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戰争賠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天會談正式開始。
天界和魔界使團分坐會議桌兩邊,首先就自五千年前開始持續至今的戰争該由哪方負責,要不要進行賠償開始談起。
涉及到實質問題,阿茲莫丹一改昨天的木讷之态,先說明了戰争是由于天使軍無端入境引起,然後拿着魔界近五千年來的經濟數據振振有詞、有理有據的說明那場戰争以及戰争之後天界的邊境封鎖政策對魔界的經濟造成近乎于毀滅性的打擊,因此在簽訂新的協議之前天界必須對此做出一定賠償。
亞納爾和他的專家團也不是吃素的,拿出五千年前的官方記錄證明由于魔族軍隊不斷對天界邊境進行騷擾,天使軍只是為了保衛家園。并從近五千年來天界的人口增長數量入手,說明由于戰争造成的人口急劇減少,至今未能恢複到戰前的數據,導致生産量和消費量都不足,天界經濟萎縮。魔界應該對此負全責。
雙方一直從清晨辯論到中午也沒争出個結果來。作為這次會談的雙方首腦,塞坦尼爾和索德兩人面對面坐在會議桌兩側,倒是始終沒發一言,連姿勢和神色都沒怎麽變過。
眼看争不出結果來,亞納爾提議暫時休會。大部分人都起來出去活動,塞坦尼爾安然坐着沒動,突然感到桌子下面有魔法波動,伸手下去正好接住一個傳送魔法。他不動聲色地拿上來看了一眼,那是兩行小字:
殿下:
天氣晴好,風和日麗,如果有空餘時間不如拿來游玩一下,何必浪費在無聊的事上面?
塞坦尼爾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好。”
戰争責任和賠償本來就不是在會議桌上能談得清楚的事,更何況已經過去了五千年。之所以拿出來談無非是試探一下對方,并試着為接下來的談判争取一點籌碼。既然誰都占不到便宜,及時收手倒是明智之舉。
重新坐到會議桌前,雙方頗為默契地跳過上午争得你死我活的問題,開始讨論停戰協議。雙方都同意停戰,這個沒有疑議,唯一值得讨論的是邊境的駐軍數量問題。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和各自權衡後,雙方同意第一重天或第一獄的駐軍數都不得超過五萬,其中高等軍團如六翼天使或大惡魔不得超過一萬,至于伊甸和紅海地區,則不得駐軍,只能派出巡邏隊。
天界提出要求魔界約束邊民,不得進入第一天範圍內騷擾,索德也一口答應。
本來進行得很順利的會談在天界提出交換戰俘時陷入困境。由于近期沒有大規模戰争,戰俘的數量不多,魔界戰俘總共三萬二千多人一直被關押在第一重天。然而阿茲莫丹報出的天界戰俘數量卻僅有二百七十六人。
亞納爾與塞坦尼爾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阿茲莫丹殿下報出的數據應該不會有錯,但是卻與實際情況相差太多。最近五千年來發生的小規模戰鬥共有六十七次,總共六十萬七千多人失蹤,這些人就算只有一成被俘,再減去自然死亡的,我們估計現在至少有兩萬四千戰俘在你們手上。阿茲莫丹殿下可否對此做出解釋?”
阿茲莫丹說:“請恕我直言,亞納爾殿下用這樣的方法來判定天界戰俘的數量可能有些武斷了。既然準備停戰,我們根本沒有理由扣留天界戰俘,二百七十六人确實是準确的數字。”
亞納爾看着他說:“我剛才所說的兩萬四千人只是最保守的估計。既然阿茲莫丹殿下無法對這些差額做出解釋,我這裏倒有一個解釋:曾經有從魔界逃回的天使彙報,所有戰俘都會被分配給有功的魔族戰士,并會在幾天到幾個月內就被淩虐致死。”
阿茲莫丹臉上本來就沒有什麽表情,現在更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亞納爾殿下有确認過這種報告的真實性嗎?這或許只是他們為了掩蓋戰敗被俘的恥辱而編的謊話。”
亞納爾握緊了手中的文件,一字一字地說:“我們認為這是為什麽魔界現在只能交還二百七十六名戰俘的合理解釋。”
阿茲莫丹說:“請恕我無法理解您僅憑數字推理得出的結論和牽強附會的解釋。”
亞納爾重重地喘了口氣:“阿茲莫丹殿下……”
塞坦尼爾擡手止住他,看着索德,慢慢地說:“索德陛下,這些報告是否真實,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五千年來,從魔界逃回的戰俘只有七名,每一個都處于精神崩潰的邊緣,只要提起魔界或魔族,他們就會發狂。經過長時間的治療,他們終于可以回憶一些在魔界的經歷。其實剛才亞納爾用的“淩虐致死”這個詞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我曾見過一個名叫伊卡的四翼天使,他被俘到魔界九個月之後才逃回來。他回來的時候一只眼睛已經瞎了,另一只也只剩一點視力,那是一對很漂亮的黑眼睛……”
他的視線垂下,不再看着索德,“他的翅膀被砍掉了,身上全是各種各樣的傷疤,有烙傷,鞭傷,咬痕。據他說,因為他的外貌比較好,所以被一位領主要了去,在奴隸區分到了一間小屋子。不過他基本上不怎麽回那間屋子睡覺,因為他每晚要陪三五位領主府的客人,在沒有客人的時候,他也需要應付府裏的管事們。可就是這樣的生活相對于其他人來說已經是很好的了。所有的天界戰俘都被砍掉翅膀,分配給了有功的戰士,被□□虐待都是家常便飯。如果他們的主人一時高興,拿他們當靶子練劍術也是常有的事……伊卡回來之後,我們竭盡了全力為他治療,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嚴重損害了,所以不到兩年他就去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終于死在了自己的故土上。”
他頓了頓,繼續說:“陛下可能會說,他們是軍人,既然戰敗,被殺也是正常的事。但是在我們的歷史上,也清楚得記載着三百七十八年和一百二十九年前,魔界的軍隊血洗了第一天邊境的兩個村莊,老人和小孩全部被殺,青年男女共計三千二百七十一人被擄走。”
他的聲音并沒有情緒的波動,平穩地陳述着這些事實。只是當他重新擡起眼的時候,索德發現他翠綠色的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從而呈現出一種略為黯淡的色彩。
塞坦尼爾看着索德,很清楚地說:“陛下,這些事件對我們的民衆造成了極大了傷害。我希望陛下承諾對遇害者的親人做出經濟補償,按我們估算的最低數字兩萬四千人,補償金額為兩億四千萬金幣。”
一直顯得高深莫測面無表情的阿茲莫丹聽到這個數字也不由倒抽了口氣,緊張地看向索德。索德不動聲色的沉默一會,開口說:“塞坦尼爾殿下,我很遺憾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但是作為敵對雙方,怎樣處置俘虜都不算過份的事。所以我認為您提出的要求不合理。”
亞納爾插話道:“如果陛下要這樣說的話,現在停戰協議尚未簽訂,我們依然處于敵對狀态中。要是魔界戰俘們突然全部染上阿姆萊病,我們也不用承擔什麽責任了。”阿姆萊病對魔族來說是一種嚴重的疾病,雖然不會致命,卻常常會帶來失明失聰或癱瘓的後遺症,并且傳染性極強,也無藥可醫。如果即将釋放的三萬二千多名魔界戰俘染上這種病,無疑将是一件棘手的事。
索德冷冷地看他一眼,“亞納爾殿下,請記住,我不受威脅。最多就是把這三萬二千人滅在第一獄外,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事。”
亞納爾也知道根據魔界的一向處事方法,如果這些戰俘真的染上惡性傳染病,很可能會被處理掉。但是作為君主,屠殺自己的人民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更沒想到魔王會直接堂而皇之的地把這話說出來,一時不由呆住,不知該如何應對。
塞坦尼爾适時說:“對不起,陛下,亞納爾無心冒犯您,我代他向您道歉。但是請容我提醒您:我們既然坐在這裏,就是報着極大的誠意,希望結束這千年來的戰争。和約簽訂後,我們就會釋放魔界戰俘,讓他們回家與親人團聚。我希望陛下也能夠表現出一些誠意,妥善地處理這些遺留問題。”
索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終于說:“好吧,我會考慮,明天給你答複。”
塞坦尼爾颔首說:“那就先謝謝陛下了。”
魔界仍然安排了晚宴,但是因為下午的話題太沉重,晚宴的氣氛并不熱烈。沒什麽人講話,只是間或聽到刀叉碰到盤子上的聲音。等到主菜上來,索德突然問道:“雖然現在問好像遲了點,不過……塞坦尼爾殿下昨天離場後一直沒回來,我聽說您是因為身體不适,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塞坦尼爾擡頭看他,禮貌性地笑着說:“已經好了,謝謝陛下關心。”
“那就好。”索德舉起酒杯,說:“讓我們為塞坦尼爾殿下的健康幹杯!”大家紛紛應諾舉杯。
塞坦尼爾說了聲謝謝,拿起杯子慢慢喝下去。
索德對阿茲莫丹使了個眼色。阿茲莫丹皺了下眉,用手肘頂了坐在身邊的魔界財政大臣一下。
塞坦尼爾剛放下杯子,財政大臣就舉杯說:“殿下,雖然我們今天遇到一些小問題,但是我相信這些都會解決的,我們最後肯定會達成對雙方都有利的條約。殿下,請容許我提議,為我們的和談順利幹杯!”
塞坦尼爾微笑點頭:“閣下說得很對,這是我們大家共同的願望。”拿起侍者剛倒滿的杯子,又喝了。
随後魔界使團的人挨個祝酒:“為天界和魔界的和平幹杯!”“為索德陛下的英明決定幹杯!”“為天界和魔界的繁榮幹杯!”……
塞坦尼爾一直微笑着喝酒,神色一點都沒變,其間亞納爾想說話,也被他攔住了。
等魔界使團的十多個人全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祝完酒,大家終于重新開始吃飯。亞納爾探身過來,有些擔憂地問:“殿下,您還好吧?”
塞坦尼爾搖了搖頭,輕聲交待:“沒事。別和他們沖突。”說着聽見索德叫他,他擡起頭:“陛下?”
索德指了指窗外,“現在是淨界山的傍晚,不如晚飯後我們到外面走走如何?我相信殿下很難看到這麽美的日落景象。”
塞坦尼爾歉然而笑,“謝謝陛下的美意,不過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改天吧。”
索德也不堅持,說:“那不打擾殿下工作了。殿下哪天有興致的話,我随時願意奉陪。”
過了不久,塞坦尼爾起身離席。
索德看着他走出去,幾口吃完盤裏的菜,悄悄跟了上去。
幾個侍從在走廊裏迎上塞坦尼爾,簇擁着他進了休息室。過了一會,侍從們出來關上門,其中一個往餐廳那邊去了,其餘的守在門口。
索德想了想,走到陽臺上,四周看了看沒人,一手撐着欄杆跳出去。他往下落了一點,兩片巨大的黑色骨翼從背後展開,馬上穩住了身形。他順着牆飛了一段,停在一扇窗戶前,往裏面看了看,拉開窗跳進去。
房間裏沒看到人,只聽到輕輕的呼吸聲。
索德往前走了幾步,視線越過沙發的靠背,看到塞坦尼爾正躺在沙發上。他閉着眼,一手撐着額頭,一手放在胸前,滿臉通紅,連脖子上的皮膚也成了粉紅色。
索德屏住呼吸,慢慢走過去。他的影子落在了塞坦尼爾臉上,塞坦尼爾皺起了眉,睫毛顫動幾下,眼睛睜開了一點。
索德忙站住,正想着要說點什麽,塞坦尼爾已經含含糊糊地說:“伯尼,你怎麽還沒去……”聲音越來越模糊,還沒說完他就又閉上了眼。
索德等了一會,看他不再有動作,慢慢蹲下來,輕聲叫道:“殿下?塞坦尼爾殿下?”塞坦尼爾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是睡着了。
他銀色的發絲落了幾绺在臉上,在燈光映照下泛着金屬般的光澤。濃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覆在眼睑上,挺秀的鼻梁在臉頰上投下一小塊陰影。因為醉酒的關系,他的呼吸有點急促,嘴唇微張着,本來淡色的嘴唇成了鮮豔的朱紅色。
索德緩緩地靠近他,直到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他沒有用任何香料,身上散發着自然的清新氣息,就像雨後的金色陽光,溫暖又燦爛,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索德這樣盯着他看了一會,伸出手在他豔紅的嘴唇上按了按,手指上傳來的觸感很柔軟細膩,像用最豔麗柔軟的晚霞織成的綢緞。索德的手指在他嘴唇上擦了幾下,目光變得深沉,慢慢低頭向他靠過去,突然聽到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聲音說:“殿下在裏面……”
索德一下子站起來,幾步跨到窗邊跳出去,反手把窗戶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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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