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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不自覺抽筋。

李以瑞眼角潮濕,生理性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不單是眼淚,唾液、鼻水、冷汗……所有液體争先恐後奔湧而出,李以瑞不用視覺,便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凄慘狼狽。

「……召喚『惡魔』的,其實是續弦夫人吳秀霞、而不是你嗎?」

李以瑞唇角蠕動着。黎日翔本來帶着期許,認為他總算屈服了,但沒料到出口竟是這樣一句質問。

李以瑞在黑暗中等着,等到的不是黎日翔的回答,而是比先前更為猛烈的電擊,直接折磨他的腰際,彷如有人拿尖刀狠狠捅了他腹部一般。

「呃啊……!」

李以瑞從喉底發出慘吟,虛張着唇喘息,有種五髒六腑都給燒焦的錯覺。

但他只停頓一下,又繼續說:「她知道自己得不到財團其他人支持,原先以為穩贏的股份,又被你奪去。所以她才刻意舉辦那場晚宴,在她熟悉的地方,還邀請了你、邀請了支持你的人……咳惡……」

電流從胃部竄上喉口,李以瑞只覺胃酸全湧上來。早知道剛才在晚宴廳就不要吃那麽多零食了,李以瑞懊悔地想。

「她也邀請了你,你雖然懷有戒心,但還是赴了晚宴,結果當晚果然起了大火,燒死了那些舊屬、還燒毀了你引以為傲的臉……唔!」

李以瑞痛哼一聲,這回電擊直接朝他胸口襲來,瞬間擴大到胸臆間。李以瑞疼得渾身亂顫,心髒彷佛停跳了數秒。

但他感覺到黎日翔的焦燥、還有怒氣。

他在海灣分局閱讀別邸火災案的卷宗時,就曾疑惑過,因為火災被害人幾乎都是前執行長的舊屬,應該說當年晚宴的賓客名單,幾乎都是黎日翔的支持者。

黎日翔要殺續弦,有一百個地方可以動手,不需要特地在自己家。

對黎家宅邸有這麽深的恨意、會想連人帶房子一起燒光的人,李以瑞怎麽想都覺得續弦嫌疑比較大。

但因為續弦本人身亡,也因此火災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懷疑不到死者頭上。也因此就連徐莫禮,也認為火災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當時與續弦鬥得如火如荼的黎日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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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叔也說過,當年續弦夫人吳秀霞的屍體,因為被燒得連骨也不剩,只從燒剩的首飾、幾顆牙齒判定續弦夫人已身亡。

如果說,續弦利用火災讓自己詐死、殺害黎日翔及其支持者,一切便說得通。

李以瑞想不通的只有一點。如果續弦夫人是詐死,那麽這些年她去了哪裏?躲在鬼宅裏嗎?又為什麽隐而不現?

續弦夫人召喚的「惡魔」,究竟是什麽……?

「……吳阿姨她,不知道自己喚來了什麽東西。」

黎日翔終于開了口。李以瑞的肌肉還因為電擊餘韻不自主抽動着,連帶黎日翔的聲音,也像是從很深的水裏傳過來一樣,變得含混而模糊。

「她只想要毀滅。她太恨了,恨我、恨我父親、恨這個黎家、恨這座宅邸……這份恨讓她看不見其他事物,只要能夠毀了我,她什麽都不在乎。」

黎日翔說着,又像想到什麽似的,低低笑了笑。

「但她不知道,她這樣胡鬧,反而讓我方便做事就是了。那個女人,總是在不知不覺間給予我助力。」

李以瑞吞了口口水,讓自己神智稍微清明些。

「你、和『三苗』,果然有關系嗎?」

他感覺對方靜止片刻,沒有立即回話,李以瑞喘息着,索性乘勢追擊。

「你不制止,任由鬼宅的傳聞散布的原因,也是因為這樣嗎?」

他總算想通了,在和Emily談話時,李以瑞便有感覺,雖然她只是下游的接頭人,不可能見到最上游的金主。

但按照「三苗」的運作模式,從海灣運來的毒品,必得有個地方就近處理保存,但黎日翔長期被警方盯哨,不可能放在顯眼的地方。像這種昂貴又危險的東西,擱在鞭長莫及的地點又不安全。

直到聽到宋叔說,鬼宅的犧牲者中,有半數以上有毒品前科後,李以瑞才終于想通了。

「你知道警方一直在追查你,追查『三苗』的據點。」

「若是毫無理由的讓那些未成年人來你的祖宅,肯定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所以你索性利用這些傳聞,這樣即使有不明少年少女進出你的宅邸、甚至死在裏頭,警方也好世人也好,都會把注意力放在命案上,而忽略發生在同一個地點、其他犯罪的可能性。」

「所以你、即使明知道命案的真相,也知道續弦夫人做的事,你仍然利用你的敵人,來達成你的目的,你……呃啊!」

李以瑞只覺胯間一陣刺疼,黎日翔這次下了狠手,程度比前幾次電流都劇烈許多,李以瑞全身筋肉抽動,感官全面失控。

他唇齒麻痹,腦袋像嗑了麻藥般一片空白,意識從過度痛苦的肉體抽離,精神也跟着恍惚起來。

番外 小犬咒

段于淵從床榻上清醒過來。

這是他從他青梅竹馬的公寓遷出第三天,也是他失眠的第三天。

這不能怪他,雖然他實際上和竹馬分租公寓生涯,只維持了一年不到。

但這一年,是段于淵人生中最幸福美滿的一年。

雖然也是對腎最不好的一年。

但段于淵甘之如饴。

他們雙雙考上警察大學那年,竹馬忽然說想搬出本家、另覓新居。

他家叔叔一口答應,對于竹馬要離巢遠去,高興得像什麽似的。

段于淵知道,叔叔高興的不是竹馬離開段家。

叔叔高興的,是竹馬終于離開了他。

從竹馬搬走那天起,段于淵就開始魂不守舍。

吃飯時想着那人拿筷子的模樣、睡覺時想着那人穿着拖鞋在木地板上磨蹭的模樣、如廁時想着那人尿急的模樣。

就連只是在庭院裏散個步,也會想到竹馬有時深夜睡不着,一個人裸着上身,坐在廊沿上望着月色的模樣。

那時候,段于淵總是靜靜地、拎着一壺煮茶,悄沒聲息地、坐到竹馬身後。

段于淵沒有說話,竹馬也沒有說話。

兩人只是仰頭看着同一枚月亮。

一坐,便是一晚上。

但竹馬搬出段家後,這些全沒有了。

雖然在學校還是會見面,段家少主還是覺得寂寞。

竹馬在學校過得挺不錯,交了很多朋友、課業也很努力。

段于淵問起竹馬近況,竹馬總是笑着說獨居很開心、比在本家自在。

但段于淵從竹馬眉睫裏,看得出些許以往沒有的疲态。

那天,竹馬在每日警大例行五千公尺慢跑晨練中、暈倒了。

段于淵知道,以竹馬的體格和能耐,區區五千公尺,根本難不倒他。

在醫務室裏,竹馬安慰他說沒事、要他別多操心。

「只是有點小感冒而已,段于淵你太大驚小怪了。」竹馬說。

但段于淵還是放不下心。

他跟蹤了他的竹馬。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了,段于淵還是覺得緊張。

今天是休假日,竹馬換下制服、出了校門、進了便利商店。

竹馬買了一顆飯團、拿了個空紙杯,應該是跟便利商店店員要來的,竹馬連跟便利商店店員也能聊得很愉快。

竹馬拿着飯團,來到附近的公園,席地而坐,馬上就有老人朝他圍過來。

段于淵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肮髒的老人,一個個伸出滿是污垢的手,或從紙盒裏抓食物給竹馬、或者觸摸竹馬那張幹淨純真的臉龐。

竹馬吃着手裏的飯團,還用空紙杯,跟旁邊的老人要了熱茶。

竹馬如其所言,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比和他坐在廊沿上喝茶還要開心。

段于淵從下午六點,埋伏到夜間十點,竹馬都沒有離去的意思。

段于淵覺得吶悶,直到看見竹馬,跟旁邊的老人借來紙箱,攤開來席地鋪在公園涼亭的地上。

「你又被趕出來了?」旁邊老人問他的竹馬。

「嗯,沒辦法,這次是第二次遲繳,房東直接把我行李整理好扔出來,我連跟他疏通一下都沒機會。」

他的竹馬嘆了口氣,側躺在老人坐着的紙箱上。

「但這裏也不錯,夏天天涼、還可以賞月。」

竹馬感慨:「以前在老家時,我也常跟段于淵一起賞月,好懷念啊……」

老人問竹馬:「你有老家?那你幹嘛不回去?」

竹馬笑笑:「一言難盡。」

10

段于淵提出和竹馬分租公寓的建議。

竹馬一開始十分遲疑,不是跟他住的問題,而是租金。

「呃,你一半、我一半嗎?但我可能負擔不起你覺得ok的公寓……」

「有認識的親戚,能夠便宜租到套房。」段于淵面無表情。

竹馬握着他的手,盛重地感謝了自己。

這讓段于淵始終沒說出口,關于他其實擔了十分之九套房租金的事情。

11

同居八個月後,老家傳來段在田病危的消息。

身為繼承人的段于淵被緊急召回本家,等待他的,除了病榻上看來行将就木的段在田,還有無止盡的相親。

段于淵膝反射拒絕。但母親聲淚俱下、父親語重心長。

他們異口同聲說,前任家督随時有可能駕鶴歸西,段家道統不能無後。

段于淵無奈,只能跟竹馬說明實情,表示得暫時搬回老家。

「啊,不要緊,我也正想說那間套房租金太高,想找間便宜一點的搬過去。」

竹馬非常豁達、段于淵非常郁悶。

12

段于淵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是在搬回本家第三個月、第十二次相親失敗後。

原因是段在田按捺不住裝病,半夜偷跑起來去庭院溜跶、被段于淵撞見。

段于淵七竅生煙,但段在田義正辭嚴。

「不這樣做,你這小子根本離不開李以瑞。」

段于淵想再搬回去他的溫柔鄉。但他向竹馬說明,竹馬卻笑說已經找到新住處了。

「你也該多回家,讓叔叔他們安心。」竹馬勸他。

但段于淵沒聽竹馬的勸,他氣到當晚便收拾細軟,搬離本家,到下城道觀的弟子精舍鳏宿。

而這是他鳏宿的第三天。

13

段于淵懊惱地看向被窩,那個讓他睡不着的罪魁禍首。

明明竹馬睡在身邊時,他那玩意兒總是挺安分的,至少不會半夜起義。

雖然有時、早晨看見竹馬的睡臉,在旁邊毫無防備地安歇時,會稍微擡頭那麽一下子,但段于淵總是能安撫得很好。

畢竟他,光是看着竹馬的人、聞着他的氣味,便能解決生理需求。

迅速、妥善、确實。

14

但現在,人也沒了、氣味也沒了。

他試着播放以前錄的影片,但影片不比人,無臭無味,起不了生理反應。

段于淵吐了口長氣。

他實在不想用這一招的。

15

段家少主取出毛筆,法力灌注指尖,在掌背畫了個圓圈。

他往掌背吹口氣,圓圈化成了火柴人,在段于淵掌背上跳動,一路跳進掌心。

火柴人乖巧地跪坐着看他。

段于淵俯視着火柴人,火柴人便轉過背來,讓段于淵在他背上寫字。

『你在做什麽?』段于淵寫道。

火柴人在段于淵掌心躺平,做了個拉被子的動作,四肢微微蜷曲。

「睡了啊……」段于淵感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都淩晨兩點了。

段于淵想了想,又寫道:『今天有發生什麽開心的事情嗎?』

火柴人歪首想想,做出走路的動作,然後像發現什麽似的,跳起來指着地上,然後拾起了什麽,開心地抱着那東西轉圈圈。

「……撿到錢嗎?」段于淵扯了下嘴皮。

『今天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嗎?』段于淵又寫道。

火柴人又思忖良久,最後右手舉高,像拉着什麽拉環似的,做出搖搖晃晃的模樣。

段于淵本來不明所以,但火柴人的腰忽然扭了下,目露兇光(雖然火柴人沒有眼睛,但段于淵感覺得出來氣勢),伸手拍掉了什麽。

「在公交車上、被性騷擾嗎……」段于淵醒悟過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知道為什麽,竹馬特別有吸引怪人的體質。

他看着再度乖巧跪坐回他掌心的火柴人,吞了口涎沫。

段于淵伸出手指,又縮回手指。

段于淵遲疑良久,最終還是把指尖點在火柴人背上。

『可以、自渎給我看嗎?』

16

段于淵疲憊的模樣,引起了竹馬的注意。

「段于淵?你怎麽了嗎?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竹馬拍了拍他的背,對段于淵的一獗不振感到憂心。

「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啊!兄弟挺你,沒什麽大事解決不了的。」

段于淵回想着昨晚的情景,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竟然、對着一個只有二維線條圖案的火柴人……

勃起了。

還射了。

還不只一次。

這真是身體上、精神上、腎髒上的三重打擊。

段于淵再起不能。

17

看着離得他極近,以關懷的目光望着他的竹馬,段于淵下定決心。

還是聽竹馬的勸、偶爾回一下老家。找出段家珍藏的典籍,調整一下小犬咒的術式,把火柴人……特別是胯下那處,改得更精致一些好了。

End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14

他唇齒麻痹,腦袋像嗑了麻藥般一片空白,意識從過度痛苦的肉體抽離,精神也跟着恍惚起來。

「你實在……太棒了、太棒了,難道說,你是真的警察嗎?」

黎日翔的笑聲略微喚回了他,帶着露骨的興奮。

李以瑞聽見有人站起來,黎日翔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到幾乎在耳邊。

「不過是不是警察,都不重要了。你實在、太美好了,好想現在就盡情地折磨你、讓你崩潰啊……」

李以瑞一陣緊張,電擊雖然難熬,但至少這男人沒動他的身體,那就勉強可以忍受。

但要是這變态反悔,對他上下其手,李以瑞覺得他即使能活着離開,也會心情低落個兩三個月左右。

他感覺有個冰涼的東西撫上他面頰,好半晌才查覺是人的手。

他渾身因為電流發着高熱,肌膚淌着汗,黎日翔撫觸讓他一陣陣雞皮疙瘩,他卻連偏過頭閃避都辦不到。

「為什麽……突然要重修鬼宅?」

李以瑞只得抵死掙紮,雖然他已明白言語對這人用處有限,他也沒有楊思存那種句句攻心的能力。

「雖然警方接管了鬼宅,可能讓你無法再讓這裏成為據點。但像這樣高調翻修,不是反而給人調查的機會,你藏在地下室那些東西,也可能因此而曝光……不是嗎?」

黎日翔好半晌沒有出聲。

「因為,那個人跟我約定了。」

李以瑞怔了怔,因為黎日翔的嗓音,竟似忽然有了溫度。

「他說,我一定能再看到他。這個地方,是我和他充滿回憶的處所,我經常在這裏等着。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他都沒有出現。」

「我便想,若我把他從前待的地方修繕好、大張旗鼓地散布消息的話,他或許就能找得到我了。」

李以瑞實在聽不懂黎日翔的話,但他正想開口問,耳邊便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他精神還有些恍惚,一時還無法分辨這聲音究竟來自外部、還是他腦袋裏的幻覺。

但這疑惑很快獲得證實,李以瑞聽見又是「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在他身邊被撞倒的聲音,然後是碎裂聲、撞擊聲、有東西折斷和倒下的聲音,然後依稀是黎日翔慘叫和悶哼聲……

但李以瑞只覺五感逐漸遠離他的神識,連帶他臉上的眼罩被扯下時,他也只能渾渾噩噩地圓睜着眼,抓不到目可視物的焦聚。

「……瑞!瑞瑞!」

撕心裂肺的叫喊将他稍事喚醒,李以瑞只覺眼前渙散的物體,逐漸聚焦成一個形體。這個形體他無任熟悉,雖然視線模糊,腦子也暈得不成樣子,還是輕而易舉地便認出來了。

「段于淵……」

李以瑞喊出對方的名字,而這就像某種魔咒一樣,瞬間松懈了李以瑞緊繃的身體。

段于淵低着頭,用發顫的指尖去解他脖子上的皮帶,解了好幾次才終于解開。

李以瑞喉口得到解放,氧氣争先恐後地竄進肺部,纾解了他因缺氧而疼痛的胸部,但電擊造成的酸痛很快又取代上來,李以瑞忍不住「唔」地悶哼了聲。

段于淵動作不停,解去他兩手臂和肩膀的束縛。李以瑞禁锢多時的上半身終于獲得解放,他松了口氣,身體整個軟倒下來,被段于淵用雙臂接進懷裏。

「瑞瑞……瑞瑞……」段于淵還在喚他的名字。

李以瑞連浏海都給冷汗浸濕,透過潮濕的落發望着他這輩子最熟悉的男人,只見他眼眶通紅,唇瓣抖得不成樣子,彷佛剛才被綁在刑臺上電擊的是他一樣。

段于淵用兩手撐着他腋下,李以瑞被綁得太久,脖子和關節上一片青紫,即使解開束縛,也無法馬上恢複自主行動的能力。

段于淵用手捧住他的後頸,抓着他後腦杓的發,讓他整個人倚靠在他頸窩上。

他唇齒顫抖,像要說些什麽,卻不成字句。李以瑞猜想自己的樣子一定超凄慘,才會讓他這個總是處變不驚的搭檔驚恐成這樣。

「段于淵。」

李以瑞于是代他開口了,他唇舌發麻,發出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先放我下來吧。」

但段于淵還是摟抱着他,李以瑞看他緩緩擡起頭,湊近他唇畔。

有那麽一瞬間,李以瑞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麽,雖然他也不是很明白段于淵的念頭。兩人的臉貼得極近,李以段聽得見搭檔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

但末了,段于淵終究什麽也沒做。

李以瑞看他深吸了兩口氣,終于動手扯他腰間的皮帶,然後是雙膝、雙足。解到腰間皮帶時,段于淵頓了一下,表情有些異常,李以瑞腦袋還暈糊一團,不明白段于淵為何停下動作。

段于淵低頭望着他們身體相貼的地方,李以瑞也茫然往下一望。這才發現自己身下有什麽東西硬挺着,正頂着段于淵。

李以瑞明白過來,不由得渾身發燙。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被虐狂,方才那一連串折磨也确實讓他痛苦。他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反應,這讓他莫名覺得愧疚,好像他的身體背叛了他似的。

好在段于淵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地又低下首,解了他腰間束縛,把他整個人從牆上解了下來。

李以瑞總算有餘裕看他處的環境。這似乎是個密室,天花板是木頭材質,看格局是間木屋。但無論牆或窗都被鐵皮封死,連地面也有鐵皮,只留下頭頂的風扇讓空氣流通。

角落有個炭爐,正冒着火光,李以瑞總算知道室內溫度為何如此之高。

而更令李以瑞啧舌的是,是這間屋內的擺設,簡直像古代的拷問房。

他方才被捆綁的地方,是個巨大的圓形木板,上下可以倒轉,他不禁慶幸剛才黎日翔還算客氣,沒跟他頭下腳上承受電擊。

除此之外,房間裏滿是奇形怪狀的刑具,有看起來像木馬的三角形物體、X型的鐵架、天花板上垂下七、八條鐵鏈,俱都連铐帶煉。角落則擺了張鐵椅,坐墊的地方居然是懸空的,李以瑞一點也不想知道人要怎麽坐在上頭。

而牆上挂了一整排的刑具和鞭子,李以瑞精神疲憊,實在無法細看,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光鞭子也有這麽多種類。

右首牆上有個玻璃櫃,裏頭放滿李以瑞無法直視、匪夷所思、光怪陸離、連名字也叫不出來的各種神奇道具。

他實在無法想象,如果段于淵一直不來救他,他會在黎日翔手上走向怎麽一個Whole New World。

木板的另一端放着一座沙發椅,和冰冷的刑具相對,顯得格外華貴雍容。而原本坐在那上頭的人,現在卻跪倒在地上嗆咳着。

黎日翔用手按住鼻梁,鮮血濺滿了他的半邊臉,面具落在他身下。

李以瑞看見他半邊眼周都有被火吻的痕跡,和原本清秀的半邊臉對比起來,确實令人觸目驚心。

「咳……真是、懷念啊,好久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情景……」

李以瑞想黎日翔的臉八成是給段于淵揍的。不要說段于淵,剛才被電擊時,李以瑞也有如果被放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黎日翔揍成豬頭的念頭。

黎日翔鼻腔淌血,被火吻過的半邊眼眶也是青的。但他伏在地上,竟然還在笑,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彷佛真覺得很有趣那種大笑。

「真懷念啊……真是太懷念了……哈哈哈哈……」

李以瑞看段于淵走向黎日翔,他四肢還在發麻,沒了搭檔的攙扶,根本連站都站不穩,只能眼睜睜看着段于淵走到黎日翔身側,一把拎起黎氏總裁的衣領。

「段于淵……」李以瑞喚了聲。

但他嗓音也是顫的,段于淵也像是沒聽見似的,右手狠狠一掼,将黎日翔釘往密室牆上,跟着右手翻起,竟是将折刀刃鋒甩了出來,刺往黎日翔尚自完好的左眼。

「段于淵!」

李以瑞驚呼,或許是這聲驚呼影響,段于淵第一擊刺偏了,李以瑞看他右手發顫,把黎日翔往牆上摁得更實一些,姆指壓着他下颚,這回竟往黎日翔那張還笑着的唇刺去。

李以瑞也無法再袖手旁觀,他踉跄着上前,被強烈電擊的肌肉還無法妥善恢複功能,李以瑞走了兩步便跌在地上,撞到一旁的X型架。

刑架倒下來,壓在李以瑞身上,發出碰然巨響,也成功讓段于淵回過頭來。

「瑞瑞……」段于淵似乎稍事清醒,他松開黎日翔,轉身來扶他。

李以瑞見他眼瞳全是黑的,黑的深不見底。

剛才他急于掙脫束縛,無暇細看段于淵的狀況。他現在才查覺,方才段于淵所以不說話,不是因為驚恐,而是因為這家夥根本氣瘋了。

他以為那天撞見他跟段夕若約會時,段于淵的怒氣值就是平生MAX了。眼下的段于淵卻讓李以瑞不知道該從何安撫起,只能緊抓着他的衣襬。

「段于淵、不可以……」

他感覺到搭檔的身體還在一陣一陣抖,眼神直盯着伏倒在地,還在笑個不停的黎日翔,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男人感到害怕。

「不可以,我們是警察,段于淵,你不可以因為私情傷他,懂嗎?你手铐拿出來,我們逮捕他,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段于淵仍舊沒有反應,李以瑞看他右手仍然拿着折刀,緊到指節發白。李以瑞又痛又累,精神也在斷電邊緣,但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撒手。

李以瑞思忖半晌,說:「段于淵,你說的沒錯,洪理月确實求我殺了她。」

段于淵這回總算有了反應,他回過頭,那雙幾乎看不見眼白的眸子,總算有些許清明。

「她哭着求我,拉着我的衣襬,求我給她一槍。但是我沒有這麽做,因為我知道我不行,我想當警察,是因為我曾經當過一次殺人犯,而我不想再當第二次了,無論如何都不想。」

「我也不想看到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成為殺人犯,你懂嗎,段于淵?」

段于淵凝視着他,這一回,李以瑞總算在搭檔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搭檔的眼神漸次正常,呼吸也變得平順。

李以瑞松了口氣,心情一但放松,被折磨得千瘡百孔的肌肉神經便再也支撐不住,像個斷線娃娃似地委頓在地,段于淵忙将他摟在懷裏。

「至少、讓我再揍他兩拳。」段于淵說。

「……打臉以外的地方,算在我帳上。」李以瑞說。

段于淵伸手将被揍得昏迷在地、滿身是血黎日翔拉起來。

當時在藏折刀時,段于淵和他都各藏了一份手铐,段于淵将黎日翔雙手铐起,冷淡地說:「淩晨零時五分,以私行拘禁他人和傷害現行犯逮捕你。」

李以瑞倚靠在沙發上看着他,這才忽然想到。

「對了,楊思存呢?他沒和你一起?」

段于淵沉默了一下。

「……他就是『楊思存』?」

李以瑞這才醒覺,他恢複了全部的記憶,但段于淵對楊思存和他交換身體的事、還有當時在公寓裏發生的那些事,還一無所知。

他禁不住耳根燙,那個吻的記憶又浮上心頭。

他聽見段于淵問:「你和他,究竟發生過什麽?」

李以瑞沉吟片刻,把他和楊思存在下城派出所外相遇、交換了肉身,還有楊思存向他說的,關于自己背上字印的事,和盤對段于淵說了,只是略過了公寓那一段,把場景都換到了河堤上。

段于淵靜靜聽着,李以瑞發覺他竟不是太驚訝。

這種交換肉體的事,就算眼前此人是段家的道統繼承人,李以瑞本以為他至少會有點意外。但沒想到段于淵眼神沉靜,竟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原來如此,所以才有那通電話。」不愧是段于淵,立即抓到重點中的重點。

李以瑞一方面松了口氣,一方面又滿懷歉意。

「我應該早點跟你說的,但是你那時候在忙上元大典,我怕影響到段家的行程,也怕你……」

「怕我黏着你、煩你,你覺得自己能夠解決。」段于淵說。

李以瑞搔刮着臉,不知為何,他覺得經過先前那番冷戰後,段于淵對他的态度有些許變了。

以前段于淵事事以他為尊,護着他幫着他,連句重話也不曾對他說過。

但現在,李以瑞時不時會覺得搭檔和他有點應隔,彷佛藏着抑着什麽,随時要爆發出來,卻又隐忍住。

但究竟是什麽,李以瑞卻沒膽伸手去揭。

「段于淵,你覺得,他究竟是什麽人?」李以瑞問他。

綜合目前關于楊思存的情報,這個人來自地獄,還是不久前剛搬過來。住在城隍廟裏、擅長改寫與操作他人記憶。

而楊家家督楊若愚,曾經在R城做過城隍爺,跟楊思存現在居住的廟宇是同一間。

楊思存說過,他使用的肉身,是他父親的肉身。

「楊思存,是楊若愚的……親生兒子嗎?」李以瑞問。

「不可能。」果然段于淵斬釘截鐵。

或許是李以瑞的表情太過不以為然,段于淵又開口。

「……段家,在地府有眼線。」

李以瑞睜大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

「楊家倒行逆施、擅改生死簿,天道也有相應罰則,楊家永生、同時也斷子絕孫,若楊家有子嗣誕生,段家不會不知。」

段于淵難得說了一串話,但李以瑞從搭檔急促的語氣知道,段于淵恐怕也沒什麽底氣,因為就現有線索推斷起來,楊思存是家督之子的可能性實在太高了。

楊若愚身為家督,不可能平白無故讓無關的人使用他的肉體。若楊思存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那一切就說得通。

如果楊思存果真是楊若愚的長子,那麽按照道統,他的繼承順位甚至在現任楊家家督楊無形之前,相當于段于淵在段家的地位。

「若他真是,那麽,事态嚴重。」段于淵說。

黎氏鬼宅殺人事件 15

「若他真是,那麽,事态嚴重。」段于淵說。

段于淵的爺爺被楊家所殺、父親和叔叔被楊家所傷,這種奇恥大辱,段家卻始終沒什麽複仇的舉動。

雖然也有可能是段家自诩正道,不屑做那種尋仇之事。但李以瑞一直有種直覺,段家在等待什麽。

那是種懷着惡意、陰暗的期待,即使李以瑞對楊段兩家的恩怨所知有限,還是能從段于淵的言行推斷得出來。

段家,在等着楊家絕後、自滅于陽世。

但現在楊思存的出現,很可能讓段家的期待落空。

李以瑞忽然有種很糟的預感。但他現在腦子還留着剛才的電流,不是很能思考太細節的事情,只能暫時放着。

「所以楊思存,是在半途跟你分開的?」

李以瑞在沙發上躺了一陣,總算恢複些許氣力。他把那身濕透的警察制服換下來,換回原本的晚宴服襯衫。

好在黎日翔沒把他原本的衣服扔了,那是段于淵花大錢特意給他訂做的衣服,可以的話李以瑞想穿到七十歲。

他看自己的手腳全是皮帶勒出的深痕,脖子上的尤其明顯。他讪笑着秀給段于淵看,段于淵卻連目光也不跟他對上。

「九三帶我往這裏走,走到一半、那個人……就指着這間屋子,說你在這裏,然後就離開了。」

段于淵說,楊思存看見九三走的方向,就好像忽然懂了什麽。

但他沒多做講解,只叫段于淵趕快過去,還說了進門前先深呼吸、不要太沖動、不要殺人之類的話,就自行返回鬼宅。

李以瑞不禁啧舌,現在看起來,楊思存根本神預言,但李以瑞實在不懂他是怎麽推斷出來這一切的。

「他說,找到你之後,就趕快離開這裏,剩下的他會解決。」段于淵又補充。

李以瑞有些不安。雖然他的身體狀況确實有點不秒,體內每個細胞都還在發抖,只是段于淵在身邊,他不好讓搭檔太擔心,才強撐着。

但他實在擔心楊思存。這人雖然看似無所不能,但就李以瑞幾次跟他相處,這自稱為鬼的男人外強中幹,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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