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僅駱峥可見
梁滿月從小到大都有一個毛病, 那就是在別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時候,從來都不喜歡躲。
躲什麽呢。
人家看你,你就看回去。
又沒什麽大不了。
就像現在。
既然駱峥明目張膽地瞧着她, 她沒必要裝作看不見,而且這男人算是雄性動物裏基因極好的, 多看上兩眼也不吃虧。
本着這個原則,梁滿月回望的眼神尤為淡然, 仿佛對他的出現完全不震驚也不意外。
“什麽禮物。”
她平靜地說。
似乎預料她會是這個反應,駱峥虛扯着唇,稍稍歪了下頭, “裝蒜是吧。”
梁滿月不理他。
垂着眼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 一副看起來我已經生氣很久但我就是要裝作我不生氣的樣子。
擰得要死。
駱峥舔了舔唇, 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扒拉出這麽多耐性, 只知道今天如果不把這姑娘哄好, 他別想好過。
思忖幾秒。
駱峥擡腳碰了下她的椅子腿,微擡下巴,“微信看到了?”
大概是路上抽了煙的緣故, 男人嗓音帶着沉甸甸的質感, 很輕易就抓住了梁滿月漂浮不定的心思。
那盤面被她攪成很好看的一坨,她卻忽然沒什麽胃口,應了聲, “看到了。”
在她剛來到周茳月公司樓下等她的時候,駱峥回了幾條信息給她。
第一條是【我下午一直在忙工作, 沒看到手機】
第二條是【我看到微博了】
第三條是【你在哪兒?】
雖然他的話看似沒什麽信息量,卻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但梁滿月卻覺得難受,不舒服, 不爽。
憑什麽啊。
他不高興了,随随便便來一句把人惹炸,結果仗着兩人隔了層不清不楚的關系,他就可以若無其事地把話圓回去?
賬沒有這麽算的。
梁滿月也不允許他這麽算。
索性一句話都沒回,任由他的電話翻來覆去地打。
那時候她想,如果冷暴力犯法,她早就進八百次局子了,可沒辦法,她就是不想回。
結果這男人比她想象中幹脆利落,二話不說,直接找了過來。
她承認,駱峥出現的那一刻,她是驚訝的。
這種驚訝帶着一點得逞的心理,也讓她低沉了一天的壞心情得到一些恰到好處的纾解,但這不代表,她就要對他笑臉相迎。
駱峥也沒打算她能笑臉相迎。
甚至還挺意外,她那張緊繃的小嘴這麽快就舍得跟他說話。
修長的胳膊搭在桌沿兒上,駱峥吊着眉梢,不知不覺間就掌握了聊天的主動權,“所以呢?小鹿不送了?”
“什麽小鹿,”梁滿月眼睛都不眨,“我可沒什麽小鹿。”
這氣性,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駱峥直接聽笑了。
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舉白旗投降這一招。
頓了兩秒,駱峥擡手撓了下眉心,“行。”
“……”
“是我錯了。”
似乎沒料到這種話能從他嘴裏蹦出來,梁滿月雙鹿眼微頓,跟着眼眶睜了睜,那張向來平靜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駱峥提着嘴角,就這麽臉不紅心不跳地看着她,也不說話,好像吃定了她馬上能原諒似的。
到這一刻,梁滿月才真正相信,這男人确實比她想象中多了解她一些,但也僅限這一些。
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
再端下去也沒什麽意思,梁滿月輕輕抿唇,側過身從旁邊的背包裏翻了翻。
她動作很慢,感覺就像在百寶袋裏找一粒芝麻,駱峥倒是一丁點兒不急,悠閑地靠在椅子裏,耐心十足地等。
中途梁滿月翻着翻着,還轉過頭來和他對視一眼,雖然她沒笑,但駱峥很明顯看到她眼中耀武揚威的小火苗。
不知怎麽,他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那就是——
你也有今天。
他不止有今天,讓他有今天的還是梁滿月。
思及此,駱峥莫名悶笑了聲,擡眼就看到梁滿月手裏拿着一個透明的塑料包裝盒,盒裏裝的正是照片裏的“一鹿平安”。
看起來比照片裏大一點。
也更可愛一點。
駱峥下意識伸過手去拿,哪知梁滿月手一躲,拿着東西雲淡風輕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以照着這個樣子去某寶上搜,幾十塊錢就能買到。”
态度真誠得就像給朋友種草一樣。
“……”
駱峥唇角一抖。
梁滿月努力壓平嘴角,克制自己不要再這一秒笑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駱峥還真想伸手使勁兒掐一掐她那看似天使實際惡魔的小臉蛋,想看看她哭出來到底是什麽樣,然而這種邪惡的念頭,很快就被靈光一閃替代。
駱峥低下頭,像是找什麽東西似的,在自己身上掃了一眼。
梁滿月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動作吸引住,卻不想下一秒,駱峥突然開始摘左手腕上的黑色腕表。
他一邊摘,一邊意味深長地看着梁滿月,“這樣吧,我們換一換。”
“……”
梁滿月:“?”
駱峥把手表放在她面前,沖她眉梢一揚,“我把手表給你,你把挂件給我。”
“……”
“行不行?”
“我靠靠靠靠,他真把表給你了啊!”
“他是有錢燒的嗎?”
飯桌上,周茳月拿着駱峥的手表來來回回地看,并發出由衷的感嘆,“不、不不,他不是燒的,是被你弄瘋了。”
“……”
面對這套誇張的說辭,梁滿月咬着吸管,翻了個0.5倍速的白眼,“我把手表給你,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說單口相聲的,你要實在看不出來,我拍個照用手機搜——”
“搜什麽搜,”周茳月剜她,“區區一個卡西歐手表,我有什麽認不出來的,當初秦儲格那一櫃子手表我都如數家珍。”
梁滿月撇嘴。
周茳月最後确定了一下,“他這款是MR-G系列的,智能操作系統,不貴。”
“不貴是多少。”
“嗯……三到五萬吧。”
梁滿月差點兒被橙汁嗆到,“大姐,三到五萬不算貴嗎。”
周茳月眨眨眼,“算……嗎?”
好吧。
在一衆手表中确實不算貴的。
對于駱峥也根本不算什麽。
但相較她那個幾十塊錢的挂件……這玩意簡直就是天價。
周茳月把手表還給她。
梁滿月接過來,仿佛在這一刻,還能感受到表帶上屬于那男人的溫度。
其實她是稍微認識一點手表的,也知道他這表是卡西歐的,但在她的印象中,卡西歐的表不都是兩三千嗎,怎麽還有這麽貴的?
飯在這一刻完全沒心思吃了。
梁滿月拿起手機,想給駱峥打電話,讓他回來把手表帶走,哪知周茳月忽然把手機一抽。
“……”
梁滿月眉心一跳,“幹什麽。”
“你是不是要給他打電話。”
“……”
“你不能打,這手表也不用還給他。”
看梁滿月一臉懵,周茳月總結了一下語言,“男人泡妞是要成本的,一塊二手表而已,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
簡單的幾句話,把她堵得啞口無言。
梁滿月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反駁什麽,可到最後,只說出一句,“你為什麽覺得他在泡我?”
“不是嗎?”
周茳月低眉吃着薯條,嗓音含糊,“你覺得他真想要你那個幾十塊錢的小鹿挂件?”她搖頭,“天下沒有這麽傻逼的男的,他要真這麽傻逼,我也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在戀愛方面。
梁滿月遠沒有周茳月經驗老道。
好歹是收服過海王的女人,且到現在還被海王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地騷擾,從她嘴裏說出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所以此刻。
梁滿月自覺沒有插嘴。
周茳月囫囵吞棗地把自己喂飽了點兒,再開口時,正經了許多,“就這麽跟你說,無論是手表,還是什麽破挂件,都是一個契機,他之前跟你說那種話,也完全表明了他對你的心思。”
“我沒覺得他對我有什麽心思,”梁滿月垂眸,小口吃着餐盤上的甜點,“你難道忘了,我跟他小時候認識。”
“跟小時候沒關系,”周茳月堅定地搖頭,“他現在就算不是要追你,也絕對對你有意思。”
“有意思不代表想在一起。”
梁滿月擡起頭,定睛看着她,“不然怎麽會有暧昧這個詞?”
周茳月“滿腹經綸”一下就被她噎了回去。
絕啊。
妙啊。
這女人是怎麽做到從小到大都能保持一秒潑人涼水的能力?
潑別人也就算了,居然潑自己。
周茳月仰天長嘆一口氣,“我到底該怎麽給你解釋呢。”
梁滿月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我之前跟你說過吧,駱峥覺得我跟他不合适。”
她這一提,周茳月才回過神,“他當時怎麽說的,當着你面嗎?”
“沒有,”梁滿月回想了下,“當時我姑姑想撮合我跟他,他拒絕了,而我那時候剛好口渴想要下樓喝水,就聽到了。”
被她一解釋,周茳月差不多明白了,也因此冷靜不少。
“這情況确實有點兒複雜,”她拖着腮幫子說,“但你要說駱峥完全不喜歡你,我覺得肯定不是,但要是想玩暧昧,這也太下頭了!”
想到這,她突然開始佩服梁滿月,“這也就是你,換做別的小姑娘,早就滋哇亂叫芳心暗許了。”
梁滿月想笑,但唇角揚起後,又覺得沒什麽好笑的。
不知為何,她忽然就想到十二歲的江惺。
每次葉母帶着駱峥過來吃飯,她永遠打扮得花裏胡哨,而且一定要和她區分開來。
“駱峥哥哥只可能喜歡我。”
她每次都很堅定地說,且在每一次和駱峥靠近後,都會用耀武揚威的眼神看一眼梁滿月。
“哎,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麽走神了?”
“……”
梁滿月被周茳月拉回神,“你說什麽。”
周茳月:“我說你打算怎麽辦,怎麽面對他。”
梁滿月緩慢眨了下眼,沉吟片刻,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
“如果是我的話,”周茳月很認真地思考了下,“我大概率不會這麽被動。”
梁滿月掀起眼簾看她。
周茳月斟酌了下用詞,“就以目前你們兩個人的狀态,我是覺得,不管你主動和被動,你們兩個人的關系都會越來越近,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奪回主動權呢,讓他主動對你産生想法,總比到最後被拿捏的人是你好吧。”
“而且,”她哼了聲,“我這人天生叛逆,他越是說不合适,沒感覺,我就越想征服他,讓他敗在我的石榴裙下!”
不知哪句說到了重點。
梁滿月捏着叉子的手一頓。
難得有時間,這一晚,梁滿月和周茳月一起逛了商場。
雖然平時不太能穿到,她還是在周茳月的勸說下,買了幾套入秋的新衣服,等送完她回家,已經很晚了。
這個時候,米翀還沒睡,也不知道在和誰視頻,見梁滿月一進門,瞬間心虛地挂斷。
梁滿月沒說什麽,洗了個澡以後,幫他煲湯。
大概覺得愧疚。
米翀猶豫了會兒,去廚房找她,“姐,你還好吧。”
梁滿月頭發挽着,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鵝頸,身上是那種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波瀾不驚的氣質,也因此,舉手投足間有着濃濃的女神感。
她專心切着蔥花,聲音很淡,“你覺得呢。”
米翀耷拉着嘴角,“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小心。”
梁滿月擡頭瞥他眼,想說什麽,但最終只是雲淡風輕地開口,“放心,我沒事,你也早點休息。”
既然她都這麽說,米翀也只好乖乖點頭。
等她把湯煲好出去洗澡時,米翀已經回卧室睡覺了。
說不上為什麽,梁滿月這一天過得尤為疲憊,心情好像過山車一樣起落起落再起落。
這種感覺,直到她躺到床上,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不知怎麽,突然就沒了睡意。
盯着雪白的吊頂和帶絨毛的吊燈,思緒放空了好幾秒,她伸長手臂,在床頭櫃上的包裏翻了翻,很快,就摸到那塊黑色腕表。
纖白的手指在表盤上摩挲了幾下,她把手表戴在左手腕上。
她的手腕太細了,戴起來根本不像駱峥那樣合适,看起來又大又不和諧。
可莫名的,梁滿月盯着看了很久。
她想到今天駱峥在她面前說的每句話,做的每個表情,想到他走時,拉開玻璃門與她對望的視線。
看似不經意,卻又筆直深遠。
周茳月說得沒錯,被動不是辦法,她不能做那個永遠待在繭裏的那個。
她要告訴駱峥,她是蝴蝶。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蝴蝶。
思及此,梁滿月沒再猶豫。
她拿起枕邊的手機,對着那只戴着駱峥腕表的小臂,咔嚓一聲。
光線不是很好,但皮膚依然好到如剝了殼的雞蛋。
重新調整一下角度,梁滿月點開朋友圈,把這條照片上傳上去。
發送的前一秒,她把權限改了一下。
不是所有人可見。
而是,僅駱峥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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