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共寝
夜,漆黑靜谧。
月,皎潔無暇。
昏黃的燭光在微風下輕輕搖曳,宛若輕盈跳躍的精靈。
屋內,一高一矮的兩個人面對面站着,燭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長,倒映在地面上,重重交疊。
男子紫衣華服,高貴優雅。低頭看着眼前只及肩高的女子,一雙動人的眼眸仿佛綻放着禮花,帶着掩飾不住的欣喜。殷紅的薄唇輕揚,清俊的臉上,染上了一抹旭日般的容光。
她,答應了。
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為何那一刻,他的心裏會生出一種類似于喜悅的情緒呢?
風潇月靜靜地看着陸憶然。
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像極了一只成熟的水蜜桃,誘人而可口。烏黑厚實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肩頭,順滑的發絲随着微風,輕盈舞動。
“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風潇月問她,聲音像水一樣柔和。
陸憶然抿着唇,輕輕搖頭。
“……那就休息吧。”擡起的手順着她的黑發滑下,風潇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越過屏風,走進了內室。
腳步聲漸漸止住,在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之後,內室安靜了下來。
陸憶然按着自己跳動地過于激烈的胸口,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輕掩上門。
将門栓橫上,吹熄了蠟燭,陸憶然借着窗戶處打過來的月光,走到那張軟榻邊,認命似的垂着腦袋,最終和衣躺了上去。
陸憶然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可那一夜,她卻失眠了。整整在軟榻上躺了一個時辰,她才緩緩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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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依舊。
一個高大的人影來到了榻邊,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眉眼,順着鼻梁往下,停在了她嬌嫩的唇上。
小小的唇輕呷了幾下,調皮的舌尖探出頭來,在唇上打了一個圈。
風潇月好笑地看着她睡夢中的小動作,然後輕輕地将她橫抱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而他,則是背對着月光,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早,淺睡中的陸憶然翻身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一個重物壓在自己的腰間。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把那東西拿開,卻發現腰間的力道加重了。
陸憶然皺了皺眉,不情願地掀開了眼皮。由于是剛睡醒的緣故,她的眼中仿佛染上了一層迷霧,顯得迷離而妩媚。
視野漸漸清晰,當她看到橫在自己腰間的那條手臂的時候,惺忪的睡眼猛得瞪大。順着手臂向上望去,陸憶然不禁低呼一聲,然後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她怎麽會和風潇月睡在一起?
氣息有些不穩,陸憶然低頭掀開了被子,幸好,她的衣服還在。
可是……
漆黑而閃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将周圍的環境掃了個遍。陸憶然驚訝地發現此刻的她不是躺在屏風外的軟榻上,而是真真實實地躺在了風潇月的身邊……
他的床上!
不是吧,難道她在睡夢中爬上了他的床?可是不會啊,她睡着了一向很安份的呀!怎麽會一睜開眼就躺到了別人的床上去了呢?關鍵是,她居然還睡在裏側?
陸憶然的眉心擰做一團,使勁地回想着,可是除了睡覺前的事情以外,她一點都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陸憶然百思不得其解。
随後,她咬了咬唇,蹑手蹑腳地把風潇月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拿掉。
不管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還是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可是,天不從人願。就在陸憶然剛從被子裏爬出來,準備溜下床的時候,手臂忽然被人用力一拉,腳下踩了個空,然後重心一歪,身體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很不幸的,陸憶然整個人就成大字型趴在了風潇月的身上。
這下慘了!
陸憶然再也顧不得其他,手忙腳亂地想要逃離“案發現場”,結果身體才剛剛撐起來,又再次被人拉了下去。
風潇月抱着她翻了一個身,将她緊緊地固定在懷裏:“別動,再睡會兒。”
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陸憶然吓了一跳,果然乖乖地枕着他的手臂,沒有再動。
窗外的鳥兒唧唧喳喳地飛上了枝頭。
溫暖的陽光灑在了相擁着的兩人身上。
風潇月的鼻中發出一聲嘆息,一睜開眼就看到像小貓似的窩在自己懷中不敢動彈的陸憶然,他的眼底露出了滿足的笑意,低頭在她的耳邊輕呵:“早。”
“早、早……”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顏,陸憶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答道。
見她傻愣愣的樣子,風潇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怎麽不問我,你為什麽會在我床上?”
低沉的男聲如同魔咒般從她的耳中鑽了進去,陸憶然呆呆地問道:“我為什麽會在你的床上?”
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陸憶然窘迫地移開視線,臉上紅霞密布。真是美色誤人,她怎麽就會真的問了呢!這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推嘛,這下慘了,真的慘了。
風潇月笑看着她不說話。
咦,不對。
被他看得有些怪怪的,陸憶然忽然想到了什麽。
自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人家的床上,可為什麽人家一點反應了都沒有呢?最起碼,也應該小小地驚訝一下吧!
除非……
“是你!”陸憶然瞪向風潇月,手指指着他的鼻尖。
風潇月一臉無害地笑問:“我怎麽了?”
“你……”陸憶然的臉又紅了。
他怎麽這麽無恥,難道要讓她問他昨晚為什麽會把她弄到他的床上去麽?
這種話,她一個女孩子怎麽問得出口嘛!
見她氣得腮幫子鼓鼓的樣子,風潇月突然很想伸手去捏捏。軟軟的,一定很舒服吧?
一把握住了她指着自己鼻尖的食指,帶着剝繭的大掌将小小的手指整個兒包裹進掌心,風潇月笑如春風地湊近了她一點。陸憶然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後退,另一只手卻适時地固定住了她的腦袋。
眼看風潇月的鼻尖就要抵住她的,在兩人的唇相距只剩一寸的地方,風潇月停下了動作。
唇角微揚。
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打在陸憶然的唇邊。
酥酥的,癢癢的。
風潇月呵氣如蘭:“軟榻太小,你昨晚滾地上去了。”
“……!!!”
陸憶然倏地睜開眼睛,氣憤地從他的掌心中抽出了手,握着拳頭在他的面前晃悠:“風潇月,你別太過分了!”
陸憶然咬牙切齒,她剛剛一定是哪根腦筋搭錯了,怎麽就會以為他是要……
哼!早該想到他不是個好人!
風潇月在她耳邊低笑:“我怎麽過分了?是好心把床分一半給你,還是……”
托着她後腦的手狀似無意滑到了單薄的背上:“……我抱着你睡了一整夜?”
陸憶然的身體一僵,早已如桃花瓣嬌豔的臉上,此時更添幾分羞窘。她用力推開了正因她的表情而幸災樂禍風潇月,掀開被子就跳下了床。
風潇月也沒有阻攔她,看着她逃也似的奪門而出,他慢慢地坐了起來,眸中的笑意漸漸退卻,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風潇月,在沒有弄清她的身份之前,你竟然……
又怎麽可以……
***
火紅的太陽高高地挂在空中。
只是剛過辰時,屋外的氣溫就已經高得離譜。
亭畔池中,幾朵荷花開得正豔,陣陣幽香撲鼻,耐人尋味。
陸憶然趴在圍欄上,充滿怨念地和池中的金魚大眼瞪小眼。
當然金魚可沒她這麽無聊,才不會去看她,而所謂的對瞪,也只是陸憶然自己的臆想而已。
記得某次她傷沒好的時候坐在這裏乘涼,無聊之下,她難得心情很好地端着風潇月送來的糕點,三三兩兩地喂魚,結果喂着喂着魚兒就集體游到了涼亭的另一邊去。
陸憶然好奇地擡起頭,就看到風潇月端着一個比她還大的盤子,将裏面的糕點捏碎,大把大把地撒到了池中。
“你幹嘛搶我的魚啊?”陸憶然問他。
風潇月看也沒看她:“這明明是我養的魚。”
“嘁。”陸憶然偏過頭去不理他,撒了比他更多的糕點碎粒進池中。
尋到更豐盛的美食的魚兒們自然又游回了她的陣地,陸憶然得意朝風潇月揚揚下巴。敢和她搶東西,她才不會手軟呢!
可風潇月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放下了手中的盤子,然後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邊,低頭往池中看了一眼:“再這樣喂,它們就要撐死了。”
陸憶然仿佛沒聽到他說話似的,依舊興致很好地喂着她的魚兒。
這時,被冷落的風潇月飛快地搶過她手中的盤子,滿臉可惜地看着所剩無幾的糕點,唉聲嘆氣道:“我好心讓府中的大廚給你做吃的,你就是這樣浪費我的心意的?”
陸憶然不以為意:“你自己剛才不是也喂了嘛。”搶不過她就裝委屈,她才不吃這套呢!
風潇月虛心承認錯誤:“唔,我是喂了,可我喂的是已經不能吃的,扔了也是浪費。可你……”
陸憶然瞟了他一眼,他以為她是三歲小孩子,不知道他那盤糕點就是從桌上拿的嗎?
他會騙人,難道她不會?
陸憶然随口道:“我的也……”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的是今早剛做出來的。”風潇月将盤子移到了鼻下,“還很新鮮哦。”
“無聊。”陸憶然偏過頭去不理他。
只聽風潇月突然道:“來人,去把大廚給我找來。”
陸憶然疑惑地看着他。
風潇月像她淡笑:“既然你不相信,那就找人來證實一下好了。”
“你想怎樣?”證實?開玩笑!這裏都是他的人,當然會站在他那邊了。她要是陪他玩,她才是真的無聊了!
“不想怎樣,只是……”風潇月聳聳肩,然後一臉嚴肅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浪費的這些,也許夠一個流浪的孩子勉強果腹。若是普天之下人人都像你這樣,有多少原本能夠活下去的孩子,因為吃不到東西而活活餓死?”
這是什麽邏輯?陸憶然有點無語了,只是喂魚這麽一件小小的事情,他怎麽能扯出這麽深奧的問題出來?別說這兩件事根本搭不上邊,退一步來講,就算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可這又跟她浪不浪費,喂不喂魚有什麽關系?難道她不喂魚了,這些吃不掉的點心,他就會拿去給那些流浪的孩子吃嗎?
很明顯不可能的嘛!
“所以呢?”陸憶然早就看出來了,他就是在故意找她麻煩!不過眼下她正寄人籬下,在傷沒完全好之前,她還是少惹這個陰晴不定的家夥了吧。
“所以你該跟我道歉啊。”風潇月說得自然,只是心中暗想,她果然不似尋常女子。
……
所以,自那以後起,陸憶然就再也沒有喂過這池中的金魚。而她每次看到它們,就很容易地把它們和風潇月聯想到一起。
而此刻,看着滿池的金魚,一想到方才風潇月的态度,她的腦海裏只有八個字:
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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