,明白嗎?」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7

「以瑞,請你以段家眷屬身分,和小段一起出席鬼宅的晚宴……務必讓整個案件水落石出,明白嗎?」

段夕若在李以瑞的公寓裏,住了足足三天。

這三天,李以瑞可以說是吃盡苦頭。

他不敢和段家大小姐同室而處,段夕若在他家極盡随興,穿着睡衣走來走去,連內衣都沒穿上。而且說好睡地板的,段夕若睡着睡着,就抱着兔子滾上他的床,兔靈還因此狠揍了他一頓,讓李以瑞受到莫大驚吓。

想當年段夕若跟他告白時,李以瑞還諸多顧慮,特別去向段在田請示這件事。

他本來以為段在田不會同意,畢竟段夕若也是段家千金,道法資質也不錯,雖然不能繼承段家,也不該配他這麽一個普通人。

沒想到段在田聽到後,竟一臉喜出望外的樣子。

猶記段在田按住他的肩,凝視着他的眼睛:『以瑞,若若的幸福就交給你了。』讓李以瑞受寵若驚。

可惜後來破局,李以瑞對家督還挺感抱歉的。

但交往時間雖短,李以瑞自問也頗熟悉段夕若的脾氣。

她看似文文弱弱,其實是段家人裏最倔的一個,和外剛內柔的段有悔恰成對比。他又是段家麽女,父母也好家督也好,都是放在手心上疼,段夕若想要什麽東西,通常非弄到手不可。

李以瑞知道就算趕人走也沒用,只能等段大小姐自己盡興。他這幾日索性睡在分局值班室,浴室就到宋叔家借用。

他與段于淵要赴鬼宅晚宴的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分局,宋叔和焰焰當然也知道了。

焰焰問他:「所以那個黎日翔也會出席的意思嗎?」

「應該會吧?他不是主辦人嗎?」李以瑞問。

焰焰「喔」了一聲,表情微妙,李以瑞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黎日翔在某個領域很有名,你知道嗎?」

李以瑞一臉困惑,焰焰點開了新聞網站。

「雖然都只是八卦小報的消息啦!但傳聞黎執行長特別鐘情BDSM,還有幾個專屬的Sub,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律師、醫生到政客都有。」

「BDSM?」李以瑞跟當初聽到「BL」一樣皺起眉頭。

「就是Bondage、Discipline、Sadism、Masochism的縮寫,Bondage是捆綁、Disciplin是指調教,Sadism & Masochism則是施虐和受虐者的意思。BDSM大致上就是你情我願的虐待與被虐關系。」

焰焰托着腮說。

「現在在年輕族群裏很流行,下城紅燈區有好幾個秘密的BDSM俱樂部,據說黎執行長也投資了不少,他本身也是很出色的Dom。」

李以瑞聽得頭昏腦脹,他伸手阻住焰焰的話頭。

「等等,所以說男性是施虐者,然後找心甘情願的女性來讓他虐待,是這樣嗎?」

「性別不一定,Dom和Sub都是可男可女。事實上根據傳聞,黎執行長的Sub好像都是男的。」

李以瑞一怔。「呃,黎執行長是……同性戀嗎?」

說實在話,李以瑞的人生中還沒真的見過男同,雖然現在二十一世紀了,性別平權的旗幟滿天飛,但在李以瑞生活圈裏,雖然不少警察會開同性戀玩笑,但真的同志,李以瑞身邊倒是一個也沒遇過。

以前在警大時,曾有同學開他和段于淵玩笑,說他們倆是一對。李以瑞當時非常火大,還嚴正警告過對方,開他的玩笑可以,不要拿段于淵當材料。

「是啊,他已經多次在公開場合宣稱了。他到了四十歲還不婚,之前還在自傳裏大剌剌地說,畢生最愛的人是死去的黎家長男、他的親哥哥黎日雄。」

「他對自己的長相頗為自滿,還出過寫真集,公開他和男性合拍的裸照,就這點來講,我是挺佩服他的啦!」

焰焰指着屏幕,李以瑞湊過去看,發現根本不只是「裸照」的程度。

比如兩個男的脫光光,在床上交疊。或是一個男的坐在絨布椅上,另一個男的全身皮衣騎在他大腿上,還貌似爽快地仰着脖子。還有兩個男的上半身西裝筆挺、下半身光溜溜的,靠在浴室之類的地方,淋得渾身濕透為對方手淫。

還有張照片,是某個戴着警帽、穿着全身警察制服的男性站在磚牆前,而另一個男的半身赤裸、下半身也穿着制服褲,四肢被栓死在牆上。

而全身警服的男性手持皮鞭,照片裏鞭子舞動着,牆上的男人傷痕累累,但表情卻莫名性感。

李以瑞臉頰發燙,忙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

「那個拿皮鞭的就是黎日翔,當然是他年輕的時候。」焰焰又補充。

李以瑞見他五官清秀,戴着眼鏡,還頗有書卷氣,實在看不出是口胃口這麽大的人。

「但就算要找對象,也不會找我這種的吧?受虐者的話,不是應該長得漂亮一些的?」

「你在說什麽,就是你這種的才受歡迎啊!呃,李以瑞,你該不會完全沒有自覺吧?」

李以瑞一怔,焰焰略微壓低聲音。

「警察是非常受歡迎性幻想對象,要說原因的話,大概就是征服強者的快感吧?你會看A片不是嗎?裏面不是常會有穿着制服的女警,被歹徒抓去怎樣的嚴刑逼供的場景嗎?」

警大幾近和尚學校,一群孤男寡男就靠看片纾壓,焰焰說的穿女警制服、甚至拿鞭子打、拿蠟燭滴的,李以瑞都跟着同學看過一些。

但對李以瑞來說,A片就功能性質,女演員夠漂亮、能撸出來便行,過了這程度反而膩味,所以對那些異色片興趣不大。

而且他不喜歡和不熟的人一塊看,總覺得怪別扭的。

他邀過段于淵一塊看A片撸管,被段于淵嚴詞拒絕。

「看過是看過,但現實中沒人會對警察這麽做吧?」李以瑞問。

而且他每次看警察片都很想吐嘈,真的刑警根本不會穿制服,更不會穿那種露奶的制服。

「哪兒的話,警察在俱樂部裏很搶手的,不論是Dom還是Sub都有一堆人排隊。下城黑市的性交易裏,只要當過警察、甚至只是交通指揮的那種,價碼都高到離譜,更別提像以瑞你這樣的真刑警。」

李以瑞有點好奇:「有多高?」

「看你怎麽玩啊,要只是拍打、捆綁、擴張、導尿、強制射精這種輕微的,可能一個晚上五到十萬吧?」

「……這叫輕微的嗎?」

「因為這些是不會留下傷痕的。如果可以玩到鞭打、燙傷、穿環、窒息甚至拳交的,再加上李以瑞你這種體格,個別價碼談起來,一晚上百萬都有可能。」

焰焰像想到什麽似的,又笑道:「雖然不能透露情報來源,但比如你公交車上那張照片,在某個圈內匿名板上被拍到五千元一張,還一堆人搶着要呢!」

李以瑞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羞恥。他日常缺錢,母親在市立醫院的醫療長照費用,雖然大半由被害者協會支出,但因為金額極高,李以瑞每個月還是得負擔不少,大約燒去他薪水五分之四。

因此每個月扣掉房租水電,李以瑞常常只剩吃飯錢,有時還得跟宋叔借支,R城警察又規定不能兼職,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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