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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安王府, 書房內,沈少歸立在桌前。

“問過村民,都說聽到衛兵喊出‘夏君才’的名字。我也看了屍體, 多是一招斃命,确是高手所為。”

安王用茶蓋撇着水上的浮茶。

“韓厲呢?這都幾天了,屍體也沒找到,人也沒找到。”

沈少歸道:“村民說,那日夏君才駕了一輛驢車離開, 車上必定有人。客棧小二也證實, 駕驢車進村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十分漂亮。”

安王看他一眼, 聲調沉沉:“你是想說,夏君才救走了韓厲?”

沈少歸道:“并非不可能。”

“我看你是想收左司想瘋了。”安王冷笑, “憑幾個村民三言兩語,就想把韓厲歸成忠義堂的。他要是死外面也就算了, 死無對證。他要是活着回來了, 你當他這些年經營炎武司是在混日子?到時反打你一耙, 指不定誰先死。落井下石也得分對象。”

“父親所言極是。不過孩兒在宮中這些年也沒有混日子。”沈少歸不慌不忙道,“而且, 請父親細想。夏君才對普通士兵一向手下留情,但這回, 他一出手就要人命,我們派去的十三個人無一活口。若不是想隐瞞什麽,何必做到這個程度。”

安王眯眼,如果不是他對韓厲有所了解, 此時定也懷疑了。

“韓厲入炎武營前是做什麽的?”

沈少歸道:“孩兒不知。”

“我與這位韓大人也不熟, 倒是和他師傅陸骁還喝過幾次酒。”安王回憶道, “韓厲比陸骁圓滑不少,陸骁在世時對我盯着非常緊,韓厲卻是明松暗緊,讓人更難提防。”

沈少歸道:“孩兒這就去查。”

“右司去查左督衛,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安王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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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放心。右司最近缺人手,我只是查一下炎武司人事卷宗,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選。”

“好。”安王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原野,上次說要查查他的真實身份,有結果了嗎?”

“是孩兒無能。”沈少歸低頭。

“不怪你,能混進炎武司的怎麽可能輕易查出來。”安王道,“你把當年出事時,年紀相仿的人全都列出來。”

沈少歸沉默片刻,道:“是。”

**

紀心言在如意金樓住了下來。

她倒沒什麽急事,早一天還是晚一天買房開店影響不大。

最關鍵的是,要把沈少歸的問題解決。

韓厲說,過段時間會有消息,再酌情應對。

紀心言耐心等着,心想實在回不去大豫,在大昭找個營生也不是不行。

如意金樓的生活平淡緩慢,風雨都被夏君才擋在了外面。

她對這難得的安穩日子頗是珍惜,不用擔驚受怕,不用四處奔波,這幾日睡眠都好起來了。

韓厲養了兩天就下地行動,光看他人,一點也瞧不出中毒的樣子。

這日,紀心言在井邊幫着徐嬸擇菜洗菜,不遠處,韓厲帶着幾個年紀略大的男孩練劍。

“啪”地一聲,劍鞘抽在皮膚的聲音。

紀心言應聲看過去。

那個叫趙小虎的男孩手裏的劍掉到地上,他握着手腕臉憋得通紅怒視韓厲。

韓厲收回劍鞘,懶道:“就這麽點力氣,拿劍幹什麽?不如去拿繡花針。”

趙小虎緊抿着嘴,抓起地上的劍:“再來!”

“你太弱了,沒興趣。”

趙小虎氣得頭頂快冒煙了,沖口道:“我父親是小晉王麾下副将趙勇,刺殺狗皇帝時英勇就義。你又是什麽人?”

韓厲聽聞,歪頭細細打量他。

“趙将軍骁勇善戰,兒子卻是個莽夫。遇事只知道擡出父親名號給自己貼金。”

“你!”趙小虎咬牙,拳頭都攥起來了,可打又打不過。

韓厲嘲道:“一激就怒,果然莽夫。”

紀心言彎唇,搖搖頭。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走到哪嘲到哪。跟個孩子較勁,也就他幹的出來。

韓厲感覺到她的視線,側頭看過來,朝她笑了下。

不知為什麽,紀心言忽然覺得不好意思,她低下頭認真洗菜。

系頭發的皮繩松了點,碎發滑下來,她甩甩手上的水,重新系了一遍。

發根有點癢,夏日出汗多,應該洗澡了。

但在古代洗一次澡很麻煩,她不好意思和徐嬸提。

倒是常看到男人們在淨房旁邊直接打井水上來沖,紀心言不敢,只能忍着。

她悶頭洗菜,隐隐感覺到韓厲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

徐嬸看看她,又看看韓厲,了然一笑。

晚飯仍然很簡單。

韓厲自傷好也在竈院吃飯。

他白日裏訓人不客氣,晚上帶小孩子吃飯倒是挺有耐心。

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紀心言想多了,韓厲每次都坐她對面。

起初徐嬸也坐這桌,她要照顧小孩,一直是坐在這裏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徐嬸忽然就換到旁邊的桌,跟着大人們一起吃飯去了。

這張圓桌上,除了幾個半大娃娃,就只有她和韓厲兩個人,總是邊吃邊聊,有一搭沒一搭地照顧孩子。

紀心言覺出不對勁,但也沒有讓人徐嬸回來的道理,只好這樣奇奇怪怪地繼續着。

晚上,金樓落下門板,挂上燈籠,忙了一天的夥計們回到院子裏吃飯,時常聊生意上的事。

紀心言喜歡,暗中聽着。

“一匹戰馬已經漲到三十金了,真要命,能買十匹大昭的小野馬。”

“小野馬不行啊,上戰場不好使。論戰馬,還得是咱們西北的。”

把他們東一句西一句的話拼湊起來,紀心言漸漸發現,大昭不出軍需,尤其缺戰馬,但人家有黃金,可以買戰馬。

最好的戰馬都出自大豫西北地區,如今戰馬價格連年上漲,金樓生意再好,也趕不上馬價。

是以院子裏的人吃穿用度都很節儉。

這天晚上,紀心言回到最裏面的院子,韓厲正等在那。

“拿上幹淨衣服,帶你去泡溫泉。”

“溫泉?”紀心言立刻想起星辰山莊,下意識問,“我們一起?”

韓厲憋了下,笑着說:“你想一起也可以。”

紀心言白他一眼,跑進屋動作飛快地取出幹淨衣服,騎上馬随韓厲往後山去。

說是溫泉,其實只是河水流經時拐彎出來的一片小池塘,被太陽曬熱了。

“不會來人嗎?”紀心言看着僅有一個池子的溫泉,有些遲疑。

“我來放風,蟲子都不給你放進來。”韓厲道。

他說着,往後退出數米,飛身上了一棵高樹,背對着池水方向靠在樹幹上。

紀心言抿着笑,朝他喊:“不許偷看啊。”

韓厲哼了聲,吹起口哨。

聲音固定在一個方向,這是一個信號,只要哨音不停就說明他始終在那個位置。

應着月夜的景,那哨音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讓人十分安心。

紀心言脫下衣服,用外衣包起縫着銀票的內衣,放在幹燥的地面上,解開頭發,步入水中。

她靠在岩石上,聽着身後哨音吹出的小曲,忽地彎起唇角。

縱然沒人看到,她還是羞澀地低下頭,仿佛這笑只能讓自己知道。

韓厲靠坐在樹上,聽着身後水聲,無聊地撅下一根樹枝。

來回觀察計算後,他拿出随身帶的小刀,一下下地修磨樹枝。

紀心言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熱水澡,洗過的頭發搭在身後岩石上。

岩石散發着熱氣,将頭發烘得半幹。

她穿好衣服,用皮繩松松地系起微濕的長發,來到樹下。

“我洗好了。”

韓厲從高處看下來,問:“要回去嗎?”

紀心言不想走,她背着手,左右看看,問:“在樹上看風景是不是很好啊?”

韓厲笑了:“你想上來?”

紀心言笑而不語。

韓厲跳下來,攬着她飛身上了一棵更高的樹。

坐在粗粗的樹枝上,紀心言雙腳懸空擺着,又緊張又新奇。

韓厲坐在她旁邊,手裏攥了個東西,猶豫着。

他的視線不斷地往她頭發上看,終于鼓起勇氣。

“這個給你。”他淡淡地說,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什麽?”紀心言接過。

是一根細長的木條,大約比小指細點,打磨得圓潤光滑,粗的那頭雕了兩朵不甚明顯的花。

“簪子?”

韓厲随意嗯了聲:“我看你總是用皮繩系頭發。”

“你做的?”紀心言喜笑顏開,“送我的?”

“不好看,湊合用吧。”

“好看!”紀心言愛不釋手。

韓厲看她那樣子,忍不住笑了。

紀心言看着看着,想起自己不會用。

她眼珠一轉,挑眉看向他,把簪子遞過去,嗯了一聲,示意他接着。

韓厲不明所以,順手接過,就見紀心言一轉身背對着他。

韓厲愣了愣:“什麽意思?”

“幫我戴上啊。”紀心言催促,“我不會。”

韓厲驚訝地反問:“你逗我玩呢?”

“真的不會,要不我幹嘛一直用皮繩。”

韓厲頓了兩秒,無奈搖頭,将她頭發上的皮繩取下,順手挂在自己手腕上,兩手從左右分別撩起她的頭發,慢慢打理。

“你還記不記得到東陽縣衙的第一天晚上,你在三堂門外晃悠。”他邊理頭發邊開口,“當時已經很晚了。”

紀心言說:“記得,然後你一點聲音都沒有,出現在我身後,像鬼一樣。”

“我像鬼?”韓厲邊回憶着那晚的情景,邊笑,到底誰更像鬼,“那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麽?”

紀心言嘿嘿一笑,絲毫沒有被拆穿後的窘态,理直氣壯道:“不就是說了找簪子嘛,我也沒想撒謊,是你吓唬我,說什麽本朝律例不得披發出門。”

“我沒有吓唬你。”韓厲道,“本朝是有這個律例。”

他将她的頭發分出一多半來,留下小半披着。

皂角的香氣混合着少女的體香。

他把簪子插入盤好的頭發中。

“好了?”紀心言歪頭,用手去摸,笑眯眯的。

她轉身幅度有點大,身子晃了下,本能地抓住韓厲胳膊。

韓厲反手将人往上撈了撈,讓她坐得更穩。

兩人也就離得更近。

他手腕上挂着的皮繩搖啊搖的。

紀心言抓着他的手,将那皮繩在他手腕上繞了兩圈。

“這個皮繩很好用,以後你受傷包紮時拿它纏着,比布條方便。”

她亮出自己的手腕,和他并排放一起,笑道:“正好一人一個。”

棕色皮繩映得她手腕越發白皙纖細,與他的很不一樣。

韓厲垂眸看着。

這麽細的手腕,他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她兩只都攥住。

想到那個場景,他喉頭動了下,忽然覺得身體燥熱,心猿意馬起來。

他別開眼,緩緩呼吸,笑道:“送東西還要受傷時用,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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