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狼崽子
男朋友這個詞對于梁滿月來說,就像媽媽一樣,是個極為生僻的存在,以至于聽到的一瞬間,她的思緒短暫空白。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駱峥指的是李修延。
如果是別人問,她大概懶得解釋,可換作駱峥——
心仿佛被貓爪子撓了一下,梁滿月下意識回答:
“不是。”
不知道是相處久了,還是夜晚帶來的錯覺,駱峥覺得這一刻的梁滿月看起來格外溫順。
但這溫順僅持續了幾秒,梁滿月很快就恢複成之前那副冷倔的模樣,低頭解安全帶,“我到了。”
駱峥單手搭着方向盤,另一只胳膊架在車窗上,散漫地嗯了聲。
推門之前,梁滿月忽然意識到,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她和駱峥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是個挺殘忍的詞。
任何句子加上這兩個字,好像都能生出一股分別的意味,哪怕兩個人的關系根本沒那麽親近。
想了想,梁滿月難得沒有敵意地開口,“駱峥,謝謝你今晚的照顧。”
聽到這話,男人撩起眼波。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姑娘字正腔圓,态度溫馴地叫他的名字。
突然有些感慨。
駱峥扯着唇逗她,“沒別的了?”
“想要什麽別的,”梁滿月擰眉,“跟我回頤夏?”
“頤夏?”駱峥眸光微動,斜眼看她。
“……”
搞了半天這人連她打哪兒來的都不知道。
梁滿月一臉無語地推門下車,動作間,弧度美好的身材曲線展露無遺,是男人都喜歡的那款,A4窄腰配蜜桃臀。
駱峥視線停頓了下。
跟着移開視線。
梁滿月取下登機箱,本想就這麽一走倆之,但關門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這樣吧。”
駱峥從沉默中擡起頭。
梁滿月表情很淡,鹿眼卻蕩着撩人不自知的清甜,“以後你要是有機會來頤夏,我請你吃飯。”
駱峥挑眉,“你說的?”
梁滿月:“我說的。”
說完這話,也不等駱峥反應,她拖着登機箱扭頭就走。
動作幹幹脆脆。
就像她這個人。
高跟鞋踩在泊油路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随着遠去,輪滑滾地的聲音也漸漸消失在夜風中。
直到那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進了機場,駱峥才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勾唇一笑。
一方面是笑緣分這個東西,造化弄人。
另一方面是覺得。
多年不見,這姑娘本事長了不少。
還知道請他吃飯。
安北到頤夏,一共兩小時。
梁滿月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再睜眼時,已經到了頤夏。
北方城市不比南方,這個月份,熱度還未侵襲,梁滿月下飛機之前,不得不披了件外套。
她沒騙駱峥,這頭确實沒人接她,她也不需要接,出了機場随手叫個出租車就回了市中心的公寓。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李修延那兒,和她同小區但不同樓,确定他家裏水電煤氣都關好了,才回自己那兒。
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小狗窩。
梁滿月一開門,聞到新鮮百合花的香氣,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随便把行李一丢,直接倒在綿軟的床上閉眼小憩。
難就難在,第二天還要上班。
梁滿月躺了沒多久,不情不願地爬起來,換了舒适的居家服,開始收拾。
開動之前,她習慣性地放上黑膠唱片,依舊是十八歲生日時,李修延送她的那張柴可夫斯基的《四季》。
她的黑膠唱片并不多,也沒什麽鑒賞音樂的愛好天賦,只是單純喜歡這套鋼琴曲。
每次聽,梁滿月的心情都會格外平靜。
但這種平靜持續沒多久,梁滿月無意間照鏡子的時候,發覺耳環丢了一只,是回來時戴的那副不規則珍珠,她最喜歡的一對。
腦子有一瞬間的茫然。
梁滿月根本搞不清在哪裏弄丢了它。
或許是剛脫衣服的瞬間,或許是下飛機的路上……再往前推,也有可能是在駱峥的車上。
這個想法一旦滋生便無法控制。
然而聯系駱峥的唯一方法就是打電話給江丹。
想到這,梁滿月瞬間打了退堂鼓。
心想不然就算了,可好巧不巧,江丹就在這時打來電話。
她從駱峥那知道梁滿月走了,本來還氣着,可回到家,看到還沒來得及涮的碗裏剩着的泡面殘渣,心裏突然有些過意不去,這才算着時間找她。
看在耳環的面子上,梁滿月沒拒絕。
電話一接通,江丹就問她為什麽突然回來。
梁滿月懶得說那麽多,随口說了句明天要上班。
聽到上班,江丹來了好奇心,“什麽單位,做什麽的?”
雖然梁滿月和她聯系上,但她至今都沒透露自己的職業和在頤夏的住址。
不是忘了告訴。
而是梁滿月壓根兒就不想說。
她不想和安北的一切再有什麽瓜葛。
沉了口氣,梁滿月錯開話題,“姑,我有幾件事想拜托你。”
“噢,什麽事你說。”
“關于我的消息,別透露給沈家。”
沈家這兩個字像是觸碰到什麽開關,那頭瞬間安靜下來。
隔了幾秒,江丹尴尬道,“哪兒能啊,那年你走丢後,他們一家就搬去國外了,再說,我又不跟沈家人聯系,不會的,放心吧。”
梁滿月不清楚她的嘴巴是真嚴還是假嚴,但說了總比不說好。
稍微松了口氣,她又說,“還有一件事。”
江丹應聲,“你說。”
梁滿月攥着手機的指尖緊了緊,咬字很輕,“能把駱峥的號碼發我嗎?我有事找他。”
……
送走梁滿月後,駱峥回了警局。
其實早就應該回去的。
只因路上接到江丹電話,江丹跟他說了一肚子的委屈,關于老公孩子的,還有關于梁滿月的。
女人哭哭啼啼的,說對不起自己弟弟,兩個孩子一死一個不認她,還說早年把梁滿月送去沈家是她不對。
駱峥聽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挑了個能幫上忙的活兒,中途拐到許家去看梁滿月。
以至于回到局裏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好在案子結了。
也沒什麽大事需要處理。
駱峥簡單睡了幾個小時,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就去舒漾那兒。
舒家和駱家是世交,祖孫三代都走得親近,到駱峥這輩,就剩他一個獨子,舒家恨不得把他當成親兒子。
至于舒漾,跟駱峥更是親如姐弟。
自打她出車禍後,駱峥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她,還會專門帶上她愛吃的糕點哄她開心。
來得早。
駱峥進門的時候,阿姨剛準備好早餐,樓上的舒漾聽見動靜,趕忙坐電梯下來。
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笑說,“這是哪家的少爺,這麽早就來我這兒蹭飯。”
駱峥抄着口袋進來,把那袋子花裏胡哨的糕點丢在飯桌上,扯開凳子散漫一坐,笑容松垮,“蹭的就是你家。”
說話間,他自然接過阿姨遞來的魚片粥,還有外酥裏嫩的現炸油條。
“看起來心情不錯,”舒漾滾着輪椅過來,笑着問,“這是遇上好事兒了?”
駱峥扯唇哼笑,嘴裏忙得沒空說話。
“跟我說實話,這兩天你在伺候哪個大人物,”舒漾在阿姨的幫助下來到餐桌前,拾起碗筷,“又是擔心人家沒吃飯,又是去送機的。”
駱峥沒吭聲。
低着寬大的肩膀,波瀾不驚地喝粥,喉結一滾一滾的,有種要了命的性感。
好歹看着他從半大小夥子長成血氣方剛的男人,舒漾對他再了解不過,就算他什麽都不說,她也知道,昨天那人,八成是個姑娘。
是姑娘多好。
不然舒漾還真怕他這輩子打光棍兒。
這麽一想,她忽然有些高興。
可還沒等她想好怎麽套駱峥的話,駱峥卻忽然開口,“那人你也認識。”
舒漾愣了愣,“誰?”
駱峥把最後一口粥喝完,抽出紙巾擦了下嘴,身子往後一靠,“江玥。”
有那麽一瞬間,舒漾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駱峥,“就那個,許家性子不大好管的小姑娘?走丢了那個?”
駱峥:“嗯。”
舒漾動了動唇,“她不是走丢好多年了嗎?又給找回來了?”
“具體的事不清楚,”駱峥想了想,“江姨也是在葬禮之前才聯系上她的。”
舒漾若有所悟地點頭。
想到十幾年前那幾面,她好奇地問,“那她現在怎麽樣了?在哪個城市生活,是幹什麽的?”
這話問得,跟盤問家底似的。
駱峥潦草開口,“只知道在頤夏生活,別的不清楚。”
“頤夏?就你過陣子要調去的那個地方?”
“嗯。”
“……”
舒漾驚了,“這是什麽詭異的緣分。”
駱峥斂着眉哼笑了聲,“我也想知道。”
話音落地。
肘邊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駱峥沒有接陌生電話的習慣,擡手就給按了,誰知對方不依不饒的,繼續打。
就這麽來回三五次。
舒漾咬着面包片,挑眉,“誰啊。”
駱峥火氣上來,蹙着眉想拉黑,結果對方自動挂斷,下一秒,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139xxxxxx78:敢不敢不挂電話?
這語氣。
看起來比他火氣還旺。
舌尖抵了下後槽牙,駱峥點進去不緊不慢地回複:【你誰?】
不過兩秒。
手機叮一聲。
駱峥漫不經心地擡眼——
+139xxxxxx78:我是你大爺。
+139xxxxxx78:你梁滿月粱大爺。
“……”
這兩條信息就像一盆冷水澆在即将發火的男人頭上,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那姑娘惡狠狠的小表情。
駱峥半眯着眼,盯着信息裏“梁滿月”三個字,沉默好幾秒,突然笑出聲。
舒漾聞聲,投來好奇的目光,“到底誰啊。”
駱峥斂着下颌,舔唇低笑。
隔了幾秒,他按下回撥鍵,同時看向舒漾,幹淨修長的食指指着手機,冷硬的眉峰往上微挑——
“一頭發怒的小狼崽子。”
他說得非常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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