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姜家所見

兩側畫舫巍峨壯麗,?沿街商販絡繹不絕，車馬行進間還能聽見金銀銅錢交接之聲。

原來，這便是富庶一方的青州。

姜照月低下眸子讓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她輕輕撫摸着宋漸明的後背,?卻聽姜青青有些激動地喊道：“姜照月,?你看見沒有,?街尾最大的那一處宅子便是青州姜家。”

“又不是你家。”

姜青青白了她一眼，她迫不及待地向外張望着,?又覺得此舉不大合規矩,?便悻悻地縮回了脖子端正坐好。

小巧地傳音符飄進了馬車,?姜青青興奮地一把抓了過去,?大聲地念了出來。

“姜照月，你看見沒有,?驚語表姐說要來接我。”

那麽大的字誰看不見？

姜照月懶懶掀了掀眼皮,?自從那日吸收了雲間獸的靈力之後,?宋漸明是越發嗜睡了，有些時候一日有半日都是睡着的。

他這懶洋洋地模樣,?看的姜照月也懶散了許多。

【提示宿主,?本月存款計劃尚未完成。】

聞言，姜照月又擡了擡眼皮,?敷衍地應和了一聲。

“知道了。”

她戳了戳宋漸明的臉頰，對他傳音道：“你怎麽還不醒來，馬上都到姜家了，你還想不想泡靈泉呢？”

“青州麻煩事必然多,?我這是在盡快恢複靈力，好……”

宋漸明忽然沒了聲，他不說話姜照月自然而然地就接了下去,?“好早點保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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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漸明擡眼瞧了她一眼，然後不急不緩地說道：“好早日恢複東海生機。”

那就是她自作多情了呗。

不就是這幾天舟車勞頓，她給宋漸明洗澡洗的比較勤快，至于這麽小肚雞腸嗎？

姜照月撇撇嘴，依她看，這東海的鲛人王還沒有她一人人類心胸開闊呢。

天馬停至一處氣派的大門，姜府并不是姜照月所想象的那種莊重肅穆的百年老宅，反而金碧輝煌的，一看就十足的富有。

姜照月敲了敲門口實星的金獅子，情不自禁地問道：“我能從這上頭刮點金子嗎？”

這些天她看宋漸明身體虛弱，實在是沒好意思伸手要金子。

姜照月清咳一聲，她決定以後自已要自立自強，不能再吃自家靈獸的軟飯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心中所想，宋漸明伸手在她衣襟處抓了抓，一枚小小的金塊便放進了她的衣襟裏。

"最近也沒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你自己留着靈力，不要瞎變金子了。"

姜照月有一天居然能主動拒絕到手的金子？

宋漸明搖了搖頭，好像自打他受傷之後，他這主人的神情就不太對了。

“驚語表姐，我在這兒！”

随着姜青青話音落下，姜照月擡頭看見面前的朱紅色大門緩緩打開，一位衣衫華貴的姑娘從裏頭緩緩走出來。

這姑娘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紀，梳着複雜的牡丹頭，看得出來每一绺頭發都是精心绾出的。

頭上釵環步搖都是齊全的，其中耳朵上方的一根孔雀金步搖最為顯著，随着她蓮步輕啓，這步搖上的珠玉還輕輕地晃動着。

她金絲線的綢緞衣裙在燦陽下折射出漂亮的光線，姜照月擡頭見她在這一身好衣服的襯托下更顯得明眸皓齒，肌膚勝雪。

果然是姜青青這丫頭念了一路的驚語表姐，的确是個絕色佳人。

姜驚語站在高高臺階上，自上而下地掃了一眼馬車旁的兩個人。

其實她自己都有些不記得那位青青表妹長什麽樣子了，不過聽姜青青這麽一喊，頓時心裏頭便都清楚了。

想起了父親的囑咐，姜驚語掩下心中萬般心思，重新端上一副溫善的笑容來。

“是青青表妹來了嗎？”

姜驚語上前親親熱熱地拉着姜青青說話，倒是将姜照月這個正經妹妹給冷落在了一旁。

姜照月不覺其他，反而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姜驚語。

還沒有踏入姜府，她就已經感受到姜驚語對她的敵意了。

【姜驚語，金丹後期，姜家三房長女，現已過繼到姜家大房。】

原來不是她的親妹妹啊。

姜照月輕輕笑了一聲，她笑完便見姜驚語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這位便是三妹妹吧。”

姜驚語扯了個笑，不鹹不淡地招呼着她，“先進去吧，父親已經等候多時了。”

“宋漸明，等會你就躲進攝靈珠裏頭哈。”

姜照月彈了彈宋漸明的腦袋，怕這個傲嬌的海王不肯躲進去，便又道:“我先摸清情況再放你出來。”

說完她将宋漸明蠢蠢欲動的大尾巴又重新塞進了衣袖裏頭。

現下姜驚語是沒仔細打量她的，等會去見什麽父親，肯定會發現她有一只靈獸，說不準宋漸明的鲛人身份就此暴露了。

“可是我擔心你。”

宋漸明別過臉，悄悄用尾巴遮住了自己臉上的神色，生怕姜照月看出什麽端倪來。

“我感受到姜家有很大的靈力波動，你那麽弱，我怕會連累我。”

是滴是滴，這口是心非的小鲛人說什麽都對。

姜照月将宋漸明蓋在臉上的尾巴扒拉開來，看見他一張臉被捂得通紅，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可是我也擔心你呀。”

擔心自己太弱會照顧不了你，擔心自己還會像上次一樣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傷了你。

宋漸明眼睫飛快地顫了顫，然後他咻的一下鑽進了攝靈珠裏頭。

攝靈珠內，恢複真身的宋漸明有些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鲛人一族天生體寒，一顆心猶如冰霜從不異動。

可是為什麽……

他會突然砰砰砰一直跳個不停？

而且他聽到姜照月說，她擔心他。

他突然發現，感情好像是雙向箭頭。

他害怕姜照月在姜家遇到苛責，姜照月也在害怕他在姜家有所損傷。

雖然這種感覺很陌生，但宋漸明不得不承認，當情感得到共鳴的那一刻，他居然由內而外地升騰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滿足感。

他慌忙坐下了屏息調神，幼年形态的鲛人靈力實在是太不穩定，他居然會因為凡人的三兩句話而擾亂了心神。

“宋漸明，等晚間沒人了，我再放你出來。”

宋漸明的心神再一次亂了。

因為他開始渴望夜晚，渴望姜照月脖頸處的那一片溫暖。

姜家是個好幾進的大宅子，走廊間曲折回環，來往皆有好奇下人對着姜照月一行人指指點點。

姜青青哪裏見過這麽大的宅子，她只覺得姜府的一處院落都要比她雲來鎮的整個家都要大。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些局促的感覺，這感覺并不好受，于是一路上她只能低着頭乖乖跟在姜驚語的後面。

她又忍不住地偷偷瞥了瞥姜照月，卻見她猶入無人之境一般的自在，不由第心中又生出了些羨慕。

若她也是青州姜家的正統血脈就好了，或許今日來到這裏也不會感到怯場了。

走了大約一刻鐘才見到那位神秘的青州姜家家主，也就是姜照月的生身父親。

姜照月僅有的那點耐心早已消耗殆盡。

她并非這身體的原身主人，自然也沒有那麽深的情感桎梏。

只是她仍然想去看看她這名義上的父親，也算替這原身了卻心願了。

姜遠山負手而立，他的身前是姜家各位先祖的令牌，然而他并不祭拜那些先祖，反而是對着角落邊的一塊靈牌敬了一炷香。

若是姜照月沒有看錯，那上頭寫着的可是姜氏夫人宋氏之牌位。

那可不就是她母親？

于是姜照月雙手合一，學着姜遠山的樣子虔誠地上前拜了拜。

姜遠山回頭，看見她來了，也不驚訝，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倒是個有孝心的。”

"母親好歹生我養我一場，自然比不得有些生了不管的。"

姜遠山見姜照月軟眉細目，還以為是個面團性格，誰知道一上來居然就嗆他，當下氣得不輕。

“姜照月，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我是姜家的家主，是整個青州的權利頂峰，你見了我，不叩拜，反而指責我？”

是姜家的家主，是青州的掌權人，卻唯獨不是她的父親。

姜照月心中升起莫大的悲哀來，為自己也為這姜家的女兒而感到悲哀。

她懶得再多加争辯，便擡眼瞧了姜遠山一眼，“那姜家主喊我到這兒來有什麽事？”

姜遠山瞥了她一眼，然後緩緩道：“姜家有三個去晴方書院的名額，我給了宗族的其他弟子們，你倒時候別同他們争。”

“不過你這築基的修為也去不了上京那等地方。你且在青州讀兩年書，我到時候為你挑個好人家便是了。”

姜遠山用下通知的口吻命令着姜照月，說罷他看也不看這個多年未見的女兒，只擺擺手吩咐道：“後院你母親替你安排了屋子，你去休息吧，沒事就不要出來了。”

“此番召你回青州全是聖上的恩賜，你幼年被斷在修行上難以有成就，往後你也不必太精于這一門。”

回來的路上姜照月被氣的發笑，明明是這姜家的人來接她，怎麽她來了又擺出這副态度、

真當人人都對這晴方書院趨之若鹜嗎？

“姐姐，別氣。”

“你要是真生氣，我今晚就讓海水掩了他的床……”

宋漸明探頭探腦地從攝靈珠裏頭鑽出來，因為過于小心謹慎，反而走的有些搖搖欲墜。

姜照月将宋漸明撈到懷裏頭，扯了一抹笑道：“反正本來就沒期待什麽。”

“不過就算是沒有期待，可是看到了還是會很難受。”

即便可以預想一切結局，但當真正面對想象中的場景的時候，還是會止不住的難受。

她吸了吸鼻子，仰頭看向天空，頗為無奈地感慨道：“宋漸明，你說如果可以天生不通五感該多好，不需要感知一切，也不需要被壞情緒包裹。”

“那種感覺并不好。”

“你被埋在深不見底的深海之中，無法感知海水流動的頻率，你的世界也再無光影，連情緒都無法感知，就好像行屍走肉的軀殼一般。”

宋漸明低下頭，悄悄将手靠近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胸腔之內穩定而又持久的韻動。

說的也對，多少人還渴求長生不老呢。

一來二去姜照月居然在這姜家的大宅子裏頭迷了路，于是她幹脆避開人群，找了個清淨去處随意坐着。

她将宋漸明抱到腿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涼意漸漸驅散盛夏的酷暑，連燥熱的心情也不自覺平靜了許多。

“宋漸明，如果你最後沒有達成複興東海的使命，你會不會傷心啊？”她拎了拎宋漸明的耳朵，狀似随意地問道。

“我是說如果啊，當然我也會盡全力幫你實現的。”

姜照月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自己也是求生欲滿滿了。

她微微低下頭，想着仔細聽着這小鲛人會說些什麽。複興東海，于她而言，實在過于飄渺，她甚至不知道前路是何，只能一步步跟着指引慢慢往前。

“我會随着東海共生死。”

出乎意料地，宋漸明不再是那副懵懂神态。提到東海的時候，他神色一改往日，緊抿着唇，一字一句答道：“因為這是我的使命。”

在其位，承其責。

他應東海萬民而生，自當為東海萬民之信仰而奉獻自我。

這是他擺脫不了的使命。

如果真的無法複興族人，那他也寧願與東海共存亡，而非茍活于世。

“使命……”姜照月輕笑一聲，拍了拍宋漸明的腦袋，“像你們這種有家的才會有使命感，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只要自己吃飽喝足就行了。”

說完姜照月捧着自己的臉，她覺得自己和宋漸明比起來，道德覺悟實在是太低了。

“吃飽喝足也是一種使命，每個人身處不同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使命。”宋漸明比劃了兩下，努力說的通俗易懂。

“比如姐姐種的花……真的很好吃。”

思來想去，宋漸明還是不太會安慰人，于是他悶了許久，半響才憋出了這麽一句。

“噗嗤。”姜照月伸手點了點宋漸明的腦袋，“你是不是又餓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宋漸明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随着他肚子叫聲的發出，宋漸明還掩飾性地吐了一連串的泡泡。

“東海也是你的家啊。”

心滿意足地宋漸明抱着姜照月給的一枝花細細地啃了起來，他眼睛裏頭都是漂亮的花，嘴巴更是毫不客氣地一口咬傷了最嫩的花蕊。

“先把刺拔了再吃。”

“你說的有道理。”

姜照月輕車熟路地單手拔掉花莖上的刺，挑挑眉含笑看向宋漸明，“你都是我的靈獸了，東海不也是我的嗎？”

所以說，她有什麽可悲傷的？

以後她可是坐擁整個東海的大富婆！

等鲛人一族複興了，她養十個八個鲛人，再養幾個俊俏公子，到時候要幾個家沒有

"嗯……我是你的。"宋漸明輕輕應了一聲，他這聲音極輕，居然莫名讓姜照月浮現一個被拐的委屈小媳婦。

“螢火蟲。”

軟趴趴的手掌打開，星星點點的螢火蟲點亮了姜照月面前的昏黑。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螢火蟲。”

姜照月伸手去抓，裙擺處卻被輕輕勾住。

她回頭，卻見她的小鲛人側倚在一塊岩石上，雙眸含水，向她輕輕伸出手。

“看！”

姜照月伸出手，卻見宋漸明的手心微微張開，大小不一的珍珠便從他的掌心掉落下來。

“送給你。”

宋漸明手掌上下動了動，又輕輕掉落了些珠圓玉潤的珍珠來。

‘給你買大宅子。’

原來他一直記着自己的心願。

姜照月輕輕笑了笑，她将珍珠仔細收好，對小七輕輕說：“到時候收齊一萬金，我可以許願讓宋漸明的眼睛好起來嗎？”

【可以，但請宿主記住，本收錢寶有效期只有三次。】

所以說她只有實現三個心願的機會？

不管有幾次機會，反正她一定要讓自己的小靈獸重新看到這世界。，

這麽漂亮的一雙眼睛可不能浪費了。

“姐姐買了大宅子之後……我還可以和姐姐一起嗎？”

宋漸明眼睛出奇地亮，他輕輕抓着姜照月的衣角，魚尾有些害羞地收在了身後。

“你是想和我一起呢還是舍不得我的花田啊。”

宋漸明低了低頭，聲音難得有些啞了下來。

“唔……都有。”

什麽都有，明明就是觊觎她的花！

“宅子都是你買的，怎麽可能不給你住呢？”

這姜府到底是大戶人家，就連路邊種的花都是些名貴品種。

可憐她小鲛人都沒吃過這麽貴的花。

于是姜照月毫不猶豫地拔了兩株最貴的。

她那便宜父親都沒養過她，拔掉他幾朵花不過分吧？

“那我可以和姐姐睡一起嗎？”

宋漸明偷偷将手背在身後，他已經想明白了，如果姜照月不答應的話，那他就再拿兩顆珠子賄賂她！

“當然可以。”姜照月答應的十分幹脆，像宋漸明這種冰冰涼涼還能驅蚊避蟲的小靈獸，陪他睡睡覺怎麽啦！

“那姐姐以後也會陪別人睡覺嗎？”

一顆珠子又非常準确地扔進了姜照月的懷裏頭，她擡頭卻見自家鲛人臉上難得出現了些許糾結神色。

“茵茵跟我說青州和雲來鎮不一樣，青州有許許多多好看的人和靈獸。”

宋漸明面露糾結，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隐似的。

他支支吾吾突然說道：“我聞別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熏得我根本睡不着。”

“而且人再多就擠了。”

見姜照月不為所動，宋漸明繼續道：“姐姐知道東海有一種魚專門噴火，身上比千年岩漿都要火熱。”

“而且那些靈獸都克我，我和他們一起就會很難受。”

宋漸明輕輕蹙眉，紅唇抿起，顯得有些委屈在。

說了這麽多，不就是不想讓她找別的靈獸嗎？

姜照月蹲下身子捏了捏宋漸明的臉蛋，對他說；“那我以後一定注意點，如果我養了別的靈獸就不讓他遇見你。”

“一三五跟你睡，二四六跟別人睡成不？”

于是姜照月如願以償地看見宋漸明白皙面龐漲成霞色，甚至被氣的還輕輕吐了一圈泡泡。

當然宋漸明本人還沒注意到這個。

他低下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撇了撇嘴道：“是我給姐姐的金子不夠多嗎？姐姐居然要找別的靈獸。”

“宋漸明，我看你不應該是個鲛人，”

姜照月沒忍住笑出了聲，“你上輩子難不成是綠茶轉世嗎？”

自己想饞涎她的花非哭唧唧地不肯直接說，現在想讓她對他忠心唯一，偏偏還要繞那麽大彎子來說。

“我看你幹脆叫茶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