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我非要等到那一天

第75章 我非要等到那一天。……

姬珧握着青琅玉,??看着門邊人影掠過, 而後便是輕阖的關門聲。

門将外面呼號的風聲阻隔,屋中頓時萬籁俱寂。

姬珧摩挲着手中潤玉, 眸光幽深。

這世間, 怕是沒有人比裴冽更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麽。

她低頭看了看手心, 慢慢攥緊。

第二日,??裴冽大軍開撥,他換上白袍紅氅,??在城門前跟姬珧作別。

姬珧一身寡淡素裙, 端方莊重,??臉上看不出喜怒。裴冽望了她一眼,??調轉馬頭面向旁邊的秦徵渙,一拎缰繩, 馬脖子上的鈴铛泠泠作響,裴冽淡淡笑着, 眼底恣意:“雲翼軍沒能跟王爺交上手, 說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以後若有機會, 王爺可別躲在城內不出聲了。”

秦徵渙眉頭一挑,??下意識偏頭看了看姬珧,??姬珧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到,??他只好兀自笑笑,??沖馬上的裴冽端了端手:“本王還是希望永遠別有那天的好, 裴将軍若想同本王切磋,本王随時奉陪, 雲翼軍……就算了吧。”

他何嘗聽不出來裴冽這是在敲打他。

二人雖然差着年紀輩分,??但雲城少帥的威名誰不知道,秦徵渙自然不會自恃年長就小看他。

裴家人雖個個血性好戰,可終歸只出了裴冽這麽一個人來瘋,他十四歲就敢單槍匹馬闖進敵營手刃月柔族的公主,最後還活着走了出來,這世間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雖然那件事被先皇摁了下去,但秦徵渙正好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雲翼軍這樣的狼虎之師,裴冽這樣骁勇善戰的少年将軍,當隊友還好,當對手就算了。

裴冽也不再挑刺:“下次吧。”

說完,他探着身子摸了摸馬頸上的鬃毛,眼皮一掀,視線直直沖着姬珧而去,看了她半晌,才輕嘆一聲:“真沒什麽話想對我說的?”

秦徵渙正在疑惑裴冽怎麽還不走,下一刻就聽到這聲略帶怨怪的話,他将頭再次扭向一旁,打量着姬珧的神色。

姬珧沉默不語,擰着眉擡頭看了看裴冽,半晌之後,才極不情願地張口說:“汾陽那個小地方,當是還難不倒你,要是連那幾個小喽啰都對付不了,你也別回來了。”

說罷又添了一句:“別讓我看不起你。”

“啧,”裴冽直起身子,口氣埋怨,“嘴真毒,我這是去打仗,殿下說話能不能吉利一點,萬一我真回不來呢?”

姬珧一僵,而後面色瞬間變得陰沉,似是能滴出水來,咬了咬牙,她冷聲說:“不想聽就快滾!”

裴冽看她開始惱羞成怒,眼眶卻微微發紅的模樣,心裏某處被重重打了一下,又酸又疼,心說自己拿這樣的話逗她幹什麽呢?她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裴冽忽然禦馬上前,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姬珧手臂,将她整個人帶到馬上。

身子一輕,姬珧尚且來不及驚呼,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秦徵渙瞠目結舌,身後的五萬大軍也跟着目瞪口呆,尤其是追随裴冽多年的雲翼軍,簡直不能更震驚。

無人不知,少帥在邊城多年身邊也沒有一個女人,他們都以為他是心系百姓心系天下,舍小我成全大我才會這麽久都不成家。

當然也有人懷疑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總之,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雲城少帥在衆人心中只有鐵血沒有柔情,今日竟然當着他們的面同女人摟摟抱抱這麽親密!

那女人還不是別人,是大禹的公主!

畫面太過詭異。

作為裴冽忠實的擁趸者,他們都不願相信自家少帥是那種自甘堕落、甘為公主裙下之臣的人,可是要說公主依附他們少帥,也着實沒必要啊,裴氏對大禹何其忠誠不二,就算不讨好裴氏,裴氏也不會背叛大禹的。

有心人想起裴冽曾在積室山呆過一段時間,而公主正好也是孟鶴齡的學生,二人如此情意綿綿,或許當初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可惜公主名聲太差,她又已經有驸馬,将軍這算什麽呢?

裴冽的幾個副将都已經開始為他們少帥打抱不平了。

後面驚呼連連,議論聲四起,姬珧坐在馬上,被裴冽圈在懷裏,臉上燎過一團熱火,心也跟着撲通撲通亂跳,她伸手去奪裴冽手中的缰繩,偏頭怒瞪他:“你做什麽?”

裴冽繞着缰繩一卷,轉過馬頭向着将士們走去,一邊禦馬一邊正人君子地看着前頭,輕笑一聲:“怎麽了,不好意思了?你做初一,不準我做十五?反正你的名聲已經不能更壞了,我還不趁機先聲奪人,給別人一點警告。”

姬珧尋思着,那警告就是沖着秦徵渙去的吧。

“那你去警告他啊,拉本宮一起丢臉算什麽!”姬珧氣上心頭,用力掙着身子,懷中嬌香軟玉不住扭動,也不知碰到了哪,身後的裴冽忽然悶哼一聲,猝然将下巴撞到她肩頭上,喝止道:“別動!”

姬珧感覺到他身上的異樣,果真不再動了,裴冽喘了幾口氣,過了半晌才緩過勁來,将士遠遠看着,不知道兩人在幹嘛,只見自家少帥窩在公主肩頭說着什麽,還以為在互訴情話呢。

公主美人,将軍少年,畫面竟然意外得和諧美好,郎情妾意,缱绻萬千,連一個個糙漢兒郎們都不忍心出聲打擾了。

裴冽涼涼地吸了口氣,慢慢擡起頭,看着她僵直着身子不敢亂動的模樣,忍不住出聲笑了。

姬珧一聽他笑聲,頓時沉了臉,色厲內荏道:“放我下去!”

裴冽輕咳一聲,在她耳邊一本正經地說:“古語有雲,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軍人天命就是在戰場上,流血犧牲是死得其所,你根本不用擔心,雲翼軍每一個将士都是把頭別在腰帶上奔赴戰場的,一日穿着铠甲就一日知道自己的宿命,我們都不怕,也不後悔,你怕什麽?”

姬珧擡起頭,看着眼前肅整而立的雲翼軍,從雲城到江東,再從江東到汾陽,今後還要去往所有狼煙肆虐的前線,家國一日不寧,他們無有停下腳步的時候。

姬珧起初不願意接下父皇留下的這個爛攤子,盡管父皇在位時并不昏庸,事實上他就是一個突然崛起的明君,可他也無法修補好大禹的滿目瘡痍,歷經幾個昏庸無道的皇帝,逐漸衰落的禹國走向滅亡幾乎是無可更改的結局。

正因為太過清醒,才能看得清楚。

臨終前将大禹交給她的父皇也心知肚明。

可就在這種時候,大禹背後仍有一群不曾退縮的人。

姬珧眼眸清澈,一眼望到了雲翼軍的邊際,那之後是涉江,涉江之後是大禹的山河萬象,要拯救一國,救的無非就是這樣的人而已,在他們的根骨脊梁面前,任何虛僞的唏噓都會顯得渺小可笑。

就像裴冽說的,他都不怕,她怕什麽?

姬珧的眼睛亮了亮。

“裴冽,”她忽然開口,唇角揚起,同他一齊将缰繩拽緊,看着前頭,“你等着,本宮一定讓你有解甲歸田的那天。”

身後久久沒有動靜,就在姬珧以為他沒聽見的時候,被涼風拂過的臉頰忽然落下一個輕吻,溫柔熱烈,卻一閃而過。

快到人們都以為自己眼花了。

姬珧回頭看他。

裴冽揚起嘴角,笑得燦爛:“我非要等到那一天!”

他說完,忽然執起手中長纓,對着五萬雲翼軍高高揚起,大呼:“佑我大禹,千秋萬世!”

裴冽的高呼聲震耳欲聾,獵獵冬風沒奪走他半分氣勢,姬珧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從腳底湧動起熱意,滾燙的血液遍布全身。

身前的将士們一齊高舉手中武器,奮力高喊。

“佑我大禹,千秋萬世!”

“佑我大禹,千秋萬世!”

那是何等的壯烈。

……

裴冽匆匆來了又匆匆離開,帶着雲翼軍一起渡了涉江。

泊州城前一片坦途,再也沒有黑壓壓的軍帳給百姓施加壓力,秦徵渙終于松一口氣,同時又有些渾身不得勁。

衆人已經回了王府,他眼前還時不時浮現着裴冽抱着小公主在馬上親密的樣子。

那人一馬一槍鐵甲紅袍就夠招搖了,再領着大軍振奮士氣,背影挺拔,英姿飒飒,誰見了不春心萌動?

秦徵渙那個嫉妒啊,可又無可奈何。小公主對誰都客客氣氣,連在驸馬面前都還知道演演戲,唯獨拒他于千裏之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人就放在他眼前不能吃,不僅不能吃,他還要看別人當着他的面得意炫耀,這誰受得了?

可惜還不能表現出來。

姬珧回了王府之後便要直奔青禾居,苦惱不已的秦徵渙把她叫住,臉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裴将軍帶兵趕去汾陽,繁州那邊的戰火最好也馬上了結,殿下打算什麽時候走,我好讓人準備準備。”

姬珧回身看他,眼帶疑惑:“王爺也要去?”

秦徵渙笑容不變:“自是要去的,不然你怎能放心。”

姬珧原本只是想讓秦徵渙兩不相幫,畢竟江東樂土得來不易,但他要是真肯出兵相助,她也不會攔着,汾陽走得這步棋在意料之外,雲城又那麽不讓人省心,南邊自顧不暇了,江東遲早要出力,或早或晚而已。

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姬珧打消了回去休息的心,同他去了正廳細細商讨。

江東集結兵力最快也要半月,姬珧在泊州等不了那麽久,最後決定,他們只能兵分兩路。

“那個徐都尉是不是該派上用場了?”

姬珧坐在沙盤前吃着葡萄,一邊端詳着上面的局勢一邊說道。

秦徵渙聞言,趕緊讓人把徐正誼召進來,過了一刻鐘,一個長着絡腮胡的莽撞大漢走了進來,剛要行禮,就看到秦徵渙對他擠眉弄眼,嘴角不停往旁邊抽抽。

徐正誼耿直一根筋,沒弄懂秦徵渙的意思,撓撓腦袋站在那不動。

秦徵渙弄得臉都要抽筋了,最後沒轍,急急賴賴道:“給公主行禮!”

“哦哦哦!”徐正誼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跪地上給姬珧行禮。

姬珧斜眼瞥着秦徵渙:“這人能行嗎?就不能再找個聰明點的嗎?”

秦徵渙臉沒處擱,依然笑容得體:“越是這樣,越不會讓人有疑心。”

姬珧未置可否,回頭去看徐正誼,這人長得粗犷兇惡,卻有些呆頭呆腦的,跟秦徵渙一樣憨,看來是啥樣的将軍帶出啥樣的兵,傻都傻得一脈相承。

姬珧心思活絡,也不忘問他:“你知道叫你來做什麽嗎?”

“不知道。”徐正誼直言不諱,姬珧又去看秦徵渙。

這次眼神裏帶了絲嫌棄。

秦徵渙趕緊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快聲說:“你帶着泊州守備軍逃出城,去投奔江則燮……”

他話還沒說完,徐正誼臉色變了,大聲辯駁:“王爺,冤枉啊,屬下對王爺忠心耿耿,怎麽可能會去投奔江則燮那個狗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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