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村口第一家,顧念放棄,破爛的房子幾乎都要倒了,怎還會有人敢住。

繼續往前,第二家,好像不錯,顧念下來,讓賀瑾懷繼續坐在馬背上,她牽着馬要敲門,門從裏面打開,主人家詫異的問道:“姑娘有事?”

顧念一笑,“我夫郎餓了,想買些吃食。”

“麻煩姑娘等等,我先去看看這孩子的爹。”

“需要幫忙嗎?”

那大叔懷裏的孩子想哭又極力忍着,“爹病,娘不在。”

“我是大夫,麻煩大叔帶我去看看病人。”

“好,好好,我這就帶您過去。”

顧念望着破爛的門,傾斜的房子,住在這兒,不病死,也得擔心房屋倒塌,心驚膽戰的吓死。

這家的女主人得多不成氣候,才能把日子過成這樣啊?

不放心賀瑾懷一個人坐在馬上,扶他下來,“你是在這兒等我,還是一起進去?”

“一起。”

進了屋,顧念掃了兩眼,破是破了些,倒是挺幹淨整潔的。

被隔壁大叔抱在懷裏的小家夥一進家門就扭着身子要下來,扯着顧念往屋裏去,“爹在這兒。”

顧念過去替他診了脈,“不是大毛病,是勞累過度造成的,吃食方面也要注意,”指了指桌上的窩窩頭,“不能再吃這些東西了,身體會受不住。”

顧念發現他手腕上有舊的疤痕,手心裏還有血在流,氣憤道:“即便是牲畜也不能這麽對待,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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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他那妻主前段時間不知怎麽了,突然轉了性子,不止不打他了,還主動幫忙幹活,今日不在家,想必又是去城裏找活做了。”

旁人家中事,顧念不感興趣,聽完便抛在腦後,“麻煩大叔幫忙照看下我夫郎,我需要趕去山上采些藥材。”

林大叔爽快應了。

顧念轉身走過來,“在這兒等我回來。”

“好。”

顧念匆匆出門上了馬離去。

房子雖破,但勝在幹淨整潔,屋裏的擺設實在少的可憐,顯得敞亮許多。大叔不知從哪裏尋摸出兩把小凳子,笑着招呼賀瑾懷坐下,他則抱着四歲的鐘萱坐在一旁,幹坐着難免尴尬,随意找了話題攀談起來,“這位正君是從城裏過來的吧?”

“……是。”都怪顧念說什麽夫郎之類的話,當下只能硬着頭皮應了。

大叔呵呵笑道:“我瞧着就是,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寒暄了兩三句,互不熟悉的兩個人便無話可說了。

坐在大叔腿上的鐘萱晃着小腿要下來,走到賀瑾懷旁邊,賀瑾懷瞬間繃了起來,僵着身子,抿緊了雙唇,他幾乎在用殘餘的理智來控制自己不要去推開他,唇上的血色越來越少,指甲掐進肉裏也不所覺。

鐘萱不知道眼前的大哥哥的臉色為什麽越來越吓人,他想過去碰碰他,就像之前娘生氣打了爹,爹臉色也是這般,但只要他伸手摸摸爹的臉,爹就會笑。

鐘萱也想看到他笑。

就在賀瑾懷幾欲推開他時,門外突然有人喊,“萱兒。”

鐘萱眼睛一亮,邁着小短腿跑出去,“娘。”

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張開雙臂将他抱起來,笑着蹭了蹭他的額頭,“爹呢?”

鐘萱卻紅了眼,“爹病,睡着了。”

女子心裏一緊,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怎才半日時間便病倒了,抱着鐘萱急急進了屋,發現裏頭還有兩個人,林大叔她認識,另一位不曾見過。

林大叔上前接過鐘萱,“來,爺爺抱,讓你娘進去看看你爹。”

鐘萱摟着他娘的脖子不撒手,女子笑笑,“沒事的林叔,我抱他一起進去。”

說完,便往裏屋去了,說是裏屋,其實也就跟堂屋只隔了一道布料而已。

女子一進來,賀瑾懷便看清這人的面容,眼前浮現了數月前豐登街上的一幕。

她不就是當日被黃修武一頓狠揍,還差點被折了胳膊的女子?

細看卻又不像,上回挨揍的那個滿口污言穢語,渾身帶着一種誰見了都忍不住踩兩腳的地痞樣,全然不似眼前這人,笑容溫和,周身都帶着暖意,跟顧念有些相似。

世間會有長相如此相像之人嗎?

過了好一會兒,女子抱着鐘萱掀了簾子出來,“麻煩林大叔再幫忙照顧下萱兒,我去請大夫過來。”

“不用了,這位正君的妻主就是大夫,已經去村口不遠處的山上采藥了,估摸着再過會兒就該回來了。”

女子這才正眼看了賀瑾懷一眼,眼,“你好,我是甘楚雲。”

甘楚雲?果真是她,不便也不願告知她自己的名字,只大大方方道:“妻家姓顧。”

賀瑾懷縱心底百般厭惡,只依舊忍着不讓自己把這厭惡表現得太明顯,唇角微微上揚,不似在顧念跟前的呆呆傻傻。

甘楚雲忽而笑了起來,“抱歉,是我唐突了。”

“無妨。”

“顧大夫可曾說我夫郎身體如何?”

“沒有大礙,是勞累所致,再者平日的吃食太差,時間久了,身子自然扛不住。”

“都是我不好,今日多謝了。”

“嗯。”

若非耳聞過她的惡名,親眼看見過她的惡行,賀瑾懷定會被她這一往情深的模樣騙到。

裏面躺着的人,即便病得面色臘黃,也難掩清冷之色,手心裏的血都滲透了裹着的布條,光是想想,賀瑾懷都覺得很疼,但他卻只抿緊了雙唇,昏睡中微皺着眉頭,從始至終都沒有哼一聲,這個男子,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能這般能忍皮肉之痛。

不明白的何止這些,他最不明白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男子如何肯委身下嫁給這樣動辄會對男人拳腳相向的女人。沖皮相?賀瑾懷不信,他認識的人當中,單論樣貌,哪個都不輸姓甘的。

顧念去到山上,根據草藥生長的環境,極快尋到了所需的藥草,采了一些下山。

不想跟名副其實的人渣呆在同一個屋檐下,賀瑾懷借口要透氣出了屋,站在院子裏等顧念。

耳邊傳來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賀瑾懷擡腿往院外走,到門口一瞧,顧念剛要勒馬止步,背囊裏還躺着好幾種不知名的草。

“怎麽跑出來了?”

“瞧了病人就回家,我不想呆在這兒。”

“好。”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

“想,但是夫郎有命,為妻莫敢不從。”

又被占了便宜,賀瑾懷擡手打她,知道他不舍得下重手,顧念閃也不閃的接了他一巴掌,賀瑾懷詫異,“你怎麽不躲?”

“不躲,打空了閃到你手,心疼得不還是我。”

燥紅了一張俊顏,“你哄人的手段都是跟誰學的?”

顧念輕笑,“誰哄你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因為挖草藥,顧念雙手都是濕泥土,“鼻子癢。”

賀瑾懷掏出手帕替她擦了額上滲出的汗水,故意躲開她的鼻子,顧念癢得受不了,只好自己往他手帕上湊,卻回回都被他靈活的躲開,她突然俯身蹭他的肩膀,賀瑾懷被她吓了一跳,哭笑不得道:“你怎麽這樣啊?”

“這還是輕的呢,下回再這樣,我直接往你臉上蹭。”

被調戲的人紅着臉瞪她。

顧念認出屋裏多出來的女子竟是自己當日在巷子裏撿回來的人,對方當時昏迷,醒來離開時自己又不在,難怪她看見自己時一副不曾謀面的神情。

“您就是顧大夫吧?在下姓甘。”

“嗯,我去看看病人。”

采來的藥材未經處理,不能直接煎了服用,再者她采來的也不是用于口服的草藥,病人手心裏都是傷口,血跡斑斑的染透了布條,暫時看不出是什麽造成的。

身體上的毛病不是吃幾付藥能解決的,只能慢慢調理,但手上的傷不能耽擱,要用她采回來的草藥熬水清洗,以免傷口化膿,從而引發高燒。

顧念是頭回以大夫的身份大夫撒謊,躺在床上昏睡的人并不似她最初說的那樣——是簡單的勞累所致。

長時間的勞作,身體得不到休息,吃住條件差,再者經常受到暴力對待,他的身子虧損的太厲害,若不注意調養,只怕有損壽命,依照他目前的身體狀态,生養都會存在問題。

有些話,顧念不好在這些男人面前說,看了甘楚雲一眼,“你跟我出來一趟。”

兩個女人,一前一後往院外去,顧念負手走在前,她緊随其後。

默默走到村口的一條溪流邊,河水清澈見底。

沉默了一路的人終于轉身回頭,見面前的女子低着頭不知想什麽,顧念咳了一聲,“你夫郎的身子……”停了停,直到身前的女子焦急的望向她,她才緩緩開口,“大概,很難再有孩子了。”

“我們已經有萱兒了,只要他沒事就好。”

“你當真不在意?那個孩子畢竟只是個男孩兒。”

“男女對我都一樣,顧大夫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了。”

“等等,你既真心愛護他,為何又要打他?”

甘楚雲苦笑,“是我以前太渾,日後不會了。”

說完,轉身走了,顧念對着她的背影道:“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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