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找遍了身上每一個口袋,可是,沒有!天哪,怎麽辦?我明明記得我是把鑰匙放在褲兜裏的。這可是老師辦公室的鑰匙,遺失了,可怎麽辦?唉!我就該捧完本子,就把鑰匙還給英語老師的,不該放在自己身邊!這下怎麽辦?

我急得暈頭轉向時,我看到了鄭吳寥一晃而過詭異的笑臉,那麽不懷好意,那麽惟恐天下不亂——是他?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是他在作弄我!“鄭吳寥,”我壓抑住憤怒與急迫,從容地走向他,“把鑰匙還給我。”“什麽鑰匙?”他一臉茫然。王穎走來在我耳邊輕語:“可能在他脖子裏!”我想也對,你看那麽熱的天,他襯衫領口的紐扣都扣得緊緊的,肯定有問題!我沖上前去:“你少裝蒜!在你脖子裏!”“好,那你找!你解開他的襯衫,在他脖子裏找,你敢這樣做,我們‘四大金剛’全都叫你姐姐!”鄭吳寥的鐵哥們兒都出陣了。

喝!他們在玩激将法!我有什麽不敢的?我想也沒想就上前解他扣子。“呀!”有人尖叫起來,“不顧男女之別也就罷了,還有了肌膚之親,這成何體統?”

更尴尬的是,我居然沒在他脖子裏找到鑰匙。鬼使神差的,鑰匙竟然在我自己的文具盒裏。雖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這件事不胫而走,連外班同學都知道了。同學們的流言蜚語讓我很頭痛,而“四大金剛”見面就稱本比他們小的我為“姐姐”更讓我無所适從。要命的是,“四大金剛”親如一人,一個人說的話,四個人都得遵守,就連鄭吳寥也不能例外。他似乎試圖避免稱呼我,但他的朋友們馬上說他違反“規定”重色輕友,說什麽皇帝一怒為紅顏,吳寥違規為班長!于是每次,他見了我也是“姐姐”長“姐姐”短,弄得我很難堪,無言以對,無顏以對。

這樣的局面一僵就是好幾個星期,很久以後才漸漸平息。

這一天,我正在做鄭吳寥給我的一道難題。我知道他是故意刁難我,想看我的好戲。可我怎麽也算不出眉目。我心煩意亂。哼!我跟他的成年老帳太多了,不知這回,他要報的是什麽仇?

鄭吳寥幸災樂禍地看着我,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又是咧嘴,真要把我活活氣死!“喂,”他憐憫地瞅着我,“算了吧,這道題實在是太傷腦細胞了。別打腫臉充胖子,不會裝會——”

讀者,你是知道的,我好勝而逞強。不要怪我,我只是年輕氣盛,還未就手大風大雨的洗禮,身上的棱角還很鋒利,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請放心,似水的流年會教會我如何生存。只是,我需要一個成長的過程,繼續我們的故事吧。我對他說:“天下無難事,只要肯攀登。”我仍然埋頭畫草圖。

“阿媚,阿媚。”王穎小鳥依人地撲到我身邊,“我苦心鑽研,努力探索,終于發明了一種研究人與人之間緣分的計算公式,很靈驗的喲!你要不要試試?”

哎呀,又算錯了。我把紙撕掉,重新演算。

“那麽認真學習?”她好脾氣地笑着,湊到我耳邊來,“真是老師的乖學生。”

我煩心地推開她。

她毫不在意我的愛理不理:“告訴我,你想算你和誰之間的緣分?我願為你效勞。”

我知道她不撞南牆心不死。不知她要耍什麽把戲?唉,管它呢!我的當務之急是做出思考題,而不是研究心理學。“我一時想不起來。報學號吧?——40號。”

“40號?”她遲疑了一下,“是和陳雲?”

陳雲?我的心像被什麽蟄了一下:“別、別算我和她——41號吧。”

“41號?是男生啊!周軍?哦——”她神情古怪地笑着,“你?你和周軍?算你們的緣分?你要算?哦,原來你們——”她尖着嗓子嚷起來,大家都吃驚地向這邊張望。

我有點混亂了:“那麽——42號吧——嘿!”我興奮地叫了起來,筆在紙上起勁地劃個不停。“真無聊!這回你可真正的無聊了。你的思考題還想難倒我?我話三分鐘就做出來了。看你還能不能神氣地活靈活現搖頭擺尾?”

“42號?我去查查名冊,看看是誰——”王穎見我無心搭理她,于是找個借口走開了。

豈料,這竟為我的悲劇拉開了序幕。唉!讀者,聰明的讀者,你怎麽沒及時提醒我呢?

下午來到學校,我就感到氣氛不對。以往沒到午習時間,大夥兒必然是大吵大鬧,今天卻出奇地安靜,偶爾幾個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陣,見了我馬上一哄而散。我好奇地去追問,她們吱吱唔唔的,什麽也不肯講。當我下樓時,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一回頭,她們馬上絕口不談。一下午,鄭吳寥心事重重,好像還故意避開我,我問他有沒有回去幫我查思考題的正确答案,他也借故走開了。我滿心狐疑,決心查個水落石出。

我去請教宣老師,他沒頭沒腦地說:“如果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就找你好好談談。”我問他談什麽,他神情古怪地說:“——也許謝老師會找你談的。”天哪!我問了半天,等于沒問。

沒多久,謝老師果然就來找我了。自從發生了上次的事後,他變得有點消沉,很少找人談話。今天——不知是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聽到一些關于你的——咳咳,”他咳嗽了一聲,礙口地說,“關于你的一些傳聞。不一定千真萬确,可能——純屬誤會。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什麽傳聞?”我警覺的問。

“聽說——聽說你曾經——”他仔細斟酌着字字句句,“你曾經請人幫你算過命?是,算彼此之間緣分的?這——是真的嗎?”

“呃——”我想起王穎那檔子事兒,“是的。”我不意味然。

“這是一種迷信,一種錯誤行為。你身為共青團員,身為班長,非但沒有制止,還加入其行列——”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憂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直看得我無地自容。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我的“無辜”。我當時是被題目蒙住了腦袋,完全搞不清狀況,甚至不明白王穎到底說了些什麽,只是有口無心地搭了兩句——這樣的解釋,謝老師能滿意嗎?連我自己都不能信服,如何要求別人不把它想成強詞奪理的狡辯?

他又說:“聽說其中一人是42號?”

“4、42號?”我愣了,我早忘了,而且不明白42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那、那——好像是的吧。”

“你為什麽要算你和男同學之間的緣分?”

“男、男同學?”我一驚,“41號是男同學,42號還是男同學?”

“你是班長,班級的名冊都由你保管。你天天和名冊打交道,這點你會不知道嗎?”

“我當時——”哦!讀者呀,給我勇氣吧!給我力量吧!給我伶牙俐齒吧!讓我反駁吧!我幾欲申辯,卻被四個字牢牢封住了口——理屈詞窮。也許是我的逆來順受打動了他,這時,他的語氣更溫和了,但言語中布滿了刺,以致他一開口,就刺得我滿心痛楚。

“我還聽說你與這位男生平時——”他頓了頓,也許是在考慮措辭,“交往比較密切?”

“密切?42號到底是誰?”

“是鄭吳寥呀!你都讓人家為你們算緣分了,你會不知道他是誰?再退一步說,就算你是無心報的一個學號,就算你不是班長不熟悉學號,就算你與他關系不密切,你也該知道42號是誰,他就坐在你後面呀,他作業本上的學號你看不見?”

“就算關系不密切?”我再也忍不住了,“您這是什麽意思?謝老師,你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要為人師表,可你——”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也許——我言重了。”

“我知道,謝老師,我帶頭留住宣老師,就等于排斥您,我知道,您為此很氣憤——”

“秦媚同學!”謝老師的聲音變冷了,他站起了身,“你以為我為這在故意為難你?你以為你能鑽到別人的內心嗎?為了對我的事業負責,為了對我的學生負責,我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查清楚你和鄭吳寥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認定我和他之間有事?”

“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的行為太不檢點了。都在衆目睽睽之下啊。”

“謝老師,您不能說清楚點嗎?”

“很多人親眼看見你為鄭吳寥脫襯衫,手放到他脖子裏去;很多人親眼目睹你與鄭吳寥坐在校後的河岸上談天說地;還有人說你上課玩文具盒裏的小鏡子,裏面總是照出鄭吳寥的身影;就連上學期散學典禮前兩個小時,你們都一起合一輛車溜出校門——還有,”他又補充,“你住院期間,鄭吳寥老是去看望你;還有,你明知鄭吳寥抄襲你的作業卻不向老師報告;還有——”

我惱羞成怒,再也沒有勇氣和耐心聽下去了,不争氣的淚卻湧了出來為我撐面子。

“适可而止吧。”我的沉默竟讓他當成是默認。

“什麽叫适可而止?”我終于忍不住了,壓抑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又怎麽個止法?”

“我很欣賞你的篤定、好強、有主見,沒想到竟是——”

“沒想到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謝老師,既然我如此不可救藥,您就省點心吧!您那麽忙,別操心了,我多謝您的關心。”我的話沒經大腦思考就溜了出口。但是,當真的說完後,我又後悔了。

“只要我還在這所學校,我就管定你了。”

管定我?哼!等我畢業了,看你管誰去?你總不能一輩子跟着我去高中、大學學校吧?我諷刺地笑了:“您以為老師就了不起嗎?”剛剛萌發的悔意又在怒氣之下夭折了。

“我知道老師沒什麽了不起,但是——”

“但是如果學生得罪了你,惹怒了你,你可以借題發揮!”我沖口而出。良久,沒有聽到他做聲。我偷偷地擡起眼皮看他,他臉色凝重,咬緊了嘴唇。“謝老師——”我喊了一聲。他把手插進濃發裏。這一回,我是真正地後悔了。

讀者,請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頂撞老師,不想挖苦老師,我是那麽、那麽地敬重他呀。可是他的猜測讓我太傷心太難過了。他的話已像一把鋼刀刺傷了我那顆愛戴他的心。我那麽傷心,那麽難過,那麽絕望,而且,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所以一時口不擇言,就脫口而出了。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本來擁有美好年華的人要自暴自棄了。我多想挽回這局面,我多想彌補我的過錯。可我,是那麽驕傲,是那麽倔強。我的個性不容許我輕言道歉。我沒想到,這種矜持竟讓我後來後悔了那麽久。讀者啊,所以我對你說,如果你哪一天想做一件事,只要是正确的,就不要猶豫,不要給自己的明天留下遺憾的根源。

“秦媚,也許,真的是我誤會了。你可以說人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畢竟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人言可畏,以後的行為……檢點一下,好自為之。”

“謝老師,我剛才……我……”

“希望你能理解老師。我們是防範于未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旦确有此事,做老師的卻存僥幸心理疏忽掉了,耽誤的,也許就是學生的一生呀。”

和老師的談話,就這麽結束了。可是從此後,卻留下了很深的後遺症。以往的輕松和諧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空氣中像混進了某種不安定的蠢蠢欲動的分子。

“鄭吳寥,請出來一下。”我鐵青着臉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看了看我嚴峻的面容,意識到事态嚴重,起身默默地跟在我後面。

“這下你滿意了?”我停着腳步,劈頭就問。

他把臉轉向別處。

哼!果然不出所料,他理屈詞窮,啞口無言了。“真巧,那邊王穎來算什麽鬼命,這邊你要我做什麽鬼題目。你們早有預謀,挖好陷阱等我往裏跳是不是?”我聲色俱厲,“你們現在一定在暗暗得意,竊竊狂喜吧?一切如你們所願了,你們大可慶祝陰謀得逞開慶功會喝慶功酒了!你們一定在欣賞我的落魄吧?”

“你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但聰明的班長大人,我為什麽要把自己搭進去?一(3)班不是只有我一個男生。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有委屈有損失?我就沒有?走一步路都有人指指戳戳,你是班長,就你一個人的名譽重要?別人都還說我高攀、說我帶壞、引誘了你呢!”

“損失?你跟我談損失?談委屈?你有什麽要緊?你反正是有錢公子,花花太歲。”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用詞不當,連忙咳嗽了一聲,“咳!你反正破罐子破摔,得過且過。我呢?我家境貧寒,父母各奔東西。我只指望在學校品學兼優,将來在工作上勤懇敬業……可現在……我聲明掃地……還怎麽品學兼優?”

“可這的确不關我的事……”

“不要狡辯!”

他果然住口,不再狡辯。盯着我端詳半天,他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忽然問,“這就是你的報複嗎?”

“報複?”

“你曾說過,我加諸你身上的恥辱,你一定會加倍地奉還給我。我回教室了。要打上課鈴了,再不回去,大家又要說三道四了。”他揚長而去。

怎麽我找別人算帳,最後都成了別人找我算帳?怎麽明明我是受害者,卻被惡人先告狀?我一步步挨回教室。

又一節的課間。“鄭吳寥,不錯啊,郎財女貌,一個有錢,一個漂亮;或者說郎貌女才,一個才華出衆,一個貌似潘安……”

“王穎!”我壓低嗓門,“我知道上次我告訴你父母你離家出走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懷。可是,你對我有怨氣,也不能整我整得如此不可理喻吧?”

“我整你了嗎?”王穎驚訝地大喊起來,“蒼天在上,黃土在下,同學在旁,我整秦媚了嗎?我跟死螃蟹說話,我提到咱們大班長了嗎?是不是有人做賊心虛、不打自招呀?”

“王穎,你加諸我身上的……”我忽然看到鄭吳寥幽怨的眼神,猛的住口,改口道,“你以為你擊得垮我?”

“我說過,我要向你挑戰,不僅在學習方面。”她輕松地眨着那雙不容纖塵的眼睛,“你才高八鬥,我未必輸給你。”然後她又換了個女高音,“同學們,你們是相信自己的耳朵呢,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們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呢,還是相信自己的心?如果你們只相信耳朵,就盡管去聽信流言蜚語、片面之詞;如果你們相信眼睛,就請把雙眼擦得雪亮,認認真真地觀察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如果你們相信只相信眼睛,就盡管去認定那些表面現象;如果你們相信心,請用你們的心來體會我的餓心,來辨別我這個人。”她說得滔滔不絕、手舞足蹈。

趕上前來圍觀的同學不知是被她的樣子逗得捧腹大笑,還是感到我曾經的話是對今天的諷刺,為此笑的前俯後仰。

“這以上的話是一位聖人說的,”王穎像在搞特大演講,“可是當我們真的把眼睛擦得雪亮,用我們的心去體會時,卻辨別出了我們被她欺騙、愚弄、利用的事實。她利用我們的善良、輕信當上了班長。或許,真正用心走進她心裏的不是我們,而是某位男生吧!”她故意提示性地看了看鄭吳寥,大家又心領神會地笑了,也不約而同地去看他。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我已沒有勇氣再聽下去了。我只看見她的嘴唇,那紅潤的、那小巧的嘴在動,同學們,我朝夕相處的同學們在笑,陳雲,我曾經寸步不離的陳雲,我最知心、最要好的朋友,她也在笑……

“秦媚,”我在心中瘋狂地吶喊,疼痛到了極點,我自以為身患絕症的時候也沒這麽難過過,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生命裏還有比生病更令人痛苦的:原來疾病并非是最可怕的……悲哀像潮水一般肆虐,從四面八方肆無忌憚地向我洶湧過來,發出了驚心動魄的咆哮。冥冥之中,似乎回蕩着一個聲音:“連你最好的朋友都恥笑你。”我周身都被寒冷覆蓋住了。

我當時想,我着一生一世,恐怕都無法從這個悲哀中走出來了。

水妹子輕輕地用她溫暖的掌心蓋在我發抖的手背上:“一個優秀的人的成長,離不開一個充滿愛與信任的集體。但有時候,逆境也能造就人才,不是嗎?”

我望住她,她繼續說:“讀過高爾基的《海燕》嗎?做人就應該像海燕一樣,敢于搏擊風雲,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我凝視她那雙充滿鼓勵的眼。像電能使燈泡發亮,像棉被能使身體溫暖,像空氣能使生命成活,像水能使沙漠變綠洲,她的鼓勵讓我感動:“你真有強者風範,我自認堅強,但在你面前,自愧不如。”

她搖搖頭:“你錯了,我其實很軟弱,否則當大家嘲笑、誤會你的時候,我就不會瑟縮在一個角落,而不敢站出來維護你的尊嚴了。我所說的,我都無法做到。但我相信,我做不到的,你都能做到。所以我對你說,勇敢吧,堅強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情開朗了一點,胸口不再像被石塊壓着那樣沉重了:“但是,我在大風大浪面前能挺過去,和風細雨卻要把我擊倒了。其實,我想面臨巨大災難的時候,誰都能挺過去,因為人生已經快要颠覆,不咬牙承受,難道一起滅亡嗎?除非有勇氣去死,否則都會停過來的,生活逼迫着你不得不去坦然面對。真正的強者倒是應該能頂住所有煩瑣而又不起眼的磨砺,是那些平凡的堅持。”

“既然你都明白,就去做吧。反正,帶點懦弱的我,可能是無法成為強者的。”

“你真是坦率得可愛。”我轉身收拾桌上的書,準備下節課用的書。

“那麽,就在你還能擁有的時候,好好珍惜這份可愛吧!嘻嘻,我大言不慚了。”

“……”我大駭,驀然回頭,“什麽意思?”

“我……下星期要轉學了。”

我如遭雷擊,唯一願意和我接近的同學也要走了?我豈不是衆叛親離?

“阿媚,聚,不是開始,散,也不是結束。”

我點點頭,心裏卻苦澀極了。

臨走,她送給我一個筆記本,上面有她的贈言:“既然注定要分別,我只有默默承受。我走了,踏上新的旅途,願你我的友情,能讓我頻頻回首。而我的思念也會常把你問候。縱然我不曾擁有你全部的友情,我仍會細心珍藏你每一絲無意的笑臉。你何必為分離掉眼淚,如果離別只是為了再次的聚會;你又何必說昨天悲傷,如果昨天只是為了他日的幸福。我的朋友,那些傷心的事,你要學會忘記,你會得到很多快樂;美好的将來,你要學會幻想,你會覺得生活甜蜜。新的生活,它正伴着你步入紛繁的征途,祝願你順利。”

由于謝老師到班裏來的次數一次比一次少,班裏的紀律一天比一天差。我偶爾鼓足勇氣去管紀律,卻沒有人聽我的,只是抱一個冷笑或白眼,甚至有人會針鋒相對:“先管好你自己再來管我們,不能獨善其身,如何兼善天下?”我明白了,是王穎的話起了效應。

“身不正所以影兒斜。”有人這樣反擊我。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居然有人以“理解”的口吻說:“犯了錯誤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總不能挨了老師罵就把氣撒在我們身上吧?我們選你當班長,可不是為了當你的出氣筒!”

“我什麽時候把氣撒在你身上了?”我委屈得想哭。

“我們好端端地吃我們的話梅、看自己的小說,聊自己的天,你來管什麽呢?還想給老師打小報告嗎?你趕跑了謝老師,他還相信你嗎?現在班上這麽亂,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謝老師還在……你分明還想利用手中職權……”

“你……”我氣得從腳底下一直抖到頭頂上,找她這樣說,上自習課吃聊天話梅、上歷史課偷看小說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而我維持紀律卻是大逆不道、天理難容?至于謝老師的事……

一瞬間,我學會了沉默。班裏的事,我懶得去管了。我甚至想轉學,離開這裏,可是我能轉到哪裏去呢?霜葉啼紅淚暗血,欲留無計去難成。

挂在教室裏的流動紅旗,摘去了一面又一面……這時候,同學們開始懷念謝老師,而矛頭又都指在我這兒,因為……似乎,挽留宣老師的活動,都是我帶頭去做的,謝老師也是因此才……

但時間是最好的解藥,日子長了,大家似乎也不再去計較什麽了,對我的敵意也不再那麽明顯了。只是在學校集體晨會上,我們初一(3)班同學連同班主任都受到了校長批評。他說:“有些班級同學不思進取,整天興風作浪,自習課吵鬧不休,擾亂了學校秩序,而班主任竟鬧個人情緒,對此不聞不問……”

沒有點名批評,但奇怪得很,學校其他師生都一齊把目光投向了我們,然後又去看謝老師……與此造成鮮明對比的,是宣老師教的一(2)班一次次地奪得文明班級的流動紅旗;從前,那可都是我們的囊中物……從同學到班主任,一(2)輪流被表揚着……

這以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班初奇地安靜。謝老師也整天守在教室裏。沒有了歡聲笑語,一片死氣沉沉,謝老師例行公事式地為我們上班會課。

到了第二個星期,有一節自習課上,不知是誰沒頭沒腦地突然喊了聲:“悶死了!”然後,許許多多的同學都開始交頭接耳,無數個聲音從各個角落裏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地冒出來,到了快下課的時候,這“微聞有鼠作作索索”的聲音彙成了一片汪洋,是大聲的喧嘩。謝老師臉上露出無能為力的神情,往日力挽狂瀾的作風不見了。我自以為聰明的很多做法傷害了多少人啊!包括我自己。這樣一群原本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們,傷害了多少人,包括我們自己!

一向樂天的宣老師也憂郁了;雖然上他的課,同學們是循規蹈矩的,但似乎問題就出在這兒,除非是宣老師的課,否則就是“孫悟空轉世大鬧天宮”。

我抱着一大堆語文練習冊,交給宣老師去批改,卻無意間聽到了他與師母的對話。

“我準備下學期……”

“怎樣?你準備……”

“只教一(2)語文。哦,到時候,就該是二(2)班了。雖然2班孩子不如3班那樣活潑機靈,伶俐熱情,但他們單純樸實,冷靜平淡。有時候平平淡淡才是真。再說,我教3班,對謝老師也是一種打擊。何況,我本身一個人教兩個班語文,還要做2班班主任,精力确實不夠。”

“老宣,你覺不覺得……3班同學早熟敏感,小心眼兒,甚至……唉!怎麽說呢?反正,我覺得他們把阿媚貶低得一文不值,似乎有人在故意……”

“我有同感,所以我倒覺得2班同學雖然簡單、傻氣,但是不乏可愛。平平淡淡才是真哪!”

我木然地看着屋內兩人的表情,木然地聽着他們的談話。宣老師要放棄我們?我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們彼此付出了那麽多努力才換來了後來的相聚,那是我們61個人用感情換來的呵!好不容易,能相處在同一個教室了,卻要主動分離?而且是宣老師主動放棄我們?我想哭,可是我流不出眼淚。那麽,謝老師的“成全”又有什麽意義?

我悄悄地推門進去,宣老師與師母背對着我在攀談,我小心翼翼地把練習冊放在桌上,不驚動他們,蹑手蹑腳地走進去,輕輕把門帶上。

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一路回味着這句話。已經有多少人這樣說過了……也許平淡真的是一種幸福,而我之所以這麽不快樂,其根源也許就在于我哺甘于平平淡淡,處處想勝人一籌;就在于我什麽都想争取,又什麽都不願放棄……

回到教室,發現到處都亂糟糟的,地上到處都是紙屑。我查了查值日表,是鄭吳寥陳雲他們負責衛生監督,是周軍王穎他們負責衛生打掃。我嘆口氣,拿了把笤帚,自己動手幹起來……

後來,謝老師來;除了上班會課,他是很少來教室的。他說要重新調整位置。學期就要結束,還有必要興師動衆?我苦笑。至于重新調整的原因,我心裏是再明白不過的,相信其他人同樣明白。我換到了第三組的第三桌,而鄭吳寥調到了第一組的第六桌。老師的用意是明顯的,想把我們隔開。其實,不用老師費心,我與鄭吳寥之間早已有了一條無形的界線,我們很少正面接觸,萬不得以碰上了,也很快地目不旁觀地擦肩而過,各走各的,視若路人。

那遙遠的“碰鼻禮”,那遙遠的搶座,那遙遠的“碰額禮”,那遙遠的一掌之仇,那遙遠的嬉笑,那遙遠的争吵,那遙遠的“違章衣”,包括那遙遠的“姐姐”……都已成為記憶的形容詞了。它們都古老得只剩下陳舊的日記了,它們都已離我遠去了,就像泛黃的落葉……如果人生竟能從新選擇,如果一切竟能從頭再來,也許一切又都是全新的走向……

憂郁從前面來,我看得見,可以躲開它,可以對症下藥;而它從背後來,從頭頂上來,像一束光,讓我無處可逃,只好任由它把我孤單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黑糊糊的陰影,我只好依從它如影随形。

還好還有水妹子臨走留下的“堅強”來支撐着我,讓我經歷挫敗卻不氣餒,面臨成功卻不狂妄,身陷矛盾囫囵,卻能潔身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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