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紅色圍巾

迷迷糊糊地又過了一周，除了繁重的課程之外，彩排依舊是有條不紊地開展着。因為相當一部分節目都是兩個學院分開推送的，所以平日裏，每個學院都會協調統一的課餘時間緊鑼密補地排練節目，主席和文娛部部長都有各自需要負責的節目，時常都要等晚上九點半下課之後才能加班加點進行最後的調整更正。而兩院的大聯排只能安排到周末進行，因此學生會對表演人員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力求做到精益求精。

這天是星期六，距離正式表演還有一段時間，下午依舊照常在小禮堂彩排。在這過去的一個星期以來，唯一似乎有意開始倒數與思睿見面的天數，哪怕只是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裏自由忙碌，時不時瞥見他繁忙的身影，唯一也會覺得是一件幸福至極的事。她現在擁有的這種感覺，仿佛還停留在大學以前喜歡一個人的青澀時光，人來人往的場合，能感覺到你存在的氣息，也會讓我的心裏滿是欣喜，大概就是這樣吧！什麽時候沉默淡定的唯一又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了“喜歡”的純粹心思了呢？這或許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可惜曾經的自己不懂得珍惜罷了！當你執迷不悟地把自己的歡喜毫無保留地交付給另一個人時，就注定看不到身後默默為你付出的其他人了。

唯一這陣子的空閑時間都在學校附近的家屬樓做家教，固定時間是周六周日的早上八點到十一點。補習完畢，她順道還在校外吃了午飯，坐等一點鐘直接到小禮堂去，反正就是一牆之隔的距離，溜達着就到了。

現在剛剛十二點過，早到了小禮堂也沒開門，她便無聊地踱進學校門口的禮品店，在圓珠筆區域的貨架上挑選時，透過貨架之間的縫隙，不經意間看到四個穿着校服的小男生趴在布滿愛心巧克力的櫃臺前久久駐足，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麽。那一塊的牌子大多是費列羅、德芙之類的，到如今這個年紀，在路上随便看到一個穿校服的學生，都會讓我們這種感嘆青春易逝的“老人家”心酸至極，畢竟曾經無憂無慮的歲月就這樣在指縫間溜走了。

正在此刻，從另一列貨架轉過來一個白白淨淨的男孩，那四個瞬間散開到兩邊，其中一個伸手指着費列羅其中一款巧克力盒子，似乎方才他們四個達成了一致認同，于是五個人站在櫥櫃前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氣氛十分融洽。

那男孩愣愣地看了他們兩眼，向前踏了一步，趴下來盯了一眼貨架牌上的價格，面無表情地扶了扶落在鼻翼的鏡框，若有所思。

過了幾秒，他像是徹底下定了決心，迅速伸手想要拿下架子上的巧克力，以免自己過一秒就會為沖動買了那四百多塊的東西後悔，兀的，卻被一只手擋在了巧克力櫃臺前。

“宋嵩，那可是你一個月的零花錢，你确定要買嗎？”站在他右側的男孩突然伸手阻止了他，他的視線裏帶着些試探，眉頭緊皺，支支吾吾了半天，“況且，你根本沒有把握人家一定會接受你的好意，萬一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其他男生愣愣地呆站着，面面相觑，不吱聲，時不時地瞟着那個男生的神情。

唯一此刻正在同一行貨架裏挑選零食，距離他們大概只有一米遠，無意間聽聞幾個男生的談話，也不知道什麽心思作祟，她從這一列貨架邊探了個腦袋過去，面帶微笑，輕聲細語地說：“其實弟弟，送喜歡的女孩子禮物，不是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說完這話，她環顧四周，掃了一眼目光所及之處的商品架，像是在搜尋着什麽，最終将目光定格在一側挂滿五顏六色各式圍巾的牆面上，她跨了幾步上前，抓起一條大紅色的新款純色圍巾，順便看了一眼垂下來的吊牌，四十塊，還好，她心裏默默犯嘀咕：連她這麽大的人第一眼看到都會心儀的東西，那個男孩口中的女孩興許會喜歡吧！

她興沖沖地轉過身來，将圍巾提起來懸在空中，微微晃了晃招呼那群小孩過來，“選這個吧！這個挺好看的！”

那男孩的眉眼瞬間舒展開來，讷讷地問：“姐姐，你跟我喜歡的女孩一樣，長得都好美，所以你可以圍一下讓我看一眼嗎？”唯一一聽這話，心裏呢喃：這男孩一定是個擅長花言巧語的boy，既然他都開口了，自己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唯一回頭盯了一眼手中的大紅色圍巾，微微提起嘴角，像是眼前的場景引起了關于過去的某些記憶，她再次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孩身上，誠懇地點點頭，順勢小心翼翼地将架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站到右邊的全身鏡前，拉着一長條細細地整理了一番，才松松地繞了一圈，圍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将垂在胸前的兩個長條捋到對稱的長度，仔細地看了一眼鏡中的模樣，反複确認之後才轉過身，看到幾個小孩正埋頭團在一起竊竊私語，而那個男孩眉眼彎彎，滿意地朝她笑了笑，顯然在那一刻他已經認定這是最稱心如意的禮物了，便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好，我就要它了！謝謝您！”

未滿十八歲的男孩，一心一意地為喜歡的人做自認為最浪漫的事，樂此不疲，可能随着年紀的增長，他不再會執着于一開始就對自己毫無興趣的異性，可那個年少時深藏在他記憶的女孩，應該不會忘記當初有一個傻裏傻氣的男孩為自己奮不顧身的。

唯一小心翼翼地從脖子上取下那條圍巾，折疊整齊之後雙手遞給他，再次将自己裝在雙肩包裏的圍巾扯出來圍上。

她依舊傻看着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男孩，側面來看，他的睫毛又長又密，寬大的校服裏面穿了一件加絨的牛仔外套，唯一的目光追随着剛才的一行人到收銀臺，直到他們結了賬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才罷。

無形之中，她就将眼前的場景像複制粘貼般的安插到另一個人身上——高二那年她過生日，張思睿大概也像這個男孩一樣大，向來星期日下午會在足球場踢球的他破天荒地缺席，帶着平日裏關系要好的兩三個朋友，跑了大半個市區的禮品店，只為尋求一份合适的生日禮物。結果，晚自習結束之後，思睿興奮地提着一個大紙袋子跑到她的課桌前，唯一好奇地打開袋子，裏面恰恰裝了一條大紅色的線織圍巾。

她上大學時還專門将其塞在行李箱裏的，可這會兒好像沒什麽印象了，她想着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找，勢必要把它翻出來。

這些年她一直很好奇，就好像記憶中的男生永遠都不會長大，就像随着物價的飛增只是玩具越來越貴一樣，其實很多男生追妹子的手法也沒太大變化，潛意識裏認為最貴的東西最是最好的，越貴越好。殊不知在那斑駁的歲月裏，你為她跳動的那顆心才是最珍貴的。

也不知道呆呆站了多久，直到注意到路人怪異的目光，她才如夢初醒，低頭一看，手裏裝筆記本的塑料袋都快要被她摳爛了，手機嗡嗡嗡地響個不停。她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的名字，毫不猶豫地随手将手機收進口袋，不予理會。

“要遲到了！”她正低頭焦急地在包裏翻錢包，卻發覺一個熟悉的聲音不設防地沖進了耳朵，同時，那人還無聊地将戴着手表的胳膊伸在她的眼前。

她兀的擡起頭來，發覺原來是兩個人，此刻楊成真正幸災樂禍地朝自己傻笑，“你好！我們又見面了！差五分鐘就要一點了，還不快走啊！”眼前這個胖嘟嘟的男生正熱情地朝自己手舞足蹈的。

成真倒是也是自來熟的秉性，最先注意到站在狹窄的過道上擋路的人是唯一，便蹑手蹑腳地走近跟她搭話，思睿是聞聲才從另一列貨架前轉過來的，面無表情地杵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我要去結賬了，回見！”唯一粗略地看了一眼他們倆，心裏不停地犯嘀咕，不知道他們倆是否看到剛才發生的事，指不定在心裏嘲笑她的愚蠢呢！于是，不出所料，她的雙頰又漲得通紅，此刻只能溜之大吉了。

唯一頭也未回地迅速沖到收銀臺，結了賬便徑直走出了大門，慌忙之中落下了剛剛準備買的飲水杯。

“唯一跑那麽快幹嘛？莫非我長得有點吓人？”成真疑惑地湊到鏡子前認真打量了一番自己，明明早上洗臉後就刮了胡子，看起來也幹幹淨淨的，只是天生皮膚黑，這也不能怪自己，結果唯一怎麽連搭讪的機會都不給他。

思睿并未将成真剛才說的話聽進去，他透過眼前貨架上一排各式各樣的鏡子裏看到了某樣東西，鮮紅絢麗，微微地勾起嘴角，若有所思，任由成真在一旁唧唧歪歪地說個不停也不加理會。

臨了到結賬時，成真還是在一旁碎碎念，思睿只能無奈地撇撇嘴說：“因為你醜！”他有意将那個“醜”字的尾音拖長，保持原有的口型，簡直是整個五官都在拒絕的節奏。

成真早就領教了思睿的“率真”和“毒舌”屬性，無視他的嘲諷，一直在一旁像《大話西游》裏的唐僧一樣喋喋不休，還時不時幸災樂禍地大笑，思睿加快了腳步，恨不得立刻馬上甩掉他，成真在一邊窮追不舍，即使累到上氣不接下氣也不肯罷休。這可倒好，思睿的小炸毛屬性徹底暴露了，扯着嗓子轉過身指着成真大喊：“再說話我就滅了你！”

成真見目的也達到了，便偷笑着閉嘴，兩個人也順着小禮堂的方向走去。

此刻，唯一正靜靜地坐在小禮堂的石凳上，她心神不寧地再次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依舊顯示的一個未接來電——一個本以為永遠都會消失在她生命中的名字，一場猜不到結局的三人拉鋸戰，時隔三年，終于在不知不覺中就要開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