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失手

慕容刑天離開後,風霁月撤走了所有伺候的太監,急忙去扶起了風潇月:“哥,你……”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風霁月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皇上……”風潇月握住了風霁月的手,眸中帶着乞求,“我求你,不要撤兵,派人去找她。她不會死的,我可以感覺得到,她一定還活着……”

風霁月為難道:“哥,不是我不願意去找皇嫂,而是現在情勢緊急,我們手上能用的兵力本就不多,再将這些原本守護皇城的士兵派出去,萬一皇叔趁虛而入,到時候再調兵也于事無補啊。”

“可是……”他知道,這些他都知道。可難道因為這樣,就要犧牲他的然兒麽?他答應過她會愛她,會好好保護她一輩子,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就放棄她呢?

國事固然重要,可然兒在他心裏的地位也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替代的!

風霁月安慰道:“哥,你相信我,等解決了這些事,我一定派出更多的兵力去找嫂子,就算把整個大勞山都移走了,我也定把她送來見你!我保證,她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到你身邊的!”

風潇月垂下頭,輕微地搖着。現在多過一會兒,然兒就會多一分危險,到那時候,她真的能回到他的身邊嗎?

“我去找她!”風潇月甩開了風霁月的手,欲奪門而出。

“皇兄!”風霁月厲聲叫住他,“你就這樣走了嗎?剛才皇叔的态度你看不出嗎?他已經勢在必得,他根本就是想要借此事故意激怒你,亂你的分寸,然後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得皇位!”

風潇月停下了腳步,放在門上的手也緩緩垂下。

“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向往江湖上自由自在,閑雲野鶴的生活,原本就無心為帝。雖然當了三年的帝王,可對我來說,這皇位丢了也就丢了,我讨厭這樣處處爾虞我詐,日日勾心鬥角的生活,皇叔想要,我就給他,然後順理成章地過我想要的生活去,再不管這些是非紛争……”

風霁月一步步走近他,垂着肩,也顯得很無力,似乎在說給他聽,又似乎在自言自語,“可是,真的可以嗎?這個皇位是父皇留下的,父皇走的時候還握着我的手說,一定要當一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絕對不能讓皇位落在奸臣的手上。在其位,謀其職,父皇到死都在保護着他的國家,我到現在還記得,父皇忍着最後一口氣等着我點頭的情景……我雖然不願意,但我答應了父皇,就一定要做到!”

“哥,你不記得了麽?你也曾答應過父皇,要和我一起,好好保護我們的子民,再不讓他們受到任何的痛苦,要讓他們世世代代都感受到歷代君王的仁愛。一旦皇叔篡位成功,必然會引起一場權勢之争,到時候受苦的,還不是那些黎民百姓……哥,難道你打算為了皇嫂一人,而要放棄歷代先祖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嗎?”

風霁月扯了扯他淩亂的衣衫,“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知道你為了她而任由奸臣篡位也不管,就算找到了她,就算她還活着,你以為她會開心嗎?她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弱女子,可是我也看得出來,她的骨子裏比任何普通的女子都要堅強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若是她知道你臨陣脫逃,她又會怎麽看你呢?”

看到風潇月的嘴唇輕顫,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風霁月輕聲且無奈地嘆了口氣,做最後的總結,“她那麽愛你,一定不會怪你,但以她的性子,肯定會認為是自己的錯,會将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畢竟你這麽做,都是為了她……難道你忍心看她痛苦自責一輩子麽?”

……

*** ***

好不容易抓住的一個機會,就如同在死亡之際看到希望的曙光,再無力的人,也會拼盡全力去追尋。

贏了,榮華富貴,金錢權利享之不盡,輸了,一敗塗地,再無回頭之路……

慕容刑天便是這類人。忍受着原本屬于自己的皇位落在他人手中,熬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先皇死了,又等了三年,終于在看到滿臉憔悴的風潇月時,心底所有潛藏的野心被徹底激發。

三日後,他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公然違抗風霁月的旨意,這條蓄謀已久的導火線,終是被點燃了。

“不知皇叔還有何事?”面對擋着自己的慕容刑天,他想做什麽,風霁月心中已經了然。

“皇上何必那麽急着走,微臣還有事要上奏呢!”慕容刑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風霁月挑眉,擡眼掃了一圈站在兩旁低着頭的滿朝文武,想必他們對此事也早有預料,“方才朕已經說了,有事啓奏,無事退朝。皇叔既有本要奏,那個時候為何不說?”

慕容刑天不回答,斜眼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龍椅,眼底迸發出一抹貪婪的光亮。過不了多久,這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風霁月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怒反笑,“那邊無人,皇叔在看什麽?”

慕容刑天完全不理會他,推開風霁月,一步一步地跨上臺階。眼看他離龍椅的位置越來越近,一旁的幾個小太監眉心緊皺,急得都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反倒是風霁月,臉上依舊挂着淡笑,直到慕容刑天停下了腳步,猛得轉身--

他的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黃色,不僅是皇族的象征,更是帝王的象征。

雖然他手中的黃布已經經過歲月的打磨而褪去顏色,但仍然隐藏不住那道令人刺目,令人從心底臣服的光芒。

慕容刑天高舉起手裏的東西,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威嚴對着下面的所有百官,道:“大家都知道,先皇仙逝的時候,惟留下一句将皇位傳給慕容霁月的口谕,而我手中的這個,便是先皇所立的遺诏!”

聽到先皇兩個字便紛紛跪下的百官,又在聽到遺诏之時,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

風霁月臉上的笑意也有一瞬間的凝固。父皇臨終前立有密旨,這件事在朝中傳了三年,但苦于無确切的證據,也沒人敢當朝議論。三年前他派風潇月去風州找王槐安,就是為了徹查此事,可三年過去了,風潇月總說此事未果,那為何這個密旨現在又會突然出現,而且還落到了皇叔的手裏呢?

慕容刑天一直在觀察着風霁月的神色,看到他僵硬的笑意,心中暗自滿意。

“不知諸位可還記得三年前辭官回鄉的王槐安王丞相?”即使心裏已經澎湃萬分,慕容刑天仍是故作鎮定。既已踏出了這一步,就決計沒有回頭之路了。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他必須更加地耐心,縱然此刻他恨不能扔下手中的遺诏,坐上那只有幾步之遙,觸手可及的龍椅。

“皇叔這話是什麽意思?王相乃是三朝元老,對我大齊王朝有着不可泯滅的功績,即使他已經辭官,但我想愛卿們都不會忘記他的。”風霁月邊說邊走,說完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皇上所言甚是。”慕容刑天故作恭敬地點頭,“先皇仙逝前曾将遺诏交予王相,只是本王一直不太明白王相為何只傳了先皇的口谕,而不宣讀遺诏,甚至還帶着遺诏辭官回鄉。”

他頓了頓,轉向了大臣,繼續道:“直至近日,當本王有幸拿到這份遺诏之時,才恍悟來龍去脈。”

“遺诏上寫了什麽?”有一位将軍站出來高聲問道,身邊立刻有官員開始附和。

“別急。”慕容刑天心情很好地不追究他們的冒犯,看着風霁月,“皇上可有興趣知道裏面的內容?”

他當然想知道,可看慕容刑天把握十足的模樣,又不敢确定遺诏裏到底寫了些什麽。

“皇叔,你今天站在這裏,該不會就是為了宣讀父皇的遺诏的吧?”

慕容刑天想了想,點頭,“可以這麽說。”這其實并不是他原本的計劃,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派去殺王槐安的殺手還帶回來了這個東西,更沒想到的是,上面的內容竟然讓他的謀反成了名正言順。

“那朕可否先問你一個問題?”

風霁月到此刻還淡然的态度,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皇上請講。”

風霁月的目光放在遺诏上,“既然這份遺诏是父皇給王丞相的,為何會到了你的手裏?”

慕容刑天在來之前就猜到他會這麽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臉色漸沉,眸中隐隐透着哀傷,過了好半天,才低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想是大家還不知道吧,王丞相在不久以前已經過世了。”

“什麽?”

“王相過世了?”

下面的驚呼聲此起彼伏,那些低着頭的大臣們,聽聞以後個個都擡起了頭,目光炯炯地盯着慕容刑天。

而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風霁月在心裏冷哼,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慕容刑天道:“前些日子本王的一位故友要去風州辦事,本王便讓他順道去探望王相,順便告知他朝中一切安穩,讓他好放心安享天年。卻沒想到故友沒過幾日便折回了京,行色匆匆地找到本王,告訴本王王丞相的府邸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據鄰裏的百姓說,相府中無人逃生,均在那場大火中喪生……”

“相爺……”下面已經有人哭了起來。

慕容刑天趁勢舉起手中的遺诏,“這是故友在相爺書房的密閣裏找到的,幸虧相爺藏得好,否則只怕連這個遺诏都已化作了灰燼,先皇的一番苦心就付諸東流了。”

“王爺,您就不要再賣關子了,趕快宣讀遺诏吧!”

“等一下。”風霁月阻止了他。

“哦,不知皇上還有什麽吩咐?”慕容刑天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風霁月望向他,“請問皇叔的那位故友是何人?”

“他并非朝中之人,說出來怕皇上也不認識。”慕容刑天答道。

“既然如此,他有什麽資格替朝中的大臣傳話?還有,”風霁月目光冷冽了下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王相當年雖是辭官,但并未回鄉,無人知曉王相究竟去了何方,皇叔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王槐安的家鄉雖然是在風州,可他為了避免麻煩,一直隐居在臨近風州的小鎮子裏,若不是風潇月上次帶他去,他也查不到王相究竟住在何地。

其實風霁月的目的并不在于要問這個問題,自從明白了月兒和他的關系之後,這些答案都迎刃而解。他只是在争取時間,為外面準備的風潇月和谷蒼松他們争取更多的時間。

慕容刑天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不知道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太看輕了風霁月。王槐安已死,死無對證,谷蒼松即使活着進了京,也沒有任何辦法。而風潇月,呵呵,他現在只是一個為了找女人連早朝都不上的廢人,何以畏懼?

所以在看到風霁月如同一條被放逐在沙漠上的魚,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之時,心裏竟前所未有地放松下來。他既然要玩,好,那他就陪他玩,反正他有的是時間。這皇宮裏裏外外都早已被他的人給包圍了,諒他再厲害,也耍不出什麽手段!

可他卻不知道,就在他攔住風霁月去路的那一刻起,外面的情形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就如同他不知道王槐安并沒有死一樣,等到時機成熟,足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本王的勢力遍布大江南北,要找個人還不容易?”

随着慕容刑天的話音落下,下面立刻有人倒抽一口涼氣。竟然敢在當今聖上的面前堂而皇之地承認他結黨營私,難道他是不想活了麽?

可另他們失望的是,風霁月臉上仍是一片雲淡風輕,似乎根本沒有聽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皇上,現在本王可以宣讀遺诏了吧?”慕容刑天耐着性子問。

風霁月想都不想就點頭,“當然可以,不過,宣讀遺诏這件事情,怎麽能麻煩皇叔呢。”

“你什麽意思?”慕容刑天不解,他早就看過遺诏中的內容,所以對此事有十分的把握,可風霁月卻不知道,為何還能如此淡然?淡然地讓他捉摸不透,隐隐感覺不妙。

“父皇既然将遺诏給了王相,那麽當然是由王相本人來宣讀更為妥帖。”在慕容刑天大驚失色地表情下,風霁月勾了勾唇角,“來人,有請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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