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只是我的學生

——田一渲回到過去的第七天——

李子韻躲在桌面一排立着的書後面，自以為語文老師看不見她雙腿彎曲将腳掌放在椅子杆上，彎着腰悄悄跟田一渲講：“聽說章老師不教我們物理了。”

田一渲表現得很驚訝，又失落：“為什麽呀，他教的那麽好。”

章老師是她高一的班主任，物理教學水評是頂級的，根據記憶她還記得這件事，卻也很不舍。

“他們說是章老師不小心摔到腿了，走路站着都很吃力，只能教一個班。”同樣有些失落的李子韻臉上又有喜色，說道：“等下那節物理課會有新老師來上課，聽說很帥～”

“是很帥。”田一渲若有所思。

“你見過了？！”李子韻激動得恨不得馬上看到這位即将令她一見傾心的老師。

而語文老師飄了她一眼。

田一渲不小心把以前的記憶帶進來，笑了笑為了掩飾尴尬，只能小小聲地說：“好像見過。”

語文老師受不得一丁點的講話聲，不緊不慢地走到她倆旁白，這下她們也不敢出聲了。

随即，鈴響，下課。

班裏的同學也都紛紛交談起來，期待着一會兒來上物理課的新老師。

可是，除了田一渲，沒有人知道這個物理老師，将會影響5班同學的整個高二學習生活。

給人帶來歡喜，也帶來憂愁。

“起立。”肖浩班長發令。

全班同學響起了巨大的聲音，特別是女生大喊着“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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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約而同的每個女生臉上挂着最燦爛又還收斂得住的笑容。

田一渲心想：“這些小女生真是不矜持呀，仗着在人群中就特別騷動的看着這位站在講臺上的帥哥物理老師。”

他眉目清秀，眼睛卻尤其深邃，簡直能把女孩們的心吸進去，幸好身高不是很高171左右，但模樣上說他是明星也不為過，特別是聲音還很有磁性：“同學們好，請坐。”更是引得女生竊竊私語。

田一渲不用看都知道李子韻現在是個什麽表情，兩眼冒着星光，嘴巴略微張開，是完全地被吸引住了。

其他同學是因看到帥哥老師覺得有眼福而高興，而這孩子是完全入迷了，李子韻目不轉睛的看着、盯着，生怕老師突然消失那般。

“同學們應該都聽說了，章老師受傷腿腳不便，學校考慮到章老師年紀也大了，上兩個重點班的物理課會吃不消，所以從今天開始，在接下來的一年裏，都是由我來教5班的物理。你們要聽話哦。”成老師的目光在掃視，看着底下的同學。

他繼續說道：“我姓成，辦公室在高二年級物理組辦公室，應該都懂的，科代表到辦公室就能看到我了，第一張桌很顯眼。”

同學們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忽而有女同學，用柔柔弱弱的聲音插話：“成老師，你全名叫什麽呀。”

成老師略帶假笑的問：“沒那麽重要。”

他心裏應該知道，不認真應對這些青春期的女孩們，他是不能好好上課的。

青春期的猜疑和小心思會很多，倒不如和盤托出，一清二白，坦坦蕩蕩，免得同學們在茶餘後飯時浪費時間。

同學們也是快速地回答：“重要！”

成老師顯然是知道答案的，可能只是為了活躍氛圍，故作勉強地說：“行吧，全名成雲賢。”

說道，便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剛勁有力的字跡，接着說：“還有什麽問題，我們一分鐘內搞定。”

同學們立即沸騰起來。

“老師，你多大了？剛大學畢業嗎？”

“老師，你哪裏人？”

“老師，你結婚了嗎？”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

“老師，你電話號碼多少？”

“老師，你能不能教到我們畢業呀？”

問題非常多，同學們争相提問，而成老師似乎很淡定又認真的聽着。

在同學們基本安靜下來後，成雲賢故意沒有感情的一口氣說道：“我今年25歲，剛剛研究生畢業，本地人，電話號碼是135... ...還有，剛畢業的老師是不可能教高三的，我們好好珍惜這一年。”

“那女朋友呢？”見成老師似乎不會再回答，某女同學耐不住性子再問了句。

“我還年輕。”成老師很自然的應付着同學們，“得先把你們教好，所以都給我好好聽課，我接下來說一下上課的紀律。首先，老師知道你們學習辛苦，所以如果上課泛困了，就自己站到後面去，不用跟我說……”

同學們雖然還有很多八卦想知道，但是聽到老師的回答還算滿意，就跟着成老師的節奏正式開啓了物理課。

田一渲将臉偏到一旁，看向李子韻，心裏想着：“應該還沒有關系，再看看吧。”

回想起曾經的高二，田一渲在李子韻身上看到了很多酸澀和無奈。

作為一名學生，最大的幸運可以說是遇見好的老師，能夠懂學生所需，并有效的幫助學生成長。

而在學習的壓力下，往往有些學生會喜歡上對自己友善、親切的異性教師。

這在倫理道德上，不為大衆所接受。

但是對于入世未深的孩子，難免會敬佩老師的學識、氣度和談吐，只是極少有人會真正表露出來，甚至追求老師。

師生關系始終是難以跨越的鴻溝。師生之果，酸澀苦楚，難以言說。

在田一渲的記憶中，李子韻愛上了這位年輕的物理老師。

李子韻沒有只做暗中觀察的羞澀之人，而是一步步逼近，悄然與成雲賢成為朋友，乃至幾乎發展為戀人關系。

只不過，在成雲賢知道真相後，這早開的花朵，終究抵抗不住寒冷無情的風雨，沒有結果也失去花香，只留下滲透花兒的淚水，冰冷無聲且疼痛。

師生之花終将凋零、飄落，沉于厚土，不被世人所接受，只能舍棄。

田一渲還清楚的記得，當初李子韻隐瞞身份與成雲賢用微信聊天後被發現的場景：

那時候，成雲賢習慣上完課後，給習叆（ài）音發微信。

這可能就是兩人幾個月來，通過線上聊天培養的默契和形成的特殊相處模式吧。

而李子韻當然心心念念着在物理課後收到老師的信息，所以快速地回複：“阿成，今天也辛苦啦，記得喝點熱水潤潤嗓子。”

“會的，你不是還在上課嗎，要認真聽課呀，大學也不能放松的，乖啦。”成雲賢快速的打出這段話。

“遵命”李子韻回複後，便被催促着走出課室，趕去上體育課了。

回到辦公室不到5分鐘，成雲賢想起剛課上說的課後練習卷還沒有發給同學們，看了課表知曉5班的學生在上體育課，可能很大部分同學做完熱身操，完成基本的課程任務後就會回到課室寫作業。

所以，他便起身，拿起練習卷，走向5班的課室。

為了不打擾正在上課的3班和4班學生，成雲賢打算從5班後門的樓梯口過去。

他不緊不慢地走着，很自然進到後門，穿過小組間的廊道，亦是無意間發現，一個亮着的抽屜，他定睛一看，是手機。

即使到了高二第二學期期末，同學們的學習還不算太緊張，所以班主任還未要求上交手機。

成雲賢想來，肯定是哪個孩子上課太急，忘記關屏了，這萬一有其他有心之人進到課室，發現手機并拿走可就不好了。

于是乎，他走到那個座位，看到桌上的作業本，自然知道是李子韻的手機，心想：“這學生，這麽馬大哈。”其實還感慨學生的單純。

成雲賢伸手拿出手機，準備按掉屏幕鍵時，差點沒拿穩，明亮的屏幕裏清晰地顯示出一個畫面，是他和習叆音的聊天界面，他頓的一下，明白過來。

為何習叆音從來不願與他視頻或語音，有的只是發一兩張照片，原來照片也是假的。

成雲賢心情煩悶：“原來如此啊，呵，這8個多月的交談，不過是自己學生的把戲，真是可笑，竟被自己學生欺騙。”

成雲賢沒有意識到，此刻，他的眉頭鎖得有多緊。

而他覺得更可笑的是他自己，竟會真的在意上了這個人。

他時長認為自己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做事是理性的。

所以，當他知道是李子韻以習叆音的身份接近他的這一刻，也清楚李子韻必定是想與他交往的。

成雲賢是苦笑：“可是啊，李子韻，你是我的學生……這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你不是知道嗎。”

他內心實際上非常的不安，他一直都認真地對待習叆音這個人，即使互相沒有捅破，但是每日的問候關心，早已越過普通朋友的界限。

可是他已然不能繼續了，他知道的，只能是由自己來結束這段還沒開始就必定要宣告結束、終将不可能的感情。

回辦公室的路上，成雲賢考慮着，是不是直接淡了聯系會更好。

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了解李子韻，這個女孩能通過一層層的挖掘，找到他的微博，獲得他的信任并到如今的微信聊天，她是認真的。

如此草率無緣由的冷淡，可能只會讓他的這個學生有更多的猜疑而難以靜下心來學習，或許又會通過其他途徑來接近他。

所以只能是直接當面拆穿她的謊言，明确告訴李子韻，“你我是師生，是沒有結果的。”

她畢竟只有十六七歲。

為了不對李子韻造成太大的傷害，或者說成雲賢希望這孩子在受到傷害後，能夠有時間和空間緩和，他選擇當天下午5班上完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将李子韻叫到辦公室。

這會兒，辦公室的老師也都回去了。

接到物理科代表通知的李子韻，很納悶成老師為何會突然叫她去辦公室，但是能看見成雲賢她很是開心，高興得快要蹦起來，仿佛周五放學後能回家的喜悅都不及這通知所帶來的萬分之一愉快。

李子韻走到成雲賢的辦公桌旁，臉上的笑意是掩蓋不住的，從聲音都能聽出她有多期待：“老師～找我什麽事呀？”

“先坐下來吧。”成雲賢說完，李子韻便乖乖的坐在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

他一邊一說邊拿出自己手機，顯示的是和習叆音的聊天界面：“子韻啊，老師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說到底用這種方式來跟老師聊天是不是不太好。”

李子韻明顯是慌了神，原本粉嫩的臉上煞白起來，想說點什麽，卻眼淚先奪眶而出。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也許最大的心機只能是用在如何讓老師相信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學生。

對于如今的情形，她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覺得委屈，卻深知錯在自己，都是自己先騙了老師。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成雲賢會知道，但是她內心深處一直都隐隐害怕着成雲賢會知曉，只是她覺得只要自己不說，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李子韻更是難以接受，竟然會被成雲賢直截了當的指出，她的故意欺騙。

她雖覺得奇怪，為何老師會突然肯定那就是自己，可是她突然沒有了力氣狡辯。

可能這就是做了虧心事後，一直讓自己無視這份不對、不該，但卻一直在做，內心本受到折磨，而突然謊言被拆穿，這時候是因何被拆穿已經不重要了。她知道自己錯了。

終究年輕，太過善良和簡單。

只為了追逐一個不可能之人，做出了很多努力，背棄了許多道義，一直煎熬着，卻努力讓希望和歡喜掩蓋住這份不安。

當真相被對方知曉時，當自己的不堪暴露在喜愛之人面前時，只能哭泣。

成雲賢将紙巾遞給李子韻，說道：“老師，也有錯。”

聽到這話，原本低聲抽泣的李子韻不想忍了，她哭出聲音。

成雲賢像在安撫嬰孩般，輕聲道：“你知道的，我不會接受我的學生，所以，也應該再跟你說清楚，可能... ...這樣對你來說... ...很殘忍。”

成雲賢也會不知所措，但是師範畢業的他深深知道，要把任何問題都引向學習，只能讓學生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他說：“老師也清楚，你的物理成績從學期初到現在，即将升高三了，有了很大的進步，這是你努力的結果，老師看得到，也很為你高興，所以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不管是物理，還是其他科目，認真學習，就一定可以考上你想去的學校。”

看着這個哭得抽泣不已的女孩，成雲賢內心是難受的。

說到底，不過是他太過自信，太沒有疑心了，以至于對這個女孩扮演的假象動了心。

他知道，李子韻雖借着習叆音的名字來跟他來往，可這期間的用心和情意都是真的，他不可能無視的了。

而他又怎能不愛上一個每天逗他開心，能夠與他交談喜好，一起談天說地的女孩呢，她那麽的有活力、陽光且率真。

可他也意識到，現實很殘忍。

既知曉真相，他便無法假裝不知，他無法在看懂這女孩取着“韻愛雲”意思的名字時，還能淡定。

坐在辦公桌旁的女孩，她的存在是多麽真實，她因為他而淚流滿面，他因為她的難受而更加刺痛。

而最刺痛他的是師與生的關系，他們互相喜歡，卻還有9歲的年齡差那麽赤。裸。裸的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忽視一分。

成雲賢只好一再将關系捅破、打爛：“沒關系的，很多同學也會欣賞老師，大家都沒錯。但是，以前的事老師會當做沒發生，你還小，還分不清什麽是仰慕什麽是愛。”

成雲賢在說着違心話，他知道這個女孩思想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成熟，只是他只能假意不懂來讓她放棄，并且不能不說得狠一些。

成雲賢也在自己的話中安撫自身的情緒，心裏默默說着：“我喜歡的只是習叆音，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學生。”

李子韻清楚的從成雲賢口中聽到：“你一直都是我很珍視的學生，答應老師，接下來繼續好好過屬于自己的高中生活好嗎？而且，老師祝福你以後會遇到對你很好，護着你，疼你的男孩，那才是你應該去喜歡的人。”

李子韻的眼淚沒有停過，這下看起來更加難受了。

她大聲地且委屈地說着：“雲賢，可我不可能再喜歡上其他人了！”

說完，便起身跑出辦公室。

成雲賢的心緊得厲害，他不可能去追這個女孩，這個學生。

但是，他很擔心她，即使知道懂事的李子韻是不會做傻事的，可他還是放心不下。

就在這時，田一渲從門口走了進來。

她環顧四周，輕聲問道：“老師，子韻說來找您，我以為她還在這，我就過來了。”

田一渲看着成老師微緊的眉頭和越發深邃的眼眸，直覺告訴她，老師心緒不寧。

“她，她剛出去了”成雲賢知道該怎麽做了，他還可以幫助李子韻，說道：“我剛才說了子韻幾句，一渲你去看看她怎樣了吧，她可能在哭着。”

如此，田一渲也知道事情不妙了，子韻不是會輕易哭泣的女孩，她很堅強，即使成績不理想，即使她被家人罵，哪怕生病和疼痛，她都不會，而能讓她哭的，只有眼前的這位成老師。

田一渲用藏秘密似的語氣問道：“老師，你是知道了嗎？”

她眼神堅定的看着這位眉頭始終沒有松下來的老師，他嘴巴微抿，像在抑制着自己，卻堅定地說：“是。”

田一渲的眼神清澈又硬氣，成雲賢被她盯着，他知道她是知情人，也沒必要隐瞞。

“那我知道了。”田一渲繼續說完最後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這一句話卻紮在成雲賢心裏：成老師，你應該知道，這場騙局中沒有誰是無辜的，也沒有誰會假意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