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算了,摸就摸吧
這麽一句看似随意的話,輕而易舉就把梁滿月拉回到那個夜風輕輕的晚上,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那雙天生的含情目,慵懶恣意地瞧着她。
明明隔了不過幾天,她卻感覺好似幾年。
那個時候,她之所以這麽說,是覺得這輩子可能不會再和這個男人見面,如果真的有機會再見,和他心平氣和地吃頓飯,也不算難事。
但當下。
這男人帶着一身傷出現,模樣半真半假的,梁滿月腦子進水了才會相信他的話。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梁滿月扣上筆帽,眼皮都不擡,“不行。”
駱峥眉梢一揚,眼底抑着笑,走到她跟前,修長筆直的指節敲了敲桌面,“想耍賴?”
梁滿月緩緩仰頭,迎上他的目光,“沒。”
駱峥半眯了下眼,從她剔透的鹿眼裏看到昭然若揭的頑劣。
梁滿月義正言辭,“我之前騙你的。”
……
是不是騙他,駱峥不知道。
他純粹就是想逗逗這只小狼崽子,也自然沒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但不管怎樣,梁滿月是醫生,醫生的醫囑是要遵循的,反正局裏那邊有人管事兒,駱峥稍微交代了句,就來到靜點處,老老實實地打吊針。
椅子是那種統一的藍色金屬椅,冰冷且硬,對于他這種高個子還有些施展不開,無奈之下,駱峥只能挪着半截身子,支着兩條長腿,将就坐着。
本來打算睡一覺的。
哪知頭頂忽然響起一道綿軟熟悉的嗓音,“大半夜的,沒人來看你一眼?”
駱峥頓了下,擡頭望向梁滿月。
她依舊穿着那件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插幾根筆,雙手背着,看起來清清白白又端端正正。
目光虛虛落在她身上,男人輕聲一笑,“我這兒又沒親人,誰來看我。”
語氣隐約透着點兒自嘲般的可憐。
梁滿月斂了下眉,往前一步,在他身旁坐下。
駱峥聞到她身上隐約的茉莉香。
是那種清透的幹淨。
還沒等說話,梁滿月就從背後拎出一只小塑料袋,裏面裝着紙質的包裝袋,能看出裏頭裹着個剛烤好的肉餅。
外酥裏嫩的,油腥味兒還往外冒。
食欲突然被勾出來。
駱峥偏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梁滿月嗓音清淡,“餓麽。”
駱峥頓了下,擡手接過她遞來的肉餅。
還很燙,顯然剛買不久。
梁滿月看着他有些費力的動作,到底于心不忍,過去幫他把紙包裝袋往下撕了撕,露出大半截香噴噴的餅。
駱峥保持着固有的姿勢,莫名覺得此情此景尤為好笑。
誰能想到,他和梁滿月居然有這樣和諧的一天。
發覺他盯着自己看,梁滿月稍稍正色,“看我幹什麽,吃啊。”
駱峥收回目光,用那種從沒見過肉餅的眼神,好好端詳一番,嗤然一笑,“這就是你請我吃的飯?”
梁滿月:“……”
梁滿月靠坐在椅子裏,看向別處,“不想吃可以不吃,不勉強。”
她這人,總有給個甜棗再打人一巴掌的本事。
駱峥噙着無可奈何的笑,張嘴咬了一口。
是路邊再簡單不過的小吃,沒放什麽辛辣的調味料,咀嚼之後滿口肉香,瞬間就滿足了空閑已久的味蕾。
等梁滿月回過頭的時候,駱峥已經吃掉了一半。
他吃東西還是那副豪邁灑脫的模樣,性感的喉結上下翻滾,動作間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等吞咽下去,才開口同梁滿月說話,“挺好吃的,有心了。”
這話說得真情實感。
讓人心口莫名熨帖。
梁滿月抿了下唇,語氣毫不在意,“不用謝,剛別人點外賣順手要的。”
駱峥把團成團的垃圾随手一抛,精準無誤地扔進旁邊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看起來确實是沒什麽大礙。
梁滿月像盡完了某種潛在的職責,看了下表,“時間差不多,我該回去了,有事你可以找給你打針的護士。”
說話間,她站起身。
駱峥叫住她,語調聽起來有種促狹的暧昧,“你就沒什麽話想問我?”
“……”
梁滿月心頭無端一跳,回過身。
駱峥懶散地靠在椅子裏,偏頭瞧她,“東西不要了?”
被他這麽一提,梁滿月這才想起耳環這檔事。
說不清是因為自己那一剎那的自作多情,還是之前積壓的火氣,梁滿月臉色忽然一黯。
“給我。”
她說得又冷又平靜。
變臉還能再快點兒嗎?
駱峥輕哂,深眸淺彎,給她遞了個眼神,梁滿月順勢看去,果然在他左手邊的褲兜裏,看到一小塊方形的痕跡。
駱峥慢條斯理地解釋,“剛調過來,事情太多——”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梁滿月就已經俯下身,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
駱峥喉間一哽。
清晰地感覺到她柔嫩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褲料,宛如某種無形的撩撥,把溫度和觸感傳遞到腿上。
還沒反應過來,那只手就已經順利地握住小方盒子,下意識擦過他腿上的皮膚,把東西拿了出來。
整個過程,不過兩秒。
駱峥腹部生生一麻,一股火燒了下去。
然而始作俑者毫不在意,眼裏只有盒子裏的珍珠耳環,一丁點兒沒發覺自己的舉動造成哪種影響。
駱峥直接氣笑了。
脖頸後的皮膚泛紅一片,他嗓音有些不悅低斥了聲,“梁滿月。”
梁滿月确認裏面是她的耳環後,不緊不慢地擡起頭,“什麽。”
駱峥壓着莫名的火,舔唇嗤笑,“能不能有點兒規矩。”
“……”
“有你這麽亂摸男人大腿的嗎?”
這兩句話音量不小。
也虧得周遭沒人。
仿佛踩到哪裏的雷點,梁滿月耳根子瞬間燒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麽。”
吐字铿锵,明顯在生氣。
不知為何。
駱峥突然就舒服了。
久違的壞心思往外冒,男人半眯着眼看她,“不是嗎?你剛才沒摸?”
梁滿月:“……”
這輩子就沒這麽無語過。
難得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駱峥興味漸濃,肚子裏的騷話一股腦地往上沖,但話到嘴邊,還是不忍心地咽了咽。
到最後,就只是輕飄飄地吐了句,“算了,摸就摸吧。”
“……”
“誰讓我現在好欺負。”
梁滿月徹底被他氣到了。
一腔怒氣沒地方發作,擡腿就踢了他一腳,“你有病吧駱峥。”
駱峥反倒是不生氣地瞅着她。
痞氣又難馴。
梁滿月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倔強滿滿的架勢一丁點兒都沒變。
直到踢踏的腳步聲漸隐,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駱峥才緩緩收回目光,不經意地勾起唇角。
一面嘲笑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
一面又覺得,這小狼崽子……
還挺有意思。
梁滿月氣沖沖地回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那杯的涼開水猛灌。
這會兒只有她一個人值夜班,屋裏安靜得要命,除了咕咚咕咚的喝水聲就沒別的動靜,直到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
梁滿月嗆了一下,擡頭撇去,卻不想,一臉意外的李修延探頭探腦地進來,“呦呵,這是怎麽了,誰惹姑奶奶這麽生氣?”
可能是天生的。
梁滿月生氣起來比任何人都要明顯。
她皮膚白,一生氣就起紅暈,能從耳根一路燒到脖子以下,其次就是眼神,那種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氣場可不是鬧着玩的。
所以李修延一眼就看出來她現在很不爽。
也不敢惹,扯了個凳子坐到她旁邊,好聲哄着,“怎麽了啊到底?”
梁滿月抽出紙巾随便擦了擦嘴,燒到耳根子的紅暈到現在都沒褪,“沒怎麽,就是遇到個神經病。”
這話被她說得雲淡風輕。
李修延都有點兒不信。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她耳根子燒成這樣了。
正猶豫着問還是不問,梁滿月忽然把話題岔開,“你今晚值班?”
“啊,值班,”李修延點頭,“老李最近說我不上進,我這不想着好好表現麽。”
梁滿月嗤笑,随手打開電腦,“找我什麽事。”
她這一問,李修延才想到自己來找她的目的。
“也沒什麽事兒,就是老爺子,”李修延大喇喇地靠在椅子上,“你最近都沒去工作室,老爺子惦記你,叫你明晚上去他那兒吃個飯。”
梁滿月握着鼠标的手一頓,偏頭看他,“你呢?”
“我不去,我明晚上有局,”李修延吊兒郎當的,“周亦侬那邊的哥們兒,說是有個從外地過來的,給接個風洗個塵。”
接風洗塵這詞用在這群富二代身上就很玄妙,聽着好聽,誰知道他們那群大男人晚上要玩什麽花樣。
梁滿月還記得上次,周亦侬領着兩個姑娘去別墅嗨,差點搞出人命,吓得李修延好幾宿沒睡着覺。
結果風頭過去,該吃吃該喝喝。
梁滿月不太喜歡李修延跟他們走得太近,但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好心提了句,“別玩得太過。”
李修延知道她什麽意思,拍着胸脯跟她保證,“放心吧小滿,這次來得真的是個正經人,人品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最起碼,人家工作——”
說話間,他朝梁滿月比了個大拇指,“根正苗紅!”
梁滿月可不信根正苗紅這詞。
畢竟李修延的職業對外說起來還根正苗紅呢,可誰又知道他背地裏是個夜店小王子?
梁滿月淺哼,“反正話我說了,聽不聽在你。”
“哎呦你放心吧!”李修延笑嘻嘻的,“我不聽別人的話也不能不聽你的啊。”
話帶到,李修延簡單和她扯了兩句沒用的,沒一會兒就走了。
偌大的辦公室再度安靜下來。
梁滿月聽着窗外晚風刮着樹葉的沙沙聲響,忽然意識到,今年的夏天比每年來得都遲。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那一輪飽滿朦胧的圓月。
不知怎麽的。
忽然就想起一個人在靜點區打着吊針的駱峥,其實到現在,她都不太能習慣駱峥是個警察。
少年的他太耀眼了。
像是永遠處在雲端的存在,梁滿月沒想過他會做這麽熱血正義的工作。
不過,這世界千變萬化。
誰又能想到,多年以後,幫他縫合傷口的人會是自己呢?
想到這,梁滿月指尖微蜷。
喟嘆這造化弄人緣分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好像太小家子氣。
說到底,這男人也不過是開了個帶着禁忌色彩的玩笑。
她沒必要較真。
所以……算了。
梁滿月輕抿了下唇,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轉身出了辦公室。
……
一樓靜點區。
偌大的空間空空蕩蕩的,除了那半瓶沒打完的點滴瓶,沒有半點兒人影。
梁滿月捏着那瓶冰冰涼的瓶身,腦子空了一瞬,偏巧這時負責給駱峥打針的護士過來。
梁滿月攔住她,“剛剛那位男士呢?”
“駱峥?”小護士對帥哥記憶猶新。
梁滿月點了下頭,“他人呢?”
“走了啊,”小護士怪無語的,“說是突然有事兒,必須走,自個兒就拔針了,我攔都沒攔住。”
梁滿月:“……”
小護士見她臉色不好看,關心地問,“怎麽了梁醫生?”
梁滿月回過神,笑着搖頭,“沒事。”
“沒事兒那我先去忙啦。”
說完這話,小護士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梁滿月一個人站在原地。
陌生的滋味湧上心頭,她心裏同這寂靜的周遭一樣莫名發空,卻不想,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短促兩聲叮。
如往常收到的垃圾短信一樣。
梁滿月本不想看,但走了兩步,還是把手機拿出來,撇了一眼。
就這一眼。
她的腳步再次停住。
只見屏幕上挂着兩條陌生號碼發的短信——
+177xxxxxx99:江姨說你一個人在這裏,讓我和你有個照應,這是我新號,有事常聯系。
+177xxxxxx99:駱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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