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周一走

路徐十點多回到了工廠,那時工廠門口的夜市攤還開着,他找了家麻辣燙店,拿着菜簍挑菜,他習慣性去挑便宜的蔬菜和頂飽的面條,菜夾經過葷菜區時路徐停了片刻,還是沒有去夾占重量的葷菜。

這個點夜市人已經不多,麻辣燙攤子只有路徐一人,冒着熱氣的麻辣燙端上來路徐沒立馬動,他有些餓、但沒什麽胃口,此時他的手機震動一下,是蘇折寒發來的消息:明天什麽時候回?

我在門口。路徐先輸入,但輸完又删除,重新輸入:看情況吧。

停了停路徐還是把對話框裏的內容删掉,摁滅手機。

他不想騙蘇折寒,也不願意讓蘇折寒再為自己的事煩心。

他知道自己一旦說了自己的事,蘇折寒會立馬下來找他。

從兩人在一起之後,路徐更不願意自己什麽事都去麻煩蘇折寒,他只是喜歡蘇折寒,而不貪圖他的那些幫助和關心。

路徐獨自在麻辣燙攤吃完後回了工人宿舍,這天是休息日,所以宿舍裏大家都沒說,打游戲的、談戀愛的,整個宿舍吵得厲害。

“路徐?你不回家了麽?”王朋易從床上翻過身,好奇地看他。

“送完東西就回來了。”路徐耷拉着眼皮,換好衣服後上了自己的床,将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把一切嘈雜和詢問隔絕在外。

他哭得有些脫力,吃飽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隔天路徐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手機震動了好幾輪,路徐醒來的時候宿舍門也被推開了,蘇折寒正拿着手機站在他們的宿舍門口,這時候是中午,大家周末都有活動,宿舍只剩下路徐一個人。

路徐發懵地看着來電顯示為蘇折寒的手機,坐起來和已經走到他床前的蘇折寒對視。

蘇折寒挂斷了電話,神情中透着微微的不悅和擔心:“你昨晚沒住在家裏?”

路徐眨了兩下眼,朝他點頭。

“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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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路徐剛睡醒,聲音還啞着,他吸了吸鼻子,拿起外套穿上:“家裏房間太小了,我不方便住,晚上就回來了。”

“那昨晚怎麽不回我消息?”蘇折寒走近兩步,目光銳利:“眼睛也是腫的。”

路徐心虛的垂下頭:“和王朋易打游戲了,睡太晚,腫了。”

蘇折寒看着路徐沒再說話,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擡手揉了下路徐亂糟糟的頭發:“下午要出去玩嗎?爬山去?”

路徐見蘇折寒不再追問,松了口氣點點頭,很快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跟着蘇折寒出了門。

兩人先在食堂吃了午飯,然後蘇折寒開車到北海郊區的一座挺有名的山下,兩人之前就說過要來爬山,只是一直沒時間來。

春夏之交天氣很好,山下有不少自駕來爬山的游客,蘇折寒停好車,又拿了兩瓶水下來,遞給路徐一瓶:“上去吧。”

路徐平靜的表情有點勉強,他點點頭接過水:“謝謝。”

蘇折寒沒再說話,和路徐并着肩往上走。中午在工人宿舍的時候蘇折寒就看出來路徐的情緒不太對了,路徐擅長沉默、把一切都憋在心底,所以蘇折寒沒逼他,只陪着他,等他願意告訴自己。

山爬到一小半,大約是運動帶來的內啡肽改善了路徐低沉的情緒,雖然有些喘,但心情漸漸暢快起來,他擰開礦泉水喝了半瓶水下去,然後看向蘇折寒,朝他笑了一下。

蘇折寒勾唇,問他:“還要水嗎?”

路徐搖搖頭:“你累嗎?”

“還好。”蘇折寒上前:“聽說山頂可以休息,我們先爬上去?”

“好。”路徐把礦泉水放好,又看了看周圍,忽然伸手抓住了蘇折寒的手臂:“拉着走吧。”

蘇折寒頓了下,手臂旋了半圈,然後抽出,下一秒直接握住路徐的手:“爬山很多人牽手,沒關系。”

說着蘇折寒便牽起路徐朝上走去,路徐還是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低着頭,悶聲不吭地和蘇折寒一起往上爬。

這山不高,爬了半個多小時便到了山頂,兩人手心裏都是汗,只是姿勢從一開始的相握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十指緊扣。

到了山頂人多起來,再牽手就容易被別人打量,兩人默契地松開對方,路徐不自在地看向別處:“你找個位置,我去那邊給你買冰水。”

不遠處有個小賣部,路徐說完便朝那小賣部跑去,蘇折寒還沒來得及應聲人已經站到小賣部前的長條隊伍裏了。

18歲很好,就是太容易害羞了,但自己又喜歡得要命。蘇折寒邊自我折磨地想,邊聽話地去找了個空位坐下。

路徐排了三分鐘隊,前面還有兩個人,他掏出手機準備付款時手機忽然響了,是秦麗君打來的電話。

路徐積攢了一整個爬山過程的好心情在這一刻倏然消失,他盯着手機屏幕發怔,小賣部老板娘喊了他兩聲他才聽見。

“到底要什麽?不買讓後面人買啊。”老板娘語氣很不耐煩,路徐連忙挂了電話:“不好意思,我要兩瓶冰水,再拿一支冰激淩。”

“14塊。”老板娘把東西拿給路徐,路徐把手機調了靜音後放進口袋,捧着東西朝蘇折寒走去。

蘇折寒挑了個安靜背陰的位置坐下,座位就是兩塊石頭,眼前兩米遠的地方是嶙峋的陡坡,坡上是歪歪扭扭的灌木和樹,一有風吹來便刷刷作響,透着清亮。

“給。”路徐把冰水放到蘇折寒手上,又把冰激淩給他剝開,也遞過去。

“還買了這個。”蘇折寒欣然接過:“你不吃嗎?”

路徐搖頭:“太涼了。”說着路徐坐到蘇折寒身邊,喝完水後便出神地望着遠方。

“下周六過去,有問題嗎?”蘇折寒邊啃冰激淩邊問。

路徐心中記挂着秦麗君的電話,說什麽都忍不住分心,片刻他開口:“你等一下我。”

路徐把水放在一邊起身,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秦麗君的電話依舊在打進來。

蘇折寒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到人少處接電話的路徐,雖然不明白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大約能猜到路徐的低落和這通電話有關有關。

“喂。”路徐接起電話。

“路徐啊,你怎麽不接媽媽的電話呢!”秦麗君在那頭帶着哭腔說。

“現在接了。”路徐聲音低了些。

“路徐,媽媽和小岩真的不能回山裏啊,山裏的教育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一來小岩肯定就毀了,他可是你親弟弟啊。”秦麗君說得動情,或許真流了幾滴眼淚。

“我想好了,他回去住在縣城的寄宿學校,從小學到初中都可以住,我會幫他辦好的。”路徐平靜道。

其實打算把秦麗君和路岩安排回去時路徐早就想好了他們回去的一切生活,包括路岩上的學校、秦麗君以後周末接送路岩的交通工具,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秦麗君會不肯回去。

“寄宿學校怎麽行?小岩在學校吃不飽的!”秦麗君愕了一秒,立刻反應迅速道。

“媽,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你想好了嗎?在這裏打工還是回去?”路徐無力再和她拉扯,只問一個答案。

秦麗君沉默了良久,路徐可以聽到她隔着電話線深重的呼吸聲,秦麗君的身體是從路徐爸爸去世後變得不好的,因為那幾年生了小病也沒錢看,逐漸便積累成了大病,還是這幾年路徐帶她去大醫院看了幾回,配了不少藥在家裏吃。

所以路徐也不想讓她再去幹活,怕再生出什麽大病,回老家養着路徐還是會繼續給錢,他不明白她為什麽不願意。

“你把我送回老家就不打算再給我們倆錢了對吧?”秦麗君的語氣忽然變得尖酸,和剛剛判若兩人。

路徐皺眉:“什麽?”

“你不就是想甩開我們麽?直說好了,找什麽沒錢的借口。”秦麗君聲音尖銳起來:“路徐,你這種白眼狼要跟你爸一樣不得好死!”

秦麗君憤怒地挂斷了電話,人影稀少處,路徐拿着手機震驚又怔愣,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眼前發黑發渾。

“沒事吧。”蘇折寒的聲音清冽,像清風吹散渾霧,路徐擡頭恍然地看他,下一秒一把握住他的手,路徐覺得自己可能快站不穩了。

路徐的臉色白得不正常,神情中透着股不可置信的恐懼,蘇折寒語氣緊張起來:“怎麽了?”

路徐嘴角微微抿着,他緊緊咬着牙,呼吸長而深,緩了好久才張開嘴,聲音沙啞:“我...我媽說我不得好死。”

路徐這句話說得不帶情緒,盡管知道話中意思,但他卻聽不懂,像在做閱讀理解一樣茫然。

蘇折寒知道昨天路徐回去是準備把家裏人送回老家的,他不需要猜測,簡單地推測一下便知道大概發生了些什麽。

路徐是不願意自己摻和他家中的事的,蘇折寒不便去刺探細節,只帶着路徐坐到之前的位置上,陪着他發了會兒呆。

“你媽不肯回去?”蘇折寒問,路徐轉過頭來,喉間發緊地“嗯”了聲:“蘇折寒。”

蘇折寒也看向路徐,柔和地回應他。

“我們、周一就走行嗎?”路徐眼中是怯懦的期待,他覺得自己在溺水,如果再不逃開這片水域,就要往下沉了。

昨天的路徐是傷心加憤怒,可今天他開始害怕,那種惡毒的揣測和詛咒讓他忽然對相處了十幾年的媽媽感到陌生和恐懼。

蘇折寒掩下眸底的心疼,輕輕摟住路徐的肩膀:“嗯,那晚上回去就收拾東西。”

可天有不測風雲,周一路徐沒能像計劃的那樣順利離開。

這天天還沒亮,路徐就被沖到宿舍裏的工廠保安叫醒,保安拽着還沒睡醒的路徐焦頭爛額地朝着門口走:“你媽在工廠大門口鬧呢!快讓她回去,待會兒領導來了看到像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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