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有什麽資格瞧不上他?”……
姬珧看他恢複理智,眼角的興味也沒褪去,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一開始是利用,後來卻覺得很有意思。”
宣承弈呼吸粗沉,眉頭擰成川字,他緊緊地瞪着姬珧,聲音卻抵在嗓口發不出來, 姬珧笑得燦爛, 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可越是這樣, 他越是覺得自己從始至終就像是一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物,毫無自尊可言。
但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 當她靠近自己以唇撷吻時, 他竟然沒有躲開!
姬珧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托腮看着他,幽幽的目光像是粘在他身上似的,滿心滿眼的好奇, 她一點兒也不生氣,含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良久, 才輕聲道:
“本宮不知道,你原來是這樣一個剛烈的人,本宮碰一下都不行……你該不會長這麽大, 還沒碰過女人吧?”
宣承弈一下怔住, 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之後是掩飾羞赧的怒氣。
“與你無關!”他急于反駁,脫口而出。
姬珧唇角微微上揚, 碰沒碰過女人, 除他自己之外,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比姬珧還清楚了。
那晚的生澀笨拙到今日還記憶猶新。
可是……
為什麽等到她醒來時,人就不見了呢?
姬珧的笑容漸漸淡去了,眼底染上一層寒霜。
她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用手背擋住眼睛。
“你就這樣,在本宮床邊守一晚,不許離開。”聲音恢複清冷,不見一絲起伏。
就在宣承弈尚疑惑她為何情緒轉變如此之快時,姬珧那充滿威脅的聲音又已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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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有任何小動作,明日就等着為宣氏全族收屍!”
宣承弈堪堪閉上嘴,怒目看着床上的人,卻沒由來地,将口中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寂然無聲的午後,外面陰雨連綿,內室昏暗壓抑,女子仰靠在床榻上,手背蓋住了臉,也蓋住了所有表情,到他依然能看出來……
她很疲憊。
而這樣明目張膽的放任和縱容,如此随意地在他眼前睡下,又讓宣承弈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說不太清楚,只是他無法再開口打擾她此時難得的安穩和寧靜。
宣承弈的神色有幾分複雜,他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捆綁的手腳早已經麻木,一安靜下來,他就想起二叔的慘死,自己的處境,全族的性命都被她捏在手裏,腦中思緒混雜交錯,他心中覺得自己不該這麽坐以待斃,而眼下就是絕妙的好機會。
可是,這樣一個陰險狡詐的人,又怎麽會給他下手的機會呢?
何況,他原來最不屑那等暗下毒手的小人行徑。
宣承弈在恨意與理智的拉扯中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雨意消歇,晝夜交錯,太陽重新升起。
明亮幹淨的日光傾瀉灑下,照得床上之人眼皮有些發癢,眼睫輕顫,片刻過後,姬珧慢慢睜開眼,她坐起身,拂開身上的被子,扭頭看了看窗外,下意識伸手擋住了陽光。
睡意褪去,姬珧很快就清醒過來。清醒過來後,她又有些訝然。
竟然睡了這麽久,而且沒有再做噩夢。
她垂頭去看下面,宣承弈依然跪在地上,只是此時耷拉着頭,身形搖搖欲墜,就算是體魄再好的人,這樣被捆着繩子跪立一天一夜,也受不了。
姬珧眉目深深,擡頭喚人進來,聲音一出口,那人猶如夢中驚醒般,猝然擡頭,眼中帶着猩紅血絲,一夜過去,對她的恨意倒是沒有絲毫消減,只是對比昨日,好像還多了一點……遺憾?
遺憾這麽好的機會沒有動手?
姬珧笑了笑,嗓音溫吞,滿是剛睡醒的慵懶,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道:“你沒動手是對的,你看不到的地方藏着很多暗衛,有什麽異動,你都不會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陽。”
宣承弈嘶啞着聲音:“你試探我?”
“試探?”姬珧一怔,她從床上站起身,扶着侍女的手行到他身邊,有些輕蔑道,“犯不上。”說完便走了。
宣承弈在那一瞬間有種無所遁形的屈辱感,就好像自己赤.裸裸地立在她身前,脾氣秉性弱點都被她拿捏透了,辛苦糾結一整晚,卻都在她掌控裏,那種被壓抑被束縛的感覺讓他無所适從。
姬珧很快便回來了,她換了一身衣裳,似乎沐浴過,帶了些許水汽,裝束同之前沒什麽不同,還是那麽端莊雍容,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氣。
這次回來,身邊多了一個薛辭年。
姬珧看了看宣承弈的手腕,傷口已經結痂,但手指腫脹通紅,這樣綁時間久了,很有可能會廢了雙手,她似乎心情很不錯,對薛辭年道:“給他松綁。”
薛辭年向來是公主讓他做什麽便做什麽,不會遲疑,也不會問些多餘的話,他垂頭走過去,蹲在宣承弈身後,從袖口中滑出一把匕首,用匕首為他松綁。
少了繩子的束縛後,宣承弈晃了晃,就要向前倒下,薛辭年幾乎是下意識要去扶他,誰知手心剛拉住他的手臂,就被他大力一揮,随之而來的是充滿嫌惡的吼聲:“別碰我!”
他羸弱到這種地步,依然把薛辭年掃得一踉跄,用手撐住身子才沒有摔倒。
姬珧的神色瞬間變了。
她走過去,毫無預兆地擡手扇了他一巴掌,這巴掌猝不及防,宣承弈本來就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将薛辭年推開,此時正有些脫力,掌風扇過,他的頭被打向一旁,口中有一股鐵腥味,而他神情還沒有反應過來。
“薛辭年是本宮的人,本宮的人,也是你能動的?”
宣承弈咽下口中的血,仰頭看她,卻不說話,冷冷的眸光跟昨日一樣,是一種無聲的反駁,他心裏不服,自然做不到卑顏屈膝,而剛才的嫌惡,也是發自內心的抵觸。
薛辭年是什麽人?落入風塵中的男人,比妓子還不如,任何一個正常人不願意被這種人碰到。
薛辭年握緊了手,卻垂下眼簾,改坐為跪,他伏于地板之上,道:“是奴多事了,宣公子不願——”
“來人!”
姬珧卻大聲一喝,将他的話打斷,門外突然闖進來兩個黑衣男子,看打扮,都是金寧十八衛的人,一個人臉上有塊刀疤,面目可憎,一個人左眼覆了一個眼罩,似乎是瞎了一只眼睛。
兩人在三步開外停下。
姬珧看着宣承弈,美眸中有笑意,笑意卻不達眼底:“本宮看你是還沒拎清自己的身份,辭年是本宮的奴,你現在也是,有什麽資格瞧不上他?”
下一句是對那兩個人說的:“把他給我關起來,沒有吩咐,誰也不能放他出來!”
“是!”兩人應聲,利落地将人押在手下拖了出去,宣承弈根本沒有力氣反抗,人走後,姬珧才甩了甩手,那一巴掌打得她手心現在還疼。
“你起來吧,”姬珧頓了一下,又道,“以後不許再自稱‘奴’。”
薛辭年緩慢起身,将衣擺整了整,聽見這話卻愣了愣,但他始終低垂着頭,沒讓姬珧看清他的表情。
“是……”
·
午膳用過之後,姬珧要進宮,卻在公主府外面看到了驸馬,他像是早就在那裏等着似的。
經過了昨日的事,虧他還能面不改色地站在她面前。
“殿下是要進宮嗎?”虞弄舟說話時總是慢條斯理的,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即便是愠怒,也不過是像昨天一樣,冷聲質問兩句罷了。
姬珧以前最喜歡他的溫柔,她以為柔和能包裹主她所有棱角。
回過神來,姬珧淡淡笑了一下:“進宮看看恕兒。”
虞弄舟垂下眼簾:“臣陪殿下一起去吧。”
姬珧沒說話,轉身上了馬車,不說話便可當作默認,于是虞弄舟也跟着上了馬車。
驸馬既已上去,薛辭年自然不能繼續跟着了,他立在馬車旁邊,随着車架步行向前。一直到宮裏,姬珧始終沒說話,虞弄舟就這樣安靜地跟在她身側。
路過宮中的禦花園時,姬珧突然停住腳步,領路的內侍見狀,也急忙止住,就聽清冷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這是什麽花?”姬珧指着不遠處的那簇花叢。
鮮亮的紅異常惹眼,在刺目的陽光照射下更顯得妖冶嬌媚,是禦花園中一大盛景,任是誰人看到了,都忍不住駐足停望。
可是,公主殿下又怎麽會認不出那些花呢?
內侍心裏疑惑,卻也沒猶豫,答道:“回殿下,這是虞美人草,又名滿園春,因為先皇後最喜歡這種花,先皇為了皇後才在禦花園裏種了這種花。”
內侍說一下名字還不夠,還要說一下來由。
姬珧笑了笑:“是挺美的,驸馬覺得呢?”
虞弄舟微頓,而後聲音溫和:“臣也覺得很美。”
“但本宮不喜歡,”姬珧忽然沉了面色,銳利的目光一掃,那內侍便覺得背後發寒,“将宮中所有的虞美人都除去,但凡再讓本宮看到,你的命就別想要了。”
“是、是!”
姬珧擡腳向前,手腕卻被人從後拽住,她回頭,就看到虞弄舟隐在陰影下的臉,有幾分冷戾。
“殿下,似乎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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