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夜宵

路徐走出思拓總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城市的夜晚亮如白晝，五光十色的光漫進黑夜中，如此的繁榮熱鬧，一時間卻讓路徐覺得比工廠沉沉的深夜還要令人窒息。

路徐沒顧得上看寧江出了名的燈紅酒綠的夜景，在思拓總部門口逗留不到半分鐘便扭頭朝家走。

路徐走的很快，十分鐘便到了小區，2棟302的燈光将周圍的空氣打亮，路徐還沒走到樓道口，便看到有個高挑挺拔的人影站在那兒。

“幹嘛下來等？”路徐小跑過去，擡眼望着不知等了他多久的蘇折寒：“外面很熱。”

“不會。”蘇折寒自然地接過路徐手上的東西，和他一起上了三樓。

“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麽樣？”飯桌上，蘇折寒邊吃飯邊問路徐，路徐勾唇：“特別好。”

“怎麽個好法？”蘇折寒看人眼睛都在發亮，也好奇起來。

早上九點半才上班、中午可以休息兩個小時、一日三餐都可以免費吃、坐在鋪着柔軟地毯、24小時開着空調的辦公室裏、只需要動動鼠标鍵盤、捧起文件夾去各個會議室開開會......

好得簡直像天堂。

路徐把這些描述給了蘇折寒聽，蘇折寒挑眉：“半年後你要是被留下來了，還會更好。”

路徐點頭，目光堅定：“我會的。”

“同事怎麽樣？”蘇折寒又問。

這時路徐的表情猶豫起來，蘇折寒放下筷子，調笑道：“看起來不怎麽好？”

路徐輕嘆了口氣：“因為我是下面上來的，所以多少對我有點偏見，不過沒關系。”

這些同事對待他的方式頂多就是嘴上刺兩句，這對路徐來說形成不了什麽傷害。

“嗯，他們要是欺負你欺負得狠了，告訴我。”蘇折寒不想太過插手路徐的事，路徐要往上走，他搭把手、托一把沒什麽問題，但他不能去阻斷路徐直面這個世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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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徐很勇敢，所以他放心。

幾天後，路徐的這群同事發現他們對路徐的刺探和隐諷都不奏效，而且除開不會說英語、基礎辦公軟件用得不大靈光外，路徐挺正常的，甚至還蠻讨喜，所以大部分人也漸漸放下了對路徐的偏見。

“路徐你要咖啡嗎？我正好要去接。”白霜從座位上站起來，問旁邊的路徐。

“不用了，謝謝。”路徐正在做一個表格，手機上是視頻教程，正一秒一秒地學着。

“你在做新品系數表啊？”白霜俯下身來，看着路徐的電腦屏幕：“要算平均值？”

“嗯。”路徐找不到視頻裏說的函數在哪兒。

“來，我教你。”白霜熱情道，路徐頓了下，将鼠标讓給手已經快貼到他的白霜。

白霜操作得很快，不一會兒便幫路徐把平均值算好了。

“謝謝。”路徐感激地看着她，他記下了白霜操作的順序，打算自己之後再試一遍。

“不客氣，有不會的随時找我。”白霜說着便去茶吧接咖啡了，路徐繼續做系數表，兩小時後終于把下午開會要用的系數表做好，發給了組長。

下午會議上路徐的組長先介紹了本次新品的相關信息，然後讓組員上場講解他們所負責的部分，白霜負責的是新品視覺相關的物料，她做了個PPT，做得很是精美大氣，講解得也到位。

白霜結束講解時會議室中有人帶頭鼓掌，一時間大家紛紛鼓掌，臺上的白霜有些臉紅，正準備下臺時他們的組長忽然開口：“小白，系數表你也一并講了吧。”

白霜一愣，正起身準備上臺的路徐也一愣。

“啊？那是路徐做的呀？”白霜站在臺上，無辜道。

“不是你幫他弄的麽？一起講了。”組長有些不耐煩，至始至終沒朝路徐的方向看一眼。

不少人看向路徐的方向，包括白霜。

“小路那我替你講一下～”白霜一臉無害地看着微微無措的路徐，從文件夾裏打開了路徐做了很久很久的系數表。

路徐緩緩坐下，仰着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系數表。

白霜似乎提前做過功課，盡管她只幫路徐用函數做了個平均值，但講得依舊全面完美，下臺的時候大家又鼓起掌，還有幾個小領導羨慕地看着他們的組長。

會議結束的時候路徐走得有些慢，落到了最後，此時他們這次的女組長正好也走過來，這位四十多歲的女組長看路徐的眼神不算善意：“不會的東西就去學，不能什麽都讓同事幫你分擔吧？”

路徐其實不大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您是說系數表嗎？”

“不然呢，幸好小白做了準備。”女組長“啧”一聲，感慨道：“總部沒下面廠裏那麽好混的。”

說着女組長捧着文件夾出了門，路徐慢吞吞走出會議室，他想了很久，也搞不明白這中間究竟出了些什麽誤會。

“這個姓白的幫你那會兒你們組長估計看見了，她應該也私下跟你組長說過幫你做表的事，所以你組長認定這表是她做的，覺得你肯定講不出什麽，讓她上去了。”

路徐想不清楚，便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蘇折寒，想讓他幫自己分析，蘇折寒三分鐘不到便回了這條消息。

“雖然是猜測，但八九不離十，事實可能比我說得更誇張。”蘇折寒又給路徐回：“可能不只是你們組長，所有人現在都認定你那表格就是她做的。”

路徐看着蘇折寒一長段一長段的話，懵懵擡起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白霜。

白霜敏感地察覺到路徐的視線，她熟練地将筆記本電腦合上，友好地看向路徐：“怎麽啦小路？”

“......沒事。”路徐神情平淡，這畢竟都是猜測，他不能憑着猜測去質問什麽。

白霜卻不罷休，問得直接：“是不是我講你的系數表你不高興啦？”

路徐表情僵了下，白霜壓低聲音示弱道：“都是組長讓我講的，下次她拿刀架着我脖子我都不講了，好不好？”

路徐看着白霜過于誠摯無辜的眼神，覺得挺刺眼。

“沒事。”他笑了下，轉過身繼續處理自己的工作，此時蘇折寒又發了條消息過來：“小路徐，在公司多長幾個心眼，這群人精比線上的工人陰損很多。”

蘇折寒看路徐不再回複，估摸着是小孩心情不好了，昨晚路徐因為要做那什麽表格，晚飯過後便關起門用功，都不讓自己進去胡鬧，那表格他做了整整一天，結果現在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別人做的，指定不會開心。

這幾天晚上路徐和同事們一樣，都是吃了晚飯再加班一兩個小時才下班，所以下樓也自然和大家一起。

下午會議室的小小變數只在路徐心中掀起一陣無法平息的風浪，對同事們來說那根本不是什麽事，大家說說笑笑下了電梯，一起朝大門口走去。

“我到門口了，你下來就能看到車，帶你去吃夜宵。”路徐剛下電梯，就收到蘇折寒的消息，明天是周六，所以下午的時候蘇折寒确實說過要帶他去感受一下寧江的夜生活來着。

剛踏進一樓大廳的路徐一眼便看到停在思拓前庭的銀色SUV，那是蘇折寒的車，他認識。

邊上有幾個男同事也遠遠看到了那車，不自覺議論起來：“不是老板的車吧？”

“好像不是，老板的這款好像是黑色的，小老板的？這車沒見過。”

“哪個董事的吧？這麽晚還來公司啊？”

......

此時路徐已經雀躍地加快腳步、小跑着朝前去，離大家有一段距離，沒有聽見大家的讨論。

所以路徐自然也沒有察覺到，在自己熟練地拉開那輛銀色SUV車門坐上副駕時，大廳裏所有同事不約而同的沉默和愕然。

價值七位數的銀色SUV在路徐上車後利落地駛離思拓總部前庭只允許公司董事停車的車位，見慣不驚地接受着門口警衛的道別敬禮，在夜色下如同一道銀色閃電，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依舊站在大廳的路徐同事們之間氛圍震撼而微妙，被大家衆心捧月圍在中間的白霜臉上再挂不住笑，她低了低頭，把某種強烈的妒厭用力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