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Deciso 堅定的,确認的
黃少天本來是打算這幾天去找他的授業恩師魏琛魏老師去彙報一下近期的思想情況再順帶着再蹭一頓午飯的,他根據以往的經驗,估摸着他們倆東扯西扯大概能扯上個倆小時,學校暑假只開第一食堂,不過那兒有特別好吃的糖醋排骨,如果去晚了的話可能會沒有,雖然現在暑假人少,但是還是不能低估同學們的戰鬥力。于是他粗略估計了一下,大概九點半從宿舍走,十點鐘開始他們師徒倆的親密交談,十二點整點就能去吃飯,這個計劃是多麽的機智而完美。
“嘿你小子來挺早啊?哎不錯不錯值得表揚!快點過來我這兒還有一堆卷子沒批完。”黃少天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傳說中的那種,師徒彼此友好相視一笑,就此展開高大上的關于音樂的靈魂層面上交談的畫面并沒有出現,雖然這種畫面打從他開始學琴的時候就跟他沒什麽緣分,但這一進來就叫人呢幫忙改卷子,也不是人幹事兒啊?
魏琛手上夾了支煙站在辦公桌後頭,對着黃少天拍了拍桌上那一疊厚度可人的卷子,招呼道:“麻利點兒的!磨磨蹭蹭的像什麽話!”
“等等魏老大這是哪一出啊?你不是叫我來談話的為什麽變成批卷子了你的那些‘沒出息的研究生’都哪兒去了怎麽輪得到我來批我這才剛放假苦力活兒別找我我不幹啊!”黃少天心覺不妙,這麽一堆得批到什麽時候去啊?好不容易考完試他可不想再看見那些東西,更可況魏琛當上音教的院長以後主要工作都是行政方面,代課也就只是象征性地帶一門通選,名為《音樂教育導論》,這課黃少天也去聽過,無聊之程度比起那門要麽只來兩個,要麽睡倒一窩的音樂史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魏琛本人也不怎麽去親自上課,都是找研究生幫忙代課,現在哪輪的到他親自批卷子啊?當底下的研究生都是白菜嗎!
“這不放假了有的回家了有的我下午要帶他們去外地參加個研讨會,順帶着趕在走之前召喚你小子來見一面,還沒說你呢,這麽一學期了見你一面那麽難?打幾個電話都把人催不到跟前?”魏琛沒理他的抗辯,把人往桌子前一摁,甩給他一只筆,點了點桌面上那份答案,“你邊批咱邊說正經事兒。”
黃少天認命地接過了那份答案和那支筆,說:“那你是要和我談什麽啊如果還是拉琴的老毛病那沒什麽可說的啊,我正在勤奮地改正的路上越走越遠呢。當然了成果目前不顯著,如果是說下學期保研的事兒……這不還早呢嗎?現在着急有什麽用?而且我看我那些文化課成績拉分拉得太厲害,名額裏有沒有我都還不一定呢。”
黃少天這話說得很平靜,他本身對這個事兒就不算太過于期待,他的專業課的确是一直第一,但是有的課程他的成績并沒有特別出色,不過再加上以前得過的獎項,平時學校樂團的活動的加分,估計勉強能讓他拿到一個去面試的機會,但最後能不能成,那現在也說不準。能保研固然好,但是就算不能,他也不會覺得太失望。
魏琛抽了口煙道:“你自己好歹也上點兒心,還是說,你自己根本就不想繼續在這裏讀研了?”
魏琛嚴格來說并不算黃少天的啓蒙老師,但他們早在黃少天還在讀附中之前就認識了,黃少天在他手下學琴的時間比他全部拉小提琴時間的一半還多,要說起從前練琴的回憶,那一多半都是和魏琛相關的。直到後來魏琛工作越來越忙也沒有時間再帶學生,而他也的确需要更專業的演奏系老師來指導,黃少天才重新找了老師。
而認識這麽多年,魏琛對黃少天那點脾性真是再清楚不過,這小子看上去三句話沒一句正經,可能還因為平時話多會被一些稍刻板的人認為不穩重略浮躁,他不拉琴的時候能跟人從但丁是音樂的鼻祖一扯扯到哪個牌子的肩托最好用哪個食堂的菜最好吃。但這麽多年魏琛看着他從一個只會殺雞的小破孩兒到現在這個能獨當一面的學校樂團首席提琴手,他知道只要是這小子下了決心決定要做好的事情,不管大小,那絕對都是會百分之一百的付出,絕不會因為任何因素中途放棄的。
作為老師他并不會過多地去幹擾黃少天的選擇,但這麽多年下來,兩個人亦師亦友,自然會多分出一些心思去關心。其實現在保研這個事兒,他作為學院院長,要說上一句話直接留一個名額出來并不是難事,但是黃少天從沒跟他提過這個要求,而他也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在他看來那是一種亵渎,對這麽多年他一直努力的否認。這是他帶過的最好的學生,他值得一個前途光明坦蕩的未來,哪怕這小子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而且現在似乎并不是那麽想繼續留校讀研。
黃少天拿紅筆在卷子上拉了一道,把相應的分數扣掉,他拖着調子回答:“沒有不想啊,留校挺好的。環境也都很熟悉老師也很好我有什麽不願意的……而且每個月食堂還給研究生補助,多好啊。”
這腔調一聽就是在敷衍,魏琛剛想再說些什麽,結果催他出發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們的飛機在中午,現在可能就是要走了。
“得,話我就說到這兒,你要是想就自個兒多操點心争取争取,當然要是不行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給你找了些資料在這兒,有時間你看看。卷子批完了把門給我鎖好。暑假你這就是留校了?”
“對啊,我和作曲系的一個同學要一起參加那個作曲大賽,要留校練習錄音什麽的,哎哎魏老大你這次是去哪兒?回來的時候記得帶禮物啊?”
“哦這事兒,我想起來了,你可別拖人後腿,那學生可是人作曲系的第一名,攤上你這也不知道是走運還是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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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難道還要讓我給你拉一段兒長亭相送嗎?信不信我直接把這卷子從窗戶丢出去啊……”
門被帶上以後偌大的辦公室就剩了他一人,黃少天苦悶地看了一眼着一堆卷子,深深地感到他被坑慘了,他本來是來蹭飯的,結果目的沒達到就算了,還被拉來當苦力,這簡直是虧大發了。
他尋思着要不要找個外援來幫幫自己,這麽一堆他一個人得批到猴年馬月去。只可惜他們宿舍的那幫人跑了,同班同學和樂團的大家也差不多都回家了,往上數張佳樂倒是留校了,不過看他這兩天的朋友圈和微博,好像是在幫導師搞一個外國文獻翻譯,每天都泡在圖書館搞學術,也不行……想了一圈最後黃少天還是再次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他從包裏翻出耳機插好,又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低着頭開始批這一堆不知所雲的卷子。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黃少天還愣了愣,開始以為是幻聽,摘了耳機确認了一下他還想這個時間誰還會來找魏老大啊?也太不湊巧了。他起身打算過去開門,還沒走到跟前就看到窗戶外面探出來一個腦袋,喻文州站在那兒,隔了一層玻璃笑着沖他招了招手。
黃少天樂了,他拉開窗戶,問他:“嗨你怎麽也在這兒?也是被老師抓來的嗎?”
“之前幫老師改的卷子,今天改完了給他送過來。”喻文州笑着指了指懷裏空了的文件袋,“然後從窗戶裏看到你在那兒……挺糾結的樣子就過來打個招呼。”
“哈哈哈可別提了我本來是想過來蹭魏老大一頓午飯,結果被擺了一道,他帶着他的研究生去外地參加研讨會了,把我抓來給他當苦力批卷子而且你知道是哪門課嗎是音教導論啊我寧願去改音樂史的卷子也不想改這玩意兒啊你真該看看那些混賬學生都寫的是個什麽玩意兒,一百字裏面九十九個都是廢話,慘不忍睹啊!”黃少天毫不留情地吐槽着,絲毫沒顧慮他自己也曾經是那些“混賬學生”的其中之一。
喻文州笑了起來,帶了點玩笑式的惋惜:“你不早說,我改的就是音樂史,早知道我們可以換一換……”
“哎喲別介別介我就那麽一說這門課我才考完恨不得把那些名字和作品全都忘得一幹二淨簡直太折磨人,考試前我看了整整一天,睡覺之前滿腦子都是胖胖赫那張慈祥的臉還有他的假發……”黃少天想起那本厚的能砸暈人的書,現在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你快改完了嗎?需要幫忙嗎?”喻文州問他。
黃少天頓時覺得福至心靈,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同學,樂于助人思想境界如此之高,他真的不是馬克思派來的救兵思修課本裏走出來的正面案例嗎!
但是他還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他咳嗽了兩聲,擡手揉了揉鼻子擡眼看向喻文州問他:“不會麻煩你嗎你一會兒沒別的事情嗎?這個卷子真的可無聊很容易看睡着的萬一一會你覺得被我驢了那可就不太好……”
“音樂史我都改完了,這個大概也差不多吧。”喻文州知道他并沒有在認真地推辭,笑着回答,“不過……黃老師你是不是應該讓我先進去?”
“哈哈哈哈哈對不住對不住喻老師你快進來快進來。”黃少天一邊說着一邊又順手把窗戶開得更大了一點。
當然最後喻文州還是被他從正門請了進來,黃少天心甘情願地把那張很舒服的老板椅讓給了他,然後還從抽屜裏翻出了老魏的好茶葉用來招待這位從天而降的外援,他覺得今天自己一定是個幸運A,想想都幸福的肝兒顫。
黃少天拉了張椅子跟他并排坐着,喻文州看得很認真,改得也很快,這麽一比還戴着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改卷子的黃少天就顯得很不敬業,于是他拿起一邊的耳機問:“要聽嗎?分你一邊?”
喻文州道了聲謝,停筆把耳機戴好。其實他們都不是很喜歡單邊聲道的感覺,會覺得有很強的不平衡感,不過黃少天這是為了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喻文州是不太好意思拒絕,于是兩個人就帶着一副耳機,繼續改那一堆混賬卷子。
好在黃少天這播放列表裏的曲目倒都不錯,大多數是他平時喜歡的那種風格,有帕格尼尼的随想曲,還有些奏鳴曲,再然後就是些協奏曲的零散樂章,喻文州戴上的時候裏面正在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那輝煌的主旋律被小提琴合奏出來的效果異常恢弘,在四大小協裏他也是非常喜歡這一首的。
黃少天挂着一邊的耳機,右手拿着筆寫寫劃劃左手還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打着拍子,小提琴演奏者的左手靈活度要遠遠高于右手,雖然只是單純地按着曲子的旋律打着拍子,并不像是在按壓琴鍵那樣有着複雜的手指運動,但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動作,那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按壓在桌面上的樣子也足夠賞心悅目。
可能是感覺到了喻文州的視線,黃少天側過頭來沖他笑了一笑,然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還沒有講自己就先笑了,他說:“以前小時候,第一次聽這一首,然後記名字我總是簡記成‘柴大D’,然後其他的就‘貝大D’‘勃大D’‘門小E’嘛,多好記啊簡單又快捷!後來老魏非不讓我這麽說,聽說其他的還行,就這個柴D不行,因為聽起來總像是在說鋤大D一樣,一下子就從高大上變得接地氣兒了哈哈哈哈。”
“魏老師……你們是之前就認識了吧?”喻文州随口問道,一邊把手底下這份卷子的總分登了上去,剛好是個59,太遺憾了。
“對啊,大概是……我上附中之前他就帶我了,老魏以前是搞小提的,後來才轉去搞音教,不過那時候他的水平帶我是很足夠啦。你能想象嗎當時我第一次去上他的課,他給我示範的你猜是哪一首?是梁祝啊哈哈哈!當時我年少無知,看着他拉梁祝我覺得卧槽這麽好聽而且好感人啊?怎麽能拉得這麽好聽!可是等後來時間長了以後,知道魏老大平時那個脾氣和性格,我再想想他那會兒給我拉得梁祝我都覺得這真是!有點兒不科學啊!略惡心帥啊有沒有?他真的一點兒都不符合那種又哀婉又悲情的曲子的氛圍好嗎……”想起以前的事情黃少天笑得更厲害,他摘下耳機回想着,“這件事直接導致我以後每次拉梁祝之前都得好好做一番心理建設,不然拉的時候總會想起來魏老大一邊抽煙一邊教訓我的嘲諷臉,太出戲了……”
不過他笑着笑着突然覺得就停下來了,他想了想,似乎這些以前學琴的時候最開心的回憶全都是跟着魏老大一起的時候發生的,後來不在他那裏繼續學,因為要考音專所以開始了更大強度和更專業的訓練,那些回憶雖然對他來說稱不上什麽魔鬼訓練自然也不會讓他至今想起來會覺得有陰影,但是他知道那時候他從小提琴裏得到的快樂遠不及從前,不管後來的老師多好,多出名多專業,在他心裏都遠遠比不上魏琛。
雖然現在那些事情都能拿來開玩笑似的講,但是在他心裏,他一直都深刻而真摯地,無比崇拜着當時自己的老師,他那時候抱着自己那把不到三百塊的小破琴,站在教室裏看着魏琛演奏那麽複雜而動聽的旋律,心裏的崇拜根本無法言喻。他當時一度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和老師一樣的厲害,一樣能拉出這樣動聽的旋律就好了。
只可惜這麽多年過去,魏琛也不再帶學生,甚至因為工作原因都很少再拉琴。而他之後又學會了那麽多更高深的曲目和技巧,可是從中得到的滿足感卻甚至不及小時候第一次學會揉弦時那麽多。
果然随着年紀的增長,能夠收獲快樂和滿足感的東西,也都會變得越來越複雜。遙想當年,能從一個把位不帶痕跡地換去另一個這麽件小事兒,都能讓他高興一整天。而現在,未來的出路,更好的演奏,更高境界的音樂水準……這些紛繁而複雜的選擇像是無數條平行的道路在他面前無限延伸開來,他站在原點,每一條都可以選,但未來會怎樣他卻無法預知,而選了以後,怕是也不能回頭。
但其實他并不懼怕選擇,恰恰相反那些有點刺激的事物反而會讓他變得亢奮起來,只是現下這些事情交雜在一起,就未免有些煩人。想到這裏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又把視線轉回了那堆卷子,怎麽批了半天喻文州那邊刷刷的減少,自己這一邊還是那麽多?!
喻文州看他本來挺樂呵的,突然又表情凝重,然後還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他關切地問:“怎麽了?”又看黃少天那邊比自己這邊高出一截的沒批改好的卷子,他又繼續道,“如果是卷子的話……你再分我一些也可以的,不要發愁呀。”
黃少天又笑起來:“哈哈哈不是卷子,想起來以前的事兒突然覺得還是小時候好,練琴也好其他也好,什麽事兒都簡單。那會真的覺得今天的作業沒練習完就是天大的事兒了,放現在想想,多大點兒事兒,頂多被我爸揍一頓或者被我媽拿筷子抽手背,可是睡一覺起來就什麽都過去了。”
“怎麽突然想起這些……”喻文州一邊回答着,一邊又看到桌面上攤着的他們學校的保研的相關文件資料,他指了指,“因為這個?”
黃少天掃了一眼,應了聲是,然後又說道:“其實也不全是,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能成固然好,成不了那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出路那麽多,又不是這麽一條。不過你的話應該沒問題?剛才還聽老魏說你是你們全系第一名啊,他還告訴我讓我不要拖你的後腿。喻老師如果我拖了你的後腿你一定得快點告訴我好讓我及時彌補啊!”
喻文州笑了一笑,然後搖了搖頭:“不是,我沒有資格免推。”
這回換黃少天不解了,眼前的這個人不管怎麽看都是成績非常好的樣子,他這樣子的就該是傳說中的學霸,每次考試之前都會被全班重點關照和他握手就能沾點喜氣說不定就擦線過了呢!
喻文州繼續解釋道:“我大一的時候成績只是一般水平,後來才慢慢趕上來,魏老師說的全系第一,也只是這一個學期而已。以前的全部加起來,再算上學生工作其他的加分,也還是不夠免推的資格的。”
他看黃少天一副仍舊不可置信的樣子,笑了笑繼續說道:“我高中上的也不是音樂附中,以前和音樂唯一的關系也就是一直在練鋼琴,但水平一般,那時候也達不到能去考鋼琴演奏系的水準。”
黃少天剛想反駁說我覺得你彈得很好,但是一想他說這話未免安慰的意思太多,他聽喻文州彈過兩次琴,的确那種感覺不錯,能聽出來有一定的功底也下過功夫,但是彈得好不好,不是只有這兩樣就能決定的。
“決定要去考音專的時候剩下的準備時間也不充裕,文化課還有鋼琴算是沒問題,但剩下那些樂理和聲視唱練耳還有歌曲創作的專業課真的不太好辦……”喻文州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手上的筆,“因為時間太緊,所以很多知識都是記一遍就過,那會兒聽視唱的磁帶聽太多,我出門上課聽到街上的汽車喇叭響,都會下意識反應一下這是個什麽音什麽調。”
“當時找的老師就是林敬言,考試之前他就和我說其實考不上的可能性很大,讓我如果真的想學這個,還可以再試一年,等什麽都學紮實了再考也可以。不過最後竟然都卡着線全過了,當時出分的時候,老師臉上的表情特別精彩。”喻文州說的很輕松,想起當時的情景甚至還笑了笑。
但黃少天知道事實必定不止如此。他這個打小學琴在附中待了三年最後考音專的人,那時候每天練琴都是練到一聽見提琴的聲音就有點想吐的程度, 而他們要考的那點兒普通樂理,也讓他頭疼了好一陣子。而作曲是他們全校最難考的專業,入學考試的科目就比其他專業多出将近一半,再加上他們學校又是最好的音樂學院,入學的門檻更是要高出普通的學校許多。喻文州現在能在這裏,那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遇到了多少困難,黃少天覺得他甚至有些不能想象。
而實際上那些備考期間埋在心底最深處的忐忑和壓抑,也都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他從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因為當時自己的這個決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父母看他那麽堅決,雖然決定支持,但也都還是覺得即使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讓他重新參加高考,也還算是有第二手準備。
而喻文州卻從未那麽想過,他一直在努力,沒有學過的東西那就認真地學,考試大綱上要求的3升3降對有專業背景的學生來說都是重點難點,而他以前因為學鋼琴而知道的普通樂理完全不足以達到作曲系入學的标準。那時候似乎沒有人看好他的選擇,大多數同學和老師都不理解為什麽他要去做這麽一件吃力不讨好,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的事情。
但他也沒有想着要得到其他人的理解,當時在考場裏,坐在琴凳上重複老師剛才彈過的旋律的時候,他摁在琴鍵上的手幾乎像是直接敲打在他的心髒上,那種由內而外的緊張感幾乎讓人呼吸都困難。但他仍舊全力以赴完成了所有考試,最終收到了入學通知書。
不過那時候他的入學成績是全系最低,錄取名單上他的高中的名字在一串音樂附中裏顯得格外顯眼。而那時候的确會有很多課程跟不上進度,但好在後來全部都補上了。
從入學的墊底到現在的第一名,這個經歷足夠的勵志并且能夠拿來炫耀,但喻文州卻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在這裏勤奮而有天賦的人實在太多,他只不過是其中很尋常的一個。而且他是那種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會制定好計劃一步一步去實現的人,達到這個目标在他的意料之中,沒什麽意外。更何況這也不過只是他學習過程中,很普通的一個階段而已。
只不過他現在都還覺得奇怪,當初他是怎麽和入學成績全系第一的張新傑分到一個宿舍去的。
黃少天很安靜地聽着喻文州不鹹不淡地講着他的“黑歷史”,覺得這個人真是讓人看不透,明明這過程中的每一件單挑出來,都是個起承轉合俱全,足夠精彩的故事,說不定還能發到網上寫上個什麽勵志貼,就像現在很多人喜歡做的那樣。但他現在這平鋪直敘的語氣,顯然是覺得這些都沒什麽,他不認為這些有什麽丢人,也不覺得有什麽可驕傲,這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路,因為他全都經歷過克服了,所以才能現在這樣平靜地把它們當成故事來講給別人聽。
在這之前黃少天以為喻文州和他一樣,就是從小學音樂一路科班然後考來了這裏,這是現在他的大多數同學都有的經歷。而他也一直覺得喻文州的優秀也是他所熟知的那種,有天賦不揮霍,然後再加上自身努力就會有所成就的類型。但現在看來他的這些既定認知并不全對,喻文州當然有足夠的天賦,可是他為了能發揮出這些天賦,付出的努力和汗水,遠遠要超出黃少天之前所想的那麽多。
他張了張嘴,善言辭者如他一時間竟想不出能說些什麽。而他也沒有去問喻文州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專業,選擇這麽困難的一條路,他想或許他是知道原因的。
還能為什麽呢?肯定是因為喜歡啊。就像當時他自己也可以選擇只把小提琴當做一個愛好,當做閑來無事時茶餘飯後用來消遣的工具,而不是把它作為一個終身的職業,每天都要為了它付出無數的時間還有汗水,其中的辛苦他即使當時沒有辦法一窺究竟,但終究也是能夠了解的。
可當時一丁點兒的猶豫也沒有的,他就選了那一條看起來更為艱難,但是卻是他心甘情願去背負那些辛苦的道路。因為太喜歡,也因為他知道這條路上,他将要收獲的,或許遠遠比自己付出的要多。
為了那一個理由,真的就能夠全心全意地去付出很多以前根本無法想象的東西。精力,時間,耐心,這個過程甚至還在消磨着最初那份單純的喜愛,可是一路走下來,他從來沒有覺得後悔過,所以他理解喻文州的選擇,那個原因他不會去問。
正午的太陽光從背後的玻璃窗投射進來,有些微微的燥熱,他們一起被籠罩在那片陽光裏。身邊的人低着頭嘴角微微勾着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手下也沒有停,他批改好的卷子已經快有自己的兩倍多了。黃少天用手托着腮幫子瞅着他,對方也沒因為這個故事而有什麽特殊的表情,淡定自若地繼續改着卷子,黃少天突然笑起來,起身拖着凳子到書櫃跟前,站在凳子上從櫃子頂上拎下來一個琴盒。
喻文州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黃少天輕巧地跳下來,把琴盒外面用來擋灰的袋子拉開,一邊解釋道:“這是魏老大以前經常用的琴,後來因為指板開了送去修,結果因為當時的老板不在,有個學徒手賤先拿去自己修了,你知道以前這種老琴的指板如果開了是拿什麽粘起來嗎?”
喻文州想了想,他确實不知道這個,便開玩笑地回答:“總不能是502吧?”
“對啊,你看正常人都知道不能這麽粘啊,拿強力膠粘起來,聲音還能聽嗎?一般的練習琴也就算了,本來音色就不怎麽好也無所謂,可老魏這把琴當初音色簡直棒的逆天!我好多次都想跟他借來拉一拉只可惜那時候還沒長開,拿不了那麽大的琴。誰知道最後……想起來我都覺得蛋疼,當時去拿琴的時候老魏沒砸了店面都是個奇跡啊。”黃少天一邊把琴弦調了調,一邊繼續說,“一般這種琴是可以用魚鳔來粘合的,那樣指板被黏住以後不會影響音色,結果……”他指了指手裏這把琴的指板,“這裏被哥倆好給來了一發,黏的死死的,想再弄開都沒轍。”
喻文州不可置信地笑了出來:“那麽慘?”
“你聽啊。”黃少天把琴夾好,簡單地拉了幾個和弦,“你聽聲音是不是悶悶的?”
“嗯,聽上去感覺音色很死,但其實也還不算太差勁啊?”
“這麽聽還湊合,但和之前比反差太大了,老魏當時氣了好久最後又換了一把新的,這把就不再用了可是也舍不得扔,後來一直放着,被他拿來辦公室了。”黃少天又低頭用微調正了正音色,然後咳嗽兩聲,說道,“你剛才和我講了……呃總之就是聽完以後我覺得我那些破事兒完全沒什麽好煩的,還裝模作樣地說什麽沒以前覺得高興,想什麽呢真是圖樣圖森破不對這不是重點,咳咳因為我完全想不出該對你說些什麽所以就用這首曲子來表達一下對你的……”
黃少天皺着眉糾結地選擇了一下措辭,最後他說道:“對你的敬意。”
喻文州直接笑場,黃少天面上也繃不住,他保持了最後一點freetalk的正經氣質,連忙把話補完:“不過我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麽和敬意有關的曲目,所以大概可能有些不對勁,我本來對這類的就不是很上心……你湊合着聽啊不許笑場,敢笑我給你拉我的保留曲目。”
“又是無窮動?”喻文州聳聳肩,“我很喜歡的呀。”
“不是無窮動,怎麽是無窮動呢?是七歲的黃少天的必殺技,殺雞啊!”黃少天哈哈一笑,“我到現在還保留着當年殺雞的手感,要感受一下嗎?”
“別別別,你拉吧我絕對不笑。”喻文州很配合地坐端正,把筆放下,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還問着,“需要指揮嗎?”
黃少天笑着搖了搖頭,架好琴把琴弓搭在合适的位置,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悠揚的旋律傳出來,這把琴雖然遭遇了那樣慘無人道的對待,但音色也還說得過去,更何況一個出色的演奏者,是可以不用好琴也能拉出好聽的旋律的。
只是那調子一響起來,沒出一個小節喻文州就笑了起來,黃少天一邊繼續着演奏一邊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直截了當地傳遞着“說好的不笑場呢”!
喻文州微微歪了歪腦袋比了個無辜的表情,這怎麽能讓人不笑場?黃少天現在拉的這首埃爾加作曲的《愛的致意》,它雖然題目裏帶着“致意”倆字兒,但實際上它的主題不在于真的“致意”啊。
他笑着看着黃少天又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手下的演奏卻完全沒受到影響,陽光從身後照進來,給他和手裏的琴都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也許是感受到他一直沒有移開的視線,黃少天趁着一個休止符換把位的空當,也對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笑。
那笑容融在夏日有些刺眼的陽光和那段柔情而輕快的旋律中,喻文州在考上作曲系的三年之後,又再一次覺得,當初能做決定來到這裏,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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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