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等下我自己起來。”程浩只好忍着笑站在一旁。

最後還是冷萏回神了趕來解救了沈小燕，這時劉斌和鄭缙扛着四只風筝也過來了。

劉斌滿頭大汗，又急又憂：“出什麽事了？”

冷萏快憋不住了，只顧着擺手。

哪知始作俑者再度自我發射過來，抱住沈小燕雙腿，仰着腦袋說：“Beauty,you are the most beautiful woman I 've ever met! Will you marry me? I love your ...（美人兒，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嫁給我好嗎？我愛你的……）”

關鍵詞被程浩及時塞回小金毛的嘴裏。雄性大金毛終于走過來，笑眯眯地接替程浩的工作，把兒子扛在肩膀上，操着不流利的漢語殊無歉意地道歉：“弗朗斯瓦愛美成性，請原諒他的孟浪。作為道歉，我能邀請你和你的朋友們共進晚餐嗎？”

沈小燕好想翻白眼，但只是後退半步，誠懇地拒絕：“沒事沒事，不要破費了，我和朋友已經有安排了。”

程浩忽然插嘴：“晚飯定在哪裏？”

沈小燕報上餐廳名字，并表示已經訂了座位。程浩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兩眼，笑了：“正好我也打算帶朋友吃莘城特色菜，不如一起？先前還在想那事解決了是不是該吃個飯慶祝下。”

沈小燕瞅瞅他身後那一家三口，狠狠心，道：“擇日不如撞日，那今晚算我答謝學長拔刀相助了。”

程浩笑笑，不置可否。

其實今天本來四個人約定帶冬冬出來放風筝參觀科技館順便大吃一頓，但是冬冬參加班級活動去了，他們仍決定原計劃行動。程浩出現的時候，劉斌和鄭缙正幫兩個女生收回她們放出去收不回的風筝，沈小燕她們踢鍵子等結束就去吃飯。确實是想去那家餐廳的，但其實他們沒訂到座位——因為那家生意太好，完全不接受訂座！想吃必須排隊！所以，當兩撥人分頭上車往餐廳去的時候，鄭缙車上，撒了謊的小女孩焦頭爛額地為自己的謊話買單。

冷萏合上手機，沖沈小燕搖頭。

蒙坦也訂不到座，今天死定了。沈小燕嗚呼哀哉地想着，忽聽劉斌問：“你和程浩關系很好嗎？”

沈小燕無法回答，頭更痛了。

硬着頭皮跟着程浩的車到了餐廳，沈小燕不敢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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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斌說：“為什麽不說實話？”

沈小燕小幅度地撞着車門，不做聲。冷萏瞄他一眼，替她回答：“她那樣說是在暗示學長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要起心思，誰知道他會裝沒聽懂啊。”

劉斌好像在做決定：“我去說好了。”

冷萏語氣不善：“你想說什麽？”

眼看着不對勁，鄭缙趕緊跳出來救火：“得了，都到了這裏，他肯定胸有成竹，不會真的只是為了戳穿沈小燕的謊話。我們下車，服務生都等得要趕人了。”

果不其然，車童将車開走後，便有服務生上前來，請他們跟随。一路沒什麽人，室內裝潢極典雅，直到服務生推開一扇門，請他們進去。

程浩和他的朋友已經坐在桌邊，看到四人進來，程浩起身，給雙方做介紹。

“劉斌和鄭缙，莘大土木；冷萏，莘外新聞；沈小燕，莘大工商。”

大約是因為理虧，四個小朋友都顯得有些拘束。沈小燕正要落座，小金毛忽然跳下自己的座位，拽着沈小燕和冷萏換，順手還把他媽趕去他自己的位置上。這樣一來，沈小燕完全和程浩面對面，他正好看過來，沈小燕只好硬着頭皮陪笑。

程浩仿佛完全沒察覺她的尴尬，繼續介紹道：“弗朗斯瓦，蘇菲，雅克，是我在法國學習認識的朋友。蘇菲是自由譯員，雅克多為政要翻譯。小弗朗斯瓦還在享受自由撒野的美好童年。”

程浩說完，雅克忽然以十分熟稔的語氣對沈小燕說：“小燕你的英文名字是不是swallow（燕子）？或者little swallow（小燕子）？”

沈小燕愣了愣，笑：“不，是dragonfly（蜻蜓）。”然後腰上挨了一掐。

“哦？為什麽？”雅克饒有興致地追問。

沈小燕瞥一眼冷萏，不顧她的威脅目光：“因為我最好的朋友是lotus（荷花）。”

雅克一臉困惑。

程浩解釋道：“冷萏的萏，是菡萏的萏，菡萏指荷花。”

雅克還是困惑。

沈小燕道：“中國有句詩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蘇菲先反應過來，贊嘆道：“你們一定非常要好。”

沈小燕回她大大的笑臉，去看冷萏，小荷花臉色青青白白，很不好的模樣。

天知道真實含義是top（攻）和bottom（受）的差別。

只有弗朗斯瓦不通漢語，急得直扯沈小燕褲腰：“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my beauty? Don't leave me behind, please.（美人兒，你們在說什麽？別丢下我，拜托了。）”

沈小燕一邊按住自己的褲腰，一邊嚴肅鄭重地告訴他：“We are talking about the awesome color wolf and we have agreed not to share the story with you.（我們在說那頭帥呆了的色狼，并且一致決定不告訴你。）”

小弗朗斯瓦泫然欲泣，衆人哄笑。

一頓飯總算和平和諧地結束了。沈小燕中途借着上洗手間去結賬，被告知已經買單的時候便料到今晚不太妙，果然，先是冷萏的二十四孝男友等在店外将她接走，後有雅克一家巧遇同胞，最後沈小燕心驚膽戰地對程浩笑：“學長，那我和鄭缙劉斌回學校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程浩面上無甚表情，睨着她說：“大晚上的，你确定要跟兩個男生一道？”

沈小燕聽出他的諷刺，嗫嚅：“同學嘛……”

程浩這次睨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帶你去個地方，我送你回去。”

沈小燕為自己不能反駁他而悶悶不樂：“去哪兒？”

“市民音樂會。”不待她反對，他很快補充，“去看看冬冬爺爺。”

沈小燕心想他比自己有錢有貌，定然不會對她這種“貧困戶”不軌，便放心地上了他的車。

科技館和藝術中心在一片兒，緊鄰金融城，夜裏五彩霓虹，燈火繁華。

過斜拉橋的時候，沈小燕望着奧林大廈群的燈火表演，心生悸動，望向程浩道：“學長，我們能去觀景大道看燈火嗎？”

程浩盯着熙攘車流，看也沒看她：“第一次過來？”

“嗯。早聽說很不錯，真看到才理解那種震撼。”

他分了一眯眯眼神看她：“聽完音樂會再來。”

沈小燕只好作罷。

原來是中秋市民音樂會。

他們到的時候快要開場，售票員對着程浩笑得面泛桃花：“不好意思先生，只剩下50元和250元的票了。”

沈小燕正想掏出一百塊，程浩已經開口：“兩張250元的票。”

沈小燕認命地再拈四張，一起抽出來，還沒哀嘆癟下去的錢包，只見兩人隔着鐵窗一致拿看ET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後，兩人不約而同忽略掉她，售票員小姐愉快地收下五張紅票子遞出兩張藍票子。

開場便是冬冬爺爺的保留曲目《春江花月夜》，琴師也是個老頭兒，兩人着青衫，在清冷背景下很有些落拓又纏綿的味道。一曲終了，聽衆反應挺熱烈，不過兩人還是下了場，将舞臺讓給後面的表演者。

結束後程浩并沒急着起身，待身邊人走得差不多，才問有些坐不住的沈小燕：“要不要去後臺和他說話？”

沈小燕遲疑了一下：“樂團的人知道他的事情嗎？”

“團長知道。”

“那就不去了吧，看他狀态挺好的，我的目的達成啦，沒啥好說的。”

程浩深深地看她一眼，嚴肅許久的面容忽然徐徐綻開，笑出一片燦爛星光：“也好。”

沈小燕回過神時，車已經開過了斜拉橋。

面上滾燙，恨不得跳進莘江降降溫。

肇事者卻悠然自得，沈小燕嫉妒不平，默默地在心底打沙包。

車忽然停下，順着他的目光，沈小燕看到一爿小吃店。

“想吃什麽？”

她有表示過饑餓？“學長你餓了？我不餓，你吃吧，不用管我。”

他看過來：“你晚飯沒怎麽吃。”

飯間他明明忙着掌控全場。沈小燕有點為難，轉念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這個點吃東西會長胖的……”

他審視着她，好一會兒，似乎終于發現她沒什麽意思，松了口：“你坐會兒，我去買兩杯猕猴桃汁。”

唉，确實，這個是沒理由拒絕了。

時間已晚，觀景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三五成群的人還在流連。

江風濕冷，沈小燕拉緊衣領，還是給刮得渾身發抖。生怕被他發現，便努力喝果汁，哪知果汁更涼，頓時饑寒交迫了起來。

沈小燕落後他半步，看他柔軟的額發被吹偏，完全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燈光遙遙地從對岸打過來，将他面孔上的每一個線條都照得英挺又柔和，男性的危險和力道與他特有的溫柔和寧靜美妙地融合在一起，看得沈小燕不禁又有些心旌搖曳。

好像她出神太多終于惹人生氣，他沒好氣地橫着一手捂住她雙眼：“沈小燕，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讨厭我？”

溫熱的呼吸和滾燙的話語雙雙蹿進某色女的耳朵裏，令她渾身一顫，而他靠近的那一邊身體，已經酥酥麻麻不由自主。喝了一半的果汁摔了一地。呼吸都哽在喉頭。

待稍稍恢複行動力，沈小燕猛地退開三步，站定，目光慌亂，無處可放，嘿嘿幹笑道：“學長說笑了，怎麽會……怎麽會有人讨厭你。”

江風呼嘯，他唇邊咄咄逼人的笑漸漸變回尋常的微笑，道：“回去了，下次衣服穿夠了再帶你過來。”

☆、7

程浩自從身高突破170cm後日子就再也沒有輕松過。姚逸飛在電腦上穿越火線的時候，他在叢林中野外生存；姚逸飛在滿世界找人逗悶子的時候，他在程志的公司裏學管人；姚逸飛在莘城追女朋友的時候，他在巴黎一邊學同傳一邊談生意……如今姚逸飛被家裏緊急召回時，居然讓程浩去給他自個兒女朋友送飯。

屁滾尿流出門前丢下話：“耗子，我叫了三份外賣，你幫我全部打發了吧。對了，韋謙說你家小蜻蜓跟她在一起，把我那份給她。”

小蜻蜓……

程浩合上書，又有點遲疑。

老實說，他現在不太想見到沈小燕。

在他看來，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吃飯逛街這種事上作一作，那是有趣；但如果別扭到了分不清好歹的程度，那就不是一個“作”字可以概括的了。他對她的好感很有限，不至于三番五次貼上去，讓她為難，也讓自己難堪。

韋謙在學生會做副主席，分管文藝活動。晚上要在大禮堂舉辦今年的迎新暨中秋晚會，今日彩排忙得去食堂的時間都沒有。

禮堂很大，程浩站在門口，遠遠一望，只見铮铮琴聲中，舞者仿若醉酒，廣袖裙裾随着旋轉挪步翩然飛舞，若霓裳羽衣，似彩雲追月。琴聲嘈嘈切切漸趨和緩，變成流水叮咚，直至尾音缭繞，舞者也晃晃悠悠，醉卧舞場。

這時韋謙鼓着掌從前排站起來，兩名唐裝女生從舞臺上跳下來，一派活潑。程浩走近些，才看清那是沈小燕和冷萏，兩個小姑娘擦着汗和韋謙有說有笑，看到他走近，忙收斂回去。

顯然排演很順利，韋主席心情愉快。

“姚逸飛家裏有急事，我就送過來了。”程浩又對兩個小姑娘說，“過來一起吃，正好三份。”

即将接韋謙班的新任副主席在一邊笑：“學長好偏心。”

沈小燕把冷萏推過來：“學長學姐們吃吧，給萏萏分一點就好了，貓糧那麽點兒。我不能吃，要不然一會兒臺上就精彩了。”

韋謙一想，也笑了：“那倒是。這個舞這麽多旋轉下腰，還真不能吃東西。”說着，扭頭揚聲喊來負責化妝的學生：“先幫沈貴妃化個妝，我們邊吃邊看看效果。”

在場工作人員不少，都還沒吃飯，怨念地看着主席。程浩趕緊解圍：“大家想吃什麽，我給附近的滿香樓打電話訂餐。吃的盡量統一些，跟他們商量下先做我們的。”

衆人齊齊歡呼，終于再度開工。

韋謙有些狼狽地大吞下幾口飯菜，終于騰出力氣說話：“我還真沒想到，你家小蜻蜓居然能把古典舞跳到這水準。待會兒讓你看個上了妝的完整的《貴妃醉酒》。诶，你說沈貴妃如何？就從剛剛看到的那段來說。”

這話槽點滿滿，程浩不知如何吐起，只得忽略：“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點。”

韋謙大笑。

沈小燕坐在稍遠處化妝，冷萏端着分來的一點飯菜過來圍觀。

“阿語，緊不緊張？”

“緊張？不是還沒到緊張的時候麽？”

“哎呀，別裝傻，學長可是看着呢。”

“……”

化妝師是從美容院請來的，目光閃閃：“同學，那個很帥很帥的學長，跟你們關系很好？”

沈小燕：“不熟。”

冷萏：“當然。”

兩人同時出聲，化妝師選擇性地聽到了冷萏的話：“真的嗎？能幫我……弄個電話號碼嗎？”

冷萏笑眯眯地說：“可是學長有女朋友了哦。”

化妝師奮發圖強道：“沒有挖不倒的牆腳，只有不努力的小三！這麽帥氣有風度的學長，當小三也值啊！快，給個電話號碼吧！”

程浩這邊正看下一個舞臺劇節目，忽聽得化妝那邊幾個女生笑成一團，都疑惑地看過去。

冷萏硬拽着廣袖掩面的沈小燕走過來，又努力摁下她雙臂，露出個蛾眉櫻唇的仕女臉。吃飯的三人看到，先是一愣，片刻後竟相噴笑出來。沈小燕惱羞成怒，掙開冷萏，往回跑：“趙小姐，你這麽整我！”

化妝師一臉無辜：“楊貴妃那時候不就是這個流行嘛。”

沈小燕五官并不屬于小巧精致的那種，長發高挽後，大氣磊落便顯蕩出來，淡掃蛾眉和櫻桃小口的妝還真不适合她。趙小姐一本正經與她理論，反正就是不肯給她改妝。韋謙笑得不行，指使程浩：“耗子你快去，我和廖丹繼續看節目。”

沈小燕和趙小姐兀自争論，冷萏捧着飯盒看得忘了吃飯，程浩站了須臾，忍着笑，道：“趙小姐，她原本眉形和唇形就很好，稍稍點綴下就好。這個妝好看是好看，不太合适。”

趙小姐丢開沈小燕：“學長，我給她換妝，你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程浩淡笑，并不作答。翻撿梳妝臺，找到卸妝濕巾，抽出一張，直接便往沈小燕眉毛上拭去。沈小燕被吓得退了一步，但還來不及開口反對，肩膀已被他按住。明明是雲淡風輕的姿态，那只手卻重得她動都不敢動。他只與她對視一眼，視線便輕輕挪開，落在她眉間。冰涼的濕意落下來，沈小燕認命地閉上眼。

呼吸裏夾雜着他身上襯衣淡淡的洗衣液氣味，沈小燕不由得捏緊拳頭，抿住雙唇，一再試圖放松呼吸，奈何總覺得太過粗聲大氣。弦将斷時，那輕柔細致的擦拭終于停止，但未及離開，已聽得他說：“等等，幫你畫眉。”

溫潤的手隐約觸上臉頰，沈小燕屏住呼吸，猛地閉緊雙眼。

蠱惑人心的氣息稍稍退開，沈小燕顫顫睜眼，他略帶戲谑的笑臉就在眼前：“臉都皺成一團了，怎麽畫？”

沈小燕感到面上蒸騰起來：“我……我自己來就好，謝謝學長。”

他閑散地靠在梳妝臺上，順手抽來紙巾：“你自己擦唇膏。”

沈小燕垂下目光，接過紙巾，重重地摁在嘴唇上，他仿佛全然沒理解她的拒絕，握她肩膀那只手扶在她後腦上，眉筆落在她眉毛上。

禮堂一時變得非常安靜。

沈小燕擺好起勢，琴聲響起時，猛力眨眨眼，摒去方才衆人的目光。

甩袖，挪步，下腰，旋轉。

這個舞她跳了無數遍，動作早已成了身體記憶的一部分，只消一個觸動，便能自然而然流淌而出。

微笑，沉醉，暈眩，愉悅。

這一次，倒是比哪一次練習都來得更像醉酒。

卧倒在舞臺上，約摸十來秒後，聽到禮堂裏掌聲從四處傳來。沈小燕站起來，去看韋謙，一直站在她旁邊的程浩早不知去向，終于松了口氣。

韋謙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純牛奶：“保持狀态，今晚會有很多男生為你失眠。”

這真的不是什麽好事好嗎？沈小燕心中的小小燕咆哮。

正式的表演比沈小燕預料的更為成功。

在後臺卸妝，許詩竟鑽了進來，笑得差點跌倒：“燕子燕子，你知不知道土木和工商的男生在争奪你的所有權？”

沈小燕手滑，抹了一臉黛眉色：“許小白，你的節操呢？”

許詩推她一把：“不是被你吃了嘛。”

冷萏沒化妝，很快便解了發髻，梳好馬尾，來幫沈小燕收拾：“阿語，我擔心你會成為女生公敵。”

沈小燕手抖：“不至于吧……今晚表演節目的女生那麽多……”

許詩幫她換張濕巾：“可是只有你引起了這麽轟動的效果啊……”還真是多虧了起哄的土木啊。

沈小燕終于察覺不對：“這并不是我所想的。”

冷萏丢下發簪，拍拍她肩膀：“事情已經這樣了，勇敢面對吧，少女。”

許詩嘲笑完沈小燕，很快又跑回去看節目了。沈小燕兩人看彩排都看了三遍，現下早沒了興趣，瞅着沒人的空檔，抱着自己的演出服裝和工具溜出了大禮堂。

今夜滿月高懸。

沈小燕對着夜空狠狠地吐了兩口氣：“如果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一定一定不出這個風頭。”

冷萏小心地抱着七弦琴，掏出手機：“阿語，鄭缙說那事本來是幾個男生開劉斌玩笑，沒想到會鬧成後來那樣。剛剛從高考重壓裏解放出來的男生，荷爾蒙分泌過剩，你別太往心裏去，工商的女生未必會排擠你。”

沈小燕踢着一顆落單的小石頭：“但願吧。”

冷萏語氣一轉：“你倒是該想想程浩。”

“啊？”

“你十五歲的時候在做什麽？”

“中考呗，嗯，順便幫老齊張羅新鋪子。”

“蒙坦告訴我，程浩十五歲的時候被丢進原始森林，一隊特種兵沒把他找出來，一個月後，他自己安然無恙地完成任務出來了。”

“……”

“你十八歲的時候在做什麽？”

“高考，減肥，挨揍。”

“程浩十八歲的時候，他親哥的公司遭遇惡意收購，他帶着一隊人馬，将對方公司收購了。華揚你知道吧，就是那個本來占據國內通信半壁江山的公司，這兩年因為程志他媽，也就是程浩他媽從地方轉到中央了，為了避嫌，業務重心轉移到海外去了。”

“……”

“你覺得你二十一歲的時候會做什麽？”

“……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程浩在法國交換。”

“你以為真是交換？他在法國待了一年，華揚在歐洲多了四個辦事處，市場份額擠進前三。”

“……”

冷萏語重心長老氣橫秋地拍沈小燕肩膀：“阿語，這種從人修煉到人精再修煉成神了的對象，咱還是不要考慮了吧。”

沈小燕釋然，他的示好，大概只是思維慣性作祟。

作者有話要說： 好受傷，勤勞更新的小姑娘居然掉收了(╯﹏╰）

☆、8

程浩回國，姚逸飛接機，第一句話便是恭喜。

這次是去搞危機公關的，揪心得要死，程浩簡直不想理他。

“你還不知道吧，你家小蜻蜓整個運動會助攻18次，搶斷23次，籃板球15個，蓋帽5次，總計得分67。啧啧，三分球那是一投一個準。被醫學部壓了六年的商學院這次可算揚眉吐氣，你家小蜻蜓俨然升級成自由女神了。”

程浩也有點被吓住了：“真的假的？”

姚逸飛丢給他一張光盤：“你看看就知道了，這是跟醫學部決冠亞軍的那場。”

程志腿腳不便，因此一旦公司有事，都是程浩出去跑腿。

讨論完這次的工作，程浩想起前些日子莘城下了幾場大雨，有些擔心：“腿還疼得厲害嗎？”

程志苦笑：“只能疼着了。”

程浩想了想：“嫂子都出去這麽多年了，該叫回來結婚了吧。”

程志擺手：“不管她。上個月運過去一批藥品物資，她終于想起問我兩句。一說起雨天疼，她比我還暴躁。真想踹了她找下家。你一會兒還是回學校？”

“沒想好，先看個東西再說。”程浩想象了下小蜻蜓蓋人家帽的樣子，不禁笑道，“哥一起看？”

沈小燕籃球還真打得不錯，完全沒有女生打球那種撒潑般的氣場，動作潇灑，力道也足，投球準度極高。不過因為多數女生都還是纏着打，出手機會極少。看到後來一段，一群女生搶作一團，她站在旁邊悄悄扶額的時候，兄弟倆不約而同放下外賣大笑起來。

程志把畫面暫停在她扶額的一刻，笑道：“上次麻煩二嬸就是因為她？”

程浩承認。

程志贊許道：“很不錯的姑娘啊，有機會帶出去一起吃飯。”

程浩頗煩惱：“她性格不太好。”

程志奇道：“能比你嫂子還差？”

程浩仔細思考：“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差到讓人想把她捏死了事的性格。”

程浩決定回大學城。

夜間車流少，回到大學城也不過九點。程浩把車停在宿舍區外，給沈小燕打電話。第一通沒人接，過兩分鐘再打，快要挂斷終于接通，剛剛視頻裏活蹦亂跳的丫頭氣若游絲：“……你好。”

程浩腦門一緊：“沈小燕你怎麽了？”

那邊好一會兒沒動靜，程浩發動車子，往宿舍區裏開：“沈小燕。”

輕輕一聲啜泣：“肚子疼……”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多虧程浩聽力上佳。

沈小燕渾身又疼又冷，裹着被子打顫，腦子已然迷糊。她的床位靠近門，隐約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然後門被嘭地推開。

稻草來了，本能地伸出手去求助：“小白快救我……”

握住她的卻不是許詩柔軟溫暖的小手，那手的冰涼讓她一個激靈，勉力睜眼，竟然看到一張好看得慘絕人寰的男人臉。一定是幻覺，樓管阿姨像是古代嬷嬷，守護整樓姑娘的貞操，連公貓都不收留，更不要說讓男人上樓。

沈小燕想，也許她把哪位美女看成帥哥了，用盡力氣抓住美人另一只手：“美人救命。”

美人掙脫她，摸摸她額頭，然後掀了被子，将她抱在懷裏：“別怕，這就去醫院。”

真冷，美人不體貼。沈小燕只好自己往美人懷裏擠，拽着美人衣領蹭了蹭臉：“爸爸，以後乖乖吃飯不亂來，別揍我，好疼。”

程浩滿頭冷汗，看到床頭挂着的提包和大衣，對一路尾随的阿姨道：“麻煩把大衣給她披上，包給我。”

樓管阿姨急急忙忙照做：“這孩子病成這樣，還是得給司老師打個電話。”

程浩抱着她往外走：“有勞。”

好在學校對面就是一家人民醫院，姚逸飛已幫忙通知安排床位和醫生。

沈小燕完全給燒糊塗了之後還是很乖，至少不再亂喊人。醫生檢查一番後吩咐護士挂瓶，板着臉訓程浩：“你們這些小年輕都是怎麽回事？一吵架就鬧絕食，一和好就暴飲暴食，還盡吃些不幹不淨的，女朋友本來腸胃就不好知道不？”

程浩懵了：“絕食？暴飲暴食？”

醫生一臉鄙視：“急性腸胃炎。拿好證件去辦住院手續。抵抗力差成這樣還敢吃不幹淨的火鍋。”

程浩找出沈小燕身份證才大概猜出前因後果。

身份證是今年才發的，照片上的沈小燕哪是只小蜻蜓的樣子，分明是兩只肉包子，整個腦袋胖成一顆球。減肥的事約摸也就半年不到，想來飲食克扣得很狠，晚餐不認真吃估計也是常态，今天籃球隊慶功吃了家不幹淨的火鍋，她就被放倒了。

辦理住院手續的小護士驚疑不定：“這是你女朋友？”

程浩沒否認。辦完手續，走出幾步，聽到小護士跟同事驚叫：“現在的帥哥都這麽想不開麽！！”

程浩忍不住再看看那身份證的照片，莞爾，還真是差太多了，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人。

沈小燕淩晨響應自然的號召醒來時腦子已完全清醒了，冷靜地就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看清室內形勢，普通病房，還好，應該付得起住院費。顧不得理會程浩在旁邊的躺椅裏睡着的事實，悄悄溜出去找廁所，順便跟值班室了解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護士打着哈欠，冷冰冰地說了一遍，回頭接着打盹兒了。沈小燕琢磨了一下，站在走廊的窗戶邊陷入了沉思。

“想清楚了沒？”

沈小燕一回頭，程浩近在眼前，驚叫了一聲。護士從窗裏探出頭：“吵什麽吵，回房睡覺去！”

程浩沖護士微笑道歉，然後牽着她往回走。沈小燕掙了兩下，失敗。

“學……學長。”

程浩側身，側臉被燈光照得好像畫中仙。病中虛弱的沈小燕同學立刻被秒了，磕磕巴巴地說：“謝……謝謝學長。”

他頓了頓，好似讀懂她的心思，解釋道：“只通知了輔導員。司老師守到你退燒才離開的，天亮再過來。現在回去睡覺，嗯？”

沈小燕魂兒都被那半哄半問的語氣勾走，躺回床上，程浩來掖被角才回神，抓回被子：“給學長添麻煩了，學長要不要……回家休息？”

他瞟她一眼，堅決地掖好了被子，這才坐回躺椅，黑眼睛在幽暗的燈光裏看不清神情：“時間太晚，你睡你的，我正好有些工作。”

說完，他真的從抽屜裏拿出筆記本做事，她撐到再睡着他都沒分她半分眼神。

第二次就是被吵醒的。

病房新來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被摁着打針，哭得震天價響。

沈小燕抱着被子，全程圍觀，看到針刺進小姑娘肉呼呼的屁股蛋兒的時候狠狠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屁股，好在小護士沒趁着自己昏迷不醒就來一針……

護士打完針就冷冰冰地走了。小姑娘趴在被子裏哭了一陣，可憐兮兮地爬起來：“媽媽，打完針了，我們回家吧。”

年輕媽媽強作歡顏：“乖啊，要多住幾天，等全好了再回家。”

小姑娘癟嘴要哭：“可是佳佳一個人不好玩，我要回去跟佳佳玩。”

年輕媽媽睫毛一顫，淚珠子就滾了下來：“就住幾天，乖乖全好了就能一直跟佳佳玩。佳佳不上幼兒園媽媽就帶佳佳來這裏陪乖乖好不好？”

乖乖小姑娘眨巴着霧蒙蒙的眼睛望着媽媽：“乖乖不鬧，媽媽別哭。”

那位媽媽出去辦手續了，乖乖趴在床上掰手指玩。沈小燕看了這會兒，猜想這小姑娘可能生了什麽重病，心下恻然。尋了一圈，看到櫃子上的黑皮筆記本和鋼筆，應該是程浩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取了過來，直接翻到最後面。

程浩買早餐回來，老遠聽到病房裏傳出小女孩咯咯的笑聲。

“……姐姐你好厲害！佳佳就是這個樣子！紮兩個很硬很硬的辮子，臉跟包子一樣！”

沈小燕側對着門，懷裏抱着個小女孩，手裏拿着他的筆記本和鋼筆，似乎在畫什麽。

“哇啊啊啊啊啊——佳佳很會跳皮筋哦！我把皮筋舉到頭頂她都能跳過去！”

“那……我們畫個跳皮筋。”她仿佛換了副嗓音，軟軟的。

程浩悄悄走近，一看就樂了。兩頁筆記紙已經畫滿，第一幅是兩個手牽手的簡筆小姑娘，乍一看，短頭發的那個跟眼前的小女孩頗為神似，尤其是俏皮的小鼻子。第二幅，兩個小姑娘打了一架。第三幅，各自哭兮兮地去找媽媽。第四幅，相互摸摸頭，握手言和。第五幅，抓螃蟹被夾手。第六幅剛好完成，一個小姑娘牽着皮筋，皮筋另一頭連着大樹，另一個小姑娘高高跳起，兩只辮子也飛起來。

“姐姐讓佳佳也跟你一起玩好不好？我們三個人一起跳皮筋！”

“可是姐姐是一頭笨重的大象，跳不動皮筋。”

小女孩泫然欲泣。

沈小燕哈哈大笑，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不過姐姐可以幫乖乖和佳佳牽皮筋。”

然後，她不經意轉了下頭，看到他，突地收住表情。變臉似的，倒把程浩逗笑了。

乖乖媽媽很快回來帶乖乖去檢查，聽乖乖叽叽喳喳說了方才的事，連聲道謝，這才離開。

程浩擺好飯，瞥見她要撕掉那兩頁，按住頁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