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利維坦
作者有話要說:
休息一夜之後,索德派人來請塞坦尼爾,說要帶他出門。仍然是八匹夢魇馬拉的馬車,十來名近衛跟随。索德沒有說要去哪裏,塞坦尼爾也沒有問。
馬車走得不快,有點閑暇時出來逛逛的味道。第五獄不像第九獄那樣全天都是黑的,每天中午也有三個小時左右的天亮時間,而現在還是早上,馬車外面還是一片黑暗,只有挂在車廂外的燈發出暗淡的光芒。借着這點光,塞坦尼爾看到外面的樹木慢慢向後移動,看起來他們仍在沼澤邊的樹林裏。一段時間之後,樹木慢慢少了,路面也顯現出坡度,似乎進入了丘陵地帶。
索德和他一起坐在馬車裏,一路上都沒有講話,偶而神情複雜地看塞坦尼爾一眼,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馬車終于停下來,他們在一片低矮的盆地中央,只有正對面一座山峰突兀地聳起,孤獨地站立在一片小山丘中間。索德帶着塞坦尼爾下了車,一擡手一只魔法箭發出去撞在山峰底部,發出一聲脆響,幾塊碎石骨碌碌滾下來。
一會之後,大地搖晃起來,地面的石頭亂滾,夢魇馬們紛紛受驚地嘶叫,魔王的近衛們拉住缰繩安撫它們。那座山峰搖晃得尤其厲害,更多的碎石從上面滾下來。突然一聲山崩地裂地巨響,山腰突然被沖破,一個長着細長脖子和猙狩腦袋的怪獸把頭從那個破洞裏伸出來,憤怒的聲音像悶雷一樣響起:“是誰在這裏鬧騰,打擾我睡覺?!”
索德往前站了一步,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是我。”
那怪物黃色的眼珠往下面一翻,看清楚了索德,剛才不可一世的氣焰馬上低了半截,悶悶地說:“啊,是魔王,有什麽事嗎?”
“我有件事想問你一下。”
那怪物不舒服地晃了晃頭,“有事要問我還這麽不客氣,直接就這麽跑過來吵了我睡覺。你不知道到別人家拜訪要先派人通知一聲嗎?你還帶了這麽多人來,啧啧……”他細長的舌頭在嘴裏啧了兩下,把頭朝索德一行人湊過來,“我看看,這都是你的跟班?有沒有哪個可以吃……”他突然像咬到舌頭一樣停住,嘴大張着,臉上出現一副可笑的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後飛快地把頭縮回了山洞裏。
沒多一會,一個穿着長袍的青年就慌慌張張地從山體的縫隙裏跑出來,到塞坦尼爾跟前單膝跪下,抓起他的右手隔空吻了一下,聲音甜得就像抹了蜜:“尊貴的殿下,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您。您是來魔界訪問的嗎?”
這頭龍顯然睡了太久,不太清楚時事,塞坦尼爾沒有解釋,只說:“利維坦,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他本來是随口一句,利維坦卻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急急忙忙地說:“殿下,我只是暫時在這裏休息一下,絕不是想到魔界長住!”
他這反應太大,塞坦尼爾知道他的心病,馬上安慰道:“沒關系的,利維坦,父神說過你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
利維坦是神創造的混沌龍,本來也有在恒星天居住的資格,不過這頭龍腦子和身體不成比例,自控能力差又貪財,在飛行時撞毀了好幾間宮殿,又打劫了很多小天使,搶了他們身上裝飾用的黃金和寶石後,神終于對他徹底失去信心把他趕出了天國。塞坦尼爾為他求過情,畢竟撞到宮殿不是這頭龍故意的,他自己也撞得鼻青臉腫,至于搶劫小天使,倒真不是因為他看得上那一點點珠寶,而是實在控制不住貪財的本性。可惜神難得地駁了塞坦尼爾的面子,丢下一句“只要他不在天界,在下面随他怎麽鬧去”了事。
父神說随他去,這句話由塞坦尼爾轉述出來就比較委婉了。可就是這樣,利維坦也急得臉都綠了,跪到地上抓着塞坦尼爾的手連聲說:“殿下,我真的只是在這休息一下,魔界又陰又冷,還沒吃沒玩的,我一點也不喜歡……我還是想回天界去,您幫我跟父神說一下………”
被他這樣在魔族們面前鬧,塞坦尼爾覺得很尴尬,這頭龍不管怎麽說也是神的造物,住在人家的地盤不說還連聲诋毀,換了誰都會心裏不舒服。何況父神的态度已經很明确,肯定不會許他回天界,塞坦尼爾也早感覺到利維坦身上黑暗屬性太多,大概是父神在創造新種族時失敗的實驗品,也難怪父神不喜歡他。
利維坦還在唠唠叨叨,聲淚俱下,眼看就要變成原形在地上打滾了,索德一伸手把他揪過來說:“先別廢話了,我有事問你,跟我來。”轉頭對塞坦尼爾說了聲:“殿下請等我一下。”拎着利維坦往山洞裏走。利維坦當然不幹,使勁賴着不走還拍索德的手。不過他這連山都撞得破的蠻力到索德手裏一點用也沒有,終于不情不願地被索德拖到了山洞裏。
索德在山洞門口放了個隔音魔法,松開手。利維坦立馬竄開幾步,瞪着索德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說了就是想問你件事。”
“問事情哪有你這樣的,我還沒跟塞坦尼爾殿下說完話呢。”利維坦拉了拉弄皺的長袍,“你真粗魯,殿下最讨厭別人不整潔了。”邊抱怨邊從旁邊一堆珠光寶氣的物件裏抽出一面鏡子對着整理儀容,準備再去和塞坦尼爾殿下好好說說,看有沒有會機回天界去。
索德看着他往腦袋上補魔法,把有點掉色的頭發重新染成金色,終于明白難怪剛才看到他就感覺奇怪,原來是他把原本深藍色的頭發染了,不由說了一句:“你把頭發弄成這個顏色幹嘛?”
利維坦回頭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停下,“你也覺得這顏色不好嗎?我本來也是喜歡銀色的,不過聽說塞坦尼爾殿下的銀發是神特別賜予的,在這世上獨一無二,我怕跟他學的話又會惹父神不高興。唉,金發也湊合了。”晃晃腦袋,繼續開始念咒語。
這頭龍顯然沒抓到重點,索德懶得跟他羅嗦,幹脆直接了當地說:“我是想勸你還是別跟那幫天使學了,你再怎麽弄也沒那氣質。再說你沒看出來塞坦尼爾根本不想和你說話嗎?”
利維坦聽到頭一句就恨不得把鏡子沖他摔過去,再聽到後面一句,當時就炸了鱗,“你哪只眼睛看到塞坦尼爾殿下不願意和我說話了?塞坦尼爾殿下最和氣了,以前別的天使都嘲笑我時就只有他對我好……”
“這麽說你和他很熟了?”索德不失時機地問了一句。
“那是當然。”利維坦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他挺了挺胸,“我跟你說吧,塞坦尼爾殿下每天忙得很,很多熾天使都不是經常能見到他,不過當初我在天界的時候,他可是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看我,問我過得好不好,都做了些什麽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其實所謂”特別的事”就是指他有沒有闖禍,不過他還沒笨到把這個說出來,“總之,殿下可關心我了。”
“既然你和他這麽熟,那你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不對?你才不對呢!”利維坦瞪他,“塞坦尼爾殿下可是天界的典範,所有天使的榜樣,他做什麽都是對的。”
“……”索德總算領教了一把腦殘粉的威力,看來和這頭龍說話是一點彎都不能轉,“我是說他的記憶可能有問題,好像忘了一些事。”
“怎麽可能?”利維坦對他的說法不屑一顧,“熾天使擁有永不衰退的記憶,就連幾千萬年前某天樹上掉下幾片葉子都會記得,他怎麽可能忘記事?”
他說的是實情,索德也知道,可塞坦尼爾自從一千年以前再次見面以來都是一副從沒和他有過交情的樣子,何況昨天在湖上的時候,塞坦尼爾的那種緊張真不像是裝的,他似乎确實是忘了。這不禁讓索德生出一點希望: 如果塞坦尼爾真的不在乎過去的感情,他只要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樣把它放到一邊就行了。會忘掉,是不是表示這段感情對他還是有很大影響的? 所以連神都沒辦法把它抹掉,只能讓他遺忘。
抱着這種想法,哪怕明知道這頭龍不是很靠譜,索德還是決定來問問,畢竟他們都是神的造物,也許會有點線索,可惜根據利維坦的回答,看來他是沒有一點感應了。
不過接下來利維坦的一句話又馬上讓他看到了希望:“反正塞坦尼爾殿下不可能忘記事了。就算有,那也肯定是父神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以前發生過?”索德的聲音不由帶上了急切。
“沒有啊,我随口說一下而已。”利維坦整好了衣服,開始往山洞外走,準備再去找塞坦尼爾殿下哭訴,争取回到恒星天。
索德攔到他面前,“如果真是神做的,那有辦法恢複嗎?”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吓人,粗神經的利維坦都不由縮了一下,停下腳步,不過嘴上還是不願輸陣,“開什麽玩笑?父神的力量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對抗。”語氣居然還頗為驕傲。
索德怔怔地站着,半天沒說話。
利維坦戳了一下他,“喂,沒別的事的話,讓開,我要去找塞坦尼爾殿下。”
索德回過神,讓他過去,交待說:“不許對塞坦尼爾說我們剛才說的事,也不許你再纏着他。”
“哼,為什麽?我偏要。”這頭不知死活的龍又開始作死了,不過索德自有辦法,對着山洞深處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金銀珠寶一指,“你覺得如果塞坦尼爾看到這些你積攢了多年的家當都搬到這來了,會不會相信你只是在這裏暫住的鬼話?”
利維坦馬上蔫了,“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我沒纏着他,我只是想讓他幫我回天界……”
索德不理他,徑直往外走,利維坦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面。
來到外面的山谷裏,塞坦尼爾還站在原地。索德走過去,轉身對利維坦說:“好了,我們走了,你回去繼續睡吧。”
“哦。”利維坦應了一聲,又不甘心放過這次的機會,靈機突然一動,對塞坦尼爾說:“殿下,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塞坦尼爾還沒說話,索德已經開口說:“不用了,我們有車。”
“坐車有什麽意思,悶死了。殿下,您讓我送您吧,您可以坐在我背上,又寬敞又透氣,還可以看看沿路的風景。”利維坦也真是急了,連坐騎都願意當了。
塞坦尼爾笑了,拒絕道:“真的不用麻煩你,索德陛下會送我回去的。”
“哦。”利維坦在索德面前拽得厲害,在塞坦尼爾面前還真不敢有一點出格,既然塞坦尼爾已經明确拒絕,他也不敢多說,只是悶悶地來了一句:“那殿下您走好……嗯,您答應過我會幫父神求情的,可別忘了。”
終于把這頭龍搞定,侍衛們把車拉過來,準備侍候兩人上車。索德大概是剛才聽到利維坦說坐車悶,怕塞坦尼爾真這麽想,便建議騎夢魇馬回去,塞坦尼爾自然不會反對,侍衛們便讓了兩匹夢魇馬出來。
夢魇馬外表看起來可怕,其實和天馬差不多,馴服之後也很聽話。塞坦尼爾在索德的指導下騎了一會就掌握了方法,兩人走在前面,侍衛們根據索德的吩咐趕着空車不近不遠地跟着。
回去的路程仍然走得不急不緩,卻并不是原路返回。天邊的深藍色泛起了灰白,樹林間的鳥鳴也多起來,天快亮了。索德倒不像來的時候那麽沉默,一路上時不時地向塞坦尼爾介紹一些周圍的動植物。
大約走了快一個小時,前面綠色的草叢裏間或出現了紫色,先是星星點點的,後來就成了連綿不斷的一大片。那是一片勿忘我花田,正是開得好的時候,紫色的花束小巧秀麗,半含半露,連綿一片望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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