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讓她打!

第57章 讓她打!

是長公主殿下的人。

是長公主殿下的什麽人?

秦徵渙心緒如麻, 面色沉郁。

他在知道姬珧入境泊州之後,确實暗下命令加強了整個江東的城畿防備,但那不是害怕姬珧放着繁州不打分出兵力來對付他, 僅僅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他下令時都覺得是自己多心!

在他心中,只效忠于皇族的金寧衛固然厲害, 可以在王府侍衛反應不及的情況下成功暗闖一二次,但那也只是因為王府消息落後片刻, 若說光憑幾個金寧衛就能将涉江王府怎麽樣, 那他也不會自恃身份, 在姬珧面前吆五喝六了, 不如趁早降了好。

他就是知道姬珧奈他不何。

涉江王府尚且控制不下,泊州城更是如此。

姬珧此次帶來的護衛不足百人, 秦徵渙是早就探查清楚的,他始終堅信憑她一個女郎加上幾十護衛,絕不敢在江東地界上造次, 江東是涉江王的地盤,強龍尚且壓不住地頭蛇, 況且她還不是強龍呢。

可她打過來了, 憑借什麽打過來?

秦徵渙知道秦世一二句話說不清, 只大致地問了兩個問題。

“徐正誼過去了嗎?”

“徐都尉已經去城門親自指揮了。”

“城門附近的百姓呢?”

“已經疏散完畢。”

兩句話說完, 秦徵渙已經換好衣服, 他推開房門, 匆匆踏入朝露之中, 緊跟着,傳來一聲急呼:“備馬!去佑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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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世一驚,聽出秦徵渙肅重的口氣, 不敢怠慢,急忙去準備馬匹。從涉江王府到佑安門,騎馬要半刻鐘的時間,現在那邊火光沖天,最是危急險要的時候,主子要去,他只能跟去,絕不會出聲阻止。

到佑安門時天已大亮。

城門內,短箭橫七豎八地插在地面上,瓦舍民居皆有火光,有的已經燒過了,只剩下黢黑的牆面,地上有血跡,但看不到躺在地上的屍體,秦徵渙微松口氣,将大氅解開,扔給後面的秦世,前面已有個絡腮胡的莽撞大漢走來,身上穿着紅甲,手裏端着兜鍪,走近後便抱拳跪地:“屬下應對不及,求王爺責罰!”

秦徵渙看着刺猬一樣的房頂,黑沉的眼珠已經看不出表情:“死傷如何?”

跪地的是泊州都尉徐正誼,負責城畿安全,泊州遇襲,他沒能事先探查到,是他失職,難辭其咎。

大冷的天裏,徐正誼只覺得背後的汗都要浸透盔甲了,他蹭了下額頭,回道:“對方發射了三波箭雨,只有第一次我方完全是沒有防備,有流矢誤傷到周邊的百姓,但沒有人死亡。箭雨火力很密集,可對方似乎不是沖着攻城來的,因為距離較遠,損失了一定的攻擊力,箭矢到達城內已經沒什麽力道了,但破壞力還是不容小觑。”

徐正誼話說很快,實際上小心翼翼,時刻注意着秦徵渙的臉色,上方默了一瞬,又問:“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嗎?”

“不……不知道……”徐正誼低下頭,在雷霆之怒襲來之前急忙說道,“來人藏在密林裏,寧願延長射程也不願暴露行跡,而且藏身也很分散,只是在四面八方向着一個火力點發射,但看對方這麽遮遮掩掩,應該人數不是很多,最多不超千人。”

秦徵渙沒說話,他偏頭瞄了一眼,彎身在腳邊拔出一只短箭,擱在手中端詳,箭尖仍有餘溫,整只箭跟之前射到王府的那支沒有兩樣,只不過這支箭頭上塗了磷粉,都已經燒黑了,空氣中有一股蔓延的焦糊味。

“既然判斷不足千人,為什麽不先派一隊先鋒出城,将他們一一揪出來?”

徐正誼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團揉搓得快要碎的紙遞上去,哭喪着臉道:“這是綁在箭上的,幾乎每一支都有,上面說豫國公舉兵謀反,他作為逆賊之首卻出現在涉江王府,可見王爺與豫國公有所勾結,要王爺交出豫國公。”

“這,”秦徵渙想不到她竟在這等着他,“江則燮早他媽走了!”

秦徵渙氣得眼前發昏,因為他知道最關鍵的不是這個。

江則燮走不走不重要,他來沒來過很重要!

當初是江則燮最先來向他抛來橄榄枝,然後虞弄舟又緊随其後,衆所周知,虞弄舟是長公主的人,他來沒什麽,可是如今江則燮都已經發兵攻打繁州了,就算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不知道他是想造反?

江則燮來的時候沒有特意隐藏身份,雖說不是大搖大擺招搖過市,但泊州人也有所耳聞,可是江則燮走的時候卻悄無聲息!換句話說,江則燮到底有沒有離開涉江王府,他知,公主也知,可百姓不知。

徐正誼硬着頭皮道:“如果咱們要出手,恐怕坐實了造反的罪名,王爺不下令,屬下……屬下不敢妄自做決定!”

秦徵渙忽然定住,似乎明白了姬珧意欲何為。

江東雖然早已脫離朝廷掌控,可畢竟沒有自立為王,只要皇族一日存在,他一日沒有舉旗,江東子民就仍是大禹子民,江東之主也仍是姬氏家臣。別說他沒有這個心,就算有,他也不會追随江則燮身後,可如今,姬珧卻将他們綁在了一起,就是逼他做出這個選擇。

只要他一反擊,便是自動站在了江則燮那邊。

她就不怕他真的跟江則燮聯手嗎?

當初父王把江東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便說,要他保江東福澤綿延,安穩無虞。禹國亂世之景非一日之失,光以江東三州之力無法撼動大禹逐漸走向衰亡的腳步,秦徵渙能做的便是在這亂世之中為江東百姓尋求一絲安穩。

江則燮為人陰險狡詐,疑心甚重,他來便是功利性得來,若不是繁州有糧倉美名,他第一個拿來開刀的或許還不是繁州,而是江東,江則燮的野心也不止于此,他要是有心直取金寧,對江東的處置就絕不僅僅是聯盟,而是完完全全的控制。

到時候,秦徵渙同樣很危險。

他漸漸握緊了手中的箭柄,直到把箭身折斷,将手一甩,他轉身登上了城牆。

現在終于明白姬珧說的話了。

身處亂世,何人能獨善其身?

倆稚子在田埂裏玩火,燒了對面的良田有什麽稀奇。

秦徵渙站到城牆上,極目遠眺,秦世和徐正誼都神情焦急地跟上來,後者道:“王爺,您還是趕緊下去吧,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放箭,傷着王爺就不好了!”

“放心,”秦徵渙環顧四周,鎮定自若地說了一句,不等那兩人真的放下心來,又道,“她肯定在哪看着我呢。”

秦世一怔,心頭猛地提起,他趕緊上前,将秦徵渙撞得退後一步,然後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秦徵渙啞然失笑:“你幹什麽?”

秦世橫着脖子看着前面,嘴撅得老高:“幫王爺擋箭!”

秦徵渙多少有些感動,心想自己平時沒白疼他,雖然還是傻了吧唧的,但好歹還知道忠心護主。

心裏想着,面色卻愈發暗沉,他推開秦世,雙手按在牆頭上,看着城牆之外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輕出一口氣:“她還不會殺我。”

秦徵渙撚着手指上摸到灰。

“徐正誼也說了,現在城外的人,撐死了不會超過一千之數,能隐藏行跡到這種程度的,估計也就金寧衛了,但金寧衛大都随軍去了西面,她這樣恫吓威脅卻不露面,我猜原因就只有一個,實際上她的人比我們所想的還要少得多。”

“王爺的意思……長公主是在虛張聲勢?”徐正誼試探着問道。

“即便是虛張聲勢,我也着實是小看她了,西邊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她還有閑情逸致來對付我。”

“王爺,如果是這樣……”徐正誼臂彎處夾着兜鍪,眉頭皺緊,“那我們怎麽辦?”

秦徵渙收回手,拍了拍,幹淨利落道:“讓她打。單靠那點人,虛張聲勢還可以,想要攻破城門卻是天方夜譚,多派些人手加固城門,只要她沒站到你頭頂上撒尿,就什麽都不用管。”

說罷,轉身欲下樓,身後忽然響起接二連三的破風聲,又一波箭雨襲來,秦世撒丫子跑出幾步,才像想起了什麽,又趕緊回來拽秦徵渙:“王爺,咱們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徐正誼趕忙把人推到城樓裏,“嗖嗖”的聲音變成了沉悶的“嗡嗡”聲,秦徵渙被秦世拽得有些狼狽,黑着臉将胳膊抽出來,方才的感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看向徐正誼,正色道:“她最多就這樣的手段了,這樣的箭她手中應該沒有多少,也支撐不了多久,只要——”

正說着,就聽“呲”的一聲,有東西穿破窗子直射而來,正好釘在秦徵渙背後的牆上,幾人先是怔了片刻,才齊齊回頭看去,就見一個垂着紅穗子的暗器打在牆縫處,上面系了一個竹筒子。

秦徵渙走過去,把暗器拔下來,将竹筒子打開,裏面有一張字條,他扔了竹筒,把紙條攤平,看到上面只有三個字。

上書:服不服?

**

姬珧坐在營帳裏,手裏拿着一支羽箭,凝着眉朝前一抛,羽箭正中壺口,“铛”的一聲,箭尾豎着轉了個圈,立住不動了。

旁邊立侍的女孩眼睛亮了亮。

姬珧玩了一會兒,手有點酸了,轉身想要歇歇,正好就看到身後的人一臉憧憬,她頓了一下,問她:“你也試一下?”

“我……奴婢怎麽會……”宣蘅被瞧了個正着,趕緊低下頭。

姬珧不冷不熱道:“不學怎麽會?”

“奴婢跟殿下比不了……”宣蘅還是不敢擡頭,暗悔自己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不就是投壺嗎,又不是沒見過。

可京城中那些女貴主,都不好玩這些,她們更喜歡吟詩作畫,賣弄風情,原來宣家沒出事前,她也是這樣,實在不是因為那些更有意思,只是因為女子可做的事甚少,不然就在閨閣裏繡花,那她更是讨厭。

可是宣家遭逢大變之後,她莫名其妙地被人從牢中帶出來,跟在公主身邊,起初她對她都是恐懼,害怕她随便發個火就會把她和三個殺掉,可是相處時間一久,她卻發覺有些事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甚至跟她一直以來固有的認知都發生了偏差。

比如,公主身邊總是不缺貌美男子侍奉,但公主也會替忍氣吞聲的無助婦人出頭,公主總是時不時地就散發出讓人膽寒的戾氣,可她對所有忠于自己的人又都無盡寬容。

她說不清是原來安安穩穩的生活更好,還是現在這般謹小慎微的活着,卻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更好。

總之,她發覺自己沒有從前那般抵觸了。

營帳的簾子一掀,外面走進一道人影,姬珧把視線挪過去,看到宣承弈正走進來。

“怎麽樣了?”

宣承弈把簾子放下,走到旁邊淨手,用白布邊擦邊道:“不出半日,裴冽就能跟公主彙合了。”

姬珧眼皮一跳:“裴冽?”

宣承弈擦手的動作一頓,背着身子沉默片刻,才道:“裴将軍。”

姬珧“嗯”了一聲,坐到床邊上,方才掀開簾子帶進來一股冷風,弄得營帳如冰窟一般,眼下軍中正忌生火,她只能抱着個湯婆子。

宣蘅從宣承弈進來之後,就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他,眼睛似在閃光。

宣承弈淨完手之後轉過身,看到姬珧無意識地瑟縮着肩膀,走到床邊,将棉被在她身上一裹,沒好聲道:“冷就上去躺着。”

宣蘅的眸光一黯。

姬珧捧着手爐,好似沒在意宣承弈的态度,空神良久,忽然擡頭:“今兒是不是你蠱毒發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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