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們的過往

兩個人結伴走進操場的大門時，唯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剛好八點整，大冷天的，這個時間點夜跑的同學真是不少，橡膠跑道上大多是三三兩兩結伴慢跑的人，操場一側的足球架下是燈光最好的區域，有不少女孩在這附近跳繩或者打羽毛球，一喘氣一說話張口閉口的，眼前就是一團白氣，可見這大冬天的晚上确實冷得很。

楊瓊信手掏了掏上衣口袋，發現有兩張宣傳單，一般都是白天食堂門口勤工助學的學生發的健身俱樂部或者舞蹈社、駕校的宣傳單，她順手接過來就放進大衣口袋了，正好派上用場了。

兩個人在足球場的看臺上饒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塊相對幹淨且視線較好的區域，穩穩地坐下來，屁股挨到座椅的那一刻，瞬間感覺到地面傳遞過來的無法避免的冰冷感，唯一便只能傻乎乎地将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雙腿緊緊地并在一塊兒，順勢将冰冷的雙手伸進大衣口袋裏，仿佛是正在腦子裏認真地打腹稿，反複揣摩一會兒要跟楊瓊說起的過往。

“我從小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過慣了那種不靠任何人幫忙也能獨當一面的日子。在15歲那年，我剛升高一，第一次遇見了張思睿，他那會兒身形颀長，差不多應該有一米七八的樣子，明顯要比班裏其他男生高一截，性格開朗活潑，最喜歡襯衫，平日裏又不愛學習，可每次一遇到正式考試就發揮得特別好……”說着說着，唯一将雙腿抻直，繼續回憶着。

“張思睿那時候多少有點小孩子氣，時常氣不過就動手打架，可以說是我最讨厭的男生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當時到底喜歡我哪一點，也許正是我們成為真正的朋友開始，就注定彼此是對方生命裏無法逃脫的劫難。後來，他學習成績一路高歌猛進。高二學期末，因為我誤會他與人打架，跟個小孩子似的，一氣之下下課就搬着桌椅第一時間進了實驗班，當然，那次考試我因為發揮失常只能留在原來的平行班。再後來，高三下學期時，他在深圳的戶口終于轉正了，大概是因為怕我傷心，所以便一聲不吭地就離開小鎮。那段時間估計是我最難熬的時候……”

表面上，唯一将自己與張思睿的過往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在她的心裏，此時此刻真真切切地感激思睿的存在——當所有人都像自己無法敞開心扉一樣無法對她付出真心時，只有思睿心甘情願、樂此不疲地朝她伸出了溫柔的雙手，緊緊地握住，深情款款地告訴她：“只要你願意，未來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太多的承諾，只是殘酷地證明我們太年輕而已，可哪怕她再絕望無助，永遠都無法拒絕他的溫柔。

“可是我最寶貴的高中時光，卻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另一個叫顧瑾瑜的男生，他是我的青梅竹馬。張思睿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我掏心掏肺地對另一個人好，一再地失望，都可以苦口婆心地自我說服，始終都不離不棄，現在想想當初的他，真是傻氣十足。”說着說着，唯一的嘴角掩不住笑意，她的眼神裏盛滿了溫柔的意味，帶着一點點閃閃的淚花，襯得她那雙眼睛愈發動人。

楊瓊也聽得如癡如醉，不願去打破這一份美好，即使再華麗的辭藻也無法準确地表達思睿的好。

即使換一個人也斷然不可能對思睿的貼心無動于衷的，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唯一——一個從小就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一個早早就在心尖上默默寫下另一個人的名字的人，一個吝啬到連一個位置都不願留給他的人，所以縱使他懷着滿腔熱血撲上去，唯一也只能把他安放于朋友的位置上，這種痛徹心扉的“得不到”誰能真正體會到呢？

“張帥哥也太凄慘了吧！心疼……”楊瓊眉頭微微皺着，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撇撇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楊瓊偏過頭來凝視着唯一，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發覺她正低着頭沉浸在回憶之中無法掙脫，平穩地呼吸着。

“唯一，你是喜歡張帥哥的吧？有些感情可能真的是後知後覺。”楊瓊的腦海中再次閃過了今晚唯一與思睿站在宿舍樓門口的具體情形，憑她對唯一粗淺的了解，在思睿面前的洛夏唯一或許才稱得上真實的可愛，有點小霸道，又有點小害羞，而不是一味的高冷沉默。即使最後臨走時唯一說話的語氣，都帶着滿滿的酸味！這或許是愛的另一種表達方式吧！

唯一安安靜靜地托腮看了楊瓊一眼，又重新直視着前方放空，大概是天氣太冷了，她的臉頰兩側泛起一片潮紅，笑眼彎彎，這時候的她多了幾分女生獨有的韻味。她頓了一下，帶着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你又都知道了啊？”她有意将尾音拖長了些，話語裏夾雜着調皮的味道。

楊瓊瞪圓了眼睛錯愕地盯着她，激動得一時間組織不出語言，“你你你……你說什麽？”她不可思議地笑，是由衷地替唯一開心。

楊瓊擁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向來擅長揣測周圍同學之間暧昧的小苗頭。這次的唯一較之以往與衆不同，足以見得張思睿不同于之前那些圍繞在唯一身旁的“凡人”。

“其實我也不知道……”唯一的語氣有點悶悶的，其實她也想要一步一步去仔細确認自己的心意的，這恰巧是她現在困擾到寧願止步不前的緣由。

“真的，我聽完你的故事之後，都懷疑你是不是拿錯了劇本，活生生把女主的戲份演成了女二號，實在是讓人佩服！”楊瓊有模有樣地作揖，将自己的拳頭抱住，朝唯一的面前推了推，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故事中脫離出來。但一想到唯一和思睿的現狀，又無比的心塞，恨不得立刻馬上魂穿唯一，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到思睿面前表白，徹底幫她做決定。

“唯一，遇到喜歡的，趁還沒有徹底失去，就一定要緊緊握住，感覺這東西，很容易消逝的，張帥哥真的不錯。”楊瓊一本正經地又說了一通，她雖然稱不上什麽“戀愛達人”，但是這兩年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唯一對一個男生這樣。盡管她未曾跟思睿有過多的交集，但是确保唯一足夠了解他就好了。

唯一躊躇地苦笑，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和另一個人講起關于張思睿的過去，輕而易舉地就勾起了自己關于這個男孩的紛亂記憶，但現如今之前困擾自己的問題終于逐漸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她也該懂得自己的心意了——可還是有很多要重新考慮的事，比如赤裸裸擺在她面前的——思睿是不是對她也抱有同樣的心思。

“愛情終歸是兩個人的事，我完全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唯一在這件事上着實沒什麽把握，心裏不停地打鼓，這世間有誰被拒絕了兩次，還甘願滿懷熱情地再做第三次嘗試？反正要是放在唯一身上，她鐵定要強迫自己收心了，最起碼可以保留自己寶貴的自尊。

楊瓊倒是認為沒那麽多顧慮，現在又不是舊社會，還講求女性“三從四德”的，如今女追男的不在少數，有什麽抹不開面子的，于是她便勸告唯一：“前兩次是他對你窮追不舍，這一次你為他主動一次也無妨，當然，你要認真權衡一下，他值不值得你這樣做。”

唯一細細地思忖了半天，微笑着朝楊瓊點點頭，像是糾結已久的問題在旁觀者的視角瞬間輕松得到了解答似的，她豁然開朗，此刻，想必她自能心領神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