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在追你?

小狼崽子是早年駱峥私下給梁滿月取的外號。

小姑娘身板兒羸弱,脾氣上來的時候,卻透着一股狠勁兒,讓人覺得極不好惹。

在別人都叫她玥玥的時候,唯獨駱峥這麽稱呼她,不過兩人正面接觸不多,很多時候,都是駱峥随口那麽一提。

時間久了。

駱峥都快忘了。

直到梁滿月沖他發飙,這幾個字像是被喚醒了似的,突然從他腦子裏蹦出來。

舒漾卻聽得一頭霧水,“小狼崽子?”

駱峥剛想解釋,誰知電話突然被掐斷,冰冷的嘟嘟聲灌進耳膜。

“……”

駱峥眉心微蹙。

這回換她不接了。

舒漾在旁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奇地朝他手機上撇,什麽都還沒瞥到,駱峥就拿着手機站起來,走到窗邊,再度回撥。

結果和他預料的一樣,他打一次,梁滿月就挂一次,就這麽來來回回跟耍人玩兒似的,駱峥整整被她挂了八次。

要擱別人,駱峥早火了。

可換成梁滿月,他就莫名其妙地沒什麽脾氣。

這麽個睚眦必報的性子,不挂回來都不是她。

駱峥扯着唇,回到餐桌前,把手機一丢,神情看起來像是生氣,但好像又沒生氣。

這個時候,舒漾這才反應過來,腦中閃過少女時期梁滿月的臉,她開口問了一嘴,“是江玥嗎?”

駱峥哼笑了聲,“不是她還有誰。”

舒漾先是愣了下,繼而噗嗤一笑,“孽緣。”

“……”駱峥神色莫名不爽。

舒漾抿着唇笑,“她找你什麽事兒啊。”

駱峥煙瘾有些犯,摸了摸口袋,發現裏面是空的,忽然有些煩躁,“誰知道什麽事。”

話音剛落。

手機唱反調似的叮一聲。

舒漾夾着嗓子陰陽怪調,“來信息啦,是不是小狼崽兒?”

三個字被她的嗓音柔化出一股寵溺的意味。

駱峥都被氣笑了。

伸手拿過手機一看,還真被舒漾說對了,是梁滿月的信息。

大概是報複得解氣了,這次的短信內容很平和。

+139xxxxxx78:你在車上撿沒撿到一只不規則珍珠耳環。

——沒。

駱峥回複得很幹脆。

發完,他把手機放到一邊,倒了杯橙汁。

舒漾眼神翻來覆去的,過了半晌終于忍不住,“你就回人家一個字啊?”

駱峥斜靠在椅子上,撇着她笑,“不然怎麽回?我确實沒看見。”

“說你什麽好呢駱峥,”舒漾無語到嘆氣,“你就這麽回,人家女孩兒很沒面子的。”

駱峥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舒漾是真把他當親弟弟,也真為他的終身大事着急,這才忍不住說他,“你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跟你說正經的,落耳環是真是假不知道,但你出于紳士風度,應該好好幫人家看看。”

駱峥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有些意外地挑眉,“我怎麽感覺,你對她挺有好感。”

“好歹小時候見過,”舒漾真心實意的,“再說了,你這一年到頭也碰不到感興趣的姑娘,我可不得幫你抓緊。”

言外之意就是,她覺得駱峥對梁滿月感興趣。

駱峥聞言,神情淡下來,笑了聲,“別胡說。”

但這話對舒漾來說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她對駱峥太了解,反而是駱峥自己,經常看不清心底的真正想法。

舒漾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別看那姑娘長得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樣兒,但骨子裏,我覺得比那個假惺惺的江惺好。”

“哎呀,呸呸,”舒漾吐了吐舌頭,“死者為大,當我沒說。”

駱峥沒說話。

眼簾垂下,模樣松松懶懶的。

靜默好一會兒。

舒漾把蛋撻解決完,駱峥擡腕看了下表,“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

舒漾點頭。

起身的瞬間,駱峥像是想到什麽,似笑非笑道,“別把你弟想得這麽混蛋。”

“……”

“我本來也沒打算不管她。”

梁滿月收到駱峥回信的時,人剛到科室。

昨晚睡得晚,起來得遲,再加上路上堵車,險些遲到。

她連手機都來不及看,匆匆換上衣服去參加交接班晨會,開完會,又跟着主治醫師查房,

等一系列堆積的事務忙完,再回到辦公室時,已經是中午了。

其他人都去吃飯。

梁滿月沒什麽食欲,泡了杯檸檬茶打開電腦寫文書,直到word打開,她才想起來駱峥早上回她一個“沒”字。

忙的時候,人是沒有脾氣的。

但只要一閑下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不爽就能一股腦兒地往外冒。

說不清楚是生氣更多一些,還是沒面子更多一些,梁滿月拿出手機,視線緊緊鎖在兩人的對話框。

早上駱峥給她回撥的時候,她剛開車走,車證下來沒多久,她技術不熟練,又不熟悉這臺車,就沒打算接。

偏偏駱峥又一遍一遍地打,她脾氣急,索性就一直挂斷。

等終于上了高架橋,路況穩定下來,梁滿月才給駱峥發信息,結果,這男人就那态度,跟那天晚上送她的時候截然相反。

梁滿月看到的時候都氣笑了。

但又能怎麽樣。

兩人連熟都談不上,人家也沒義務對她好聲好氣的。

想到這,梁滿月心底生出隐隐的火氣,細白的手指頭戳着屏幕,把兩人唯一的對話删掉,偏巧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

是她唯一還在聯系的老同學,周茳月。

梁滿月眉心一凜,神情從憤憤轉為冷靜,按下接聽鍵的下一秒,就聽到周茳月細細軟軟,帶着哭腔的嗓音。

“喂,小滿。”

“嗯。”

“你回來了嗎?”

“回來了。”

沉默幾秒。

周茳月說,“我想好了,下午就去你們醫院。”

梁滿月指尖攥緊,“确定?不後悔?”

沉默半晌。

周茳月笑了笑,“不後悔。”

梁滿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的病歷本,“好,我等會就去找李修延。”

……

周茳月是梁滿月在安北一中的初中同學,前後桌。

那時候,梁滿月還是江玥,周茳月則是個一百六十斤的小胖妹。

因為名字相近,班上的男生給兩人分別取了代號,一個是江玥,一個是胖茳月。

但凡有人來班上找梁滿月,那些惡臭的男生就會賤兮兮地問,你們找來江玥啊還是胖茳月。

剛開始,梁滿月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對她來說,班上的人形同虛設,她那會兒想的只有怎麽逃離這個糟糕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體育課,她用痛經撒謊回教室看漫畫,結果就看到周茳月趴在課桌上哭,淩亂的頭發貼在腦門上,擡起頭的瞬間臉像被泡發的饅頭。

梁滿月用一慣生冷麻木的表情注視着她,卻鬼使神差坐在她身旁。

“為什麽哭。”

小姑娘清清涼涼的嗓音響起,這是她們交流的第一句話。

也就是這句話,在那個潮濕炎熱的午後,救了周茳月一命。

從那以後,兩個人一直保持着看似不近不遠的關系,可又永遠能夠出現在彼此最需要的時刻。

梁滿月徹底沒了寫文書的心思,收拾了一下去心外科找李修延。

仁心醫院不比公立醫院,主打高端醫療,除了有名的普外,其他科室并沒有那麽忙,再加上李修延是院長的親兒子,即便午休時間要過了,也沒人管他幹什麽。

梁滿月來到心外科辦公室的時候,這男人正翹着二郎腿扒拉手機,全然不見昨晚蹦迪的頹樣兒。

看到梁滿月,他眼睛燈泡似的一亮,“你怎麽過來了?”

梁滿月不想在醫院和他太親近,稍稍給他遞了個眼神就走了。

李修延非常機靈地跟上去。

随即跟着她來到走廊盡頭裝潢大氣的落地窗前。

梁滿月單刀直入,“周茳月下午想過來做無痛人流,你給安排個好醫生。”

李修延聽到這個名字,先是愣了下,跟着就是吃驚,“秦儲格的妞兒?你怎麽認識的。”

“初中同學,”梁滿月稍微提了嘴,“關系不錯,求我幫忙。”

李修延張了張嘴,像是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秦儲格是他圈子裏的好友,家裏有錢人又愛玩,結果前陣子突然收心了,說是談了個家境懸殊的女朋友,一門心思想結婚,怎麽這消息沒多久就變成要打胎了。

“懷孕這事兒,我聽老秦說過一嘴,但老秦沒說過不想要這孩子啊。”

梁滿月冷笑一聲,“他也沒說過要吧。”

李修延:“……”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這種事,就算不說,大家也都懂,那些家裏有錢有地位的富二代在婚姻方面向來沒什麽自由,在婚前即便愛得再深,最終也只是玩玩。

大概是被這事影響到,梁滿月笑得極為諷刺,“周茳月前陣子還跟我說,她可能今年結婚,結果轉眼……”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駱峥。

如果秦儲格是沒有婚姻自由的富二代,那麽背靠整個龐大駱氏集團的駱峥呢。

思及此,她低垂下眼簾。

神情冷淡的不像話。

李修延見狀,勸了勸,“人小兩口的事兒,咱們外人也不懂,你別跟着難過。”

“我沒難過,”梁滿月望向窗外的風景,扯了下嘴角,“我就是覺得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李修延樂了,“你可別無差別掃射啊,我覺得我挺好的,”話說到這,他突然察覺到不對勁,“你怎麽回事兒,今天突然這麽傷春悲秋的,不像你啊。”

“……”

梁滿月淺白他一眼,“那我平時什麽樣。”

“反正不是現在這樣,”李修延耍着嘴皮子,突然想到什麽,問她,“對了,你前兩天的葬禮參加得怎麽樣,沒挨揍吧?”

這話說得。

梁滿月被他惹笑,“怎麽,你還巴不得我挨揍?”

“我不是這意思,”李修延解釋,“我就是納悶兒,那天你怎麽——”

“沒穿進去,”梁滿月打斷他,“進去的時候,被人攔住,把衣服換下來了。”

“誰啊,這麽牛逼,敢攔你,”李修延兩眼放光,“不會是駱峥吧。”

這倆字一出來。

梁滿月神色一哽,既像是被戳到心口,又像是碰到不可言說的禁忌之地。

李修延瞪大眼睛,“還真是他啊……”

梁滿月剜他一眼,沒說話。

這麽多年交情,李修延對于她的微表情再了解不過,雖然他不知道這個駱峥跟她之間具體有過什麽,但還是察覺到其中的貓膩。

實在是好奇,他壯着膽子問,“你倆這是有情況?他在追你?”

“……”

梁滿月眉心一跳,提起唇角,“李修延,你很閑?”

雖然在笑,但眼神卻像在落刀子。

李修延嘴巴一閉。

梁滿月直起身擡腳就走。

李修延在後面喊她,“哎,別生氣啊,我不問了還不行嗎。”

梁滿月沒搭理他,高跟鞋噠噠消失在走廊盡頭。

回到辦公室。

她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一口還有些熱的檸檬水,溫度順着食道往下流,平添了一股燥熱。

腦子依舊能回蕩起李修延剛剛的那番話——

有情況?

他在追你?

可算了吧。

讓他幫忙找個東西,都那副态度,還有情況?

鼻尖溢出一聲輕哼,梁滿月把水杯朝桌上一撂,剛巧手機就在這時叮一聲,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梁滿月下意識撇去,結果下一秒,視線就在界面上定格住——

當阿sir了不起呀:【你可真行,耳環都能掉副駕駛底下的縫隙裏。】

隔了兩秒,又叮了一聲——

當阿sir了不起呀:【害老子找了一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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