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們不是一對?”
廚房吊燈光線昏暗,透着小資的調調,映得駱峥那張骨相極佳的臉更為立體深邃。
說完這話,男人好整以暇地注視着梁滿月,想從她臉上看到除了涼薄以外,其他屬于人類的情緒。
但很可惜。
即便指尖被燙到發麻,梁滿月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把碗放到桌上,就連剛剛因為他的出現而滋生出來的意外,也像石子激起的漣漪,很快歸于平靜。
梁滿月沒說話,挑起面,吹了口氣,送到嘴裏。
駱峥斂眉,似有無奈地輕笑,起身從她身邊繞過去。
梁滿月吸了幾口半生不熟的面條,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響,忍不住扭頭,只見男人動作熟稔地開火燒水,打開兩包面,頗有居家好男人的架勢。
像是知道她在看自己,駱峥漫不經心地開口,“這面泡着難吃,要煮。”
被他這麽一說,梁滿月才察覺到嘴裏的怪味兒,不由得皺起眉。
熱水燒開,駱峥把調料包撕開,和面餅一并下在鍋裏,“你要想吃,可以給你留一碗。”
梁滿月想說不用。
但筷子一撈,就想起那奇怪的調料包味。
皺了皺眉……算了。
梁滿月起身把整碗泡面倒到水槽裏,随口說了句,“留吧。”
說話間,駱峥朝她瞥了眼。
梁滿月依舊穿着那件單薄的雪紡吊帶,長發紮成低馬尾,瓷白無暇的肌膚在光線有種牛奶般的質地,瘦削的蝴蝶骨凸出,襯得她的背影有種引人遐想的純欲感。
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頓兩秒。
駱峥別開視線。
之後的幾分鐘,兩人非常默契地沒再說話,駱峥說留,就真的只是盛了一碗後自顧自地開始吃。
梁滿月在內心翻了個白眼,把剩下的面倒在碗裏。
有一說一,這面泡着吃和煮着吃完全兩種食物,但也可能是她太餓,才會覺得這碗面尤為好吃。
相比她,駱峥吃得很快,有種男人的糙勁兒,但舉止又透着與生俱來的好修養,三下五除二把面吃光後,用紙巾擦了擦嘴。
梁滿月才吃一半。
她擡頭看駱峥,剛巧駱峥也靠在椅子裏看她,男人眼眸漆沉,像是黑夜墜落之後翻湧的深海。
駱峥習慣性地微擡下巴,“江姨說你一個人在家和她怄氣。”
“她讓你回來的?”
“辦完案順路過來,”駱峥回答得很幹脆,“結果就看到你泡那玩意吃。”
“要不是看你弄成那樣,”男人嗓音松懶,“我也懶得吃這東西。”
“……”
梁滿月手一頓。
所以,這碗面是駱峥特意幫她煮的?
沉思間,駱峥忽然開腔,“江姨挺傷心的。”
這話瞬間把梁滿月剛生出來的感激澆滅,她停下筷子,平靜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說這話的時候,都很讨厭。”
駱峥挑眉,“說別的就不讨厭?”
梁滿月:“……”
梁滿月懶得理他,低頭吃面。
駱峥低笑,透着一股肆意的痞勁兒。
煙瘾有些犯,他從口袋摸出煙盒,玩笑似的問,“還對煙過敏嗎?”
“……”
梁滿月擡眸,淡薄的光影落在眼底,“你覺得呢?”
駱峥把煙塞回去,意味深長地勾唇,“行。”
梁滿月想說什麽,但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眼看時間差不多,她把最後幾口吃幹淨,又端起大瓷碗喝了口湯。
駱峥本在看手機,聽到喝湯的動靜,視線莫名定住。
眼前,吊燈在梁滿月身上罩了層柔光,細皮嫩肉的兩只細胳膊拖着個比她臉還大的碗,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配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身段,畫面莫名有種詭異的萌感。
這是她與江惺最大的不同。
江惺是那種看起來永遠高貴的白天鵝,梁滿月雖然生得一副白天鵝的模樣,骨子裏卻透着一股在泥濘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孤野。
放下瓷碗,梁滿月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我吃好了。”
卻發現駱峥正神情散漫地審視她,眼神晦暗綿長不可捉摸。
那句“謝謝”被她咽了下去,梁滿月奇怪地問,“幹嘛這麽看我。”
駱峥收回目光,低眉看了眼腕表,語氣随意地答非所問,“幾點飛機?”
梁滿月:“……”
駱峥:“我送你。”
梁滿月沒想到駱峥會說這樣的話。
印象中,這男人铮铮鐵骨,對女人極其沒耐心,更別說自己和他一來不對付,梁滿月還真怕倆人一言不合,駱峥把她從車上扔下去。
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畢竟李修延已經給她約了車,誰知好巧不巧接到對方路上出事的電話。
說是那哥們兒本來在喝酒,硬被李修延叫來,本想着喝的少不會有事,結果半路就被交警攔了。
接電話的時候,駱峥就在旁邊聽着,見梁滿月一臉無語,扯着唇笑。
梁滿月最終妥協。
不過沒那麽快走,駱峥要去沖個涼,趁這功夫,梁滿月換了套衣服化了個淡妝。
李修延就在這時打電話過來,“不行你再等會兒,我調別的車過去接你,我看時間還來得及。”
“是來得及,”梁滿月對着鏡子塗口紅,“但已經有人送我了。”
李修延“嗯?”了聲,“誰送你?”
梁滿月把耳環戴上,小巧的不規則天然珍珠,配上黑色長裙,氣質又優雅。
隔了會兒才開口,“駱峥。”
那頭聽後靜默了幾秒,李修延不太相信,“就你以前提過的那個,小時候特讨厭的男生?”
“……”
梁滿月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
讨厭對她來說是一個以偏概全的詞,某種程度來講,只是一種情緒,談不上真正看法。
說不清自己到底怎麽看待駱峥,梁滿月只知道見到他的每一次,都不抗拒。
沉默的間隙。
李修延在那頭囑咐,“反正不管怎樣,你路上小心,到機場了給我打電話。”
他這人就是這點好。
懂分寸知進退,但凡梁滿月不想被人涉及的區域,他都自動退避三舍,所以這麽多年,兩人友誼堅如磐石。
梁滿月笑了笑,“放心吧。”
電話打完。
駱峥也洗好了,開着那輛奔馳大G停在一樓門口。
梁滿月提着登機箱從別墅出來,擡眼就看到駱峥倚在車上抽煙。
男人換了件随意的黑T,依舊是那副懶散恣意的姿态,奶白色的霧氣随着吞吐在周遭散開,畫面有種說不出來的性感。
梁滿月忽然想起初二那年放學後,在樓梯拐角第一次看到駱峥抽煙的模樣。
那時的他遠比現在青澀。
但眉宇間的恣意桀骜卻十年如一日般從未改變,到現在,梁滿月還在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能制得住他,霸占他所有的喜歡。
思索間,駱峥忽然擡眸,透過煙霧,一眼就看到身着黑色長裙的漂亮姑娘,纖細柔美又落落大方。
梁滿月回過神。
發現駱峥眼神漆深不明地看着她。
就這麽對視幾秒
男人直起身,漫不經心走到旁邊的垃圾桶把沒抽幾口的煙掐了,如同掐斷剛剛的暧昧不清的氛圍。
“上車。”
許家到機場大概四十分鐘車程。
時間不長不短,對梁滿月這個輕度社恐卻是極大的考驗。
偏偏駱峥也是不多言的性格。
于是前十分鐘,兩人就這樣不尴不尬地沉默着,直到遇上堵車,駱峥才開口,“那頭有人接嗎。”
沙冷磁性的聲線。
在夜色下透着一股不真實。
梁滿月正吹着清爽的夜風,反應兩秒才意識到男人在跟她說話。
回過頭。
對上駱峥漆黑深邃的眼。
本該順暢說出來的話像是卡了殼般,梁滿月頓了下,“我自己能回去,不用接。”
駱峥嗯了聲。
這個時候,路況通了。
忽然想起什麽,梁滿月問,“你怎麽知道我今晚要走。”
駱峥目視前方,熟稔地操控着方向盤,“聽見的。”
梁滿月:“?”
駱峥:“進廚房的時候,你在放語音。”
他剛好聽到李修延說的那句,晚上回來去我那兒看看。
梁滿月一點就通,輕點了下頭。
“你沒告訴江姨?”駱峥問。
“沒,”梁滿月沒什麽表情地往後靠,“麻煩。”
駱峥唇角挑起輕淺的弧度,視線朝她那兒挪了一寸,“你是做什麽的。”
沒想到他會關心這個,梁滿月淡勾起唇,“你覺得我像做什麽的。”
駱峥回答得很誠實,“猜不到。”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梁滿月身上都帶着一層神秘濾鏡,他猜不透她腦子裏在想什麽,更想不到她會過什麽樣的人生。
但這話到了梁滿月耳朵裏,就聽成了敷衍。
她覺得駱峥這是沒話找話。
往下壓了壓唇角,她随口應付,“我沒工作,家裏蹲。”
怎麽聽怎麽胡扯。
駱峥不可置信地哂笑。
過了會兒,低沉的嗓音落下來,尾音帶着磨人的磁性,随着夜風卷進耳膜:
“小騙子。”
“……”
這是第一次,駱峥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雖然無奈,但又飽含着說不清的縱容。
心髒毫無預兆地撲騰了下。
梁滿月指尖微顫,抿着唇,望向窗外。
倔冷的神情映在明淨的車窗上,與流光易逝的街景彙聚成一條川流不息的河。
靜默須臾,駱峥手機響了。
男人放慢車速,單手接起來,距離近,梁滿月很容易就聽出對面是個姑娘。
姑娘聲線溫柔文雅,問他什麽時候去看她。
硬朗的俊臉柔和半分,駱峥嗓音低下來,“去機場送個人,明早就過去。”
姑娘笑着說好,囑咐他路上小心。
駱峥挂斷電話,餘光瞥到梁滿月諷刺的眼神,然而這眼神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秒,她很快再度望向車外。
心想這男人不近女色估計是假的,嘴上說怕耽誤這個那個,背地裏說不定一周換一個。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駱峥想說什麽,卻忽然看到路邊那就熟悉的糕點鋪子。
幾秒後,車子停在路邊。
梁滿月回過頭,只見男人不聲不響地下了車,俊朗挺拔的身影三步兩步走向那家小店。
店面不大,駱峥半弓着背跟店員說話,沒一會兒,就拎着兩個奶香撲鼻的紙袋子上了車,其中一個扔到梁滿月懷裏。
突如其來的“禮物”讓梁滿月不明所以。
駱峥把另一個袋子放到後車座,“這家甜點不錯,舒漾很喜歡。”
聽到這個名字,梁滿月神色一怔。
怕她不記得,駱峥啓動車子的同時提醒,“你們小時候見過。”
頓了頓,他又道,“剛給我打電話的就是她。”
被他這麽一說,梁滿月思緒發沉。
她記得舒漾。
那是她唯一欣羨過的人。
親和明朗,文雅大方,所有美好的詞用在她身上都不過分。
但梁滿月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舒漾,因為那是從小在蜜罐中長大的小孩才會有的樣子。
隔了好一會兒,她問,“舒漾這些年好嗎?”
“不太好。”
駱峥的回答出乎意料,“分手後出了車禍,現在連巡演都沒法參加。”
此話一出。
梁滿月眸光閃爍,鬼使神差說了句,“你們不是一對?”
似乎覺得荒唐,駱峥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什麽呢。”
“……”
梁滿月默了默,沒說話。
氣氛再次安靜。
又行駛了好一陣,像是終于找到新的話題,駱峥疏懶散漫地開腔,“這麽久都是我在說,你呢。”
梁滿月從空茫中回過神,“什麽?”
話音落地。
目的地剛好抵達。
車子緩緩停下,駱峥偏頭看她。
黑沉的眼眸像是被海水淬過的寶石,目光專注又深邃,讓梁滿月有種這個男人眼裏只有她的錯覺。
下一秒,男人眉骨微挑,嗓音沙質沉緩,“給你發語音的那個。”
“……”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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