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任妃在寧家宅院得到更好的照顧,病情似乎有所好轉,面色也紅潤一些,不時能到院中走動。

粥鋪雖然再一次開張了,但白峤并不感到輕松。

他連着幾晚失眠,眼圈烏青,臉色也是蒼白得難看,心力交瘁得似乎随時都會倒下。

寧懷恩心疼不已,晚上粥鋪打烊後,拎了一壺酒,将白峤帶到家裏最高那棟建築的屋頂,坐在屋脊上,為他斟上一杯小酒。

「來,喝一點。」寧懷恩說:「我心裏不痛快時就喜歡坐在高處喝上這麽一杯。」

寧懷恩一手摟着白峤,一手執杯。他心裏對這個人,其實是仇恨和憐惜交織的,但再多的情緒從心裏到臉上都化作平淡。

曾經一度憎恨白峤,想要狠狠地懲罰他,讓他承受最殘酷的折磨,然而在他最生氣時也不忍心這樣做,他舍不得,懲罰白峤,更像是在懲罰自己,他受不了少年的眼淚,也受不了在少年身上施加任何報複。

所以他親自将他救出東楚軍營,送上前往西霖的路途,他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上天又讓他們重逢。

該怎樣對他才好?

重逢以來,他每天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即使憎恨已經放下,可發生過的事情始終如鲠在喉,令他無法毫無芥蒂地面對白峤。他知道白峤有他的難處,當初會背叛他必也是情勢所逼,但這也說明了白峤不夠愛他、不夠信任他。

他想要全心全意去愛這個人,但被背叛的陰影像根針不時提醒他,讓他卻步,讓他有所保留。

白峤,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寧懷恩低頭看着懷中人,暗自苦笑。

只有你讓我如此費心!

不知道寧懷恩此刻心裏的矛盾,白峤被男人摟在懷裏,雙手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着。酒一點也不辛辣,醇厚溫潤,入口即化為一縷暖流滑入食道,隐隐花香在口腔中散開,仿佛身處的不是月夜下的屋頂,而是一片繁花似錦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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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湯迷蒙了理智,白峤終于漸漸放松下來,蜷進男人懷中,喃喃自語,「懷恩,娘親她是不是快要不行……以前她從沒有這樣精神奕奕過……這是不是叫回光返照?」

「別胡思亂想了。」寧懷恩打斷他,「伯母在我這裏吃好睡好,身體自然有所好轉。」

「可是大夫都說娘親她……」

「不是說還有半年嗎?誰知道這半年會發生什麽事,也許找到更好的大夫,也許找到奇珍異寶,伯母又能再堅持半年呢。」

寧懷恩淡淡地說,沒有太多激勵的意思,但越是這樣淡然,越讓白峤心安。這男人說出的似乎便是真理一般,那樣自信、從容。

酒意當頭,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娘親的病似乎好了,寧懷恩像以前一樣照顧他而不欺負他,鐵柱在看着店鋪,路過的人都說粥很好吃,大家快快樂樂的,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

安安穩穩地過了一個月,夏天即将過去,不時轉涼的天氣讓人防不勝防,任妃的身體又更差了,連着幾日半昏迷。幾位大夫私下對寧懷恩說這是大限将至。

寧懷恩不敢讓白峤知道,只能盡量瞞着,平時幫白峤照顧任妃,言笑自如。

白峤受到他的感染,心中也安定許多。

只是再怎麽瞞,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總是瞞不過去的。

這天任妃昏睡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漸漸轉醒。

白峤一直都陪在她身邊,看到母親醒了,連忙上前詢問狀況。

任妃搖頭,拉着他的手輕聲道:「峤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白峤忙道:「怎麽會,娘親将我扶養成人,我照顧娘親又怎麽會辛苦。」

任妃微微一笑,卻說:「峤兒,幫我把寧公子叫來好嗎?娘親想和他說點話。」

「好,我去叫他!」

白峤飛奔出去,正巧寧懷恩聽說任妃醒了,也想過來看看,兩人撞上,白峤拉着他便走,「我娘親想見你!」

寧懷恩挑挑眉梢,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進屋後任妃讓他坐下,又讓白峤出去。

「娘,我……」白峤不想走,但任妃卻不容置喙的道:「峤兒,我想和寧公子單獨說說話。」

寧懷恩也拍拍他的手,安撫他,「沒事的,放心吧。」

白峤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關上門的瞬間,寧懷恩清楚看到對方眼中的懷疑和擔憂。

他嘆了口氣。白峤大概也猜到了。

寧懷恩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面色蒼白的美婦身上,輕聲道:「伯母,您想交代我什麽?」

任妃微微一笑,「寧公子是聰明人,我……嗯……」說着又是一陣頭疼,寧懷恩連忙替她按揉穴位讓疼痛緩解,任妃喘着氣,蒼白的臉上又蒙上倦色。

她吸了口氣,「我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已經不行了,峤兒軟弱又單純,若是沒個人照看,遲早要吃大虧……」

「伯母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你能照顧他一輩子嗎?」

「能。」

寧懷恩應得毫無遲疑。

任妃淺淺笑開,像是放心了,但她緊接着說出的話卻讓寧懷恩錯愕,「可我卻不信你。」

寧懷恩沉默,壓着心頭的翻湧,口吻平淡而低沉地問:「為什麽?」

任妃喘息片刻,道:「寧公子,雖然你說當初戰敗之事是你和峤兒商量好的,我卻不相信。之前峤兒一直很自責,盡管他什麽也不說,但他是我的孩子,他想什麽我又怎麽會不懂……」

寧懷恩以為她是怕自己會為了當初的事情對白峤不利,連忙解釋,「當初那件事我早已看開……」

「寧公子。」任妃打斷他的話。

寧懷恩稍稍不适應,自成年後就沒有被人這樣打斷過話,但看任妃已經喘得厲害,也不好多說,呼吸間收斂了情緒,溫和道:「您說。」

任妃笑了笑,「寧公子你真的很不一般,我在宮中見了那麽多達官貴人,卻沒有一個有你這樣的器度,我知道你來頭不小,又是才華洋溢之人,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尋常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找個好人家,可那是女兒,峤兒是男人,你越是厲害,我便越放不下心。」

寧懷恩眉頭微皺。

「寧公子,你念舊情,我知道,即便哪天你不喜歡峤兒了,也會安頓好他。可我卻不願讓峤兒受這樣的委屈。你背後一定有一個大家族,難道你能終生不娶、沒有子嗣嗎?」

寧懷恩眉頭皺得更緊,但這回卻不是為了任妃的猜疑。

家族、婚姻、子嗣,這是身為嫡子逃不掉的責任,但他卻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為什麽?他想起來了,在他還沒有考慮這件事之前,白峤就背叛了他,而在他們重逢時,他想的是——抓住他,不計一切代價!

寧懷恩一出房間,白峤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赤紅的眼裏噙着淚水,焦慮的目光已将一切都說明白。

寧懷恩拍拍他的後背,輕聲道:「伯母讓你進去。」

白峤連連點頭,顧不得與他多說一句就沖進房間。

寧懷恩在屋外靜靜地等着,猜測着任妃會對白峤說什麽。肯定要白峤別和他一起吧。而白峤大概會聽話,就像當初他也毫不猶豫的選擇背叛……

「娘——」

屋內突然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寧懷恩嘆了口氣,走進屋中便見白峤撲在他母親身上嚎哭不止,任妃雙目緊閉,已沒了氣息。

寧懷恩上前将少年扶起按進懷裏。

白峤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緊緊抱住寧懷恩,身體不住地顫抖,似乎随時都會一口氣上不來而昏厥一樣。

寧懷恩柔聲安慰道:「哭吧哭吧,都哭出來就會好受些……」

母親的死似乎抽掉白峤的靈魂,不吃不喝,除了哭還是哭,守靈時他幾度哭到昏厥。

寧懷恩守在他身邊,督促他不時吃點稀粥,為他張羅母親的後事,陪伴着他度過最悲傷的時候。

随着頭七過去,任妃下葬,白峤哭得脫力了,被寧懷恩送回房裏休息。

打理好一切之後,寧懷恩抱了一壇酒獨自坐在屋脊上遙望星空。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伴随着任妃的過世而告一段落。曾經有過的報複之心也在白峤的喪母之痛下變得蒼白無力,他忽然發現報複、傷害并不能令自己快樂。當這些遮眼雲煙散去,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其實是一顆真心。

白峤,你愛我嗎?

夜空如此深沉,一如人心難以捉摸。

他對白峤來說,是什麽?可以利用的棋子,還是……迫不得已才選擇背叛的愛人?

酒壇已經空了兩個,黃湯灌不醉他,有時候清醒也讓人感到難受。

「爺兒!」

望冬的聲音從腳下傳來,低頭看去,他的貼身侍從看來一臉焦急。

「爺兒,白公子喝得酩酊大醉,旁人都勸不住呀!」

「醉了?」寧懷恩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空酒壇,不由得輕笑,「醉了好。」

他從屋頂上跳下,随手将酒壇扔給望冬,向白峤所在院落的方向走去。

白峤果然醉了,趴在桌上嘟嘟囔囔地說着什麽。

寧懷恩無奈搖頭,上前将人打橫抱起,送到床上,又命人端來熱水,擰了毛巾為他擦身。換了三盆水,才将這醉兔子給弄幹淨。随後他也脫了外衣,上床将人摟進懷裏。

他親吻着少年的發鬓,輕聲道:「小兔子,跟我聊聊天吧。」

白峤經過一番擦拭清醒一些,意識蒙眬間聽到說話聲便擡頭看去。

他的醉貓樣讓寧懷恩失笑,親親他的眼睑,道:「平時你什麽事都放在心裏不和我說,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你現在喝醉了,和我聊聊吧。」

「唔……不要……和你說,你會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白峤喃喃自語,不知想到什麽,淚水又落了下來。「娘說我要把心裏話藏起來,別人才不會欺負我……」

寧懷恩心裏又是一陣疼。他的小兔子肯定受了許多苦吧。

他撫摸着少年的身體,輕柔地問:「那你娘有沒有跟你說,若是碰到真心對你好的人,你也應該對他說真心話呢?」

「嗯……忘記了,好像有……」

「那你為什麽要背叛我?因為恨我曾經強迫你嗎?」盡管猜到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他還是要親口聽他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他不想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不、不是!」白峤睜着通紅的眼睛猛搖頭,惶恐地想要辯解什麽,眼底的淚花閃動,他嗚咽道:「将軍,你很好,我真的不想背叛你的……可是母妃還在宮裏……我想帶她離開,我和大皇兄約好了,他說如果我聽話,等我回去時,就讓我和母妃離開……

「我不是故意讓你撞見我被陳洋他們欺負,我不是為了情報才跟你去望山城的……我一點也不想背叛你,可是半柳說母妃身體越來越不好……對不起……」

白峤邊說邊哭,眼淚順着眼角滾落,懊惱、自責、茫然、痛苦各種情緒在他眼中閃過,內心的煎熬在這一刻流露。

寧懷恩心中抽疼,悶痛像一把鋒利的剪子,将藏在心底的那個結剪開。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寧懷恩将少年用力按進懷裏,他可憐的小兔子承受了那麽大的壓力,委屈卻只能往肚裏吞。

他到底在糾結什麽?他怪白峤不夠信任他,但那種情況他難道能要求白峤拿任妃的命去賭嗎?最痛苦的就是他了。

白峤突然攥住寧懷恩的衣襟,緊張地看着他,水亮的眼裏盛滿急切和期望,「将軍,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背叛你……但我不能丢下母妃不管,她只剩下我了,對不起……」

寧懷恩苦笑,「這句話該我說才對……白峤,你喜歡我嗎?」

白峤茫然地怔了怔,忽然用力點頭,「我喜歡!」

「那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在一起?」突然想到什麽,他猛搖頭,「我不能、我不能!」

寧懷恩心裏一沉,忍不住追問:「為什麽?」

白峤面色陡然黯然,含含糊糊地說了什麽,寧懷恩聽不清楚。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慢慢閉上,沉沉睡去。

寧懷恩注視着白峤恬靜的睡顏,勾起他一縷發絲,柔順長發在指尖纏繞片刻又無聲滑落。

第二天白峤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轉醒,在床上翻滾兩下,像是想起什麽突然跳起,動作一下子太大,令他頭痛欲裂。

他抱着腦袋痛苦呻吟,緊接着兩只強壯的手臂從身後環上,将他擁入溫暖的懷抱。

「頭很疼嗎?」寧懷恩為他按揉額際,關切地說:「喝點醒酒湯吧。」

白峤聽話地喝下,才驚覺這湯藥還是溫熱的,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就準備好的。

寧懷恩靠坐在床頭,讓白峤趴在自己身上,為他按揉頭部穴位。不知是按摩有了效果,還是醒酒湯發揮作用,沒多久頭疼症狀就緩解許多。

白峤不好意思地想要直起身子,卻又被寧懷恩按進懷裏。

「我……」

「讓我抱一會。」

男人輕柔的要求讓白峤抗拒不了,順從地依偎在他懷中,聽心跳聲蔔通蔔通,心靈奇異地平靜下來。

相擁片刻,寧懷恩撫摸着少年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溫柔地問:「白峤,你喜歡我嗎?」

「啊啊?」白峤紅了臉,臉垂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寧懷恩卻是已經知道答案,微微一笑,又問:「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

白峤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去,慢慢坐起身,低頭不語。

寧懷恩勾起白峤的發梢,似曾相識的動作讓他想起去年初春的月湖,那時候的少年比現在還要稚嫩一些,而自己,像捉住老鼠的貓,是全然的漫不經心。

寧懷恩拉起白峤的手,溫和道:「說吧,不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總有個說法對吧。」

白峤遲疑了下,嗫嚅說:「我……娘說……不可以……」

「那麽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白峤抿着唇,臉上的神情換了又換,目光閃爍不定。寧懷恩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等了許久,終于等來少年細如蚊蚋的低語,「你……你那麽尊貴、那麽厲害,而我……一點用都沒有,又軟弱,又膽小……我配不上你……」

他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已是沒了聲音,臉幾乎埋在胸前,卑怯地不敢面對男人的目光。

寧懷恩将他的手包覆在掌心裏,突然轉個話題,「白峤,我和你說過我的母親嗎?」

「啊?」白峤怔了怔,搖頭。

寧懷恩微微一笑,帶着一抹懷念,徐徐的說:「我母親出身于落魄的書香門第,雖然飽讀詩書,但是性格綿軟,成不了事。當時我父親愛上她,一心想娶她過門,但祖母卻希望,他迎娶另一名才貌兼備的女子,兩人爆發非常激烈的争吵,最後我父親終是将我母親迎娶進門。

「進門之後,母親果然無法掌管寧家家事,父親便将諸多家事一一理順再交托給她,又安排了幾個管家輔佐,若是遇到難決斷之事,也多是父親代為處理。」

白峤輕輕啊了一聲,不由得問,「可是這樣……不就等于大小事情都是你父親在做?他……不會覺得累嗎?」

寧懷恩輕笑出聲,「呵呵,這問題我也問過父親。他說,不累,他有這樣的能力,又何必強求母親和他有一樣的本事。」

白峤怔着,連寧懷恩何時托起他的臉蛋都未察覺。

「白峤,我想要的是一個愛人,而不是和我旗鼓相當的對手,他可能有點笨拙、有點迷糊,也許還膽小怕事,可他願意在深夜裏為我留一盞燈,願意在風雨中為我送一碗粥,願意在漫漫長夜裏蜷縮在我懷中,輕輕喊我的名字……這樣就足夠了。」

溫柔的凝視讓白峤紅了臉,他垂下眼,發紅的耳根出賣他的羞澀。

「白峤,我知道你當年不是有意背叛我……」感覺懷中人身子瞬間僵硬,寧懷恩聲音更柔,「我曾經恨你,我總在想你對我的親近是不是都是假的,但後來我知道你并非虛情假意,你只是有苦衷。當時你無法把你母親的事情告訴我,是因為你不确定我會有什麽反應,你不敢冒險。」

眼淚悄無聲息地就落下,白峤緊緊攥着寧懷恩的衣襟,幾次張嘴都嗚咽得說不出話來。

寧懷恩知道他的委屈,親吻他的發鬓,溫柔低語,「你信我嗎?」

「我不知道……」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寧懷恩沉默片刻,輕聲嘆息。

「白峤,過幾天,我就會離去。」

白峤猛然擡頭,面色蒼白。

寧懷恩親親他的臉頰,道:「別緊張,你要守孝三年不是嗎?我若是在你身邊,就會忍不住拉着你做不孝的事情。」

白峤禁不住面頰薄紅。

寧懷恩淺淺一笑,将人按入懷中。

「我會去北翰,助衛晞統一大業。當年欺負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三年的時間,我想……我們都會平靜下來,我要放掉仇恨帶給我的陰影,而你也要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願意和我在一起,相信我、愛我。」

北翰同光五年,夏,北翰迎來「軍神」寧懷恩。

同光六年,西霖國都培和陷落,西霖國君死于亂軍之手,西霖大皇子被擒,不日賜死。

同光七年,東楚國都承平陷落。

至此,北翰統一中原。

軍神寧懷恩之名傳遍大江南北,沒有人不知道他,連最偏僻的小鎮都有人讨論這個傳奇人物。

「阿峤,那個寧懷恩真的是那個寧懷恩嗎?」

「是啊。」

「完全看不出來呢,他看上去像個讀書人。」

「是啊……像個讀書人。」

容貌俊秀的青年微微一笑,眼中雲煙氤氲。

尾聲

同光八年,新帝登基,改元天平。

秋高氣爽,俊美的男人靠坐在涼亭中,一人一茶一古卷,微風拂面,花香怡人,自戰争結束後,他就如此悠閑,叫不時來走動的文臣煞是羨慕。

本是個清閑的午後,但小太監的腳步聲卻打破這份安寧。

「寧将軍,陛下請您進宮賞花。」

小太監敬慕地看着他。寧懷恩儒雅而俊美的容貌,總是令人無法将他和那個戰無不勝的軍神聯想在一起。

別看是皇上口谕,寧懷恩壓根不買帳,眼也不擡,不以為然地說:「這時候能賞什麽花?菊花剛謝,梅花未開,要我去賞禿樹幹嗎?」

小太監哭喪着臉,遲疑了下,壓低了聲音說:「寧将軍,其實……其實陛下是找了個新禦廚,據說很擅長煮粥,所以想請将軍一起品嘗,本來是想給将軍一個驚喜的……将軍,您若見了陛下,可千萬別說是小的說的呀。」

「這樣啊啊……」

寧懷恩終是放下書卷,遙望着天空中南飛的大雁,一刻不曾或忘的容顏再次浮上心頭。

算起來也三年了吧?

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你去回話吧,我準備好就進宮。」

寧懷恩晃晃悠悠進了皇宮,皇帝正在禦花園中忙裏偷閑喂鯉魚。

這位有興致請臣子吃粥的皇帝,便是當年屢敗在寧懷恩手下的衛晞,見寧懷恩來了,衛晞也不要對方行禮,直接招呼道:「愛卿,坐!」

「謝陛下。」寧懷恩還是禮數周全,不緊不慢地坐下,才說:「陛下邀臣來賞花?」他的目光從一園子的枯枝上掃過,雖然面色平淡不帶絲毫嘲諷之意,但這一眼還是讓衛晞有些臉紅。

衛晞讪讪笑道:「這……也別有意境嘛!」

寧懷恩一本正經地點頭,「嗯,很有意境。」

衛晞笑笑,「不和你開玩笑了,其實是朕找到一個新禦廚,特別讓你來嘗鮮。」

「臣很期待。」

很快就有宮女端着熱騰騰的粥上來,聞那香味便知是粟米雜糧粥。

寧懷恩有個衆所周知的喜好——吃粥,而且在聘用廚師之前總是讓他們做一碗粟米雜糧粥來品嘗。後來在京中傳開了,便用此粥來打趣,寧懷恩也不介意,凡是請他品粥的都來者不拒。到現在,連皇帝也開始摻和。

寧懷恩象征性地吃了兩口便放下湯匙。

「味道不錯,謝陛下賜粥。」他有禮地說。

衛晞嘆了口氣,「真不明白,你究竟想吃什麽樣的粥,難道這還不夠好吃嗎?」

「很好吃。」

「那你為何不滿意?」

這問題不是今天才被問起,更不止衛晞一人問過,但寧懷恩每次都只是笑笑帶過。

眼下寧懷恩同樣是笑笑,但這回他卻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敷衍,眼含溫柔的他輕聲說:「只因不是那人做的。」

「那人?」

衛晞不及細問,寧懷恩忽道:「陛下,臣此番進宮乃是準備向您辭行。」

「辭行?」衛晞一怔,陡然拔高了音量,「你要辭官?」

「正是。」

「你怎麽……不行,朕不準!」衛晞有些賭氣地說,「天下剛一統,正是需要愛卿出謀劃策為國效力之際,不行,朕不放你走!」

「陛下,您說臣這樣也算是位極人臣了,再進一步,也就只能是黃袍加身了吧?」

衛晞怔了怔。普天之下敢用這種口吻和他談這種話題的,也就只有眼前這一個人了,可寧懷恩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麽?

寧懷恩笑容不改,「在下對皇位毫無興趣,這為臣之道也算是做到盡頭,既然如此,還有什麽繼續的意義呢?更何況,」他輕笑一聲,嘴角微勾,別有意味地說:「陛下都已經有個二愣子作伴了,在下也要找只兔子排解寂寞啊。」

衛晞的臉全紅。

寧懷恩淺淺笑着,怎麽看怎麽狡詐。

衛晞惱羞成怒,随即又是挫敗,郁悶地半轉過身,揮揮手氣惱道:「行了,你辭官吧,朕準了!」

「呵呵,謝陛下。」

走進不起眼的小鎮,當年的一切似乎毫無變化。茶館裏的說書先生依舊聲音清朗,粥鋪裏依舊粥香濃郁,食客不絕。

跑堂的大個子看見來人不由得一怔,剛要開口,男人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在後面嗎?」男子壓低了聲音問。

大個子連連點頭,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男子微微一笑,從容走向後院。

撩開簾子之前,男子不禁想到,三年過去,不知那人是否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又是否像自己一直記挂着他般挂念着自己?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他居然被自己的猜測弄得忐忑不安,吸了口氣,他動手撩開簾子,當那抹依然纖瘦的背影映入眼簾,心底空蕩蕩的一塊被填滿了。是呀!這裏才是他的歸宿,因為他最心愛也最眷戀的小兔子在。

院裏的白峤或許是聽到門簾的動靜,一邊回身,一邊說:「鐵柱,你怎麽……」

話沒說完就消了音,他呆呆地看着,半天回不了神,手中的篩子也掉在地上,讓曬幹的香菇散落一地。

「怎麽了?」

寧懷恩笑盈盈地走近,目光益發溫柔。

「你、你怎麽來了……」白峤怔怔地問,還不能從男人突然出現的事實裏回神。

「因為突然想起,你欠我一個條件。」笑意更濃,寧懷恩施施然上前,深邃的眼睛注視着他,好似要将人吸進去一般。

「什麽……」

「第三個條件——」男人停頓的地方那樣可惡,讓白峤幾乎忘了呼吸,只能睜大眼睛盯着他。

寧懷恩很滿意他的反應,微微一笑,公布答案,「我要你為我煮一輩子粥。」

「啊?」白峤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面頰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男人托起他的臉蛋,不容他逃避又道:「你可願意?從此都和我一起生活,做我的愛人?」

白峤攥着衣角,無法低頭,只能垂目,目光胡亂飄着,不知能落在哪裏。

「我……我……」他咬着唇,躊躇良久,眼睛一閉,終是吐出那羞人的答案,「我願意!」

寧懷恩笑了,眉眼彎起,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像是沒有城府的孩子,如此明朗的笑容,燦爛得令人不敢直視。

終于讓他等到了。

三年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等的就是一顆真摯的心。

*想知道衛晞和倪世龍這對強攻強受如何從戰場上打到床上,請見月光之城111《君恩難卻》

後記

激烈的感情

弱受有三好:身柔、力軟、易推倒。

懷着對小弱受的猥瑣想法,我寫下這篇文。

小受是個質子,在他國備受欺淩,因此對救了他的小攻心生好感,不過事實是這小攻也是頭大灰狼。

其實寫的時候一直糾結于一個問題——白峤這樣地位的人應該是無法成為質子的吧。雖然小說裏大都會将質子設定為無權無勢、不受疼愛的孩子,不過歷史上一般還是受重視的孩子成為質子,比如秦始皇的爹、燕太子丹、李承幹、吳應熊,不是太子就是嫡長子,畢竟如果質子是個不被重視随時可以被父親放棄的孩子,就起不到牽制的作用。不過為了我可愛的小受能夠和大灰狼相遇,我視而不見這個事實啦,哈哈哈。

是說,完稿前還發生一件事情不小心暴露我的重口味腐。當時初稿交上去後,編輯說小攻和小受重逢之後的感情不夠「激烈」,讓我修改一下。

我一想,要「激烈」啊,腦海裏瞬間冒出無數淩辱片段,再三斟酌,增加了一段SM的情節,心想這個夠激烈了吧?

後來編輯來電,囧然地說只是想讓我增加一點文字勾畫重逢後小攻內心的矛盾——此謂「激烈的感情」……Orz

編輯大人,其實我真的沒有那麽重口味的,我是很純潔的!(謎之音:誰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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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