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本宮好怕啊

第51章 “本宮好怕啊。”……

春霖酒樓曾是泊州最大的酒樓, 它做得最紅火那幾年,連泊州旁邊的州府都會有人慕名前來,就為了一品春霖名菜, 暢飲春霖美酒。

春霖酒樓最鼎盛的時候, 全都是佟月一手經營。

後來吳清山越發混不吝,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一擲千金從不手軟,不僅敗光家底, 還鬧得後宅不寧。來酒樓吃飯的食客最忌諱的就是鬥狠行兇的場面, 誰願意在飲酒作樂的場合被別人家的糟心事掃了興致?

一來二去, 來酒樓的人越發少了, 酒樓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佟月在吳家最興盛的時候都喂不飽吳清山這個無底洞, 更遑論酒樓日漸衰敗之後。

酒樓生意虧損,拿不出更多的錢財供吳清山揮霍,矛盾沖突加劇, 吳家永無寧日,又讓酒樓更加難以為繼, 佟月就這樣陷入困境之中。

今日春霖酒樓前照例門可羅雀, 來來往往的人倒是多, 卻都躲着酒樓遠遠的, 唯恐沾染上晦氣。前兩日吳掌櫃在自家酒樓門前無故被打瞎了眼睛, 官差查了好幾天也沒查出是誰來, 外頭都傳吳清山是惡人有惡報, 背地裏拍手稱快,可也覺得此事邪乎,不敢靠近吳家半步。

酒樓一層沒有人, 後廚卻在緊鑼密鼓地忙活着,原來不是沒人來光顧,而是因為有人将整個春霖包了場,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樓上的天字號雅間裏,姬珧正坐在主位喝酒,其他人都恭謹地立侍在側,整個雅間裏只聽聞玉箸輕碰碗碟的聲音。

她連吃飯的時候都像是一幅畫,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矜貴是印刻到骨子裏的,她自不用說話,別人就無法移開視線,而她與生俱來的高貴冷戾又讓人不敢直視,只能偷偷窺探。

一雙眼睛不住地往這邊瞟。

忽然有人跨前一步,伸手拿起桌上的玉杯,手腕一轉,玉杯直射而出,在佟沅身後的牆上轟然炸裂,衆人都被驚到,佟沅也吓得一激靈,在倉惶中收回視線。

姬珧正吃着一塊入口即化的魚肉,忽然聽到玉杯碎裂的聲音,警覺着擡頭,看了看聲源處,又擡頭看宣承弈。

“怎麽了?”她滿臉不解。

宣承弈退後一步,扶着腰間佩劍,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

“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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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珧若是信了他的鬼話就邪了,泊州的秋天涼意刺骨,要是真有蒼蠅,也定是個百折不撓的蒼蠅,她扭頭看了看面色發紅的佟沅,心想這孩子什麽時候得罪宣三郎了?

全然不知只是因為佟沅方才多看了她幾眼。

宣蘅就站在佟沅旁邊,快速地擡頭瞟了一眼宣承弈,有些氣惱地偷偷拽了一下佟沅的袖子,小聲道:“叫你瞎看!”

佟沅對那個警告還心有餘悸,聞言更是不敢擡頭。

這兩日他已經知道了那個女人的身份,更弄清了站在女人兩側的男子是什麽地位,女人是禹國長公主姬珧,兩個男子都是她的男寵。

那天看到公主和其中一個男人緊緊相擁,他便猜測兩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誰知那個青衣素面、溫文爾雅的男子竟然也是!

聽說遠在金寧的公主府裏還有一大堆!

佟沅徹底崩了,他的單純和正直不足以讓他承受這樣的現實。

在行動受制的兩天中,宣蘅早中晚都會給他送飯,每次都會好心且認真嚴肅地警告他,千萬不要做出逾矩的事,千萬不要招惹公主!

佟沅剛才只是沒忍住多看了公主幾眼,少年人的內心總是充滿好奇,這不怪他。

但那個男人竟然毫不留情地将玉杯抛擲過來,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他腦袋得開瓢!

太可怕了,都是一群什麽人!

佟沅內心正抓狂時,雅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衆人随着向外看,碎玉簾子被大力撩開,進來的人嘴上默默叨叨的。

“什麽人擺這麽大架子,吃個飯還必須見到掌櫃?說什麽見到掌櫃就贈百兩黃金,你可不要騙我,要是騙我,小心我不打死你!”

“我……相公去看看就知道了……”

唯唯諾諾的女聲話音剛落,兩個人的身影便投在雅間中間的翠竹屏風上,佟沅聽見剛才的話已經攥緊拳頭,滿面怒容要沖出去,宣蘅急忙給他拉住了。

用眼神示意他:“要是不想活了,就盡管添亂!”

佟沅回過頭看了看專心致志吃着美味佳肴的姬珧,在宣承弈再次看向他時倉惶低下頭,拳頭幾次攥緊又松開,心情反倒漸漸平靜下來。

吳清山前些日子受了傷,左眼上蒙了一塊布,斜斜地包到腦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起來更添幾分兇神惡煞,他從屏風後繞過來,大步流星地走到飯桌前,厲眼在堂中一掃,惡狠狠道:“誰找我?”

姬珧連頭都沒擡,是薛辭年和善地看向佟沅,溫聲道:“他可是你要找的人?”

佟沅重重點了頭。

這一問,吳清山才看清旁邊站着的那個瘦弱得跟小雞崽子似的少年是自己的妻弟,怒上眉梢,你張嘴便罵:“是你小子捉弄我?我是給你臉了不!”

說着,擡手就要打過來,正當時,一道人影從他身後蹿出,一把護住佟沅,卻把整個身子暴露給男人,半哭着喊道:“別打我弟弟!”

這樣的場面似乎已經發生過很多次,她熟練到近乎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巴掌落在身上,可是這次跟以往不同,她只聽到了男人一聲慘叫。

十八錯步上前,一手捏住吳清山手腕,将整個胳膊扭到他身後,向下一壓,男人肩膀發出清脆的“嘎嘣”聲,緊随着就是哀嚎,十八一屁股坐在他後背上,抽出腰上別着的短刀,“锵”地一聲便插到他腦袋邊的地上,刀尖沒入半寸,那得是多大的力氣!

十八随手拍了下他後腦勺:“再叫!”

男人不敢叫了,他咽了口吐沫,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短刀,刀刃幾乎就貼在他鼻尖上。

“你你你——你們是誰!”吳清山牙齒都打着顫,結巴了半天才把話問出來。

姬珧吃了一口軟糯的香米團子,眼睛一亮,又夾一塊。

佟月此時也發現不對勁,但她只顧着佟沅有沒有事,緩緩松開懷裏緊護的人,她捧着佟沅的臉左右看了看,驚魂未定地細聲安慰,其實她沒發現,佟沅早已經不需要她安慰了,害怕的是她自己。

佟沅把佟月的手拿下來,眼睛微紅,卻異常堅定道:“阿姐,我已經有能力保護你了,你離開吳家吧,跟我走,我們再也不要回去了。”

佟月一怔,惶然地看着他,地上的人卻爆發一聲怒罵:“小兔崽子你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們兩個!”

聽見那聲音,佟月先是一抖,然後搖着頭,不停地撫着佟沅的臉:“你說什麽傻話呢,阿姐在吳家挺好的,你不要為阿姐擔心,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阿姐就心滿意足了,阿姐不求——”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說的話特別感動?”

佟月的聲音被打斷,下意識擡頭,便看到桌子上唯一一個落座的人整慢條斯理地擦着嘴,笑意綿淺地看過來,雖然在笑,可卻莫名叫人心底發顫。

“我沒——”

“那你是把他當成一個傻子?”姬珧又問。

佟月臉上一白,瞬間面無血色。

姬珧放好手帕,看了一眼忍耐憤怒和難過的佟沅,他像是一把沒有把柄的利劍,兩邊都是刺,害怕傷了眼前的人,又害怕傷了自己,站在樓閣上握着彈弓把吳清山打傷的那天,他得是熬過多少煎熬才做了那個決定?十八說他去抓他時,他以為十八是官差的人,根本放棄了反抗的意識。

他最想做的應該是同歸于盡。

姬珧看着佟月:“知道你愛你的弟弟,但是你過得好不好,他不瞎,能看見,你說得再多再好,他都心知肚明你是在欺騙他,你覺得你為他挨了那麽多打是在保護他,但其實一下下都鞭撻在他身上。”

佟月怔怔地聽着她說的話,也不知道因為哪一句,驟然回頭去看佟沅,忽然就紅了眼睛,淚水不斷地落下來,她趴在佟沅肩頭嗚嗚地哭,從細聲哭泣到放肆傾瀉,還在說着什麽。

仔細去聽,方才聽到,原來她一直在說“對不起”。

有什麽對不起的呢,其實姬珧也沒覺得她哪裏做錯了,他們只是太弱小,不能反抗,反抗即是深淵。

原本只是因為佟沅的價值,她才來走這一遭,但現在,她忽然變了心思。

姬珧擺了下手,向後一靠,閉眼不言了。

薛辭年忽然開口,看着佟月二人道:“我們可以讓你擺脫吳家,但是到底要怎麽選擇,還看你們自己。”

“休想——你們休想!”臉貼着地面的吳清山大吼一聲。

他還想繼續威脅,十八手上一用力,他的聲音瞬間變成了慘叫。

十八拍了拍他的臉:“你很嚣張啊,頭一次有人在我面前這麽嚣張,說說,你是用哪只手打得人家?”

“哦,應該是雙手,還有雙腳吧?”

他雖然是問句,但是根本不等吳清山回答,手起刀落間,吳清山的手腳便有鮮血流出,緊跟着是他慘痛的哭嚎聲,佟月吓得向後一躲,視十八為洪水猛獸,但仍舊把佟沅護在身後,佟沅也有些傻了,縱使他之前動了殺心,可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真看到人手腳筋被挑斷、鮮血橫流的場面,早吓得魂不附體。

吳清山疼得滿頭大汗,張着嘴“啊啊”幾聲,再也不顧及情面,大聲嚷道:“你們這麽對我,王爺不會放過你們的!告訴你們,我妹妹是王府的人,整個泊州無人敢動我!”

佟月一聽他這麽說,趕緊放開佟沅沖過去,按住十八還要再次行兇的手,驚慌失措道:“你——你們快走吧,不要管這裏了!他說的沒錯,他妹妹是涉江王的小妾,到時候他要是真的把涉江王請來,我們誰都活不了!”

薛辭年看了看姬珧,她從始至終半分眼神都沒遞給過吳清山,這種小喽啰還輪不到她親口去懲治,她不開口,他只好代勞。

“就因為他背後的涉江王,你打算永遠妥協下去?那天打瞎吳清山眼睛的,其實就是你弟弟,你确定這樣的退步對他來說是一種保護嗎?”薛辭年看着她,面色平靜地說道。

佟月一頓,怔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佟沅,但是她只在佟沅眼中看到破釜沉舟的堅定。

正僵持時,雅間的門再次被打開,人未到,聲先至。

“殿下要見本王,親來府上便是,何必選這麽個寒酸的地方!”

秦徵渙大步走進來,姬珧也正好睜開眼睛,前者發現屋中氣氛不對,微微沉下眉,後者卻是一臉含笑:“正好,王爺來了,本宮要處理一只臭蟲,但這臭蟲口口聲聲嚎着是你的親戚,本宮好怕啊,你說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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