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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府衙近日常有穿着軍服的人進進出出, 百姓都看在眼裏,猜着禦駕親征的皇帝要來了,卻沒人知道皇帝不但來了, 還成了俘虜。

這天日落後,酒坊如往日時間一樣落下窗板。

紀心言一邊數着今日餘存,一邊檢查被風雨吹壞的遮簾,心想雲州如果總是這樣的天氣,就不能用這種容易壞的簾子了。

石板路頭走來兩個身穿府衙吏服的人。

他們徑直走到紀心言身旁, 對她行禮道:“紀掌櫃, 唐大人請您到府衙一述。”

“現在嗎?”紀心言驚訝反問,“唐大人可是有什麽事?”

她仔細看了看這兩名衙役, 确認自己并不認識他們。

但她一共也沒去過幾次府衙,認識的人不多, 而這兩人的口氣,顯然是知道自己的。

這個朝代還沒人敢光明正大的穿着官服四處游走行騙。

那衙役也十分客氣, 拱手道:“小人奉命行事, 并不清楚具體情況。”

紀心言笑問:“是要送點酒過去嗎?”

那兩人對看一眼, 說:“紀掌櫃想帶就帶一些吧。”

紀心言本是随口一說,聽到這回答, 更是滿腔疑惑。

她回房間穿披風,轉頭看到梳妝臺上放的一個圓柱形的小罐子。

那是趙小虎迷暈她時用的藥粉, 是從韓厲送來的小鳥籠裏發現的,她當時差點以為是火折子,湊近了才一下子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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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到就放在臺面上了,正常人誰會随身帶這種玩意。

但現在, 她不知怎麽地總覺得不安, 索性将這個東西揣進懷裏, 想了想,幹脆把匕首也帶上了。

收拾妥當,她提着一提果酒跟着那兩人出發了。

她留了個心,一旦覺得路線不對就撤退。

不過這兩人确實是往府衙方向去,而且一路走的大道,遠遠地就能看到比周圍房屋高出不少的紅色瓦頂。

紀心言雖有困惑,倒也安心了。

由于天色已晚,府衙大門關着,他們走的後面小門。

她頭次走這個小門,在心裏默默記了一下路。

剛一進去,就聽前方傳來說話聲,昏黑夜色中,約莫二十來個男女提着數個大箱子按順序往前院走。

旁邊的衙役提醒他們小聲點。

那兩人帶着紀心言走過數道拱門,來到一個她從沒進過的園子,推開一扇門。

“紀掌櫃,請在此稍候。”

紀心言進屋,見屋中擺着一張圓桌,桌上還放了幾樣瓜果小菜,倒像是等着請客的樣子。

她滿腹疑惑,正想再問問他們,就聽身後門一關,緊接着是落鎖的聲音。

一個衙役隔着門說:“紀掌櫃,稍安勿躁,我家大人請您在府衙住上幾日,過幾日便會放您回去了。”

紀心言上去猛拍門板,氣道:“你家大人是誰?唐大人嗎?我要見唐大人!”

那人勸道:“紀掌櫃,您在此地就算把門板砸爛也不會有人聽到。小的們斷不敢虧了紀掌櫃吃食,但這門是不敢給您打開的。您別讓我們為難,自個兒也省點力氣。”

紀心言狠砸了一下門板,心知對方有備而來,任她如何喊叫也沒用。

她坐到桌邊,琢磨着抓她的人會是什麽目的。

肯定不是沖錢,看樣子也不像是沖人,難道是沖韓厲?

可韓厲前幾日才到雲州,從瀑布下爬上來後,兩人就只那日早上見過一面。

當時酒坊大門都沒開,石板路上根本沒人,他倆也沒什麽過分的行為,誰這麽肯定把她抓進來就一定能威脅到韓厲呢?

紀心言手裏的信息太少,她想破腦袋也想不通,肚子倒餓了。

看着桌上擺的小菜,她走到門口,拍拍門板,提聲道:“兩位大哥,能不能幫個忙。這桌上只有菜沒有飯啊,而且都是涼菜。我出來的着急,晚飯還沒吃呢。”

外面沉默片刻,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端着大盤子進來,放下一碗飯,兩個熱菜,然後退到門口處等待,像是要等她吃完再收走盤子。

紀心言拿起筷子。

雖然不清楚抓她的人什麽目的,但目前看來這人并不打算為難她,或者說是還沒想好要怎麽待她,也許只是多一個把柄多一份保障。

紀心言兩個都猜對了。

汪帆既沒打算為難她,也沒想好要怎麽待她,只是想着先關起來,需要對付韓厲時,籌碼多一個是一個。

心底裏,他并不認為一個女人會影響韓厲,但又一時找不到其它辦法,只能想到什麽就抓住什麽。

這個時候,他正在府衙三堂,從二十來個戲子裏點了十幾個看上去漂亮柔弱的男女。

“剩下的都走吧。”

戲班班主愣了下,說:“大人,沒有武生這戲唱不起來啊。”

汪帆斜他一眼,說:“皇上就愛聽沒有武将的戲,你們唱不起來?”

他這聲“唱不起來”拉着長音。

班主也聽說皇上禦駕親征,很快就到雲州。

他一聽是給皇上唱,以為自己中了頭彩,頓時激動的口齒不清,忙道:“唱,唱,草民這就去編排。”

汪帆掃了他幾眼,見他年紀一把頭發半白,腿腳還不利索,便讓他也留下了。

這些人離開後,唐廣元不安道:“若是西戎人不同意呢?”

他白日裏派了信使傳信,說是按照大豫習俗,便是犯人也可讓家人探視,送些吃食衣用,何況是皇上。

他們特意備了十萬兩白銀,希望西戎善待皇上。

此外,皇上愛聽戲,這些銀子就由他最喜歡的戲班子送過去,也請西戎王一道欣賞大豫名劇。

唐廣元知道汪帆的計劃後,琢磨了一天覺得可以一試,只是擔心對方只收銀子不收人。

“不同意我們再想辦法。”安順道,“大人安心,西戎王自負,若是讓人覺得他怕了這些弱質男女,一定會覺得沒面子。”

唐廣元想着那十來個年輕男女,心下不忍,道:“這些人……”

汪帆打斷他的話:“他們若能為救皇上壯烈,實是祖上積德。”

唐廣元皺眉,不再說話。

**

無牙坡。

韓厲穿着一身黑衣坐在高樹上,觀察西戎大營。

汪帆離開的那個白天,西戎王就帶着兩萬騎兵到了,營地一紮下,果如韓厲所料,将那小路堵了個嚴實。

這些天,他整晚整晚地觀察對方營地,不斷地盤算如何救出皇上,如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只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遠處傳來一聲呼哨。

韓厲食指關節抵在唇邊,打了同樣的呼哨。

魯忠揚應聲而來。

“大人,西戎人今日殺雞殺羊,似乎準備大擺酒席,不知要慶祝什麽。”

韓厲并不清楚雲州府衙會送十萬兩白銀與一衆男女過來。

他只冷笑一聲,道:“慶祝什麽?就是想借機羞辱我們。”

他再次看向營地,說:“正好,等他們擺酒,我們就行動。”

**

紀心言在府衙住了兩晚,開始懷疑唐廣元根本不知道她進了府衙。

所以抓她的人級別很可能比唐廣元高,是能與韓厲做對手的。

不能這麽等下去,要想辦法逃走。

她把主意打到送餐的侍女身上。

每天都有一個侍女給她送一日三餐,這些侍女似乎是随機派來的,沒有任何規律。

她們将飯菜送進來就在門口候着,等她吃完再給端出去。

這日,又是一個侍女來送飯。

紀心言把飯端到小桌上,挪到床邊吃,這個位置門衛看不到。

等她吃完,那侍女走到床邊收拾小桌。

紀心言當着她的面,慢條斯理地拿出小罐子,屏住呼吸,學着趙小虎的動作,揚手朝那侍女灑去。

就如上次她中招時一樣,那侍女搖晃兩下便倒了下去。

紀心言将人扶到床上側躺着,脫下她的外衣。

她記得這個藥時效不長,便用毛巾與布條綁住她的嘴和手腳,再把自己的小胡子貼到人家臉上。

然後,她給人蓋上被子,直蓋到嘴巴,僅露出半撇小胡子。

她穿上侍女的衣服,從俊俏滑頭的小胡子掌櫃變成眉眼低垂的漂亮小丫鬟,端着盤子低頭離開。

門衛往屋裏看了一眼。

見那掌櫃老實地躺在床上睡覺,蓋得嚴嚴實實,只有一翹小胡子翻出被面。

沒有異樣,他便安心落了鎖。

紀心言順着牆角快速走着,拐個彎将盤子放到假山後,按印象中的方向往小門去。

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她,她往旁邊讓了讓,與他們擦肩而過。

又拐了一道彎,前方忽然傳來唐廣元與另一個尖細的嗓音。

紀心言現在無法判斷唐廣元是敵是友,她能順利從房間逃出,主要得宜于平時總以男裝示人。

但她和唐廣元更熟悉,她不确定唐是否會認出她。

她左右看看,正不知往哪躲時,見一跛腳中年人抱着一堆雜物蹒跚走着。

她跑過去,幫那人接過一些東西,順便半擋着臉。

那中年人見她穿着府衙侍女的衣服,很客氣地道了謝。

雜物間內放着數個大箱子,中年人将手裏的東西放進其中一只空箱中。

紀心言這才注意到,這些全是唱戲用的道具。

這時,外面傳來人聲:“把那些箱子也搬到車上去。”

“哎!”中年人大聲應道,又對紀心言說,“謝謝姑娘,随便找個箱子放就行了。”

他說完,就離開了。

一堆人往這邊走來。

紀心言來不及躲藏,想着這些箱子既然要放到車上,應該是要拉出府的。

她幹脆找了一個鑽進去,把裏面的戲服胡亂堆在身上。

透過木箱縫隙,她只能看到六七個人的腿。

這些人兩兩一組挨個搬箱子。

有兩個人将她藏身的箱子提起來,晃晃悠悠地往外面走。

一個人抱怨:“怎麽這麽沉。”

另一個人道:“少說話,趕緊着,等着發車呢。”

箱子放到馬車上,很快,車輪轉動。

紀心言不敢出聲,怕旁邊有府衙的人跟着。

走了大約一柱香時間,車子停下,不過一兩分鐘,又再次動起來。

車子不停,外面時而有侍衛交談聲,顯然府衙一直派了人跟着。

紀心言尋不到機會偷溜,想着只要出府了就不着急,走得越遠越好,不如等徹底安全了再出去。

既是戲班道具,無外乎就是從一個戲臺轉移到另一個戲臺。

只是這次的戲臺間距似乎太遠了點。

車子直走了大半天,估摸着天都黑了,才停下來。

車外傳來清晰的交談聲,卻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簾子被人撩開,沒有半點光亮進來,果然天黑了。

有兩個人用大豫語低聲說話。

“就送到這?我們不用進去吧。”

“不用,把人和東西交給西戎人,就撤。他們也不讓咱們進。”

“唉……送這麽些人來……”

另一人打斷他:“閉嘴。”

紀心言在箱子裏挑眉。

這是哪?西戎?她沒聽錯吧?

韋珞不是說西戎距離雲州有幾百裏地嗎?怎麽半天就到了?

她是想逃遠點,但也沒想逃這麽遠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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