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暗湧

京城。

潇王府。

府裏的丫頭這兩天做事無比地小心翼翼,幾乎大氣不敢出。自從王爺回府以後,府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詭谲了起來。以前總是和顏悅色的王爺,現在動不動就板着一張臉,冰冷的目光無意中劃過的地方,如同一夜之間驟降的暴風雪,冰凍三尺,寒冷刺骨。

聽說,是因為王爺原本興高采烈地準備帶個王妃回來,卻沒料到在中途出了意外,王妃失蹤,至今杳無音訊。王爺回京以後不惜動用兵力,派了一批又一批人去找,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對不起王爺,卑職已經派人把大勞山上上下下都搜查了個遍,就連方圓百裏之內的每戶人家都搜過了,還是沒有找到陸姑娘。”一位官職不算小的将軍站在下面,恭敬地回報着連日來的搜救行動。

“再去找。”不溫不冷的聲音響起,風潇月垂眸看着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

這是陸憶然送給他的禮物,她說上面那個閃閃亮亮,和夜晚的星辰一樣美麗的小東西叫做鑽石。雖然這個鑽石只是個贗品,但代表的意義卻是一樣的。這是她家鄉的習俗,兩個相愛的人在成親的時候互相為對方戴上它,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心如同這枚小小的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石頭一樣堅定不移。戴上它,便可以牢牢套住對方的心,一輩子都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這是她在穿越過來之前,有一次在逛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第一眼見到就使她非常喜歡,從來都不喜歡束縛自己手指的她竟然破天荒毫不猶豫地将他們買下,而且還買了一對。當時送給他時她還在擔心不合他的大小,結果後來卻驚奇地發現,他帶着竟然正正好好,一點也不大,一點也不小,小小的銀環牢牢地包裹着他的手指,就仿佛本來就是為他特別訂制的那般。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當時眉開眼笑地問他,可他也看到了,她嬉笑的眸中帶着點點興奮的光芒。

……

“王爺,恕卑職直言,陸姑娘已經失蹤了那麽多天,大勞山又地勢險惡,只怕是兇多吉少,再這麽尋下去也不是辦法,卑職以為……”

冷冽的目光射向他!

屋外狂風大作,屋內的溫度也仿佛驟降了下來。

那位将軍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連忙改口,道:“王,王爺……卑職口無遮攔,請王爺恕罪!”

“你以為什麽?”風潇月問,語氣冰冷,聽不出一絲感情。

“卑,卑職……”他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着頭不敢正視前方的人,違心道,“卑職以為陸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其實他是想說,既然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不如就撤兵吧。大勞山到處都是群山峻嶺,懸崖陡壁,稍一不小心便會屍骨無存,實在犯不着為了一個女子,而讓他手底下幾百號人冒那麽大的危險啊!

可話到嘴邊卻不得不收回,風潇月的目光告訴他,如果找不到這個姑娘,他就準備提頭來見他吧……

“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去找!”風潇月難得像這樣大吼,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在看到那個黑衣人帶着然兒一起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經随着她一起跌倒了谷底。

痛,很痛,痛到不能呼吸。

他寧願掉下去的是他,寧願受傷的是他,寧願粉身碎骨的是他。可偏偏,為什麽他沒事,出事的全是然兒呢?

萬丈深淵,即使武功再高的人跳下去也不一定能落得全屍,更何況是什麽都不會的她……

他以為自己已經将她保護得很好了,可是日防夜防,在危急關頭,仍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掉下去,無能為力……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位将軍離去之時,似乎聽到了風潇月輕聲低喃了這麽一句,聲音裏帶着從未有過的苦澀,就連他聽了心底也是微微一震。

他輕嘆着搖了搖頭,拂袖而去。

*** ***

數日後,風霁月下旨召回所有在大勞山的官兵,停止搜查。風潇月聽聞後連官服都沒換,直接策馬向皇宮飛奔而去。

“讓開!”

風潇月怒喝着揮開一個攔在前面的小太監,青色的胡渣爬滿了他的下颚,發絲淩亂,衣襟微敞,渾身還散發着濃郁的酒氣。

“王爺,皇上正在和嶺南王議事,您不能進去啊。”小太監顫顫巍巍地上前又擋在了他的身前,今日的王爺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哪裏還有半點玉樹臨風,潇灑倜傥的樣子。別說是那些整日追着他,讨好他的千金小姐見到了,就連他見了,也是膽顫心驚。

真的好恐怖啊!

風潇月忽然停住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道,“你這是在教訓我?”

小太監吓得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哀聲求饒,“奴才不敢……”

“不敢就給我滾開!”風潇月踢開他,疾步向前走去。

沒了往日的風度,他現在只想去質問風霁月為什麽要撤兵!他的然兒還生死未蔔,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置她的生死不顧呢!

“砰”地一聲,書房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換上了龍袍的風霁月與之前所見的判若兩人,眉宇之間無不透露着帝王的氣息。此刻他正坐在龍椅上,翻看着慕容刑天的奏折,聞聲他略帶不滿地擡起頭,剛要問話,看到是風潇月,目光又輕了下來。

站在門外的侍衛面面相觑,照理說有人闖宮,他們應該要上去将他拿下才是。可這個闖宮的不是別人,偏偏正是潇王殿下,他們又不敢阻攔。

幸虧接到風霁月的臉色,一個侍衛立刻上前,輕輕拉上了門。

風潇月從進來到現在,都一直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一聲不吭。可雖然如此,風霁月還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憤怒。

“咳咳……”他掩唇輕咳了兩聲,故作鎮定,“皇兄。”

好吧,見到他這個皇帝不行禮也就算了,要不要把他當仇人這麽看啊。不就是瞞着他撤了個兵麽,用得着這麽虎視眈眈地好像是要把他給生吞活剝的樣子麽?

“為什麽?”風潇月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

為什麽?他怎麽知道為什麽,有人讓他這麽做他就這麽做了呗!

“皇兄,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沒等他的話說完,風潇月怒吼道:“我問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撤兵?為什麽不讓人繼續找?為什麽要置然兒的生死不顧?!”

風霁月被他吼得眼睛一直一直的,啧啧,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兄發那麽大的脾氣。慘了慘了,看樣子他是在老虎的身上拔毛了,而且眼前這個還是一毛不拔的主,這下他可被害慘了!

正在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未出聲的慕容刑天一臉嘲笑地轉過身來,“我當是誰呢,竟然以下犯上對皇上這麽說話,原來是乖侄兒啊!不過侄兒啊,別說皇叔沒有提醒你,憑你剛才的态度,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冒犯皇上可是要誅九族的哦!”

風潇月不着痕跡地瞪過去,“這麽說,皇叔是想陪我一起死?”

慕容刑天唇角僵硬地笑笑,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挑他的詞,“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侄兒何必那麽當真呢?皇上也不會怪罪的,對麽?”

慕容刑天的目光移向了風霁月。

風霁月暗罵了一句老狐貍,臉上帶着笑道,“皇叔說的有理。”

要不是現在還不能激怒這只老狐貍,他早就下旨廢了他的宗籍,然後滅他的九族一千次一萬次!

風潇月突然跪下,膝蓋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可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請皇上下旨搜查大勞山,一分一毫都不要放過!”

風霁月嘆息,欲言又止,“皇兄,你這又是何苦呢?皇嫂她……”

“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她。除非……”風霁月低頭看着地面,眼底一片茫然。

“除非她死了。”慕容刑天輕蔑地看着風潇月,如同在看一只跪在自己腳底求饒的狗一樣。

慕容刑天被自己的想法一愣,随即嘴角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再瞧瞧他現在的樣子,任誰見了都不會相信他就是堂堂潇王殿下的吧,現在的他,不就和一只落魄的狗無異嗎?

風潇月沒有看他,他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他,偏偏現在他絕對不能着了他的道,萬一出現了一絲一毫的分差,很可能他們的計劃就全盤皆輸。到時候輸的不僅是他,還有歷代先皇留下的百年基業,絕對不能被他給毀了!

所以,他必須忍!

慕容刑天見他不反駁,頓覺無趣。以前正常的時候就不斷給他耍小心眼,讓他的計劃一直拖延至今,現在成了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居然還心思敏捷,真是小看他了!

他抱歉地一笑,“瞧我這口無遮攔的,皇叔年紀大了,常常說錯話,侄兒莫怪,多擔待吶!這麽高的懸崖掉下去,那姑娘最多也就是掉到那谷底去,等她醒了也就能出來了。不過我聽人家說,大勞山的谷底深不可測,常年遍布飛禽野獸,就算掉下去保得住小命大難不死,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那麽餓得發昏的畜生給捕了去,到時候……”

“皇叔!”風霁月聽不下去了,厲聲喝止了他。他哪裏是在道歉,分明是找準機會了估計刺激皇兄!

慕容刑天拍了拍頭,“哎呀,你們看看,我這腦子又不好使了,多虧了皇上提醒,不然我還不知道我又說錯話了呢!”

“皇叔,若是沒什麽事情話,你先回去吧,朕有事要和皇兄談。”

慕容刑天不屑地瞥了風霁月一眼,從他口中聽到的那個朕字,怎麽聽怎麽刺耳。不過還是恭敬道,“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走到風潇月身邊的時候,他停下了步子, “侄兒莫要忘了,別怪皇叔沒提醒你,那個姑娘身份來歷不明,要想攀高枝嫁進皇家,飛上枝頭變鳳凰,她還不夠資格!”

“多謝皇叔關心,我心裏有數。”風潇月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慕容刑天冷哼一聲,推門而出。

當身後的殿門再次被重重地關上,他望着天空的雙眸忽然變得深邃狡詐。

天賜我也,現在不抓緊機會動手,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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