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逄府樓(2)
儲疾沉了口氣,站在圈椅前握緊了拳頭,随後吐出五個字:“因為太平教。”
短短五個字,整個隔間立刻緊繃起來。
邝簡眉頭一皺:這是他今日第二次聽到“太平教”這個名字了。
‘
儲疾:“三日前鎮府司得到一條重要線報,說是太平教重要頭目’鬼見愁‘将在城西現身,那賊人猖狂,在我們接到線報第二日便向大人發來威脅,大人不願坐以待斃,便命令我等将計就計,部署一次請君入甕的計劃。”
“等等,”邝簡輕聲打斷,“那太平教的頭目有提過要昨夜行動?”
儲疾倏地一頓,“額……這倒不曾,不過城東鎮府司衙門固若金湯,大人往日出行護衛嚴密,我等對’鬼見愁‘的行動做出推測,猜想他最有可能的便是趁昨夜宴席之機,所以大人昨夜在簡單露面之後,以公務為托獨自一人回到書房,而儲某與屬下暗中部署在樓內樓外,呈外松內緊之勢,為的就是要引’鬼見愁‘出現,抓個現行。”
邝簡雖不知這“鬼見愁”做過什麽大案,但太平教他是有耳聞的。此乃大明官場上一道禁忌,數年前曾在山東、陝西等地舉旗作亂,結結實實地造了幾次反,此後該教生事,官場諸人無不是如臨大敵,應天府雖不管這樣罪大惡極的反賊,但十分清楚他們的掀風引浪的本事。
如果是這般,邝簡再次詢問:“儲千戶,你能确信昨夜無人逾窗而入,是嚒?”
儲疾咬牙道:“是,昨夜各個樓外關口都布下了兵力,不止有儲某看守着大人書房,邝捕頭若不信,可以去看戰略部署,找人核實。”
邝簡點頭:“好,我會去找人核實。”
“不是……等等,”逄源插嘴打斷,努力地梳理過儲疾與邝簡的話語後,不可思議地追問:“所以父親與儲千戶早就知道刺客會上門?”剛剛的幾個時辰,他聽到錦衣衛閑言碎語談起太平教,所以自顧自猜測真兇,卻不知這場刺殺原來是早有預謀的。
儲疾沉痛點頭:“對,三日前便知道。”
阮元魁也跟着匪夷所思地追問:“那你們還辦宴席?”
逄源也情不自禁地叫道:“是啊,宴席推遲不就好了?哪裏有這樣拿性命開玩笑的!”
阮元魁一臉嚴肅:“且你們逄府也沒有知會任何的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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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非同小可,阮大人的後脊登時滾過一層後怕的冷汗!按照儲疾的說法,刺客早就預備殺逄正英了!昨天他來過這三樓,若不是他命大錯開了刺客的刺殺,今日倒在書房裏的就很可能是他和逄正英兩個人了!
“事急從權,各位大人的安全錦衣衛也是安排過的!”儲疾捉襟見肘,咬着牙床繃緊了臉孔解釋。
阮元魁見狀卻陡然拔高了調門,“可你的安排不堪一擊!”
“你連自己的主官都沒有護住,還拍着胸脯說什麽安排!若是圍捕失敗呢?若是出現什麽意外呢?那刺客發起狂來,金陵諸員昨夜都要受到威脅!這麽大的事情,鎮府司居然将所有人蒙在鼓裏!”
阮元魁自己貪生怕死,指斥別人指斥得如此理所當然!儲疾眉頭一豎,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
阮元魁狠狠迎上儲疾的目光,大聲道:“看什麽看!你不要以為本官什麽都不知道,從去歲到今年已有三位戶部要員死于那個’什麽愁‘之手,連付主事都未能逃脫,北鎮撫司為免引起恐慌壓住了訊息,你的逄大人也是對我透過口風的!這是小事嚒?!”
滔天巨浪拔地而起,震得整個隔間的空氣都在隆隆回蕩。
忽然間,一聲斷喝如春雷炸響,清亮犀利地喝斷了争執!
“好了!”
錢錦手一抖,一滴墨就落在宣紙上!待他惶恐去看,發現剛剛說話的竟然是年輕的秦氏。
“身為朝廷命官,阮大人受驚了。”
短暫的沉寂過後,秦氏口氣是對衆人說,目光卻只投向阮元魁,“好在現在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去,眼下最要緊的是追查真兇,至于錦衣衛是否失職,這來日自有聖上決斷,我等置喙他們如何捕賊做什麽呢?不合時宜罷了。”
秦氏的聲音并不大,然柔中帶剛,字句中藏有無盡的綿力:是了,北鎮撫司行動如何,還輪不到一個地方官來指手畫腳,他阮元魁堂堂四品大員,小題大做,才是失了身份。
“小嫂子,小嫂子您……”阮元魁有些抹不開面子地喊了下私下裏的稱呼,然見秦氏恍若未聞地将頭扭開,阮元魁只好悻悻地嘟囔了兩句,閉上了嘴。
沉默尴尬地蔓延着,在幾位貴人各個眼觀鼻鼻觀心,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的時候,邝簡提聲一喊:“錢錦。”
角落的小書手慌亂地應聲:“……在!”
邝簡:“方才那些只記錄錦衣衛在樓外布防便好,其餘不要多言。諸位貴人坦誠相告,我們應天府不能讓他們為難。”
幾位貴人剛剛争執得激烈,招招淩厲,句句迫人,此時還沉浸在紛争的餘韻中,乍然聽邝簡如此說,先是一怔,緊接着都露出感激神色,第一個感激的當然是儲疾,他望了邝簡一眼,正色說道:“多謝。”逄源與秦氏也自不待言,各自朝着邝簡颔首一禮,便是張狂的阮元魁,也情不自禁地牽動了一下他金貴的嘴角,矜持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謝。
“那在下繼續問了,”邝簡趁熱打鐵,重新把話題拽回正事上:“儲千戶說逄大人收到了威脅,是什麽威脅?”
儲千戶十分配合道:“字條。”
邝簡:“現在字條現在何處?”
“在我這裏。”
出人意料的,這次說話是秦氏,她垂眸解開腰帶上的綠地八寶色的荷包,在小桌上推了過去,“三日前,這張’催命符‘出現在我逄府大門上,朱砂筆寫着先夫的名諱,落款一朵小小蓮花,錦衣衛推測字跡是用左手寫出來的。”
邝簡接過那字條,看了一眼,果然如秦氏所言,“逄正英”三個字顯出不詳的顏色,字跡歪扭,不成筆法。
逄源驚訝地開口:“母親您也早知此事?”
秦氏轉頭看向兒子,颔首。
逄源剛剛一直沒有機會說話,此時面孔瞬間扭曲起來,幾乎是痛苦地追問道:“既然您都知道,為什麽不阻止呢?捕賊難道比父親的性命重要嚒?”
秦氏神色鎮定,單刀直入地斬斷兒子的優柔:“是的,捕賊比你父親的性命重要。”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這個女人,只聽她果決有力道:“他擔的本來就是危險的職務,若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如何提振整個鎮府司?他不告訴你,只是不想亂了家中底氣,畢竟這個家以後還是要你來撐持——源哥兒,你明白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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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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