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選擇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你以為事到如今,還能瞞得過我嗎?”風潇月忽然厲聲道,震得在場的人心裏都猛得一顫。她奉了他皇叔之命來殺他可以,這是他們之間的鬥争,他早就已經習慣,但是如果要傷害他的然兒,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打她的主意!

谷蒼松在最初的錯愕之下,看着風潇月的目光中慢慢充滿了贊賞。經過了那麽多事,潇兒終于是真正地長大了,也總算沒有辜負先皇的一片苦心。

而風霁月則是偷偷地在一旁安撫着自己的小心肝兒,哥兇起來的樣子實在是太恐怖了,以後還是少惹為妙。

“我……”月兒被吓得渾身癱軟,原本停止的脊背現在也垂了下來,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陸憶然在後面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風潇月嘆了一口氣,沉吟道:“我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說,你自己決定。如果你有苦衷,說出來也許我們會幫你,但是如果你不說,那麽你所犯下的罪,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承擔得起的!”

“什麽……意思?”月兒擡起頭,雙眼茫然地望着他。

“根據大齊律例,刺殺親王,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你擔當得起嗎?”

滿門抄斬……

她擔當得起嗎?

呵呵,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擔當不起的呢?

月兒忽然大笑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心裏真實的情感給笑出來,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那一聲聲帶着無助、絕望、怨恨、不甘、痛苦和無奈的笑聲,仿佛一根根銀針,毫不留情地紮進了他們的心底,連根沒入。

只是,在場沒有一個忍心去打斷她。

她就這樣笑着,笑着笑着,當她停下來之時,已是滿臉淚痕。

“你們真的會幫我嗎?我做了那麽多壞事,你們……還願意幫我嗎?”她輕聲說,仿佛累極了的樣子。

“如果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那麽,我們就幫你。” 風霁月也站了起來,他站在那裏,就好像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瞬間照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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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月兒喃喃地開口,與方才判若兩人。

她跪坐在冰冷堅硬的地上,可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過了好半天,她才緩緩地開口,聲音猶如那将死之人,沒有一絲生機和神采。

“月兒并不是我的真名,我也不是孤兒,我的原名叫伊煙凝月……”

“伊煙?那不是西域一個藥王世家的姓氏嗎?”谷蒼松打斷了她。

“将軍,您知道?”風霁月好奇地問道。

谷蒼松點了點頭,然後又輕輕地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曾經征戰四方的時候聽人家說過。伊煙家族本是西域第一大藥王世家,世世代代都施藥治人,無論是窮人或者富人,只要去他們那裏求醫的,全都一視同仁,宅心仁厚。但卻不知是何原因,在二十年前某一夜,西域王派了大批的官兵包圍了伊煙家,一夜之間,伊煙家從人間天堂,變成了煉獄,血光漫天,無人生還。”

“是西域王殺了他們?”風霁月問道,同樣是以帝王的心思,他卻不明白他有何理由殺害一個世代懸壺濟世的家族。

“是,就是他,西域王,我們偉大的王上,殺了我伊煙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的性命!”月兒說着,眼裏迸發出了仇恨的光芒!

“你是伊煙家的人?”風霁月不可置信,“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你應該還沒出生吧。”

她看上去也就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伊煙家族家破人亡是在二十年前,剛才她說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所以不以為意,可現在想想,她怎麽可能回事伊煙家族的人呢?

月兒低着頭,發絲淩亂地散落下來,遮擋在面前,無人能夠看清她的神色。

“我是沒出生,可我那些素未謀面的外公、外婆、哥哥、姐姐……他們都死在了那道慘絕人寰的密令下!全族上下幾十口人,只有我娘,她逃出來了……”

“你娘?”

“是,我娘。外公為了救我娘,不惜用他的血灑滿了我娘的全身,才讓那些喪心病狂的人誤以為娘死了,她才幸免一難。”

陸憶然想象着當時的場景,不禁偏過頭去,閉上了眼。風潇月将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對着月兒道:“接着說。”

月兒吸了一口氣:“後來我娘逃了出來,按照外公臨終前的囑托,一直往東逃,終于在越過了沙漠之後,來到了中原,一路上歷盡千辛,幸虧最終被爹爹所救,才保住了性命。”

“原來如此,那西域王又是為何要殺你全家,而你又是怎麽會成為了嶺南王的人的?”風霁月不解地追問。

“娘說,外公自從從他爹爹那裏接手了伊煙家族之後,為了讓我族人免除病痛的折磨,畢生潛心研藥,希望能夠配制出一種能醫百病的神藥。但是其實外公也知道,世上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也配不出來,所以他只能盡力配出最好的藥。不知是上天垂憐,還是有我祖先保佑,有一日外公召集了我伊煙家所有的人,告訴他們,他雖然沒有配出那種藥,但是卻配出了另一種東西。毒藥毒藥,毒也是藥的一種,他配出的不是別的,正是‘獨一’。”

“原來‘獨一’是你外公所配制出的。”

月兒點點頭:“那是我外公的畢生心血,只是由于此藥毒性強烈,解藥配制起來極為不易,所以并沒有告訴外人。也只有我族人知道,只要與解藥一同服用了此毒,以後便會百毒不侵。”

“那後來又是怎麽傳出去的呢?”谷蒼松早在二十年前就對此事好奇了。

月兒搖頭:“我問過娘,可娘說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家裏來了好多好多陌生人,問外公是不是真的有那種藥。由于毒藥易配,可解藥難求,所以外公并沒有承認。但不知怎的,沒過幾日,外公發現毒藥和解藥都少了一半,外公大怒之下再次召集了所有族人,可沒有人願意承認是他拿了藥。外公當時心想是自己族人,如果是他自己一時貪念服了,那既然一并拿了解藥,應該也不要緊,便也沒有再細究。只是未料到,數日之後,王上派人前來宣旨,說要嘉獎外公研制神藥有功,外公才知道,那藥竟然讓人賣去了宮裏,被王妃所服,還治好了王妃體內多年未完全解清的餘毒!”

“總算那人并沒有自私自利,那不也算是好事嗎?西域王又為何要殺你全族呢?”風霁月道。

“不,恰恰相反。”月兒頓了頓,繼續道,“王妃的病雖好,可卻遭了人家的嫉妒。自那以後,王上幾乎忘記了還有其他的側妃,日日夜夜只流連于王妃的住處,久而久之,嫉恨她的人不在少數。終于有一夜,有人買通了殺手去殺她,王妃一死,王上怒極之下,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抓出了幕後的真兇,當他知道一切都源于王妃病愈,他不僅派人淩遲了那個兇手,甚至還遷怒于我伊煙家族……”

“你們這個王上也太是非不分了吧!”紅凝聽了氣急之下,一鞭子抽在了旁邊的地上。

“紅凝。”風潇月淡淡地喚道。

“是,少爺。”紅凝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把鞭子收了起來。若是再不收,她怕接下來抽的就不是地板了。

“那你又是怎麽成了嶺南王的人的呢?”風霁月再次問道。

“娘離開的時候,外公把剩下的‘獨一’和配制的秘法都給了娘,娘帶着它們逃到中原。娘本善良,雖然答應了外公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用藥,但後來爹爹帶着她一同四處游歷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身中劇毒之人,娘不忍心,便救了他。”

“那個人……”谷蒼松皺眉,他聽說曾經嶺南王被人陷害身中劇毒,後來卻不藥而愈,難道……

“那個人,就是嶺南王。”月兒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測,面上蒼涼一片,“可沒想到,娘的好心,卻換來了恩将仇報。四年前,他強迫我娘跟他回府,讓娘為他配制這種毒藥,娘知道他要害人,沒有答應,便燒了外公留下的那張紙。嶺南王一怒之下,殺了我爹,将我和娘強行帶回了王府。他把我們關在一個常年不見天日的地牢中,除非娘答應他為他配制毒藥,否則他就要關我們一輩子!”

“他以為關你們一陣,你娘便會妥協,卻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倔脾氣,死都不肯幫他配制,但他又不得不留着她,于是就把你帶了出來,讓你替他做事,如果你不聽話,就殺了你娘,對不對?”

“你、你怎麽知道?”月兒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風霁月冷哼,面上顯現了難得的嚴肅:“皇叔是什麽樣的人,和他周旋了三年,我還不清楚嗎?”

月兒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輕聲道:“現在所有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這三年,我做了很多錯事,如果你想要殺我的話,我沒有怨言,我知道這是我自找的。但是,我只想請求你們一件事,救救我娘,我已經三年沒有見過她了,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傷害她,她還好不好,她是不是還……”

還活着?

聽完了整個故事,陸憶然的淚水早已經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風潇月,在得到風潇月的同意之後,她起身走到了月兒身邊,輕輕地将她扶了起來。

“陸姑娘?”月兒不解地看着她,她差點殺了王爺,還害得她被王爺誤會,她不是應該恨她的嗎?

陸憶然拿出帕子替她擦掉了嘴角的血跡,微笑道:“你也是被人利用,身不由己,既然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那我們也就不會怪你。況且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的嘛,所以你也無須自責。”

月兒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三年前也只有十四歲。相比起自己的十四歲時,什麽都不懂,整天無憂無慮的,而她卻要肩負着那麽痛苦的一切,即使是做錯了事,她又有什麽資格去生她的氣呢?況且這世上誰不會犯錯,只要知錯能改,也沒有必要以死才能明鑒。

月兒搖頭,強忍的淚水在她的幾句話下如潮水般奪眶而出:“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那麽自私,不應該為了救我娘而傷害你們……對不起……”

陸憶然抱着她,低聲安慰道:“沒事的,都過去了,相信我,我們一定有辦法救出你娘的。”

後來,在風潇月和風霁月的同意下,他們暫時還是将月兒安置在風府,而她早上未成功送出的那封信,風潇月在看過之後,居然讓她又送了出去。

一切,看似又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什麽都沒有變。

“陸姑娘。”

那日傍晚,月兒來到了風潇月的小院外。

“有什麽事嗎?”

月兒将兩個小玉瓶遞給了她:“這是‘獨一’,紅色的這瓶是毒藥,藍色的這瓶是解藥,這是那日我離開時娘給我的,雖然剩下不多,但是你們應該還能派上用處。”

“你把這些都給我,那你自己怎麽辦?萬一……”陸憶然有些擔心,以她如今的身份,萬一被嶺南王知道她出賣了他,她就危險了。

“我沒有關系,你收着吧,娘給我時候沒有人知道。”月兒解除了她的疑慮。當初嶺南王抓住她娘的時候,她娘把‘獨一’給藏了起來,所以他并不知道這世上還有。

“那好,我就先收下了。”陸憶然點頭,将它們放好以後,又握住了月兒的手,“你放心,潇月既然答應了會救你娘,就一定會把你娘救出來的!”

“我相信少爺,也相信你。”月兒笑着說,但很快,她的笑意就收了起來,“陸姑娘,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雖然我也不太确定,但是有一個人,你們一定要小心。”

“誰?”

“李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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