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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顧宴下午的時間是在畫室度過的。
他出車禍以後就休了學,按照他的身體狀況,他現在是可以繼續上學的,但是他車禍以後,就不願意見人,更不可能回學校。
賀瑩以為顧宴畫畫的時候她就能休息了,但沒想到顧宴根本不讓她閑着,一會兒拿這個,一會兒拿那個,一會兒餓了一會兒渴了,光是樓上樓下,她都跑了四五趟,被使喚的團團轉,還要對她做的事指手畫腳吹毛求疵,明顯是存心在折騰她。
顧宴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但是賀瑩的反應卻一點都不讓他滿意,準确來說,她根本就沒有反應,不管他怎麽折騰她,怎麽用最惡劣的語氣說最惡劣的話,她說的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好”,就像一個只會完成指令沒有情緒波動的機器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對着空氣揮拳,很快就讓顧宴覺得無趣起來。
賀瑩終于能休息了,她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安靜的坐着,對顧宴在做什麽并不感興趣。
甚至安靜到顧宴都幾乎都忘了她的存在。
只是偶爾想起來瞥一眼,就看到她坐在那小角落裏看着牆發呆。
這樣看着更像個機器人了。
還是待機的那種。
賀瑩其實并不是在發呆,而是在牆上下棋,她無聊的時候就會這麽做,在牆面上想象出棋盤,然後和平時一樣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曾經也被衆星捧月被賦予衆望,當時教她的老師曾經說,她如果走職業,是很有可能達到她媽媽一輩子也沒有達到過的成就的。
可她那時候一身反骨,痛恨和父母有關的一切,并不清楚自己放棄了什麽,直到現在,她都在為當時的選擇買單。
那個曾經只能一直在她身後追趕她的人如今已經取得了非同一般的成就,而她卻已經泯然衆人。
“我叫你你沒聽到嗎?”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把牆上的棋盤攪得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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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瑩回神起身,發現顧宴正拿着畫筆一臉不耐的看着她。
她道歉:“對不起,我沒聽到,要我做什麽?”
顧宴冷冷地轉過頭去:“我渴了,去給我倒杯水。”
賀瑩不懂畫,更看不懂顧宴畫的畫,只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深色幽暗扭曲的顏色混雜在一起,給人一種陰暗混沌的感覺。
見她的目光停在自己的畫上,顧宴冷笑着譏諷:“看得懂嗎?”
賀瑩誠實地說:“看不懂。”
顧宴冷哼一聲,倒也沒說什麽。
賀瑩過于坦誠的态度總讓人不知道要從什麽角度去為難她。
·
賀瑩從廚房端着給顧宴準備的水果盤出來,從大廳穿過,準備坐電梯上樓,有人從身後叫住了她。
“你是新來的護工嗎?”
賀瑩轉過身去,不禁微微一怔,是個十六七歲的男生,背書包穿校服,個子很高。
是顧宴同父異母的弟弟,裴墨。
是林冰玉帶回裴家的孩子。
賀瑩見過他,在很多年前的八卦新聞上。
小小的男孩跟在林冰玉身邊,像是發現了藏在路邊車裏的攝像頭,轉頭看過來的時候正好被拍到了正臉,是讓人驚嘆的一張臉,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精致又俊俏。
但是讓賀瑩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照片上的小男孩明明只有八九歲,卻看着一點都不像個孩子,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而此時站在她面前的裴墨長相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長大了,依舊精致的五官遺傳了幾分來自母親的明豔,可是氣質卻截然不同。
他走過來的時候臉上帶着笑,明明就長着一張很有距離感的臉,但是卻散發出陽光又和善的氣息。
他是在八歲以後回到裴家的,八歲前,他是八卦新聞裏女明星身世成謎的私生子。
一個私生子,要在原配兩個兒子的陰影下生活,是怎麽做到比八歲的時候還要陽光爛漫的?
賀瑩思考的時候面無表情,看起來很冷漠,像是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一樣。
裴墨臉上的笑也褪了下去,但是卻沒生氣,就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冷漠和忽視,若無其事的從她身邊走過,然後按下了電梯按鈕。
賀瑩跟着走上去,才慢了好幾拍似的回答:“嗯。”說完又解釋:“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
裴墨先是扭過頭來看她一眼,随即像是覺得好笑,笑了一下說:“姐姐,你反應不是一般的慢啊。”
他笑起來的時候,精致豔麗的臉都變得陽光柔和了,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和陰郁又渾身帶刺的顧宴完全不一樣。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突然問。
賀瑩說:“知道。”
電梯來了。
賀瑩和他一起進了電梯,兩人沒有再交談,到了二樓,電梯門打開,賀瑩對着他微微點了下頭:“再見。”
裴墨似乎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姐再見。”
賀瑩點了下頭,端着水果盤走出了電梯。
回到畫室,把水果盤放在顧宴輪椅旁的茶幾上,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顧宴小半張側臉,精致漂亮,帶着股矜傲的貴氣。
裴墨的輪廓細看之下其實和他有幾分相似,長相也并不遜于他,但是卻沒有他這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貴氣。
·
晚上六點,玲姨敲開了畫室的門,叫顧宴下樓吃晚飯。
顧宴問:“我哥今天晚上回來吃晚飯嗎?”
賀瑩心中微動,擡眼看向玲姨。
玲姨說:“他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顧宴:“哦,那我不下去了。”
玲姨習以為常:“好,那就在樓上吃。”說完招呼一聲賀瑩:“小賀,你跟我下去吧。”
賀瑩跟着玲姨下樓到了廚房,在玲姨的指導下準備好顧宴的晚飯。
玲姨交代道:“裴邵如果不回來吃飯的話,小宴基本上都不下來吃飯就在房間吃,你就幫他準備好晚飯送上樓去就好了,他平時的飲食習慣周阿姨都知道的。”
賀瑩适時問道:“裴先生平時很少回來嗎?”
玲姨說:“除非去外地出差,否則都是會回來的,只是他工作忙,不會經常回來吃晚飯,回來的時間也比較晚。你如果碰到了,打聲招呼就可以了。”
賀瑩點點頭,端上裝滿精致飯菜的托盤上樓去了。
·
顧宴吃飯的時候,賀瑩也要守在一邊,以防他有什麽需要。
餐桌都是定制的,剛好符合顧宴輪椅的高度。
顧宴吃的很少,吃完了,碗裏的飯還剩下大半,菜也沒怎麽動,水也只抿了幾口。
賀瑩觀察到了,顧宴好像在刻意控制飲水量,每次喝水都只是微抿一口,一天下來都沒有去過洗手間。
像他這樣只是膝蓋以下殘疾的人,比起下半身都不能動的癱瘓病人上洗手間是要方便一點,但對比常人,卻絕不是件容易的事,過程會艱難狼狽許多。
她之前照顧的一個小男孩就因為不想讓她幫忙上廁所,一直憋尿憋進了醫院。
顧宴的心情總是很差,就連吃飯也是,皺着眉頭吃完,就讓賀瑩端走。
賀瑩把餐盤端下樓,玲姨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讓賀瑩端去廚房了,周阿姨看到剩下那麽多飯菜,也是唉聲嘆氣的:“他這越吃越少了,都營養不良了,再這麽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說完又招呼賀瑩吃飯。
賀瑩食欲倒是好,周阿姨準備的飯菜她都吃幹淨了,又誇了幾句周阿姨做的飯菜好吃,把周阿姨哄的眉開眼笑,問她愛吃什麽,說下次給她做。
賀瑩笑了笑:“我不挑食的。”
作為家裏那個不受重視的孩子,父母準備什麽她就吃什麽,挑食是受寵愛的孩子才有的特權,飯桌上的飯菜永遠都是賀康愛吃的。
周阿姨笑着說:“不挑食好,我女兒就挑食的很,豬肉不吃羊肉不吃,煩都煩死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聽着像是抱怨,臉上卻帶着無可奈何的笑。
賀瑩微微笑了笑,把自己的餐盤清洗幹淨,說:“那我先上去了。”
她回到樓上,顧宴卻不在房間,她找了一圈,才發現洗手間的燈亮着。
在房間外等了十五分鐘,顧宴都沒從洗手間出來,她有點不放心,走過去敲了敲洗手間的門:“顧宴?你在裏面嗎?”
裏面安靜了幾秒,随即傳來顧宴的聲音:“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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