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諾多
預警:部分流血暴力向內容詳細描寫。
待我再次睜開雙眼,貝烈瑞安德已全然換了模樣,我亦然。希爾南隊長不知該喚我路因尼爾還是至高王,他受領主所托守護的幼小精靈,忽而複刻了芬德卡諾的一切。
“稱我為我令你驕傲的學徒吧。”我說。
時間已經不多,他将過去替我保存的所有事物全權交付與我,簡短地告訴我我此刻想知道的一切。我們擁抱作別,誓将對彼此永不遺忘。
我的心為我指出方向,為此我可以簡單地穿越森林和海洋。
在火山口找到了梅斯羅斯時我并不意外,那和夢裏的一切一樣。他像只紅蝴蝶飄忽在裂隙邊緣,沉靜地盯着汩汩岩漿,輕到似乎一股熱風就能把他帶到地心。
我看到他滴血的左手被一團白光照得一清二楚。
“邁提莫!”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叫喊:“我是芬德卡諾!我來和你會和!”
我看到梅斯羅斯猛然回過頭,驚懼地盯着我的臉。
“我拿回我的記憶了!此前我重生為路因尼爾!”我急于說出所有、證明所有,讓梅斯羅斯明白我真的是芬德卡諾,而不只是一個過度迷戀了他一百年的小精靈最終發了瘋。
“我記得你把小黃花夾在羊皮紙裏!我記得你在泰爾佩瑞安下牽我的手!我記得你用阿塔的帕藍提爾偷偷給我看你每一夜的夢。我記得在希姆凜我們第一次締結聯結時我流淚了,不是因為感到疼,而是因為你那麽害怕弄疼我。
我記得......我記得在遣出傳令官的前一夜,你單膝下跪請求我不要用你的名字來命名聯盟。我否決。我說如果東貝烈瑞安德對自己蜷縮依靠了半個紀元的防線叫作‘梅斯羅斯防線’并無芥蒂,那就沒理由為自己加入的聯盟叫作‘梅斯羅斯聯盟’而義憤填膺。我知道你眼睛紅了。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哭。”
我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梅斯羅斯發瘋一般地沖撞到我身上、吻我,用嘴唇重溫我每一寸的骨骼和皮膚,像是要确認它們真的又長好了、回來了,就好像這一世的我不是被他拖着一顆行将破碎的心哄着抱着好好養大,這番靈與肉都當真是第一次被他遇到。我緊緊地把他箍到自己身上,我不會放手,別想讓我放手。這不是諾多重逢諾多,這是野獸遭遇野獸。
他擡起淚眼看我,他一遍遍地叫我芬德。
他說:“芬德。對不起芬德。我把東線搞砸了,我因愚蠢而受騙,我受詛咒。我讓你那麽絕望地死掉......我多想山脈能為你移來大軍,我多想為你而死。可我沒有。我沒有......”梅斯羅斯的下唇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淚水混着臉上劃傷的血跡淌到了嘴角。我明白我的心被這幾道淚痕犁出的溝壑,将永不會再愈合。他開口和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仿佛一切從未成為過往,大戰只發生在昨天。這場戰争究竟困住了他多久?
我捧住他的臉,親吻他的紅發,親吻他的眼淚,親吻他的傷口,我篤定地告訴他:“該說抱歉的不是你邁提莫。我同樣誤判了戰機,我不該過早率軍沖鋒,我不該在那個節點離開,把你留在比死亡還焦灼的愧疚裏受折磨。至于遭背叛,那從來都只是不幸,而不是任何一種罪惡。如果你還承認你眼前的精靈彼時曾是諾多的至高王,那就別再僭越地讓希姆凜的領主承擔全盤的罪責。”我每說出一句他就在我的擁抱裏蜷得更深,我高大的愛人竟變得如此消瘦。他痛苦地搖着頭,好像我對自己的歸罪恰是正在把他墜進冰湖的石頭。直到最後,他終于肯看向我。
“你是的。我的至高王只有你,永遠是你。”
他的聲音嘶啞。他順從得像鴿子。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湖。
然後我們安靜下來,額頭抵着額頭,直到他左手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逐漸清晰到難以忍受。我去探他的手,他驚恐地顫抖,仿佛是我的手在灼傷他,而不是茜瑪麗爾。但他卻沒有甩開我。
“它在讓你疼痛。”我輕輕覆住那只被血潤濕的手。
“它認定我罪惡。”
“有罪也未必合該由它來懲處。”
“它是我阿塔做的。阿塔在裏面放了自己的心。”他躲開我的眼睛。
“你阿塔永遠不會甘心看你痛苦。”
即使一個紀元已經過去了,但我仍沒有忘記我瘋狂的伯父曾如何愛寵自己的孩子。我曾親眼見證庫茹芬用最尖刻的語言當衆指出父親的延展性理論可能存在的漏洞。當時我驚恐地以為庫茹芬會因此而死,但他沒有。他得到了一個新的鍛造室來試驗自己的設想;我見過費雅那羅為瑪格洛爾的豎琴流淚,他不厭其煩地絮絮告訴自己的孩子“那真的很美。”,直到他的孩子也流下淚來,直到沒有人再去在意他肩膀上還有兩個安巴茹薩對稱着嚼他的耳朵;我見過卡蘭希爾挂着各色寶石的長發招搖成一面精彩的旗幟,閃耀到人們快忘記他以the Dark作為稱號。而無論是誰上前稱贊,卡蘭希爾都會煩躁地解下來幾顆寶石珠塞到那人手中,抱怨他阿塔為他造發飾造個沒完,又親手為他戴上,他的頭皮快要被墜疼;至于凱勒鞏,遲鈍如凱勒鞏也知道父親不會歡喜他追随一位維拉。他曾拉我來給自己壯膽,緊張地為首次出獵向父親讨求祝福。我看到費雅那羅眉關緊鎖着親吻了他金色的發頂,他說:“我亦曾師從奧力修習鍛造。莫使猶疑的陰雲遮掩獵手明亮的雙眸。我給你所有的祝福。”他背過身去,他允許他走。
年幼時我也曾冒險地幻想被一個如此熾烈驕傲的精靈愛重縱容會是什麽感受,那會像是被火焰吞噬周身,卻發現那并不疼嗎?直到我擁有邁提莫的愛,我才明白那當然不會疼,那本就是火焰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擁抱。
而邁提莫,伯父最美麗的奈雅。他那樣确信自己長子的美麗與珍貴,确信到作為語言大師的他亦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只能說他的孩子是另一位真正的芬威,是他摯愛的父親的長孫;确信到他甚至能夠原諒我對堂兄那顯而易見的迷戀,原諒我竟是我父親的兒子——“半兄弟的孩子竟也沒有愚蠢到無法理解奈雅的美麗,竟也沒有怯懦到不敢愛戀奈雅,那麽他或許還有藥可救。”有時,伯父看向我的眼神似在這樣說。但事實上,他從未對我說過刻薄出格的話,一句都沒有。
我不知邁提莫的眼前是否閃過和我一樣的畫面。終于,他點了點頭,輕輕地說:“是啊。阿塔不會的。”
“那麽放開它?”我小心地向他建議,不想讓他感到自己的執念受輕視。
“我會的芬徳。我會的。”他沒有憤怒,反而湊上來親了我的鼻尖,“我會把它還給地心的火焰,還給我阿塔。這會是一份來自奈雅的小禮物。”
他毫不費力地離開了我的懷抱,帶着寶鑽走向裂隙,他回頭向我輕松地笑着說:“芬德卡諾,我愛你,我知道你同樣愛我。你要相信我,這沒事的。”
我知道你愛我.....
相信我......
這沒事的......
梅斯羅斯的笑容美如金色的火焰綻滿勞瑞林的嫩葉,他的話語卻像驚雷炸裂在我胸口。我的心瞬間被恐懼攥緊,好似被炎魔的火鞭纏繞。他會永遠離開我!來不及去想為什麽,我的身體先于靈魂撲向了他。我用雙臂死死禁锢住了他的臂膀,使上了全身的力量把他掼倒在地面,然後又用上了每一寸身體嘗試抵住他。我要留住他。我先要留住他,留住他才能知道他為什麽要離開我。我寧願是我想錯了,我錯怪他了。他先是與我争鬥,後來便任由身體被我壓制。碎石從我們身下窸窣滾落到岩漿裏,我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是他。在争鬥的短暫過程中我想清了那瞬間把我的心緊緊攫住的恐慌是什麽,那是自桑格洛錐姆以來我每一夜的噩夢——如果我沒能帶他走。
“你要跳下去對吧!你要我相信你的結果就是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岩漿吞沒對吧!我沒有忘記桑格洛錐姆!我沒有忘記你說着愛我,說着沒事的,卻要我一箭射死你。”被我直白點破意圖的那一刻梅斯羅斯露出了稍許不安,但緊接着便釋懷般笑了。從他的反應中我絕望地确認了我沒想錯,他确實計劃着離開我。“你不會如願的邁提莫。就算你今天把我甩開了、打垮了,心滿意足地跳下去了。我也會緊跟着你成為第二個消失在地心的精靈的。我倒真想知道地心之外又是什麽!穿過火焰又有什麽!到底是什麽東西高妙到除了費諾裏安誰也不配看到!”
“什麽都沒有。芬徳。“梅斯羅斯依舊帶着他的笑,盡管淚水同樣充滿了他的眼眶,“我相信那裏什麽都沒有。不然我就白走了一趟。我愛你不是謊言,只是我不能再作為你的罪惡而活。對你的愛是我最好的部分。可是反過來呢?我不能說如果一切能重來我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我只是厭恨一次一次一次地弄髒你的命運了。我知道你愛我。”
“它本來就是髒的!“我憤怒的眼淚砸在他的臉上:”你出奔我跟了!你搶船我幫了!你拿命守的希姆凜我住了這整整一世!我本會被凍死在雪原裏,被原路凍回到曼督斯,如果不是你把我寶貝一樣奪回要塞烤火。難道摟抱我的,并不同樣是你沾過親族之血的手?梅斯羅斯,你來告訴我,什麽叫你的罪惡,什麽叫我的罪惡?有膽量的話就把茜瑪麗爾塞給我,你親眼看看它會不會同樣灼燒我的手!”
我能夠感到身下梅斯羅斯的身軀在顫抖。可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良久,他說:“總可以分清的。只要我放開寶鑽,你放開我。”他不再發抖。
我恨他的建議。我恨他在這種時候還在談判。我不是多瑞亞斯來的信使,也不是希斯隆的傳令官,更不是他一度竟想要哄騙的黑暗大敵。我是芬德卡諾,我是他的芬德卡諾。
我無法再控制我的怒火,任它們像岩漿一般傾瀉而出。我向他吼道:“沒人在和你談判!不如我來告訴你什麽才叫談判!談判是第五戰役後我和納牟硬耗了十五年!他說你是否為反叛而悔過?我說我要去找東線的梅斯羅斯會和!他說你是否渴求用遺忘來撫平傷痛?我說我要去找東線的梅斯羅斯會和!他說汝等以善好作為開端的事物,終将以惡果收場。我還是說我要去找東線的梅斯羅斯會和!我說了十五年,我只有這一句!這就是我的談判。現在曼督斯的亡魂,被我煩擾到想要複生的亡魂們正在笑呢!笑納牟是何等的明智啊!笑那個只會說一句話的芬德卡諾又是多愚蠢、多不幸啊!他的愛人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他沒完沒了地說着自己什麽都不是,除了罪惡。他忘了自己是芬德卡諾最愛的邁提莫!恥辱啊!芬德卡諾這些年的堅持,除了是噪音還是什麽!”
于我而言,怒火中燒與痛哭流涕向來只有一線之隔。我憤怒的吼聲還回蕩在岩壁,我的頭顱卻已經伏在梅斯羅斯的胸膛嚎啕大哭了,我的淚水沾滿了他的長袍,就像兒時的我受挫折後一樣。挫敗從不會使我流淚,但梅斯羅斯安慰我時的溫柔會。我哭着問他為什麽不要我,在我終于能找他會和的時候。我把靈魂都給了他,他為什麽要拿它用作殺自己的刀......為什麽.....
終于,梅斯羅斯也不再壓抑自己的痛苦。他幾乎在哭喊:”我沒有忘記!那不是我。我求你別這樣說......”他拼命掙紮着想從我的束縛下扭出去,甚至用斷肢去推開我,卻被我緊緊按回原地。我不會松手,我不敢松手。他像只委屈的受傷獵物,死都不明白為何曾和他親昵絮語的獵手突然變得心狠手辣,非要它流血不可。如果這時獵手悲傷地說,我才是被你捕獲的那一個。我太想留住你了,太想了。他會原諒嗎?他會嗎?
他掙不動我。他望向虛空的眼睛褪去了顏色。他輕聲說:“我怎麽會忘記呢?芬德卡諾。我們坐在提力安城的石階上,坐得那麽高,你靠着我。你阿塔出來對我們說了些什麽,我們應承着,宴會又要開始了。大家都在,只道我們交好。沒人知道我是真的愛你,你是真的愛我,也許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天是藍的。後來我把什麽都毀了。”他閉上了眼,任我禁锢着,“只是別說我忘了。求你了。”
他說得那麽溫柔,那麽溫柔。溫柔得像他在維林諾第一次裹住我的手,他說:“小家夥,請允許我為你示範這個。”他握着我,我握着鵝毛筆,我們在綿韌的羊皮紙上一字一頓地寫下F.i.n.d.e.k.a.n.o.我幾乎不用使一絲力氣,只需閉上眼飄浮在被曬暖的河流。後來我們手裏握的變成了劍和缰繩。後來我親手砍去了那只手,那只河流一樣的手。
“是我.....是我要請求你”,我努力把音節正常送出我痙攣嗚咽的喉嚨,“我求你看看我......我不是你的良知,也不是你的罪惡。我是你的芬德卡諾。”我蹭過他濕淋淋的下颌,越過他受傷的顴骨,吻上他美麗卻緊閉的雙眼,“我的......我眼睛裏躺着一個邁提莫。我求你看看他......他不是好的,也不是壞的。他是我最愛的邁提莫。我求你睜開眼看看他,他等了你好久。”
可他沒有。他緊閉着雙眼。他沉默得太久以至于我開始發慌。
我不知道我的恐懼在此時此刻竟還能再上一層。我的胸膛貼着他的,我感受得到他的心跳躍得那麽淺、那麽倉促。我曾在多爾露明戰場上為一個失血過多的槍兵緊緊按住胸膛的傷口,他重傷的心就曾以這樣的頻次跳動,直到徹底停止在我的雙手。難道梅斯羅斯的心碎掉了嗎?是我糟糕的話語深深刺傷了他嗎?是存續于阿爾達的念頭比墜入熔岩還讓他感到恐怖嗎?是放開茜瑪麗爾就等于放下了費諾裏安賴以為生的驕傲嗎?我後悔那樣逼他。我放松對他的鉗制,把耳朵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去聽他一聲聲的心跳,因害怕它們越跳越淺而無法抑制地顫抖。別讓梅斯羅斯成為希姆凜第一個心碎而死的精靈,我向一切祈禱。我願用我全部的恩典去交換我從未對他說過殘忍的話、粗魯地攥疼過他的手腳。只是別讓我聽到他的心跳越來越弱......別讓我聽見他的心碎掉......
然後我聽到了答複。
一句壓抑的、破碎的:“芬德卡諾,我是你的。”傳自梅斯羅斯胸腔的深處。我擡眼看他,發現他正凝視着我,眼神明亮如銀色的露珠漾在泰爾佩瑞安枝頭。他向我晃了晃手,手心裏空無一物。原來在我哭着聽他心跳的時候,他松開了手,任由茜瑪麗爾和碎石一起滾落進了裂隙。只是我連一拍心跳的時間都分不出來,完全聽不到墜落的聲音。令阿爾達征戰不休的茜瑪麗爾啊,無人得見你融化時的模樣。在場的每顆心,都将自己全權交給了另一顆心髒。去吧,去找火焰吧。你也會有你的家。
“邁提莫。原諒我。”我吻上他的雙唇,“請原諒我的一切。你值得所有的溫柔。”
可梅斯羅斯搖了搖頭,他熾烈的目光望向我、融化我。他說:“你永遠都不明白自己是多好的愛人。芬德,你永遠不會懂。”
我确實不會懂。
就像他不會明白因為他是梅斯羅斯,所以再好的愛人對他來說也只是剛剛好。他永遠不會懂。
于是我們只能在無知中接吻,在誤解中擁抱。哪怕岩漿會像海洋般漲潮,下一秒就要吞沒整個貝烈瑞安德,我們也不會松手。因為我們是最愚蠢的諾多,如果不是愛到心碎,我們就不敢确定那愛真的存在;如果不是在烈焰的威壓下仍相擁抱,我們就不敢确定對彼此是真的需要。
于是我千百次地親吻我愚蠢的愛人,正如他親吻愚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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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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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