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紅日初升,白峤還在被窩裏睡得正香時,北翰的軍事要塞天海城中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不過二十多歲的男子坐在牙帳之中,英俊的面容上一片凝重,眉頭緊皺,眼中憂思難解。

他是北翰的二皇子,也是這回北翰與東楚打仗的主帥衛晞,文韬武略在諸位皇子中都是頂尖的。只是他上頭還壓着個大皇子。大皇子衛翊也并非無能之輩,雖然在領兵打仗上略遜一籌,但心計城府卻是絲毫不遜色。

若是太平盛世,衛晞就要被衛翊壓在腳下了,但眼下三國鼎立,亂世紛争,衛晞的軍事才能大放異彩,手握軍權,麾下聚集各色幕僚猛将,衛翊在這點上不免吃了悶虧。

之前衛晞被派往北方與穆裏真族作戰,大獲全勝,卻也引得他皇帝老爹有些忌憚,擔心這個兒子手握兵權後會有野心,将他留在京中壓了兩年,不過衛晞卻不着急,他的陣營中文武不均,正好趁此機會休養生息、招攬朝中謀士。

北翰被寧懷恩壓着打了好幾年,北翰皇帝終是沉不住氣了,縱然知道這次決定會讓二兒子坐大,卻還是将人派到這裏。

而在衛晞看來,這是機會也是危機。

勝,是必須的。

敗,聖眷難再。

來之前,他便感覺壓力頗大,理由無他,只因寧懷恩的百戰百勝,只因他的軍神之威。

衛晞苦笑。自己雖有善戰之名,卻遠不到百戰百勝的水準,更別說軍神了,他手下也沒有這樣的人物。

若說衛晞最強的是什麽,那絕對是知人善任,将每個将領都擺放在最适合的位置,自然能取得好結果。可若是和寧懷恩這樣的人物撞上……

「唉……用兵如神,算無遺策,這世上居然真有這種人!」

衛晞揉着額頭。這幾日的戰績說起來真是丢人。

話說,東楚和西霖之間隔着一座酒娘山,他到來後率軍過了酒娘山陳兵山下,第一天試探性進攻,當然沒指望有什麽收獲,第二天還沒開始進攻,便聽說東楚分兵繞到酒娘山上砍樹。

接到消息,他雖然大惑不解,卻不得不派兵去驅趕,出于謹慎他派五千士兵去,沒想到對方居然設下埋伏,半天的時間,五千人被殺得只逃回不到一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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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派大軍,對方已經逃走,回來的路上天降大雨,竟沖得東楚挖過的地方坍方,活活壓死了兩千人。

他來天海城本就背負莫大壓力,如今一開始就損失六千人,叫他如何不惱怒?遂派兵攻城,沖動之下忘了人家挖山的同時也把樹砍走,結果殺到城下又發現陷阱遍地、箭矢漫天,這一照面又是折損近千名兵員。

連續的失敗讓北翰士氣大跌,不得已,衛晞只得暫時退兵。

朝廷那邊已有文書下來,責問他為何連連失利。他有苦說不出,難道能說寧懷恩太厲害而自己不行嗎?

「寧懷恩……難道沒有弱點嗎……」

他思來想去,始終覺得要從戰場上戰勝寧懷恩實在太過困難。

衛晞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論軍事才能,自己絕不是寧懷恩的對手。況且他要做的是皇帝,不是将軍,他要具備的,是尋找、打造乃至擁有最鋒利的矛的能力,而不是讓自己變成最鋒利的矛。

但如果自己沒有鋒利的矛,對手卻有了呢?

折斷它!

衛晞眼中閃過一絲狠絕,卻又忍不住嘆息,這樣鋒利的矛,為何不能為北翰所用!

白峤坐在窗前摘選花瓣,準備晚上煮一碗鮮花粥。

半柳突然從屋外進來,左右看了看,小心地關上房門,還落了栓。

白峤詫異地擡頭,只見半柳面色沉凝地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公子,你沒忘記離宮之前的約定對嗎?」

白峤一怔,臉色微白。出宮前大皇兄曾與他有過約定,只要他在當質子期間幫他做事,等日後他回國了,大皇兄便暗中操作,讓他和母妃能夠離宮。和母妃過平靜的生活一直都是他的希望,當時他不覺得自己做得了什麽大事,便應允下來,可是這約定在這時候提出來……

白峤的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你——大皇兄要我做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小事一件而已。」半柳附耳說:「只要在你将粥送到将軍牙帳中時,看一眼桌上的文書,再将內容告訴小的就行了。」

白峤連連搖頭,驚慌拒絕,「不、不,我做不到!」

「怎麽做不到了?寧将軍許你随意出入牙帳,你趁他不在或不注意的時候看上兩眼不就好了!」

「可是……」

白峤還想推卻,半柳已經沉着臉打斷他,「什麽可是不可是的!東楚是我們的敵人,公子你沒有忘記吧?還有任妃娘娘也還在宮裏呢!」

白峤眼前一黑,手中的花枝落到桌上。

半柳又軟下口吻,「公子,你想想,寧懷恩對你再好也只是将你當成一個男寵、一個玩具,你是西霖的皇子,他是東楚的将軍,他真會将你放在心上?看看将軍府裏另外兩個男寵。

「你還沒來時,寧懷恩對他們肯定也是不差吧?你來了,他哪還去看過他們?難道公子以後也想象他們那樣?公子你不是一直希望帶着任妃娘娘離開皇宮過普通人的生活嗎?只要你将這件事情辦好,寧懷恩戰敗,大皇子立刻就會将你要回去,到時候你就得償所願了。」

白峤垂着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下唇都被咬破出血。

進入牙帳,竊取情報,就能在不久的将來帶着母妃離開那座冰冷的皇宮,他們會生活得很好、會很快樂。而寧懷恩不過是敵國的人,只是一個把他當成寵物的人,他令他蒙受屈辱,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去維護。

白峤試圖這樣告訴自己,可是……

即使寧懷恩只是将他當做寵物,卻比任何人對他都要好,剛剛下定決心接受這個人,才告訴他自己的心意,結果轉眼就要背叛他……

背叛——這個詞在腦海中閃現時,他莫名地打了個寒戰,似乎又墜入初春的月湖,冰寒滲入骨髓。

可是母妃……還在宮裏……

半柳追擊道:「公子,任妃娘娘的處境你是知道的,她身子本來就不好,過去你在她身邊有人替她顧着,自從你來到東楚,她的身體更差了,難道在您心中,娘娘還比不上寧懷恩?

「還是說您已經不打算管娘娘的死活,只管自己快活就好?」

面對如此指控,白峤面色慘白,良久,終于徐徐閉上眼睛,從齒縫間吐出四個字,「我知道了……」

白峤要看機密文書,必須等寧懷恩不在時進入牙帳才有可能看到,寧懷恩雖然準許他随意出入,但也不是每次他去時都不在,白峤等了幾天才等來一個機會。

當他察覺帳內無人時,雙腳不禁開始顫抖,忍不住回望一眼,半柳卻故意不看他。

他慢慢走進牙帳,看了眼那攤着各類文書的桌面,僵硬的挪動身體。

帳內燭火搖曳,他害怕自己投射在帳篷上的影子會暴露自己的行止,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過是将食盒放到桌面上而已——以前他不也都這麽做的嗎?唯一的不同,不過是他需要在桌前多停留一會……

他多麽希望這時候寧懷恩突然出現,或者是守衛突然沖進來說不可以靠近書桌,這樣他就可以停止自己的背叛行為。

然而,寧懷恩沒有出現,守衛也沒有沖進來。他聽到守衛正和半柳聊着什麽,似乎十分愉悅,還發出低低的笑聲。

小心地将食盒放在桌面上,細微的碰撞聲卻讓他膽戰心驚,心虛地看了眼那靜靜垂挂在原處的帳簾,又将目光投到那些文書上。

白峤雙腿發軟,幾乎要跌坐在地,然而母妃那憔悴的面容卻不期然浮上腦海。遲疑了下,他咬咬牙,顫抖的雙手終于按上堆疊着的文書,小心翻看其中的內容。

在還沒被人發現之前,他按照記憶将文書擺放好,再三确定沒有錯誤之後,才滿懷忐忑地走到矮榻邊坐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表現得像往常一樣。

沒多久,寧懷恩回來,作賊心虛的他吓得整個人跳起來。

寧懷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關心地問:「怎麽了?」

「不、不,沒什麽……」他支支吾吾地說,覺得單單這麽一句回答似乎不夠,又勉強解釋,「在想事情,所以……有點吓到了……」

寧懷恩笑道:「膽子怎麽這麽小,真是小兔子呢。」

白峤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低頭不答。

寧懷恩将他親了親,又說了兩句關心的話,像往常一樣吃了粥就讓他帶着食盒離去。

待白峤遠去後,寧懷恩将守衛叫入帳中。

「你剛才可有發現不對的地方?」寧懷恩淡淡地問。

那守衛答道:「回寧帥,出雲公子來的時候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那個半柳倒是和平時沒什麽不同,一來就拉着我等閑聊,不過屬下注意了一下帳幕上的影子,出雲公子似乎在書桌旁待了很久,平時他都是把食盒放下後,馬上就走到矮榻那邊的。」

「我知道了。」寧懷恩垂下眼,又囑咐了一句,「今日之事不可外洩,知道嗎?」

「是,寧帥!」

守衛退出去後,寧懷恩便坐在桌前沉思,目光落在那疊似乎沒有動過的文書上,久久。

白峤一直到回元帥府後,心還是蔔通蔔通地亂跳,等回到屋裏,半柳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衣袖問:「你看到什麽了?有沒有什麽作戰計劃?」

白峤想了想,「沒有,只是……」話到嘴邊,他又有些猶豫。

半柳急道:「你快說啊!吞吞吐吐的算什麽,做都做了,難道你還想半途而廢?」說着瞪起眼睛,頗為兇狠。

白峤連忙搖搖頭,嗫嚅了下,才小聲說:「桌面上沒有作戰計劃,只有看到下面的人給寧懷恩的文書,還有他們在地圖上做的記號,我……我只說我看到的,具體是怎麽回事,你讓大皇兄自己去猜,我不懂!」

半柳白他一眼,「我知道了,你說吧!」

「我看到他們在文書上提到酒娘山的一條小山道,還說要攻城什麽的……」

過了幾天,寧懷恩果然派兵攻城,率軍的是倪世龍。

衛晞與此人交戰多次,早已清楚這是個身體動得比腦子快的家夥,性情火爆禁不得激。這種屬下是讓每個主帥都又愛又恨的,要用他,要嘛派個穩重的主将壓住他,要不就是把他派到完全不用腦的戰役中——比如沖鋒或者大亂戰。

但眼下卻不是這兩種情況。

倪世龍單槍匹馬沖到城下,朝着城牆上的衛晞大吼,「小白臉,有種下來跟老子幹一場!」

衛晞失笑。這倪世龍還真不愧是個「愣子」,每次挑戰的話都不換的。

他朗聲道:「好,本王就會會你!」

衛晞出城迎戰,兩人實力不分伯仲,若是沒有意外,基本上是誰也奈何不了誰。不過這回倪世龍出了點差池,他的馬一條腿抽了一下,導致他一個不穩,差點被衛晞的長槍給掃下去。

倪世龍退了兩步,罵罵咧咧道:「小白臉,別以為是你贏了,今天老子的馬拉稀,讓你占了便宜!」

衛晞哭笑不得,看倪愣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策馬回自己大軍前,大吼道:「老子的馬被小白臉的馬欺負了,兄弟們替我報仇!沖啊!」

殺聲震天,倪世龍率軍攻城。

衛晞回了城,城門關上,倚城迎戰。

北翰軍隊訓練嚴格,嚴密的防禦下,倪世龍的攻城頗為艱難,人都換了三撥才沖到城腳下,但之後搭雲梯又是一件難事。

衛晞就看倪世龍在下面氣急敗壞的大罵,似乎是之前單挑失敗後積壓了怒氣,而此刻攻城不利讓他更加暴躁,衛晞見了不由得嘴角微勾。

雖然那邊給的情報不是很清楚,不過以他征戰多年的經驗,卻從中看出一個佯敗誘敵之計。

佯敗之後能否成功誘敵,關鍵就在于能否讓敵方相信這是真敗,大意追擊而來。

像倪世龍這種不用大腦的猛将稍一刺激就容易沖動,所以眼下若是表現得異常急躁,失了水準也就不顯得奇怪,而且他也從副将口中得知,寧懷恩為了磨練倪世龍也時常将這個急性子派來攻城,有了前例,北翰這邊也就不會去想這中間是否有什麽陰謀。

如此一來,誘人輕敵已經做到,但想要佯敗設伏還有一個困難,那就是如何設伏。從情報上看,寧懷恩似乎打算在酒娘山設伏,若是設伏太靠南,那麽北翰軍不會追得那麽深,設伏地點偏北,又容易被北翰探子發現,尤其這回寧懷恩選擇的那一條山道,北翰探子特多,但他至今都還沒有發現山中有埋伏。

難道是自己的探子将埋伏漏了?

戰鬥一直持續到下午,倪世龍越來越暴躁,軍陣壓得太急都有些亂了。眼看夕陽西下,倪世龍不得不鳴金收兵,略帶倉卒地開始撤退。

北翰将領何東看了一會,道:「王爺,屬下請兵追擊。」

衛晞看看城下正在撤退的東楚軍,果然,軍陣散亂、神情倉皇,正是追擊的好時機。但他心懷疑慮,想了想,問:「以往追擊可有遇到埋伏?」

何東道:「回王爺,酒娘山設伏不易,若是對方有設伏,我方探子不可能沒有察覺。」

衛晞對寧懷恩的「埋伏」更加好奇,當下點頭道:「本帥準你領兵一萬追敵,不可窮追,追至酒娘山中須萬分小心,若有不對,速速撤離,不可貪功,你可明白?」

「是,屬下明白!」

倪世龍領着有些散亂的軍隊撤退,何東領兵追擊。衛晞暫且回營等待,但過了大半個時辰,何東一身狼狽地出現在他面前,跪地請罪。

「請王爺責罰,屬下追敵不力,大意中伏!」

原來寧懷恩在山南準備了一批騎兵待命,當北翰軍追入山道時,那些騎兵迅速出擊,利用山道的短徑快速将北翰軍包抄圍堵,北翰探子發現伏兵時已來不及通知。

衛晞聽完苦笑。沒想到寧懷恩居然利用山道之短和傳訊的時間差,硬是在短時間裏織出一個圈套讓他跳進去。

「這次不怪你,這樣的埋伏我們誰都沒有料到!」

衛晞嘆了一聲,将何東扶起。

東楚牙帳這邊自是另一番景象,每個将領臉上都帶着笑容,倪世龍更是喜孜孜地邀功,「寧帥,我做得不錯吧!」

寧懷恩失笑。世龍性情單純,如此邀功只讓人覺得好笑。

衆人商定了下一次計策,寧懷恩讓衆将散去,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衆人都道衛晞是中計了,他卻不這麽想。易地而處,如果是自己得知埋伏的情報,那麽他一定會佯裝不知,因為山道設伏太難反攻,若是因為這樣的情報而暴露自己在敵營安插有奸細的事情,得不償失,倒不如佯裝中計,進而等待下一次機會。

想到那晚回來後的發現,寧懷恩心中一陣悶疼。白峤一直很乖,他任他出入牙帳,并非試探,而是真的願意相信他。那日白峤羞紅了臉任他親吻,小小的一個動作,不是只有他做過,卻只有他令自己心動。

他剛想考慮是否要将白峤從西霖那邊「要」過來,哪知就發現自己桌面上的文書被對方翻動過!

縱然不願意去懷疑,但身為主帥,他不得不去思考白峤是奸細的可能。

目前還無法确定衛晞究竟是得到情報而佯裝中計,還是真的中計,但這并沒有影響,因為下一次戰役就見真章了。

衛晞中伏損失兵員三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雙方戰場。

白峤聽了不由得面露喜色,半柳則是十分驚訝,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難道是那個沒用的九皇子看錯了情報?正要去找白峤發難,「上面」剛好來了消息,告訴他這回北翰軍中伏乃是衛晞的計劃之一,讓他們繼續竊取情報。

半柳這才松了口氣,到了晚上送粥的時間,又去和白峤說:「今日北翰軍中伏,寧懷恩肯定又要和下面的人商議如何進攻。若是他人不在帳中,你就再去看一次,可千萬別看錯了。」

白峤哪能拒絕,默默地點頭了。

主仆倆到達時寧懷恩并不在,半柳依舊拉着守衛聊天,白峤來到桌前,小心翻看那些文書,再按照記憶擺回原位,随後在矮榻那邊坐下。

過了一會,寧懷恩回來了,吃粥,閑聊,回府,似乎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

白峤走後,寧懷恩看了眼桌面,微微嘆息。

酒娘山設伏告捷後,寧懷恩并不急着繼續進攻。主動進攻費時費力費糧,他就以逸待勞等着衛晞自己送上門來。

衛晞是為了對付東楚軍而特地被從京城派上前線的,寧懷恩可以窩在望山城裏一年按兵不動,衛晞卻不能,更何況他前面剛輸了一場,接下去必須有點戰績才可以。

面對這樣的局面,衛晞也是嘆息,明知道寧懷恩挖了坑等着他跳,他卻是不得不跳!

休整兩日,衛晞終于率軍向望山城發動進攻。

寧懷恩依舊在山城之間的平原上設下無數陷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在衛晞的命令下,北翰軍的前進速度壓得很慢,一路下來雖然傷亡不多,卻弄得軍隊士氣低迷。

幾個北翰将領有些耐不住性子,忍不住抱怨,「他媽的,要我說,直接沖過去算了!」

這話當然是氣話,但已顯露出他們的心浮氣躁。

衛晞卻是一派從容,想到之前收到的情報,更明白這時候絕對不能自亂陣腳。真正的陷阱還沒有出現呢,眼前這些小玩意算什麽?

又走了一裏多,路上的陷阱少了許多,但衛晞有心壓住速度,保持陣型完整。他還在想敵軍什麽時候會出現,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一擡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緩坡上出現了一片黑影——

東楚鎮北軍!

「殺——」

最前面騎着駿馬的将領高舉長劍,一聲高喝,當先沖了下來,後面的騎兵們更是士氣高漲,怒喝着追随而至!

殺聲震天,衛晞眯眼看了看。果然是倪世龍。

衛晞一勒缰繩,舉槍高喝,「結陣!殺!」

兩軍如兩股洪流碰撞在一起,發出驚天轟鳴。倪世龍長劍揮舞,入陣如過無人之境,沒兩下就沖到衛晞面前。

「又是你。」衛晞接下他兇猛的一劍,笑咪咪地說。雖說是敵人,可他對勇猛直率的倪世龍倒是起了愛才之心,如果能為之所用,北翰軍将如虎添翼。

馬兒繞了半圈避開倪世龍的第二劍,衛晞又道:「倪世龍,你什麽時候過來給本王賣命吧。」

倪世龍不屑地撇撇嘴,「等你打敗我的時候再說吧!」

衛晞笑問:「哦?這麽說寧懷恩打敗過你?」

「那是當然!」

兩人交戰,刀光劍影,你來我往。本來衛晞在武器上占了點便宜,但他有心拉攏倪世龍,不想傷了對方,對招間放了點水,戰況就更是膠着。

然而就在衛晞想着要如何打破這僵局時,異變突起,旁邊傳來一聲驚呼,有人大叫道:「何将軍!何将軍被殺了!」

衛晞眉頭一皺,倉卒避開倪世龍的一擊,側目看去,只見何東突然落馬,騷動之中何東身側一個騎士摘掉了頭盔,露出大胡子——居然是寧懷恩麾下另一員猛将胡賀!

胡賀嗓門一扯,吼道:「何娘子死了!大家撤!」

與此同時,倪世龍忽然勒馬後退,舉劍大叫,「撤!」

北翰幾員大将看到這種情形哪還有不明白的,一個個紅了眼,目眦盡裂,一個個高喊着,「給我沖!殺了這個南蠻子,替何将軍報仇!」

這種情況下,衛晞難以阻止他們追擊,只能叫來一個親兵,仔細吩咐了兩句。

胡賀和倪世龍帶來的都是騎兵,來去如風,衛晞這邊卻有一半是步兵,跟不上追擊的腳步,追出兩裏後就只剩下騎兵還咬着不放。追出十幾裏,繞了一個小圈,已追至望山城下。

北翰軍緊咬不放,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此刻倪世龍等人也不可能直接進城,否則城門一開,北翰軍順勢沖入,望山城就完了。

倪世龍和胡賀同時停下,掉轉馬頭,大叫道:「大家拼了!」

駿馬回頭,東楚軍跟從後追來的北翰軍再次混戰起來。這樣的回擊衛晞自然不懼,也和倪世龍再次交手,只是這回他更加注意戰場中的情況。

兩軍混戰開始沒多久,居然有一隊人馬從地裏突然鑽出——竟恰好擋在北翰軍的後方!這些看上去灰頭土臉的士兵們将北翰軍完全圍了進去,開始從外圍蠶食包圍!

衛晞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冷笑,果然如情報所言!

他格開倪世龍的一劍,又問:「倪世龍,你真的不到本王這裏來?」

倪世龍實在受不了,「廢話這麽多!老子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跟你!絕對不跟你!」

「那就沒辦法了……」

衛晞突然退了一步,從懷中摸出一只短哨,放到嘴邊用力一吹,尖銳的笛聲瞬間傳遍整個戰場。土丘外傳來一陣騷動——是軍隊前進的步履聲。倪世龍回頭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居然是北翰的步兵?!

攻守之勢頓時翻轉,這回,是東楚軍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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