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軍營吓到你了?

第68章軍營吓到你了?

晚膳後, 常念在小書房給虞貴妃寫信,夏樟給她研磨,蘆、荟二位嬷嬷在一旁理賬, 春笙幫着打算盤, 外間伺候的宮婢和仆婦們都已歇下了。

夜幕籠罩下的朝夕院格外安寧。

常念将昨夜的大烏龍事件平靜敘述完,便沒有今早起來那麽難以面對了,落筆後,她撐着下巴瞧瞧窗外圓了大半的月亮。

夏樟把信對折起來裝入信封,跟着好奇望了一眼, “您是不是想回宮了?”

“想有什麽用。”常念怏怏收回視線,悶悶自語:“侯爺怎麽還不回來啊。”

她雖知他平時也忙,可今日不同, 心底就是有種奇怪的直覺告訴她好像哪裏出了問題。

難不成是江恕嫌她昨夜丢人了嗎?

還是嫌她太過麻煩太過勞神費力?

常念有一搭沒一搭地琢磨着,小書房門口傳來“吱呀”一聲推門聲。她百般無聊地擡眼看去,瞧見身着墨綠錦緞長袍的寧遠侯, 及那張冷峻臉龐,眼睛都亮了起來。

“侯爺回來了!”常念立時起身小跑過去,抱住江恕貼貼他胸膛,又不由得仰起頭, 委屈道:“嗚嗚阿念還以為你生氣了, 不想回朝夕院了……”

江恕垂眸看着她,頓了頓, 才擡手摸摸她腦袋:“胡說什麽?公務繁忙脫不開身罷了。”

晚膳那時, 江恕在營帳內靜坐半響,确實不想回來,可是想到或許這個嬌氣包會眨着瞌睡眼等他,心尖便有點軟, 如今回來,見她委屈巴巴的說話,心尖又軟了些。

罷了,那“遺言”本就是莫須有的荒唐事,他又何必在意。

江恕抱常念回了寝屋,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古怪之處,常念也不太想再提昨夜的事,便想就此翻篇吧,時日久了自然就過去了。

誰知江恕語氣平平問了句:“五禽戲,還學麽?”

常念剛上榻躺下,聞言一愣,神色複雜地撩開帳幔看他,遲疑出聲:“侯爺,你覺得我還能學嗎?”

“能。”

常念又是一默,說實話,她害怕再鬧出那樣尴尬又荒唐的事,畢竟她都不知道自個兒還能作出什麽亂七八糟的妖來。

有些事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

江恕仿若看透了她心裏那點小九九,默了片刻,道:“古籍雲,'五禽戲之功法,消谷食,益氣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①,你身子弱,每日大可練一練。”

“哦。”常念若有所思地躺回去,心想衣裳都裁好了,也不好浪費呀,這才下定決心道:“學就學吧。”

她要來那本圖冊講解,仔細看了看,江恕沐浴回來,見她神色認真,便道:“時候還早。”

“所以……?”常念皺皺眉,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江恕深邃的眼眸好似就寫着一個明明白白的“是。”

他是不講情面的。

常念被拎下來了。

這回,江恕不再背對着她教學,而是立在她身側,道:“我說,你做,有動作不标準的,再行調整。”

常念扁扁嘴,忍不住抗議:“昨夜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江恕沒說話,只是視線掠過梳妝臺的四方銅鏡時,心想該叫人打造一面與人等高的大鏡子來,立在寝屋,日後教學,他也能從鏡中看到她可否認真、可否有異樣。

常念自是不曉得他在思忖什麽大鏡子,只瞧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知沒有轉圜餘地,便老老實實像昨夜那般站好:“來吧。”

“虎戲第一式,虎舉。”江恕半句廢話沒有,徑直上前将她兩只手伸展開,放到腹下距離一拳位置,掌心向下,“握拳,上舉過頭頂。”

常念攥着小拳頭舉到頭頂,卻見江恕微微皺眉。

“上舉至額頭時,松開拳頭,掌心向上,至兩臂伸直,再握拳。”

“哦。”她重新來一遍。

誰知江恕的眉心蹙得更緊了:“視線跟着拳頭走,不要看我,知道嗎?”

常念鬧了個大紅臉,慌忙別開視線,再重新來一次。

“握拳下壓,至胸口位置,松拳,掌心向下壓,回到起初位置,一式畢。”

常念将動作連貫起來從頭再做一遍,笑盈盈道:“我會了!”

江恕淡淡“嗯”一聲,繼續道:“往複三回合,是為虎舉第一式,第二式為虎撲,兩手上舉,全身下按。”

他瞥見常念耷拉了眉眼,也頓了頓,“怎麽?”

常念搖搖頭,只默默按他說的做。

第二式虎撲的動作變換要多些,江恕耐着性子手把手來教,常念也是一點就通,第二遍就能将動作完整做出來了,些許不标準的,江恕略作調整,算是滿意,“今夜便先學虎戲,其餘留待明日。”

聽這話,常念便以為是結束了,可以上榻睡覺了,哪知曉剛轉身就被軟尺攔住。

江恕冷冷的話從身後傳來:“動作還需連貫做一遍。”

他就像那學堂裏最刻板嚴厲的夫子。

常念不僅是眉眼耷拉下去,嘴角也不高興地抿了起來,轉身瞪了江恕一眼,小聲嗔道:“糙漢!都不知道先誇本公主一下嘛?”

江恕狹長的眼眸慢慢眯了起來,軟尺拍着掌心,心底默念那聲糙漢。

難怪不高興了,原來是沒誇她?

啧,真是個幼稚鬼。

就這兩個動作也要誇嗎?

“阿念很厲害,恕自愧弗如。”江恕卻聽見自己這麽說。

常念擡眼打量他,哼哼兩聲:“當然!”說罷她便将虎戲連貫動作再演示了遍,這回倒是放開許多,也不拘謹了。

江恕笑了聲,終于道:“行了,去睡吧。”

有上回騎馬的先例,常念覺着事情沒這麽簡單,果真,到了翌日上午,她起身後,江恕已去了軍營,可十骞卻恭敬侯在外頭。

常念眉心直跳,叫人進來,只聽十骞道:“殿下,侯爺吩咐屬下留在朝夕院聽候您吩咐,侯爺說,您若是空閑,或是關于五禽戲有何處不解,想去西北大營的話,他會在帳內等您,還說功法要勤加練習……”

常念“啪”一聲拍了桌子。

後面的話,十骞真真是不敢說了,春笙推他出去,又急急回來,怕她們殿下不開心,正要寬慰兩句。

常念卻忽的道:“本公主還沒有去過軍營呢,今兒個不如去瞧瞧?”

她想,那五禽戲晚上也可以學的呀!江恕說的這般委婉,她必定要給他個面子去瞧瞧不可!

春笙夏樟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奴婢們這便替您梳妝!”

既然是要去軍營,便不挽發髻別珠簪了,也不穿粉粉嫩嫩的羅裙了,常念叫春笙替她将長發束起,插一根玉簪,作少年郎打扮,随後她又去衣櫃翻找一番,合适的衣裳沒找着,卻找出來兩套江恕以前的衣裳,也是黑色。

“看來他是自小到大都愛黑色。”常念嘟囔着,一面拿衣裳比劃了身形,長了一點點,勉強能穿,腰間寬了一點,系上腰帶就成了。

不多時,常念便指揮着春笙夏樟将自己拾掇成了一個漂亮的小郎君。

門口的十骞還以為今日要在朝夕院外站一整日,沒曾想公主殿下竟當真樂意去軍營,可是看殿下的穿着打扮,頓時又喜憂參半,喜的是他差事辦好了,憂的是,只怕侯爺看見這樣好看的殿下,會後悔。

江恕在軍營批閱邸報。

營帳外傳來十骞忐忑的聲音:“侯爺。”

他眼都沒擡,淡淡道:“知道了,去忙你的。”

十骞一愣,他都還沒有回禀,侯爺就知道了?知道什麽?

常念揮揮手叫他退下,而後掀開營帳的簾子,輕聲走進去。

江恕動作微頓,擡了眼。

隔着一道四扇屏風,他看到那抹陌生的身影,腳步聲卻是熟悉的。

他叫十骞去朝夕院傳話,只是想提醒常念得空時自己也要記得勤加練習,根本沒想過她會屈尊來軍營這樣的地方。

江恕靜靜看着那人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慢悠悠喝口茶,等她走過來。

常念頭一回來寧遠侯的營帳,自是新奇,其實也是不識得方位。

營帳十分寬敞,入內即鋪墊了青灰色地毯,兩側置有十張小幾,左右各五張,該是平日與将領們議事的,上首那小幾要大氣些,桌面整齊堆了幾摞卷軸和圖紙,坐席背後就是一副巨大的西北疆域圖。

常念走上去看了看,疆域圖上留下用筆圈圈點點的痕跡,邊角甚至有些磨損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江恕就是站在這裏,為西北安寧謀劃,她心生敬畏,神色都變得虔誠起來。

左側挂着一套黑色盔甲,腰間佩劍,觀之威武大氣。常念小心摸了摸那把劍,忽然明白她送的大鐵錘大砍刀為何會被嫌棄了。

江恕不知她在那想什麽,怕她尋不到,便将一沓卷軸丢到地上。

不大的聲音,叫常念回過神來,向左側垂簾走去,那裏有張屏風,她的腳步放得更輕了,走過去,大聲道:“想不到吧!!”

江恕靜靜地看着她,神态鎮定自若。

哪裏有半點驚喜?驚吓都沒有!

常念有些不自在了,走到他身邊,“你怎麽這副早知曉的表情?”

江恕拉她坐下,坐在他腿上,近距離地細細瞧着美人溫潤清俊的模樣,“本侯未蔔先知,你做什麽、想什麽,都知曉。”

“哼。”常念才不信他的鬼話,“定是你與十骞有什麽暗號。”

江恕勾唇笑了笑:“比如,你此刻就在想:江恕那個老刻板定是故意讓你出醜。”

常念驚訝得睜大眼睛:“你怎麽知曉??”

江恕扶正她束發間的玉簪,語氣漫不經心地道:“所以別做壞事,我都知道。”

“哦。”常念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江恕,江恕倒是神色平平,說:“那把劍,名為荊棘,是父皇賞賜的。”

常念回望一眼,江恕的大掌落在她後頸,輕輕将人扳回來,低聲問:“怎麽穿我的衣裳?”

“……不好看嗎?”常念低頭看看,确實寬松了,不太合身,她有些不好意思,“改日請繡娘來再裁兩套男兒裝便好了。”

江恕沒再應聲,冰涼的氣息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流連着,細細吻.過。

——這個被他的衣裳包裹着的玲珑身子。

突如其來的親昵卻叫常念吓一跳,慌亂的視線看看外面,一面小心推了推,“你,你別亂來啊!”

正此時,帳外傳來一道粗礦的男聲:“侯爺,咱們幾個到了。”

常念心跳頓時“砰砰砰”的跳得飛快,好像又要跳出心口了,偏偏不敢說話,怕外頭聽到什麽。

會不會又流血啊?

嗚嗚她不想再丢人了!

江恕才慢條斯理地擡起頭,看她憋紅的臉頰,不知怎的,笑了聲。

常念氣呼呼的,攥緊拳頭捶他胸膛,捶得她有點疼……

“好了,乖乖待着,我去去就回。”江恕寬大的掌心握着她的手揉了揉,才起身出去,将簾幕放下。

半個時辰前,寧遠侯傳話叫騎兵營的幾個将領過來一趟。

這會子他們按時來了,侯爺最不喜延誤時候的下屬,可如今怎麽是侯爺遲遲不露面?

難不成,營帳裏藏了女人!

江恕出去落座于上首,才道:“進來吧。”

幾個大男人進來,抱拳恭敬行禮,眼睛卻止不住地看向別處。

江恕面無表情地問:“本侯這營帳有金子?”

“不不不!”幾人連忙擺手,開始說正事。

騎兵營關将軍率先開口道:“侯爺……”

江恕微微皺眉:“小聲些。”

關将軍愣住:“??”

江恕不耐煩地重複:“聲音小點,聽不懂?”

軍營裏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聲洪亮粗礦,實屬常态,只今兒個帳內還有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膽小怕生,恐怕禁不住這麽吓。

幾位将領困惑極了,然寧遠侯的命令都是軍令,如山厚重,又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幾人都盡量放低了聲音說話。

一場簡短的議事過後,江恕揮手叫幾人出去,眉眼間的冷冽頗有些嫌棄的意味。

幾位将領讷讷出了營帳,又不禁暗自反思起來:他們可是還有哪處做的不夠好?

殊不知,他們侯爺掀開右側簾幕後,神色溫和,看着小臉通紅的姑娘,破天荒問了句:“吓到你了?”

常念神情無辜地眨眨眼,不明白他怎麽這樣問,最後只是搖頭。

這都是小場面,哪能吓到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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