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斷香
為死去的二女兒立牌位的事,童氏是瞞着平陽侯悄悄做的,因此一路上,幾人都在警惕打量四周,生怕被人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不過幸好前一日童氏特地找來了管家,将今日輪值巡視的下人劃分到了另一個區域,因此他們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人,十分順利的就抵達了平陽侯府的祠堂。
平陽侯府的祠堂平日裏無人時總是關着門的,門外派有專人把守。
見到童氏前來,下人朝童氏拱了拱手,道:“夫人今日怎麽來了?今日似乎不是上香的日子?”
童氏冷著臉道:“怎麽,不是上香的日子本夫人就不能來嗎?難道列祖列宗還會怪罪本夫人不按時日上香不成?”
童氏是侯府主母,又是童家的嫡女,下人自是不敢忤逆,忙道:“自然不是,夫人,請。”
祠堂的門被推開,童氏和手持供品香燭的問清真人一起邁進門內後,倏地停下腳步,朝身後的紫凝道:
“紫凝,你留在外面看守,莫要讓人随意進來,本夫人要為列祖列祖念經祈福,莫要讓閑雜人等驚擾到了祖宗們。”
紫凝回道:“是,夫人。”
待問清真人将祠堂的門合上,隔絕了外面的窺探之後,童氏和問清真人對視一眼,立即從懷裏取出那個白玉雕成的靈位,疾步朝着前方的供桌走去。
供桌上滿滿當當擺着平陽侯府祖輩的牌位,童氏特地挑選了一個較為隐蔽、且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将手裏的牌位小心翼翼地擺了上去。
随後是專門準備的香爐,還有供品,都是一些二女兒蘇沅沅曾經愛吃的糕點和水果。
做完這一切,童氏取出三根金色的線香,點燃之後,神色認真地朝着那白玉牌位鞠了三個躬,再上前将三根線香插到香爐中,跪到蒲團上,轉動手中的佛珠,開始念起了往生咒。
問清真人也跪在她的身側,取出身上的銀鈴,合著童氏的往生咒,念著引魂超度的經文。
二人一人負責引魂,一人負責渡魂,清脆的銀鈴u002F聲伴随着念經的聲音自祠堂內傳了出來,守門的下人不禁有些好奇的回頭朝緊閉的大門看去,但下一刻便被紫凝給狠狠瞪了一眼。
“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多嘴,否則夫人定不會饒過你!”她惡狠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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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人忙躬身道:“紫凝姐姐放心,小的絕對不會把今日發生的事透露出去半分。”
祠堂內燭火通明,香火的味道逐漸彌漫開來,嘴裏的往生咒已經念完了一遍,童氏覺得自己的心裏變得松快了好受了一些。
問清真人說了,這往生咒需要念七七四十九遍,才能真正的将冤魂送走。
只要将冤魂送走,她夜裏便不會再被噩夢所困擾了。
童氏定了定神,正當她開始要念第二遍時,那原本好好放置在供桌上的牌位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呯”的一聲從供桌上掉落下來,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這個變故将童氏和問清真人狠狠吓了一跳。
兩人睜開眼,看着前方那滿地的碎片,兩人身上不約而同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童氏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真、真人……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問清真人收起臉上的驚慌,故作鎮定道:“夫人莫怕,許是那供桌上不平整,以至于靈位不小心掉了下來。”
童氏不經意間擡頭,發現靈位前的香爐裏,那原本燒得正旺的線香,竟是從中間齊齊斷掉了。
“啊!是她,是她在這裏!”童氏驚叫一聲,驚恐又狼狽的向後爬開。
“她不肯原諒我!所以将那牌位推了下來,又将香火弄斷了!她、她寧願做孤魂野鬼,也不願原諒我!”
童氏像是瘋了一樣,她當着問清真人的面一邊哭一邊磕頭:“沅兒,沅兒,娘錯了,娘真的錯了,娘不該打你耳光,娘也不該和你說要斷絕母女關系,更不該在你進了陸府之後沒有去看過你一眼為你撐腰。你就原諒娘吧,好不好?”
而後她又轉過身來揪住問清真人的衣袖,跪着求她:“真人,你救救我吧,你再為我想想辦法!”
問清真人将童氏從地上攙扶起來,嘆息一聲,道:“夫人,令千金怨氣如此之重,貧道學藝不精,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那怎麽辦?”童氏死死揪着她,“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方才發生的事比起那日之前無風自滅更可怕。
童氏其實不信鬼神,然而一次又一次發生在眼前的詭異事件,讓她不得不信。
這一定是二女兒的鬼魂回來了,二女兒的鬼魂就在身側,就在盯着她!
問清真人面對童氏看上去有些瘋狂的臉,動了動嘴唇,嘆道:“問清這裏确實還有一計,不過這是最後的辦法了,如果還是不成,那就說明令千金已經化身成了惡靈,唯有得道高人才能将其降服。”
童氏的心穩穩落了下來。
只要還有辦法,那就還有希望。
“真人快說,是什麽辦法?”
問清真人擡起頭來,說道:“不知夫人知不知道佛興寺要在十五那日舉辦一場佛會的消息?”
童氏點了點頭,說道:“确有耳聞。”
問清真人說:“佛會上會有高僧誦經傳道解惑,夫人若在佛會當日為令千金設下一盞長明燈,設燈時寫下令千金的生辰八字,在衆多高僧業力的加持下,興許可以化解了令千金的仇怨,讓她得以往生,夫人也就得以解脫了。”
佛興寺?佛會?十五,那不就是後日嗎?
想到解脫之日就在眼前,童氏按捺不住的激動:“好,多謝道長,那日我定會前往佛興寺,為我沅兒設一盞長明燈!”
問清真人笑了笑,對童氏說:“只要夫人心誠,這次在佛興寺,一定能夠成事。”
童氏正要細問設長明燈需要注意些什麽,外頭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平陽侯聲音:
“童氏,你在裏面做什麽?”
童氏臉上霎時血色全無。
第057章 毒計(第四輪七龍珠加更送上!感謝3721、塵不染、hsc、看書蟲寶貝的閃亮大珍珠!麽麽叽!)
童氏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平陽侯會在這個時候來了祠堂!
他不是在書房裏處理公務嗎,怎麽會知道她來了此處?她這次出行十分隐蔽,路上也沒有遇到任何人,是誰向他透露了這個消息?
絕不能讓平陽侯知道她打算悄悄在祠堂裏給二女兒立牌位!
童氏朝供桌下方碎了一地的靈位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在問清真人耳邊耳語了幾句,問清真人立即上前将那香爐收起來,然後将那碎了一地的靈位以最快的速度掃到供桌底下,借助綢布将碎玉遮住。
做完這一切,看到問清真人朝她點了點頭,童氏這才上前打開祠堂的門。
平陽侯就站在門外,一打開門,童氏對上的就是平陽侯嚴肅得有些冰冷的臉龐。她動了動嘴唇喚道:“侯爺……”
平陽侯将她輕輕推開,大步走了進去,視線在祠堂內環顧了一圈,但是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回過身看向身後的童氏,他質問道:
“夫人身子不适,不在屋內好好待着,到祠堂來做什麽?”
說完,審視的目光緊緊鎖定了童氏的面部。
童氏已經從平陽侯的話中分析出來他方才去過了她的幽篁院,想來應該是紫莺透露了她的去向,他們這才趕來祠堂的。
此時她不由得暗暗贊嘆自己這次有先見之明,立牌位的事情只有紫凝知曉,其他丫鬟一概不知,倒是不擔心會暴露。
眼淚迅速在童氏眼眶內彙聚,她哀怨地看着平陽侯,反問道:“妾身為何而來,侯爺真的猜不到嗎?”
也許是童氏的目光太過哀戚,想起自己昨日一把将她推開,還憤怒的拂袖而去,平陽侯莫名有些心虛。
兩人的談話讓一旁的蘇澤謙感覺有些古怪,不由得多看了童氏兩眼。
娘親,為何會這麽悲傷?
就在祠堂內的氣氛有些凝滞之時,後方的紫凝适時上前,朝平陽侯跪下來,道:
“侯爺,紫凝鬥膽為夫人說一句。自從大小姐在清漪園惹了事後,夫人便連做了兩日的噩夢,不管喝下多少安神湯,點燃多少安神香都無濟于事。”
“夫人為了可以安然入睡,無奈之下只好到祠堂裏來上香念經,向侯府的列祖列宗尋求幫助,好将那纏着夫人的『髒東西』給驅逐出侯府。”
“夫人之所以不敢讓他人知曉,全是因為此事若要讓侯爺知道了,定會惹得侯爺不高興。可沒想到,侯爺如今……還是知曉了。”
“求侯爺看在夫人已有兩日沒能安睡的份上,就饒了夫人這回吧!否則夫人如此下去,身子早晚是要垮掉的!”
紫凝說完,朝平陽侯用力磕起了頭。
平陽侯沒想到她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不免對已逝的二女兒更加厭惡起來。
這個逆女死了也不安生,時隔半年還要來纏着她的生母,果然是大逆不道!
對比之下,犯了錯就坦然認錯的大女兒确實要更懂事一些。
手掌托在童氏的手肘處,将童氏攙扶起來,平陽侯的臉色比之前稍稍好了些許,但語氣仍舊聽上去有低沉。
“夫人兩日無法安睡,為何不讓人将此事告知本侯?你我是夫妻,有什麽事是需要瞞着的呢?”
童氏在心內冷笑不已。她自是想提的,可那日她剛剛開了個頭,他就惱怒地拂袖而去,壓根就沒有聽完她的話,又怎麽能體會到她的痛苦呢?
此時再來假惺惺說這些話,不覺得很虛僞嗎?
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她怎麽不了解平陽侯呢?他最重規矩,也最死板,決不允許侯府發生超出他掌控範圍內的事,更因為朝中有個可觀星測算的首輔而對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極為厭惡。
就算她與他說了,他便能幫她解決嗎?他根本無法對她感同身受,只會覺得她是小題大做,婦人之見。這些年,她早已看透他了。
低下頭,童氏道:“侯爺公務繁忙,我怎敢用這樣的事來幹擾侯爺?”
平陽侯問道:“那你今日到祠堂來,問題可解決了?”
童氏道:“我已念過經文,也上過香,只求列祖列祖庇佑,可以讓我今夜安然入睡。”
她說這話本是指著平陽侯可以對她有所表示,然而平陽侯卻只是一言不發看着她,她只好自己轉移話題問道:
“侯爺,謙兒,你們到祠堂來,該不會只是為了我?”
平陽侯和蘇澤謙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默契。得知童氏竟因為噩夢纏身而兩日無法安睡,兩人更是堅定了要瞞着童氏的想法。
平陽侯道:“自然不是,最近公事上有些不順,謙兒也被陛下降了職,我與謙兒也打算來給祖宗上香,尋求祖宗庇佑。夫人身子既然不适,可先行離開,回房中好好休息。”
童氏巴不得趕緊走,聽到後立即朝平陽侯福了福身子,帶着問清真人和紫凝就此離去。
然而不巧的是,她剛剛走出祠堂,就碰到了為晉王施針結束趕來罰跪的蘇清羽撞了個照面。
在祠堂裏碰到平陽侯和蘇澤謙本就已經讓童氏覺得有些不對,再看到蘇清羽,她心中更是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羽兒,你怎麽也來了此處?也是來尋為娘的?”
蘇清羽這一路都在心裏尋思着該怎麽樣才能盡快抄完那兩百多份《女誡》,重新回歸大衆視野,再次将今日在珍馐樓內丢失的聲譽給補回來,重獲大家的信任,猝不及防聽到童氏的聲音,她狠狠吓了一跳。
擡起頭來,童氏憔悴的臉色就這樣映入蘇清羽眼中。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毒計,蘇清羽當即朝童氏跪了下去,道:“娘親,羽兒做了錯事,騙了娘親!”
在祠堂裏的平陽侯和蘇澤謙聽到外面傳來的對話,都心道不好,兩人一前一後沖出了祠堂。
然而此時已經來不及了,蘇清羽已經向童氏坦誠了一切。
“娘親,那夜羽兒騙了您,羽兒壓根就沒有被雍國公府的妹妹潑到熱湯,那全是羽兒為了逃脫責罰撒的謊,羽兒利用了您,辜負了您的信任和喜愛,羽兒不孝,求娘親責罰!”
說完,蘇清羽朝童氏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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