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然臣忍不住要殺了他們
姬珧前腳走, 後腳就有人來禀報宣承弈在柴房昏死過去的消息。
三日滴水未進, 能熬到現在實屬不易,姬珧沒懷疑宣承弈是借稱病逃脫小黑屋而故意為之,前世不論,單看這兩日也知, 宣承弈為人剛直不折, 眼中不納塵垢,是個清清正正的君子, 不會做出這種陰險狡詐的事。
不然也不會挺到現在了。
她躺在榻上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而後吩咐下人去找大夫給宣承弈看病。
又是一夜無眠, 她枯枯等到天明。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 只是因為沒有十九在身側,她睡不着。
三年來早已成為習慣。
清晨時大夫那邊回話,說宣公子只是多日未進食,身子虛脫了, 才會昏倒,沒什麽大礙, 服下幾貼藥就好,只是人昏迷着, 藥喂不進去, 大夫也束手無策。
姬珧聽了之後, 命人将湯藥生生給他灌了進去。
得知宣承弈性命無礙, 姬珧也沒再為他操心, 上午去宮裏處理政務,中午回來時,十八剛好從魏縣趕回來, 正在淩雲軒等她。
姬珧腳不沾地又去了淩雲軒。
十八風塵仆仆的, 神色有幾分着急,姬珧坐在椅子上,按了按眉角,疲憊肉眼可見,她輕聲道:“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十八原本要說正事,可一看匆匆走進來直接坐到椅子上的殿下臉色十分差,馬上變成擔憂的表情。
他向前一步,急道:“殿下不舒服?”
十八向來是很誠懇的,關心擔憂的神色都很純粹,姬珧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她擺了擺手:“說正事。”
十八一愣,抿了抿唇,從懷裏掏出一個滿是褶皺的信封,遞到姬珧身前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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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屬下如您所說,把這封信親手送到青玉先生手上了,”他頓了一下,語氣多有不滿,“但他不要。”
姬珧微怔,眼中卻并沒有太大的驚訝,信封皺得嚴重,火漆已經剝落,看得出這封信已經有人看過了,她擡頭問他:“你說了是本宮的意思嗎?”
“說了,言辭懇懇,就差給他跪地磕頭了,但是青玉先生絲毫不為所動,說自己避世隐居多年,曾發誓不入朝堂,言出必行,不論是誰來,哪怕是殿下親自去,也絕不會違背諾言。”十八皺了皺眉頭,說到這裏忽然頓住,然後有些欲言又止。
姬珧留意到他的神色,追問:“你還有什麽沒說?”
十八撓了撓後腦,遲疑一下,道:“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殿下。屬下剛去青玉齋那天,先生在招待一位別的客人,屬下只是匆匆一瞥,沒看清楚,但那人,有點像驸馬身邊的長安。”
姬珧神色微變:“确有此事?”
“就是因為不能确定,所以屬下才猶豫要不要告訴殿下。”
姬珧垂下頭,手掌撐着前額,心思活絡。
長安,長安。
這幾日,她只見了虞弄舟兩面,長安的确沒有跟在他身前。
而往常,這個人是跟在虞弄舟身邊寸步不離的。
如果虞弄舟也在招攬青玉先生,那上輩子他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同時扳倒她跟豫國公府,也就有了充分的條件。
長安先她一步……
姬珧仰起頭,靠在椅背的軟墊上,空空地長出一口氣,虞弄舟這個人,為了自己坐上那個位子果然無所不用其極啊,她低下頭平視前方,冷聲吩咐道:“小十八,你去準備,明日……後日吧,後日本宮要親去魏縣!”
十八驚掉了下巴:“殿下真要為了那人勞師動衆?”
姬珧勢在必得,篤定道:“別人或許不值得,但這個人值得,本宮一定要将他弄到手。”
她站起身,走到小十八面前,沖他招了招手。十八愣了一下,而後微微矮下身子,側偏着頭,把耳朵對着她,姬珧附耳說了幾句什麽,他本想認真聽,可溫柔似水的聲音一鑽進耳朵裏,就像細細麻麻的春雨砸在心頭上似的,奇癢難忍,又忍不住更靠近一些。
小十八到底年紀小,等姬珧說完,跟他分開,十八的臉已經紅透了,他像個姑娘似的嬌滴滴地眨着眼站直身子,手撫着心口不敢看姬珧。
“聽懂了嗎?”
十八點了點頭,然後又慌裏慌張地搖了搖頭。
姬珧看他如此冒失也不生氣,反而輕笑一聲,金寧衛裏十八年紀最小,雖然他不如其他近衛辦事嚴謹,但心思單純,她總是對他更寬容些。
“怎麽了,臉怎麽紅得跟煮熟的蝦似的?”
十八燙着一樣趕緊捂了捂自己的臉,然後沉思半晌,擡頭認真看着姬珧:“殿下,您說屬下是不是該去怡春樓開個葷了?”
姬珧一怔,萬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句話,嘴角微不可見地抽動一下,她咬着牙問:“誰跟你說的?”
“十二哥!”十八立正,堅決撇清關系,“他說屬下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雛鳥,情.事上經驗不足會壞事,讓人一勾就沒魂,讓我去怡春樓找個姑娘适應一下。”
姬珧汗顏:“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屬下知錯!”
公主不高興,十八還是聽得出來的,趕緊認錯總沒關系。
姬珧看着十八彎成直角的身子,想了想,還是正經吩咐道:“以後你十二哥的話盡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別過心……倘若你真的想找個小娘子,也別去怡春樓那樣的妓館裏找,本宮的近衛還配不上家世清白的女人嗎?”
十八微微擡頭看了公主一眼:“可薛公子……”出身笙簫館,也不清白啊……
姬珧作勢要打他,十八才高聲領命:“屬下謹記!”
姬珧慢慢收回手,不耐地趕他出去:“你跑一趟北胤,把魏師兄請過來,到時候直接讓他去魏縣。”
“是。”
“滾吧。”
“是……”
十八撓了撓頭,低垂着腦袋走出去,想着自己惹了公主不快,心裏有點難受,怪也怪十二哥,為什麽要跟他說公主不喜歡聽的話呢?絲毫沒自省是他自己在公主面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出去後,姬珧也離開淩雲軒。
到了栖雲苑,薛辭年正面色嚴肅地站在外面,見她過來,提步走近,在她身前頓住,低聲道:“驸馬在裏面。”
姬珧擡眸,眼裏倒是沒有驚訝,她知道虞弄舟還會來公主府找她,所以特意吩咐過薛辭年不用攔着。
現在知道了他背地裏在廣納英才招賢納士,心情又有些不同。
姬珧點了點頭,提裙踏上臺階,剛要推門,轉身對薛辭年道:“你去看看宣三郎吧,別給折騰死了。”
薛辭年并不意外,躬身應下。
姬珧推門進去,裏面點着安神醒腦的熏香,煙霧缭繞,昏暗壓抑的情景讓她想到了望玉臺的日子,隐隐皺了皺眉,她踏進去,四下看了看,卻并沒有看到虞弄舟的影子。
繼續往裏走,姬珧行到寝居裏面,一路上都沒看見人,正要轉身的時候,忽覺背上傳來溫熱,有人從後面緊緊抱住她,下巴挨着她的肩膀,低沉的聲音繼而傳來。
“我不喜歡江蓁,”他聲音裏有一絲疲倦,“我與她什麽都沒有。”
虞弄舟在她頸窩缱绻地蹭了蹭,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
姬珧面無表情,她忽然想起前世那夜。江蓁穿着皇後儀制的宮裝站在她面前,說着姬恕的死訊,還說着阿舟哥哥是如何疼愛她。
比起傷心,姬珧那時更多的感覺是羞憤。
女人争奪愛情的方式似乎永遠是踩在女人頭上,而他給了江蓁機會來腳踏她。
她想啊,這輩子一定将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裏,再不給他們肆意妄為的機會。
姬珧握住虞弄舟的手,低斂的眼眉下看不清神色:“她都追到那裏去了,你讓本宮如何相信你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她小聲說着,像是吃味,語氣裏帶着深深的怨念。
虞弄舟扳過她身子,将她緊緊擁在懷中,姬珧看不清他的表情,後背抵上了冰冷的床壁,她聽到他低淺的呼吸漸漸發沉,也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慢慢升高。
兩人做了三年夫妻,對彼此都不能更熟悉,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麽。
虞弄舟的嗓音幾近嘶啞,偎在她頸窩,呵着氣音在她耳邊說:“殿下不相信,可以驗一驗。”
姬珧擡頭看了看他。
“臣是公主的驸馬,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
他輕輕說着,低啞的聲音裏難見的真誠,就這樣坦誠地在她面前傾吐而出。
“所以你別再拿這種事氣我了,”他扣着她肩膀,将她摟在懷裏,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怒氣,卻被他說得婉轉動聽,“珧珧,你把他們都遣退吧,不然我忍不住想要殺了他們。”
姬珧緩緩勾着嘴角,感覺他輕輕在自己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說:“珧珧,我想你了……”
·
宣承弈似乎做了一個夢。
他在迷迷蒙蒙的幻境中看到一個身穿龍袍的男子,滿面怒容地看着誰,眉眼盡是殺氣。
他恍惚記得那個人,來過幾次宣府,偷偷地跟父親密謀過什麽——好像是……公主的驸馬?
但他穿着龍袍,氣勢也跟之前的他完全不同,沒了清俊儒雅朗風如月般的孤高,更多的是難掩嗜殺的暴戾。
他對下首跪着的人正說着什麽。
“江蓁,沒有朕的旨意,你私闖望玉臺,是死罪。”
底下的人慌張辯駁:“表哥,你要殺我?不行,不可以!我是你的表妹,馬上就要成為大禹的皇後了,我只是去看一眼那個賤.人,有什麽不能的——”
一聲巨響,桌案上的東西盡數被他掃到地上,硯臺正好砸在女人的額頭上,她一下頓住,哭聲噎在嗓子裏。
接下來是一聲陰忖森然的質問。
“誰說,朕會封你為皇後了?”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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