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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上柳梢,屋中燭火搖曳。

韓厲摘下纏棕帽,放到桌上。

“說吧,白天怎麽回事。”

原野依舊氣惱:“我被那丫頭耍了。”

韓厲哂笑:“不錯,還敢說出來,勇氣可嘉。”

原野一梗脖子:“誰能想到她一個丫頭片子敢往男子淨房去,也不怕被人看見了笑話。”

“跟了一天,跟出什麽了?”

原野收了火,有些喪氣道:“到處打聽價,什麽街邊小販,米面糧鋪,金銀飾品,胭脂水粉,連書局都去了。還跟一胭脂老板打聽賃店的價格。除此之外,別的什麽都沒幹。”

他說到這,又想起什麽,補了一句:“買了不少零嘴。”

韓厲問:“沒有人接近她?”

“沒有。”原野肯定道,“她的樣子和那身衣服都太打眼,再加上是白日鬧市,顧忌難免多些。”

“白日鬧市才更适合碰頭。”韓厲道,“她躲淨房就為耍耍你?”

原野覺得心塞,但還是細細回想一遍,說:“錯不了。”

韓厲沉吟片刻,問:“她的來歷查出來了嗎?”

原野道:“只能查到五年前她在丹陽省唱過戲,不知為什麽離開戲班。唱的是小穆桂英一類的刀馬旦,所以會點功夫。去年中遇上石主簿跟着進了府。她中間肯定換過名字身份,多的暫時查不到。已經傳書丹陽衛所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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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戲子,不是什麽大人物,查起來很有難度,何況時間又短。

韓厲不語,似在思索,緩道:“她與安王……”

“像是沒有關系。”原野道,“雖說五年前的經歷不好查,但那時她年紀小,臨淮距離京城又遠,應該沒去過京城。當年安王入京時,按年紀算,她生沒生出來都不好說,扒着安王家譜查,也找不出跟她這個年齡對得上的女孩。”

韓厲手指在桌面上輕叩:“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他琢磨了會兒暫時作罷,提起別的事。

“你是不是該吃解藥了?”

原野嗯了聲:“還有一個多月。”

“此去京城尚需半月,等查到兇手,你盡快回去向皇上禀報。”韓厲說着,壓低聲音安排,“接下來幾天,我們去畢府……”

原野上前聽他吩咐,不斷點頭。

**

紀心言發現,炎武司的人少了。她有兩三天沒見過原野了。

雖然到了晚上,右側廂房仍會亮起一排燭火,但客院明顯冷清不少。

又過了一日,就連韓厲也不見了。

這是要開始走劇情了吧?她暗自心慌着期待着。

這天清早,她剛出房門,就見一隊身穿黑底紅紋錦袍的炎武司司使從拱門魚貫而入。

這些司使都很面生,并非韓厲帶來的人。

打頭的也不是韓厲,而是俞岩。

紀心言對俞岩見過禮,往他身後看去。

一看不要緊,這隊司使中竟有一位白發老者。

老人披了件黑色大氅,裏面穿着簡單常服,他似乎很不滿意被護在當中,眉頭緊皺着,一臉不耐。

目光掃到紀心言時,他頓了頓,哼道:“總算姓韓的還知道給我留個丫鬟。”

俞岩愣了下,明白他誤會了,道:“這位姑娘并非府中婢女,是韓大人帶來的。”

他不提韓厲還好,一提韓厲這位老者更生氣了。

“怎麽,他韓厲的婢女,老夫還不能使喚了?當年老夫與陸骁喝酒時,他連在旁邊提壺都不配!就算陸骁也不敢把我從自己府裏抓出來。”

俞岩暗嘆不語,心道韓厲将燙手饽饽扔到自己這來了。

按韓厲的計劃,是要将畢長林送到府衙暗中保護。畢長林一把年紀不願意離開自己府邸,覺得加派人手就行,罵韓厲小題大做。

不想,他還沒吼兩句,韓厲竟敢動了粗,直接将人架了過來,連個丫鬟小厮都沒給帶。

怎麽說畢長林曾是六部尚書,韓厲此舉委實不夠尊老。

想到這,俞岩怕畢長林的脾氣使事情節外生枝,便想依了他的意思。

他到紀心言身邊,說:“畢大人此來府衙做客,除我等無人知道,既然杏花姑娘已經看見,就先照顧畢大人幾日。待事情過去,自有獎賞。”

紀心言聽了前面心下不喜,但聽到有獎賞,又歡喜了。

她迅速盤算了一下劇情,覺得跟在畢長林身邊應該是安全的。

書中,韓厲事先将畢長林暗中接到一僻靜宅院保護,自己則喬裝打扮成他的模樣,在人家府裏吃住,又安排手下暗中戒備,直到江泯之出現。

江泯之雖身手了得,但江湖經驗少,還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殺人前一定要逼逼,非要讓人家死個明白。

于是韓厲就從他口中親耳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江泯之果然是江家後人,且為江家報仇而來。

他先發制人,在江泯之尚未反應過來時,以一人之力壓制住他的快劍,并且在手下協助下将其重傷。

所以,畢長林在府衙住不長,她忍幾日便好。眼下她正缺錢,自然要以銀子為主。

再說,俞岩是太守,他雖是商量的口氣,實則就是命令。對她客氣,不過是因為人家有涵養,同時也是看在韓厲面上。

算清楚帳,紀心言立刻躬身對畢長林施禮:“杏花見過畢大人。”

畢長林見她乖巧伶俐的樣子,終于松了表情,哼了一聲,負手走進東廂房。

待他進了屋,俞岩囑咐道:“杏花姑娘這幾日便在偏房安頓吧,方便衙役保護。”

“杏花知道。”紀心言道。

她心知畢長林死不了,他甚至沒見過江泯之,反倒是俞岩,在書裏是真真被殺了的。

“俞大人,”她猶豫了下,道,“我之前在東陽縣聽韓大人說過,兇手武功高強,只這幾個新派來的司使,還不夠吧?”

俞岩以為她害怕,笑道:“姑娘放心,這事本官自然知曉。院內還有其它侍衛在。”

“我是擔心大人您,可安排了人保護?”紀心言道,“您是臨淮百姓的守護者,千萬不能出事。”

俞岩揚眉,略覺驚訝,不由地細細看了她兩遍,發現她的關心不似作僞。

“多謝姑娘關心。”他呵呵一笑,道,“姑娘聰慧,本官就放心了,這幾日大家小心為上。”

**

接下來幾天,紀心言安安分分盡好一個丫鬟的責任。

其實她這個丫鬟倒沒太多工作,吃的喝的都有人定點送來,不合畢長林胃口也罵不到她,帶着耳朵聽着就好。

這場面她上輩子不知經歷多少,那些刁鑽古怪的甲方爸爸哪個都不好伺候。

甲方爸爸不滿意單子就談不下來,年終業績上不去,分紅就泡湯,還要被家中長輩批評。

相比之下,畢長林只是罵罵,根本不是事。

就是白日無聊了些,她不得不陪着畢長林下棋讀書,卻也間接地認了不少字。

畢長林像所有老人一樣,少眠,夜間總要起個一兩回。

每當這時,他就叫睡在隔間的紀心言給他溫水倒茶,除此之外還算好伺候。

只不能提韓厲,一聽到這個名字,畢長林就要大罵特罵,一副老子出去就活撕了他的樣子。

紀心言雖不知韓厲到底怎麽把人家老先生抓進府衙的,但想想那張經常陰陽怪氣怼人的臉,确實挺招人恨。

一邊恨着韓厲,一邊她又日日期盼他能快點把劇情過完。

她現在不比剛穿來時,局外人看戲的感覺幾乎沒有了,只希望事情快快了結。

小說裏,當江泯之得知自己真實身世後,他表現出的失去生活希望的絕望感,透過作者有力的文筆清晰傳達到讀者心中。

當時的紀心言狠狠地為男主難過了一把。

而現在,她只盼着韓厲盡快挑明江泯之的真實身世,讓他趕緊灰心喪氣放棄報仇。

這天夜裏,她照舊穿着常服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她一頭大汗地驚醒。

窗外一片漆黑,不時傳來的蟲鳴鳥叫聲,她沒敢亂動,右手握上枕邊匕首。

打更人報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甚清晰。

紀心言緩緩籲了口氣,擦擦額汗。

主屋裏傳來畢長林清嗓子的聲音。

“丫頭,溫茶。”

紀心言起身,拿過早就備好的熱水,摸着黑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下,這才往主屋去。

正要點蠟時,院中忽然響起兵器交接聲。

紀心言握起匕首,一步蹿到門口,拉開一道縫往外看。

只見數名黑衣人纏鬥在一起,眼花缭亂地看不清楚。其中一個光亮亮的頭反着月光,竟是原野。

所以韓厲除了自己去畢府僞裝外,還暗中派人保護畢長林?

原書裏有這段嗎?太細了,紀心言不記得。

她第一反應江泯之來了,但随即又否定了,江泯之從來都是單打獨鬥且不蒙面。

還沒容她想明白,侍衛急敲房門。

“大人,有刺客,速速離開這裏。”

紀心言抓起大氅,給畢長林披上,與他一同到院中,在數名官兵保護下,沿着屋檐往拱門處移動。

一名黑衣人看到他們,虛晃兩招,抓了個空子,持劍向這邊刺來。

原野沖上來提劍就擋。

紀心言低呼一聲,扶着畢長林開始小跑。

畢長林到底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這一跑幾乎全靠紀心言扶着。

眼看着要出拱門了,哪知那刺客毫不戀戰,一心殺人,再次晃了兩下,繞過原野持劍沖來。

劍身在月光下銀光亂閃。

紀心言只覺腦後有風聲襲來,她完全是本能地,一把推開畢長林,回身舉起匕首格擋。

“锵”地一聲,劍與匕首相撞。

紀心言被震地往後退了兩步,匕首鋒刃上露出一個豁口。

“大人小心!”有侍衛去扶被推倒在地的畢長林。

畢長林轉身,見紀心言尚未擺脫刺客攻擊,喝道:“都愣着幹嘛,去幫忙!要活口!!”。

刺客一擊不中,再次抽劍襲來,長劍徑直向紀心言面門刺去。

眼看着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紀心言無處可逃只得向後仰去。這一仰,整個人竟來了個近一百八十度的大下腰。

長劍從她身體上空劃過,割斷了一截揚起的衣袖。

與此同時,原野抽身沖來,向刺客背心使出一劍。

刺客無奈,只得持劍回身抵擋。

就在此時,紀心言放松身體,遵循肌肉本能,就勢彈起。

刺客側面對着她,正在抵擋原野的進攻。

紀心言想都不想,手中匕首向前一送,劃中他持劍的胳膊。

匕首當中的裂縫受力無法再支撐,不負衆望斷開了。

刺客右臂受傷,動作微滞,原野瞅準時機一劍刺中對方身體,登時鮮血湧出。

另兩名刺客同夥見狀,對視一眼,不再戀戰,飛身攀上屋檐逃走。

“留活口!”俞岩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原野迅速上前,一把捏住刺客下颚,用力一掰,同時将他蒙面黑巾扯了下來。

但已經晚了,暗黑色的血從刺客嘴角流下,他雙目爆睜毒發而亡。

紀心言此時才逐漸找回意識,她的雙手劇烈顫抖,不敢相信剛剛接連兩次揮舞匕首的人真的是自己。

但匕首上沾染的血明明白白告訴她這是事實。

她知道這些都是原主杏花的本事。

她盯着手中斷掉的匕首,面上神情複雜。

畢長林在侍衛攙扶下走到她面前,見她臉色蒼白,心知她吓壞了,不免有些心軟,便客氣道:“多謝姑娘舍身相救!”

紀心言茫然擡頭:嗯?

作者有話說:

紀心言:其實我也不想,但我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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