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望着蕭寶菱離去的背影,蕭思月有些怔愣。
手中的筚篥,以前吹奏時,一次碰巧被蕭寶菱聽到,她還罵說:“吵死了!這聲音好難聽好喪氣!你是公主又不是樂伎,吹什麽吹啊!”
說完,還粗魯地把筚篥從她手中打落在地。蕭思月那時才九歲,還不太懂得隐忍,一時間哇哇大哭起來。蕭宛音和蕭寶菱就一起罵她:“哭什麽哭啊,難聽死了,吵死了煩死了讨厭死了!”
慢慢地,蕭思月在宮中習慣了安安靜靜不出聲,盡量做一個隐形人。盡管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她還是忘不了曾經那稚氣、惡意又清晰的“難聽”。還有兩位親姐姐嫌惡厭煩的眼神。
筚篥是母親月嫔親手用紫竹給她做的,吹奏也是母親親自教會她的。月嫔是朔州送來的美人,被皇帝短暫寵幸過就抛之腦後,在宮中無權無勢無人關懷,母女二人雖是皇妃皇女、卻像民間孤苦家庭一樣只有兩人相依為命。
朔州有沙漠和戈壁,當地駐軍和居民都喜歡吹奏筚篥。音色明亮,粗犷質樸,樂聲中總帶着一絲凄怆,讓人好像置身于壯闊而荒涼的邊疆。
蕭思月沒有去過朔州,那是她母親的家鄉,是她母親的鄉愁。可是她小小年紀吹奏的曲子卻總能讓月嫔落淚。她知道母親想要回去,但她自己卻沒有這種想法。她清楚明白的是,雖然這皇宮中沒什麽人理她、她也不覺得這裏是她的家,但她注定一生都會被皇家的枷鎖束縛住,像老太監養在籠中的鳥兒一樣,離不開的。
蕭思月不是蕭寶菱,她不是穿書來的,這裏就是她的全部世界,眼下的苦是真的苦,不能超越。眼下的賀元夕也不過只是另一個小可憐,兩人都才十三歲,生活在灰暗中,都不知道他們其實擁有光明的未來。
所以她只能感受到當下,雖然不明就裏,但是皇姐突然對她好了,她還是忍不住有了那麽一絲絲一點點的動容。
蕭思月走到亭子中坐下,面對着倒映出陽光和樹影的鏡湖湖面,将紫竹筚篥放到唇邊,緩緩吹奏了起來。
她知道小貓就在不遠處,她沒有再去靠近,就這樣自顧自地吹着自己的曲子,一曲結束,再微微側頭去看,發現小貓竟然已經朝她走了一小段路。她忍不住牽了牽嘴角,是真的,皇姐說的是真的。
樂聲一停,小貓喵喵叫了起來,好像在不滿。她便又眉眼彎彎地吹起另一首曲子,這一次,樂聲中少了凄然,多了歡快。
蕭寶菱帶着侍女們走回了寶靈宮,靠近正殿前時,忽然聽見吵鬧聲,和女子的尖叫。
她頭疼地捂住耳朵,覺得今天怕不是尖叫日吧……這又是怎麽回事?
周圍也沒個可問的人,估計一半遠遠躲開,一半在裏面圍觀。
蕭寶菱走了進去,看見殿門前,一個身穿老綠色衣服的嬷嬷在責罵一個月白色宮裝的侍女……是霜兒。
“公主回來了!”
“見過長公主!”
周圍拿着灑掃工具圍觀的宮女太監們見蕭寶菱進來,紛紛向她行禮。
蕭寶菱走上前,眉心微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只隔着幾尺的距離,她看見了霜兒雪白的臉蛋上紅紅的巴掌印,一邊臉頰正在慢慢腫起。估計是剛挨了重重一記耳光。
那嬷嬷見蕭寶菱過來,本來淩人的氣勢一下子收斂了不少,若是仔細觀察,甚至能看見她的肩膀極輕微的瑟縮了一下,像是在怕。
“老奴見過公主。”嬷嬷微微一禮,把霜兒重重扯到蕭寶菱面前,“你自己說!你都做了些什麽!”
這陣仗,蕭寶菱不由得面色嚴肅起來,心道,不會霜兒這麽快就偷人被抓了吧,可徐晤貌似并不在啊。
霜兒把身體從嬷嬷手下掙脫,頭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對着蕭寶菱道:“公主明鑒,奴婢只是清洗茶具時,不慎摔碎了一只茶杯,奴婢是無心的……”
雖然公主有些喜怒無常,她不确定這點小事會不會觸怒公主,但當着這麽多下人的面,這不受公主待見的老奴對她又打又罵,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聽出她語氣中的怨怼和委屈,嬷嬷瞪大了一雙枯皺的眼睛,指着她鼻子怒斥道:“只是一只茶杯?!那可是皇後娘娘賜給公主的薩珊玻璃杯!”
玻璃杯?蕭寶菱臉上的嚴肅表情緩緩裂開。
霜兒小聲反駁:“可公主從來都沒有用過……”
盡管她心裏知道這杯子珍貴,但潛意識裏還是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往她和青嬷嬷意見相左的情況也不少,哪一次公主最後不是聽她的。青嬷嬷仗着曾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一直騎在她和梅兒頭上……明明公主都不想看見她那張老臉。
“你這賤蹄子,還在頂嘴!”青嬷嬷氣得胸口起伏,揚起手來又想打她。
霜兒吓得立即用雙手捂住了臉,那預料中的一巴掌卻并沒有落下來。她擡眼看去,發現是公主及時握住了青嬷嬷的手腕,眼中一下子露出喜色。
“公主?”青嬷嬷怒色收斂,動作頓住,很想說你又要護着她嗎、那可是皇後的東西……思及往事,忍住了。
“是這個嗎?”蕭寶菱松開青嬷嬷,視線落在走廊地上、那只碎成幾片的玻璃杯上。
青嬷嬷神色還是有些痛心,道:“正是。”
蕭寶菱蹲下身子,拿起一塊碎片在手中打量。淺青色的玻璃,不像現世那麽通透無瑕,還含有一些雜質。但是顏色是真的好看,是後世博物館都不一定見得到的珍品,斷裂面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色光暈,蕭寶菱看着覺得很美很喜歡。
青嬷嬷俯身想把碎片從她手中拿走:“公主當心割到手。”
“沒事。”蕭寶菱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霜兒,道:“這樣好的薩珊玻璃,碎了實在可惜……嬷嬷幫我拿去金繕吧,至于花費麽,就從霜兒的月例裏扣。”
在霜兒震驚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蕭寶菱又道:“畢竟霜兒跟了我這麽多年,我也不忍心打她,只是犯了錯麽,還是要受一點罰的。”
金繕這活,對匠人的手藝要求極高。修補一件器物所花的金子和時間精力,都非常不菲。霜兒的月例不低但也不高,這下估計要一年都拿不到工錢了。
蕭寶菱說的是實話,她做不來體罰,覺得現階段扣扣錢就已經可以了。看見霜兒錯愕的表情,想起她原來就是拿自己給的工錢去買什麽鬼催生散,心中生出一絲快意。
錯愕的,還有青嬷嬷,這還是第一次,她和霜兒起沖突的時候,蕭寶菱站在她這邊。半晌才回過神,道:“是,是,老奴這就去。”說着就招呼旁邊的小宮女把碎片撿起來。
“好了,我進去休息,你們收拾吧。”蕭寶菱走了好久,又站了好久,着實累了,最後回頭對青嬷嬷道:“以後再有做錯事的,也勞煩嬷嬷替我管教了。”
青嬷嬷看着殿門緩緩關上,眼前似乎還是蕭寶菱那信任的眼神,和溫和的表情。她忍不住心緒翻湧,面色變化……受寵若驚、不敢置信……又欣慰歡喜。
公主終于懂事了。
殿內,蕭寶菱斜倚着懶架,舒服地躺靠下來,遙對着高高的美麗的白珊瑚叢,目無所視地在神游。
總穿一身深青色衣服的、原來伺候過皇後的嬷嬷,青嬷嬷,她慢慢地記起來了。
在《皇後之路》這本書的後半段劇情中,北齊國破、皇宮也被南周士兵占領之後,蕭寶菱就是跟着青嬷嬷兩個人在逃命。
最後被圍堵,逃無可逃,是青嬷嬷死死地用身體護着她,不讓人碰到她,卻被南周士兵一刀就殺了。
雖然是一筆帶過的文字簡述,此刻見了真人的蕭寶菱卻仿佛能看見那一刻的血光、聽見那一刻的刀聲。
原來的蕭寶菱極度自我,只憑心情做事,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作為最受寵的長公主,她的寶靈宮中滿是曲意逢迎的宮人,到了最後時刻,那些人卻全都各自逃命,只留下一個連路都走不穩了的老嬷嬷。
蕭寶菱心中一陣悲傷,似乎是原身的感情。
午膳時分,飯菜十分豐盛。
蕭寶菱節食了一段時間,沒忍住夾了好幾塊糖醋排骨吃。
青嬷嬷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公主最好還是飲食清淡一些……”
“啊?”蕭寶菱停下筷子,擡頭看她,臉上并沒有生氣的表情。
青嬷嬷放了點心,委婉地道:“公主這個年紀,要苗條一點才好看啊。”
蕭寶菱啃了一口排骨,又喝了口茶,道:“是的,那以後嬷嬷你給我安排膳食好不好?”
青嬷嬷聞言,目光微顫,嘴唇動了幾動才說出話來:“好!”
蕭寶菱繼續吃小米飯,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心道,這下霜兒沒活幹了,真的只能打掃衛生了。
到了晚飯後,蕭寶菱慣例做運動,青嬷嬷看見,疑惑道:“公主這是做什麽?”
蕭寶菱也不避她,坦然道:“減肥啊……就是變苗條,我想快點變苗條。”
胖胖的少女一邊壓腿,一邊對自己笑,青嬷嬷奇怪地感到一陣暖意,心中覺得有哪裏不對,又覺得這樣沒錯很好。
十月底的夜晚有些冷,看蕭寶菱折騰得臉紅冒汗,青嬷嬷很是放心不下,又是叫人準備沐浴的熱水,又是去拿布巾給她擦汗。
蕭寶菱運動完畢,還是覺得熱,穿着單衣,敞着領口,用小胖手給自己扇風。
青嬷嬷把她的外衫拿來,想給她披上:“天冷,公主當心着涼。”滿目都是擔憂,卻怕她反感,在等她同意。
“嗯。”蕭寶菱點頭,自己動手把外衫穿上了。
她低下頭,忽然覺得眼中濕熱。來了這麽久,第一次想起現世的母親,曾經每次在她跳完操後,也是這樣勸她穿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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