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金銀花(2)
叫佛樓裏第一個叫破兇案現場、在琉璃珥身邊的婢女一直讓邝簡很在意。
在琉璃珥消失後,她是兇案現場僅剩的唯一目擊證人,雖然他無法确定那個小姑娘在闖屋時是否真的看到了什麽,兇手的真面目?或只是一道逃遁的身影?但邝簡記得跟她對視的那一眼,黒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他想進屏風看現場,她匆促地叫喊一聲“姑娘沒穿衣服!”她回頭時眼中驚恐絕望,毫不作僞。
按照主事的說法,叫佛樓中兩百多名女婢,一兩個讓人對不上名字、暫時找不出來,這并不奇怪,謝斌帶人報案琉璃珥被劫持時,他提過要找這個小姑娘來給兇手繪圖,可叫佛樓之後便沒了下文,第二日他重問此事,主事說不出昨夜一場混亂時那婢女是誰,樓中也沒有人主動認領身份。考慮到兇手的殘暴,邝簡想過那黒黑的小婢女是因為膽小而不敢舉證,叫佛樓中婢女一人不多、一人不少,既無人逃跑,那婢女應該并未卷入此案。
可是這想法很快被推翻了,如果兇手是女孩,那案發時應該不是少了誰,而是多了誰,有人換成婢女的衣裳潛入叫佛樓,趁着胡野與琉璃珥雲雨之時,痛下殺手,緊接着賊喊捉賊,僞裝成目擊者發出尖叫,在邝簡想進入屏風看個究竟時,她毅然果決地阻止了他的腳步。
聯系前前後後的線索,那個婢女就是兇手,那個“婢女”就是玉帶嬌。
“琉璃閃開!我來駕!”
玉帶嬌從被戳穿的驚愕中反應過來,劈手奪下琉璃珥那毆打馬兒的木板,将她整個人往車裏塞,自己則狂野地扯住兩馬的缰繩,一聲怒喝:“駕——!”
剛剛還巧笑倩兮的臉上沒有了笑容,盡數化作兇狠有力,無草的高崗上,一青一紅兩匹健馬拉着烏木色的馬車狂奔,煙塵在馬蹄下翻滾,沖出宛如地震一般的勢頭!此處乃是一大片空曠高坡,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河流于崗下翻滾,河一岸的黃土山坡,沙石遍地!
邝簡沒有料錯,玉帶嬌就是當夜和她匆匆對視過的小婢女,雖然當時裝扮的容貌和她日常妝容氣質相去甚遠,但她還是害怕邝簡瞧出端倪,所以第二日中午邝簡登門玉府時,她頻頻插話,卻一躲直在屏風後不肯露面。
唐老板被抓她心神大亂,不是因為她是富春堂的二老板,更不是因為害怕被邝簡知曉自己畫淫穢小書,她是害怕唐永元将琉璃珥供出來,雖然唐永元也不清楚琉璃珥的真實身份,甚至不知道她是個女孩,但正在店裏“淡期”、夥計都遣散回家的府試階段,玉帶嬌忽然給他送來這麽一個身份憑證齊全的“侄子”幫工,聯想到昨夜叫佛樓丢了妓女,唐永元肯定有自己的猜測。玉帶嬌與唐老板多年合作,相處愉快,但她在這種事情上并沒有把握唐永元會不會幫她一瞞到底,并且只要他扛不住審問,稍微透露那麽一點點,以邝簡的精明,肯定會立刻想到那“小幫工”的身份。事關琉璃珥,玉帶嬌一點風險也不會冒。
邝簡歪打正着,直接掐住了玉帶嬌的命脈,所以玉帶嬌才會反常地立刻聯系殺香月,并且在拿到“逃”字字條時徹底慌了,準備馬車開始安排第二日出逃。
渡口處邝簡在看到那小幫工也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他們的計劃并沒有那麽的複雜,自己無意帶回唐老板,給了玉帶嬌極大的壓力,他只是沒想到,“被劫持”的琉璃珥居然在自己查案時就曾出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玉帶嬌這裝扮易容成男子的功力,可真是爐火純青。
邝簡起步時還在百步之外,轉瞬間便已追上,大黑馬狂踏地面有如擊鼓,馬蹄幾個下落,已然帶着她沖出幾個身為,他沒有叫嚷什麽停下的廢話,兩腿控馬,兩手抽出一根勾繩“嗖嗖”地轉了幾圈,右手猛地一縱,勾繩立刻彈射而出,“哐”地一聲紮進馬車的後車板!
被強行塞進車中的琉璃珥聞聲一震,她扶着車壁,如置舟中,車內一起颠簸的還有一摞摞大大小小的書冊!
此車原是運貨之用,後車板乃是兩扇上下搬貨的車門,此時發出一聲清晰的“咣當”響,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薄薄的木質內鎖便被整個被扽開,半塊車板直接被邝簡從車後屁股直接撬起!
“砰”地一聲炸響!明亮的天光再次鑿進車內,奔雷的高速裏,琉璃珥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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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幅車板已經被強行拽開,剩下的半幅搖搖欲墜地挂在後車門軸上,大地在震動,邝簡縱馬只在十五步之外,一手執缰,一手勾繩,緊緊地繃着一根長鞭就要把最後的遮掩一起撕扯下來!
驚懼就像是三九伏天的冰水潑頭而下,琉璃珥踉踉跄跄地站起來,撈住一本大部頭直接砸在那俨然不能持久的門軸上!
“哐”地一聲!
薄弱的車板和書本一起炸飛,狂奔的骈馬猛地一個滑蹄,高速的馬車便在三方的力量下被甩得驟然一歪!
“咚”地一聲,玉帶嬌被帶着整個人摔下地席去!
隔壁的笑聲和歌聲頓時又大了許多!
一身婢女裝束的女孩不敢耽擱,就勢在地上一滾,舉着剛拿的第二把五打刀,朝着榻上的壯漢,縱身紮去!
邝簡一驚,蒼茫的馳道上,黃沙宛如怒潮,那被琉璃珥砸斷的車板借着慣力朝着自己迎面飛來,大黑馬放聲咆哮,他被迫減速,手上用力,甩着馬鞭将那破碎的車板用力掃落!
琉璃珥則被馬車甩得驚叫一聲,抵碎了指甲,驟然扒緊了車內的壁板!
青紅相間的馬蹄用力落下,玉帶嬌也猝不及防,勒緊缰繩,盡力維持馬車的平衡和奔跑的勢頭。可琉璃珥便沒有那麽幸運了,巨大的馬車在土石交雜的馳道上飛馳,煙塵滾滾,上下顫動,她原本就輕,此時更是變作了一張風筝,腿腳身體皆在風中鼓蕩,她用盡了全力,膝蓋才勉強地抵住了車邊,只差那麽一厘,她就要被卷下馬車去。
“以胡野的體格,沒有人會想到殺他的兇手是兩個女孩,這是你們的機會,也是你們的劣勢,因為無論事先準備多少次,你們動手時永遠是最危險的一環。”
成則生,敗則死。
渾身赤裸的男子就像是一座山,琉璃珥捂着嘴,被重壓得仰面躺在榻上,再驚懼,仍無法挪動分毫。玉帶嬌剛剛猝不及防地一擊損傷了胡野的聲帶,卻沒能要了他的命,五打刀不知被蹦飛在哪裏,胡野因疼痛而掙紮,他肌肉橫結,大手每一次胡亂揮舞,都像是一把鐵錘猛烈地砸在了她的頭上。
玉帶嬌在地上再次狂野撲上,姿勢活像一頭餓急了的小狼,身上的男人肌肉驟然收縮起來,第二道“喀”地一聲卡進了古銅色的筋肉裏,在一次滑脫了要害!
完了,她們要完了。
胡野的表情如鬼似魔,脖頸翻露出大片鮮紅色的肌肉,血液就淌在琉璃珥的身上,琉璃珥兩條細弱的胳膊血淋淋地抱着胡野的右臂,希望能限制他的行動,他半跪在床上行動不得,左手便朝着玉帶嬌狠狠抓去!
“嬌嬌。”隔壁的笑聲更大了,琉璃珥卻連提醒都不敢高聲。
那是兇猛的一擊,極盡的迅疾,胡野背上的玉帶嬌沒有任何的思索,迎面接了那一記!她爆發出一股不屬于她的力量,抱着那揮舞過來的手,一擰一帶,窮途末路地用雙腿剪住胡野膀大腰圓的腰,用盡全力地壓在他的身上!
“……琉璃!”
她小聲而焦急地喊。琉璃珥被兩個人的重量壓得頭皮發麻,全身上下的骨頭一齊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眼前已成血紅一片,可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她的手臂彎折出只有夢裏才可能出現的扭曲樣子,奮力地向被褥裏摸索,直到她摸到了那塊堅硬金屬,緊接着舉起手朝着胡野後心後背,瘋了一樣紮進去!
“扔書!”
玉帶嬌的聲音堅定無比地傳過來。
馬車踏起滾滾的煙塵,她們必須減重,不然兩馬載兩人拖車還拖書,根本就無法和邝簡比馬速。
“……在扔了!”
琉璃珥感覺自己半個身子都要被颠麻了,右手五指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可是她還沒有被甩飛,就一定要再想辦法。她攥緊扶手,咬牙切齒地回應玉帶嬌,身側的大部頭,什麽經史子集、古今奇觀、野史筆記,被她一摞摞地“哐!哐!哐!”地踹下去!這不大不小的障礙激起了厚重的煙塵,馬車狂嘯,邝簡不得不撥馬繞開。
遠方的天際線陽光還未越過江河,垂岸千仞的的一線斷崖上,一車一馬沿着長路發出巨大的聲音,激起的沙土宛如巨大的黃色長龍,自山崗下蜿蜒而上,直卷到天地盡頭。
邝簡直等到煙塵散去才找到下手的機會,木質的車輪轉得飛快,有那麽一瞬間他脫手的鐵鈎就要卡進車輪裏,強行剎停兩個姑娘,可他遲疑了一剎那,還是選了更安全的車壁板!“蹦”地一聲,拜殺香月所賜,鞭稍綁着的是他那五打刀的蓮花頭,一經脫手,穩準狠地便能楔進木頭裏,馬車飄輕,玉帶嬌這一次立刻感受到那突如其來的後拖力,匆忙回頭間,還以為邝簡想把厚實的車壁也一起拆下來的時候,琉璃珥卻一聲驚叫:“他要上來!”
“該死!”
無論何時,一個男子的身手都遠遠地超脫女子的想象,邝簡的馬前驟然突出一丈,人借馬力陡然跳上自己的馬背,緊接着在極高的奔速下躍空而起,朝着她們的馬車,直撲而來——
“駕——!”玉帶嬌馬鞭一揮,不死心地猛然甩出巨大的弧線。
可邝簡早有準備,他淩空躍過三丈,半空中扯穩了長鞭,一縱一伸,猛地躍上了馬車!巨大的身影淩空撲下,不算結實的車板立刻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雷霆般的聲響,二馬被那力量薅得一頓,兩個女孩的後背上是直接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琉璃,上來!”
玉帶嬌窮途破路地弓步上前,“唰”地一聲甩開自己的馬面腰裙,兩腿一叉去抓棗紅馬的勒口,奮力一縱,穩穩地跨上馬背!琉璃珥跌跌撞撞地挪到馬車前,抓着玉帶嬌朝後伸來的手臂,險之又險地跨上馬,緊緊抱住玉帶嬌的腰!
“衣兜裏有刀!”
玉帶嬌上襖下裙,短小的白襖子裏裝着一把匕首壓腳,她原本想說把拉車的繩索斬開,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出口,邝簡已然跟上,又沉又穩地扯住了左側大青馬的缰繩,三下五除二,輕松上馬。
狂奔之中,連馬兒都感覺到了兩位女主人的絕望,棗紅馬驚懼地瞪大了馬|眼,想要掙脫嚼口,大青馬懵然無措,被人狠夾馬腹,強行駕馭,兩只馬齊頭并進,相距只有一臂,也不知道是哪匹吓到了哪匹,青紅兩馬沿着懸崖發了瘋一般奪命狂奔。
玉帶嬌不假思索,操起馬袋裏的馬球棍直接朝着邝簡就是近在咫尺地一掄!
“琉璃,低頭!”
霎時,那結實的木棍劈頂而下,虎虎生風,邝簡也沒有想到玉府的小娘子都到了這個境地還要負隅頑抗,淩空抓着那馬棍,把着那紅馬猛地朝自己一帶,不想玉帶嬌根本就不是要打他,她松開馬球棍,左腳甩脫馬镫,黃裙起伏間驟然擡腿,狠狠地踹在大青馬的馬腹上!
一側就是懸崖。
玉帶嬌不是要打他,她是要殺他。
(原本分章點:備注一下,之前存稿分章分迷糊了,為了滿足每卷20章作者強迫症需求,今天更9k字,過段時間我會更改重新分章,今天就先這麽看。)
胡野至死都想不清楚這兩個小女子為何要對自己動手。
她們的眼中流露着絕望和恐懼,她們沉悶無聲地行動,她們使出的招式笨拙可笑,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琉璃珥常年服藥幾乎手上幾乎毫無力氣,再好的兵刃在她手中都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可是她锲而不舍地抓着那五打刀,拔出來,紮進去,拔出來,紮進去,拔出來,紮進去……
胡野整個劇烈地抖動起來,“嗬嗬”地狂亂地搖着頭,想發聲,卻根本發不出來,兩條有力的大腿在被褥中激烈地蹬動,血汗淋漓,仿佛渾身塗過了血油。玉帶嬌不敢放松地勒着她的脖頸,板着他的左手,任他的口涎、鮮血嘩嘩地砸在琉璃珥的臉上、身上。
男人的眼珠開始從眼眶裏暴凸出來,臉上呈現出窒息的猙獰的赤紅色,不知道哪一下,琉璃珥終于紮對了地方,鮮血慘烈地噴将出來,噴上床帳,噴上床頂,瓢潑大雨一樣濃稠溫熱地打在她們的身上。沒有人知道那姿勢停滞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哪一刻,胡野噴湧而出的鮮血不再有力地湧出,渾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開始松懈下來,然後沉重的身軀一歪,轟然地倒了下去。
鮮血淋濺滿床,巨大的屍身嗙地一聲砸在了琉璃珥的身上。
可就是如此兩個女孩也沒敢松手。琉璃珥堅持不懈地插着刀,玉帶嬌牙關咯咯發抖,繼續狠狠勒着胡野的脖頸,一直,一直,知道窗外傳來一聲嘹亮的高喊:“高溪寺浒灣油面、黃通冬筍,送叫佛樓絨花處——!”
玉帶嬌驚魂甫定地松開手,咣當一聲癱坐在地上。
琉璃珥一口氣驟然倒出來,哈哈地急劇地喘息。她已被血液和屍體糊住,整個人被壓得嚴嚴實實,玉帶嬌眼中帶淚,小聲地湊過去詢問,“你還好嗎?”琉璃珥滿臉血淚地點了下頭,擦着胡野的右耳,将手臂掙脫出來,朝玉帶嬌伸出手——
玉帶嬌立刻攥緊了那只手,接過那把兇器,小聲而顫抖地說:“準、準備好了嗎?”
琉璃珥壓着那股強烈的嘔吐的沖動,用力地點頭。
玉帶嬌則緩過一口那遲遲沒法正常呼吸的氣,握着琉璃珥的手,狠狠地重新吸飽,然後,驚懼而悠長地發出一聲綿長的尖叫。
“來人吶——!”
“來——人——吶——!”
邝簡沒想到玉帶嬌居然想滅他的口。
大青馬的腿上肌肉瘋狂地抽搐了一下,後踢已經控制不住地滑下懸崖,邝簡兩腿發力,強硬地控制住驚慌的大青馬,右手手掌張開,用力地拍上了馬頸!許是駕馭之人的鎮定給了這畜生極大的鼓勵,千鈞一發間,青馬逼出最後的馬力,憤然爬坡,嗖地一聲擦着棗紅馬,竟一步奔出死地!
懸崖邊上的碎石應聲而落!
邝簡待青馬絕命奔出十餘丈才安撫着兜馬反身,回頭去看玉帶嬌,才發現自己剛剛對這倆小姑娘,大意了。
“砰”地一聲!
叫佛樓繪着花鳥魚蟲的門驟然打開!
與此同時,隔壁一道淡紫色的身影驟然落在樓外送吃食的小舢上!
玉帶嬌報複似地切掉胡野的卵脬,幾乎就在她收刀的瞬間,一個黑衣男人大步铿锵地走了過來!
“別過來!”
玉帶嬌尖叫一聲,扯拽着琉璃珥把人從重壓中釋放出來,“姑娘還沒穿衣裳!”她尖叫,不必去裝,聲音就已經充滿了顫抖和驚恐。胡野那房子般的身軀被她扯動得轟然一翻,“咚”地一聲,砸在地上,她原本想把胡野背上拿把兇器收回,可是她實在是拔不出來了,只能任其暴露在邝簡眼下。
玉帶嬌一臉驚慌的化過妝的黑臉蛋,臉上一對黑涼涼的大眼睛,直直地與邝簡對視——
“你們一定要想辦法不讓他看到第一現場,邝簡生性敏銳,若是讓他瞧仔細,很可能一眼看破你們的僞裝。”
屏風後,琉璃珥渾身是血,簡直就像是被人剝了皮一般,她驚懼地、用力地、聲嘶力竭地指着窗外,朝着來人喊了一句:“兇……兇手!”
這引導有效,邝簡一步上前,繞過屏風撲到窗口!
“你們一定要做得逼真,只要讓他以為兇手尚未走遠,他一定會先急着抓人,分不出閑暇來關注你們。”
果然,邝簡目光一掃,怒不可遏地一聲斷喝:
“殺香月!”
屋外人越聚越多,烏泱泱地往屋內湧,邝簡回頭大喊了一聲:“喊你們主事,報應天府!”說罷直接跨過二樓的河房,“砰”地一聲落下棧道。
玉帶嬌大聲叫喊着讓人進來幫忙,進來的人越多,現場破壞得越徹底,琴姑咋咋呼呼地闖進來,推開玉帶嬌,帶着雜七雜八地閑人連聲問玉帶嬌怎麽了?不是是誰帶的頭,樓裏瞬間亂了起來,“殺人了!”“出人命了!”“報官啊!”叫喊聲亂糟糟地一起炸響,整個叫佛樓瞬間煮沸了。
琉璃珥被人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搖搖晃晃地攙起來,無人看見的地方,玉帶嬌悄悄牽住她發抖的手指,指尖一觸即開。
“沒關系。”
風從遠方吹來,吹氣滿面的塵沙,玉帶嬌立馬于地坡下,胯下一匹熱烈如火的棗紅馬,奪目的黃裙子就在黃沙烈風中明麗地翻騰。
“左右已殺了一人,我不怕再殺一個。”
玉帶嬌撥轉馬頭,馳道上身姿卻小,卻有一不做二不休的魄力,左右現在被抓回去,她們這輩子都會毀了,還不如冒險一試,拼得一絲生機!
琉璃珥渾身是血,沒有回頭,卻輕輕颔首。
“叫佛樓出了人命,勢必會亂成一團,這是琉璃珥逃跑最好的時機,就算她不見了,樓裏也不會去想是她主動脫逃,一定會認定為兇手劫持。”
玉帶嬌向并不關注她的衆人念叨了一句回房換衣服,自己蹬蹬蹬地擠着樓梯跑下樓,琉璃珥渾身癱軟地被人架着,藥勁兒湧了上來,她這才曉得後怕,手腳虛軟,身體崩潰。
樓中的閑人不知道又因為什麽忽然大打出手,人命案在上,更添一重熱鬧,琉璃珥用力地喘息,每一口氣好像快要了她的命,剛剛無數的瞬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沒想到,她活了下來,她們活了下來,活下來的是她們,她奮力地往前走,頂着無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向自己的屋子一步步奮力趿行。
琴姑貪看熱鬧,口上卻說要陪她,琉璃珥拒絕了那口是心非的好意,堅持要自己呆上一會兒,直等到房門關上,整個大樓的喧嚣暫時被隔開,她踉跄地奔到水盆前,飛快地開始打理自己,她脫下那件沾血的銀绉紗白綢裙,解開發髻,打開發辮,用清水反複清洗臉上身上的血污,然後用力地擦幹。她慌亂地盯着門外,生怕自己的動作慢上一份,惶急地像個男孩一樣盤起頭發,套上早已準備好的小厮衣裳,緊接着翻亂自己的被褥、衣裙、字畫這些不會有太大聲音的東西,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打開櫃箱戳爛裏面的藥包,可是她遲疑了一剎那,又制止了自己。
她不該任性妄為,任何反常的細節都可能陷幫助她的于危險之中。
“那個人為什麽要幫我們?”
她問過玉帶嬌,那個人提供的東西絕不是輕易可以得道的,一套完整的身份籍貫,一場謀殺的遮掩,一條全身而退的路。
“以他的本事,想除掉胡野易于反掌,就算深入郊外兵備道有些麻煩,卻也不是完全辦不到。”
秦淮河上舟楫相連,殺香月胡亂地借力,瞅準一條烏篷便一腳踩上去!
船夫驚慌失措地仰頭搖撸,可匆匆忙忙,幾條船身卻激烈地碰撞起來!殺香月點腳就踩,身影輕盈,如踏祥雲,幾起幾落中,已飛速地向西而去。
“就當他有所求罷,能救你出來,我什麽都願意換。”
明明只有很淺的緣分,玉帶嬌卻是一雙堅定的、毫無怨尤的眼睛。
叫佛樓裏炸了鍋,整條河也跟着一起看熱鬧,那盆金銀花早從窗口移開到角落,琉璃珥貼着牆壁仔細留意着河外的動靜,連自己的呼吸都嫌聒噪,直到,河房外傳來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到的鳥啼——
來了!
琉璃珥擡起頭,敲擊窗格以回應,緊接着伸着脖子探頭去看,只見一條小舢嘩啦啦地飛速駛向她的河房!
紅色重陽木橋橫跨河面,邝簡跑上臨河二樓,橋板被沖擊得“嗵嗵嗵”地響,仿佛活過來似的抖動!
接應舢板的男子帶着大大的船夫草帽,身姿警惕地站在黑暗的船尾,緊盯河道東境,玉帶嬌已然換過衣裳,被小舢送到窗下,焦急地仰起頭,伸出手,輕喚一聲:“琉璃,來——”
為防止妓女逃跑,河房距水面足有一人高,成年男子也很難躍下,可琉璃珥沒有猶豫,牌匾下的龜公已打點好,只要她和玉帶嬌趴在烏篷船的艙底,夜色掩映黑布一蒙誰也看不出來,他們将會走河東水道,玉帶嬌會為她重新改裝,貢院拐口第三處河岸有一塊不起眼的近水低臺,只有貢院上學的學生才知道,只要她邁上去,她就有全新的一生!
夜風湧了起來,将琉璃珥的碎發向上吹起。
她撐住自己無力的手臂,抓住窗緣,用力地把自己的一條腿邁過桧木窗去!
“砰”地一聲!
秦淮河上,殺香月倏地沖上大船,他确認邝簡已經追來,一片驚叫聲中“蹬”地踏上亂擺雜物的箱子,三下兩下爬上船頂!
琉璃珥沒有遲疑,站在窗口上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悠閑的游人長大了嘴巴,一片絲竹聲中手中沒拿住的橘子,“撲通”一聲落在河中!
叫佛樓無人問津的角落,小舢船頭狠狠地一沉!
河水應聲潑刺起來,水浪翻滾間,驟然發出一陣豔香!
“琉璃,拿着刀!”
正陽門三裏外的黃土馳道之上,玉帶嬌手勒缰繩,帶動駿馬。天邊積壓着鉛灰色的重雲,無邊無際地遮沒了朝陽和晨曦,玉帶嬌的眼眶紅得駭人,一個人只有真的動了殺心,才會有那樣的眼睛。
一擊殺敵,出其不意,此時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可是她并不打算放棄,她想得分明,只要殺了邝簡抛屍懸崖,這世上便再沒有人會查問她們的事情,她們便可以逃出生天。
棗紅馬焦躁不安地踢沓,被她帶動着緩緩向高坡上的男人靠攏,玉帶嬌腰背繃得挺直,用力地盯着男人,鬓邊的散發在風中亂舞。
她在等待合适的時機,積攢馬力,然後猝起沖鋒。
忽然間,她身後的琉璃珥動了一下,她一雙疏離難辨的眼輕輕合上,傾身把臉頰貼上了玉帶嬌的後頸,然後,用力地,幾乎是有些戰栗地抱緊她。黃色的馬面裙腰間褶裥細密,再強硬的女孩,她的腰肢都是溫暖柔軟的,玉帶嬌先是一怔,她沒和琉璃做過這樣親密的姿勢,緊接着心中便是一寬,像是得到了什麽鼓勵,腳蹬一磕,立刻催馬上前!
可就在她加速的一剎那,身後的人驟然松開了她,猛地翻下馬背!
“砰”地一聲,是肉體砸在沙石上的聲音!那一刻,天地都在倒懸。
眼見這一幕的邝簡也怔忡了剎那,玉帶嬌太野,吓不住,勸不平,只能制服,他還在想怎麽穩穩當當地制服小姑娘,琉璃珥忽然跌落馬去。
玉帶嬌的身體瞬間抽緊,再顧不上眼前邝簡,琉璃珥這一摔,直接把她摔得肝膽盡裂,棗紅馬倉皇地前馳數丈,又被主人強行勒住嚼口,玉帶嬌急忙忙地調轉馬頭,只見琉璃珥栽落數丈之外,在地上狠狠地連打了幾個滾!
厚厚的塵土滾落在琉璃珥的身上卷起一陣煙塵,她滾了好遠才剎住去勢,玉帶嬌策馬上前想要把人接過來,琉璃珥卻飛快地掙紮着站起來,果斷地拾起被自己摔掉的匕首,退後兩步,不由分說地橫在自己的脖頸上——
“嬌嬌,別逃了。”
這突然的轉折讓所有人都是一怔,玉帶嬌呆呆地立馬原地,邝簡也是愕然地放緩了馬速,緩緩靠近,驚疑不定地看着那羸弱的身影。
然後,他聽到了琉璃珥的聲音,漫天的塵沙的裏,她對玉帶嬌清晰地說:“嬌嬌,別再逃了,你現在回頭,還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玉帶嬌臉上露出一片空白的神色,此時才緩緩轉過來琉璃是自己主動墜馬的,她茫然無措地翻身下馬,抓着缰繩還險些被馬镫絆了一下,明黃色的裙擺拖着肮髒的沙石地,她盯着琉璃珥,小心地上前幾步,擡起手,“琉璃,放下刀,有話好好說。”
可是她一進,琉璃珥便退了,匕首抵着自己的喉嚨,身後就是百尺懸崖。
玉帶嬌被吓到屏息,立刻不敢動了。
風卷着滾滾黃沙,一直揚到天邊,琉璃珥沒再看着玉帶嬌,而是将目光凜凜地看向邝簡,直待他催馬靠近,才忽然直入重點地喊:“邝捕頭,胡野不是玉帶嬌殺的,是我殺的!”
“琉璃!”
玉帶嬌驟然色變,目光刀一樣地刺向她!
琉璃珥卻沒有理會那目光,單手緩緩摳出口中的麻核棉球,解開長發,厚厚的陰雲在她身後裂開一道小小的縫隙,她的白布麻衣沾滿了黃土灰塵,臉上也都是塗黑的粉末,可是她卸掉僞裝之後,蓬頭垢面亦不掩國色天姿。
邝簡定定地看着她,看着風吹亂她的頭發,嘶聲又清楚地朝自己喊:“我,琉璃珥,叫佛樓三曲謝老板名下樂戶,因不滿恩客胡野虐待,心懷怨恨,正統十四年三月二十二晚,在指甲中藏好烈性房藥使他誤食,趁其迷亂之時,用他所帶五打刀在他的喉嚨和後心紮出致命的兩刀,為确保我所言為真,我截斷了他右耳耳根後的一绺頭發,同時切掉了他下體兩個卵脬……”
“琉璃你住口!”
玉帶嬌慌亂地看了邝簡一眼,朝着琉璃珥嘶聲大喊:“你胡說些什麽呢!”
可是琉璃珥沒有停下,她鐵了心似的,每個字都是那麽的堅定,雖然吃力,但毫不悲切,毫無停頓,好像這些話在她心中已準備過無數次,所以才說得那麽流暢:“房藥,頭發,閹割,如此三處,除了驗屍者外,只有兇手本人知道,我以上所說足以證明我是本案真兇,至于玉帶嬌,她那天穿着婢女的衣裳的确潛入過叫佛樓,但是她只是來看我,對其餘毫不知情,她闖入屋中時胡野已死,您進入房間時,是我害怕被您識破,才胡亂指向窗外誤導了您。”
邝簡敏銳地察覺出什麽,當即擡手勸解:“琉璃珥,一切并沒有壞到那個地步,你冷靜些,且先跟我回去。”
玉帶嬌再撒野,邝簡也未覺棘手,但琉璃珥這番話,簡直是在釜底抽薪!他不能讓她死,她若是死了這案子便算斷了,玉帶嬌殺香月一個也伏不了法!
“我不要回去。”
琉璃珥的左眼,怆然落下一滴淚來,不止是為了別人,她也是為了自己:“快十年了,我好不容易從十六樓裏跑出來,外面是苦是甜,是生是死,都好,我不要回去……邝捕頭,認罪書我已寫好,就在富春堂第三層書閣的第二是二本書冊內,要治罪,請治我一人的罪。
“此生能手刃胡野,我無怨無悔。”
說罷,她深深地看了玉帶嬌一眼,扔下匕首。
然後像在河房縱身一跳那樣,毫不遲疑地轉身崖邊一墜,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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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