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二更

那聲音從院子裏傳進來, 一直沖到天靈蓋,頗有種要把房頂給掀了的架勢。

姬珧眉頭一跳,神情難得變得有些迷茫懵懂, 她偏頭去看林不語, 後者臉都綠了,先是下意識翻身要鑽到桌案底下去, 然後在姬珧更一言難盡的注視下從裏面爬出來。

門“咣啷”一下被撞開。

門口出現一個氣勢洶洶的婦人,體态豐腴, 面露兇相, 但細看五官是姣好的, 宣承弈在門被撞開的同時就已經站到了姬珧身前, 一只手穩穩握住佩劍劍柄,蓄勢待發。

比起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女子, 姬珧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好像已經慢慢習慣了自己的定位,遇事會毫不猶豫地沖在她身前,而她發覺這樣的變化, 眼前的人卻好像還沒察覺到。

宣承弈隐隐皺着眉頭,全身皆是戒備的姿态, 冷眼看着門口的婦人, 婦人卻不看他, 銳利的眸光先是掃了一眼姬珧, 随後猛地鎖定到躲到屏風後面的林不語身上, 掐着腰冷笑:“好啊你個林老狗, 竟敢背着老娘跟貌美小娘子月下對酌?你知道我在內院等你多久了嗎?”

衆人都能看出來林不語的舉動是沒經過思考的, 因為他剛躲到一半就咳嗽一聲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了。

他似乎還想挽回點什麽,弱弱地解釋:“我去後面整理下儀容。”

屋裏一下陷入可怕的安靜之中,姬珧還是面色如常, 慵懶地坐在席上。

婦人還要發作,林不語忙走上前安撫:“夫人,夫人!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位其實是——唉!唉!夫人,你放開我,疼疼……這還有人呢!”

林不語急着走過去,笑得眼睛都沒了,比對公主說話時要殷勤得多,婦人卻面色一凜,伸手掐上他耳朵,無視林不語的求饒,反而慈眉善目地看向姬珧,皮笑肉不笑道:“這位小娘子,真是對不住,今兒是個特殊的日子,林老……林将軍還有要事同我相商,将軍府恐怕不能招待你了,來人,送客!”

林不語的耳朵都被薅紅了,不顧身份地嗷嗷叫,可惜叫得越狠婦人就更用力,姬珧饒有興致地看着二人,向前探了探身,玉手托香腮,柔柔看着林不語:“林将軍,想不到你疆場上攻無不克,骁勇善戰,原來背後這麽聽夫人話啊……”

姬珧的聲音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揶揄,聽起來特別像嘲諷。

宣承弈也有些傻了,在他聽到長相兇神惡煞的林不語管婦人溫柔又忌憚地叫着“夫人”的時候。

薛辭年算是比較鎮定的那個,只是眉頭也微不可見地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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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語老臉一紅,不停得給姬珧哈腰:“讓殿下見笑了,是臣的疏忽,臣沒……哎呦!”

聞人瑛向上提摟一下他的耳朵,林不語又是一聲哀嚎。

她此時正在氣頭上,全沒注意林不語口中的尊稱,只是昂着下巴看姬珧,面色稍頓,似乎在腹中搗鼓這話該怎麽說,想好了,才開口:“你那是什麽意思?疆場上勇武跟私底下聽我的話有什麽關系,你不要想着挑撥我們二人之間的關系!”

姬珧沒忍住低頭笑了出來,是真的開心地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動,衆人都錯愕地看着她,她笑過之後拍了拍手,蹭了蹭眼角笑出的眼淚:“誰要挑撥你們夫婦之間的感情了?我是想誇一誇林将軍,男人就該這樣!但林将軍不事前跟夫人解釋清楚,造成這樣的誤會可有些不好。”

林不語沒由來地聽出公主最後一句話裏暗藏的冷意,趕忙把聞人瑛的手拽過來,推了推她肩膀:“還不快行禮,這是公主殿下,你方才太失禮了!”

聞人瑛被推得錯了下步子,身子一踉跄,卻在聽到林不語的話之後猝然擡頭,看了看姬珧,又扭頭看了看自己的相公,眨巴着大眼睛:“公主殿下?永昭公主?”

林不語點頭,給她擠眉弄眼。

聞人瑛臉上驚喜一閃而過,随後浮現懊惱之色,恨不得把林不語腦袋打爆,她回過身來,竟然一下收斂了全身的氣勢,小巧伊人地屈身行了一禮,嗓音輕柔:“殿下恕罪……方才……方才是妾身失禮了……”

林不語當場僵住,那一瞬間,他腦中飛快地閃過四個字,就是“矯揉造作”,但是他不敢說,所以只好苦笑着上前來,給姬珧解釋:“是微臣忙忘了,今晚說好要陪夫人的,結果臨時決定今日給殿下接風洗塵。”

姬珧手撐着下巴,眼中似有深意地看着林不語:“你是做過什麽事,讓你夫人這麽杯弓蛇影?”

如果不是有“前車之鑒”,聞人瑛剛才不至于這麽惱怒。

林不語和聞人瑛的面色都有些挂不住,聞人瑛背後的手掐了一下他後腰,然後笑意盈盈地看着姬珧:“之前他被個浪蹄子算計過,所以妾身、妾身才這麽敏感。”

姬珧狀似驚訝:“竟然還讓人算計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定然是林将軍的錯。”

聞人瑛縱了下鼻子,頗為贊同,然後惡狠狠地扭頭去看林不語。林不語尴尬笑笑,也不敢反駁,二人在那眉目傳情,姬珧忍不住失笑,對他們擺擺手:“既然林将軍與自己的夫人有約,今日就到這兒吧,風也接了塵也洗了,本宮正好也累了……”

她起身,玉手一擡,宣承弈很自覺地彎身托住,聞人瑛面露難色,覺得自己出現打擾了公主的興致,有些過意不去,欲言又止。

姬珧回頭看了一眼聞人瑛:“明日你若不嫌棄,再請本宮喝一杯?”

聞人瑛聽出公主話音裏的輕松,并沒有因為她的失禮而生氣,趕緊應下,喜笑顏開的模樣竟然顯得有幾分可愛。

姬珧回了自己的住處,沐浴過後讓薛辭年燙了一壺酒,坐在小杌子上,三個人相對而坐。

姬珧想起方才的事,笑了笑:“原來夫妻也可以是這個樣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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