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晚飯

少爺跟松鼠有過節,之前組織裏開會,松鼠當着衆人的面讓少爺下不來臺,雖然陳淩當時就教訓了他,但松鼠相信少爺肯定對他懷恨在心,本以為之後與少爺再無交集,不想在凡蕭的多次催促和各種威逼利誘下,松鼠不得不硬着頭皮忍着惡心給少爺打了個電話,表示自己要當面給少爺致歉,同時準備為少爺未來的道路獻計獻策。

少爺此時正是接手組織的時候,苦于沒有威信沒有良将,于是病急亂投醫,甭管是人才還是蠢才他都有心一股腦的全攬過來,所以接到松鼠電話後,他沒怎麽為難松鼠就表示要見面談,而見面地址則不在家中,而是外面。

凡蕭眼睛一亮,跳舞似的跟松鼠比劃,松鼠也是個腦袋轉得快的,立刻拿着手機一點頭,張口道;“那我去接你吧。”

少爺的住所不少,常住的那個也只有他貼身保镖知道,為了安全起見和便于揮霍,他總是來回在不同的地方過夜,沒有規律可循,而當他消失不見蹤影時,就是他“回家”了。

“你要去他的秘密住所了?”挂掉電話後,凡蕭笑嘻嘻的跟松鼠打趣;“為了表示對你的重用,他居然告訴你地址讓你接,啧啧,看來你信譽一直以來不錯嘛。”

松鼠覺得凡蕭的笑容不懷好意,還有些賤兮兮的,怎麽聽都不覺得像是好話,于是将目光移到別處,不想跟他對視;“他就是面子上過得去罷了,現在樹倒彌孫散,大家都是看着爸爸……”

松鼠話還沒說完,凡蕭忽然坐直身體搶白道;“樹倒彌孫散……照你這麽說,那爸爸是死了?”

松鼠頓時啞口無言,他面上不動聲色,腦子裏卻是一炸。松鼠這才意識到,這幾天日子過得無風無浪,不經意間自己放松了警惕,而凡蕭卻沒有,他時刻盯着自己。

“爸爸要是死了,我還殺孟爺幹嘛?”凡蕭沒等松鼠有反應繼續提問。

“哎呀……這不形容嗎!形容你不懂啊!?”松鼠有些惱羞成怒,脖子上瞬間起了一層冷汗,他一拍桌子站起來,嘴裏念念叨叨的去飲水機那接水。

凡蕭笑着靠在沙發裏,拿起松鼠扔在茶幾上的手機打開看,在松鼠轉身的同時又将它放回原處。

“你翻我手機幹嘛?”松鼠不悅道。

“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游戲,”凡蕭滿不在乎的回答,然後用下巴沖松鼠一伸;“今天我開輛車在後面跟着你們。”

“不行,”松鼠擺擺手;“這肯定會被發現,你可千萬別露面,少爺認出你就完了,你就在後車廂裏就行。”

凡蕭眼珠轉了一圈兒,有點遲疑,不過最終還是點點頭;“行。”

“我還是不放心……不是,你到時候打算怎麽把他手機拿走?”松鼠明顯還有顧慮,說完又覺得不妥;“不對……你拿他手機……就更跟孟爺聯系上!?他就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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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吧,”凡蕭不屑的一笑;“我自有辦法,你跟着我來就行了,而且眼下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麽?”

凡蕭滿面笑容,十分惬意的靠在沙發裏,雙腳翹在茶幾上,雖身處低處,眉宇間卻沒有一絲的畏懼和疑惑,仿佛大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自己的命。

但很快松鼠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一個“活死人”能掌握什麽大局?至多是考慮別再死罷了,自己跟他不一樣,不止要求生,還要求上游。

松鼠想等到利用的差不多了,就趕緊把他除了,現在松鼠都不想背對着他,總覺得芒刺在背。

二人一直無話,心懷鬼胎的各自準備,等到了時間,不用任何人催,仿佛是都各自上了鬧鐘一樣,一同出了門,直奔車庫,幾分鐘後,松鼠一人開着車,緩緩駛上了馬路。

凡蕭因為身高體壯,整個人縮成一團躺得很憋屈,臉上的毛孔幾乎能感覺到後車蓋的高度,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再大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這種感覺讓他逐漸不安起來。

黑暗,壓抑,窒息……還有接踵而至的恐懼和絕望。

凡蕭雙眼被氣味嗆得流淚仍不肯閉上,帶着期盼和留戀的神情直視前方,似乎是想看穿這層濃黑。

一滴汗珠流進了眼眶中,凡蕭全身輕微的顫了一下,使勁兒甩了下頭,汗珠下雨一般砸在面前。

不知何時,他已經是滿頭大汗。

凡蕭不喜歡壓抑黑暗的空間,空間越小越不喜歡,這讓他回憶起三年多前剛睜眼那一刻的情景。

沒多久,一些讓凡蕭大汗淋淋毛骨悚然的東西,紛紛在黑暗中具現出形狀,悉悉索索的靠近他,然後伸出冰冷黏膩的舌頭舔舐着他的身體和頭發。凡蕭咬緊牙關,額頭血管暴起,他感覺窒息,胸口像是被一塊兒大石頭壓着,而且石頭在慢慢的變重。

凡蕭的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眼珠幾乎瞪出了眼眶,他張嘴一口咬住自己汗津津的拳頭,發狠的勁頭好像是在啃咬仇人。

凡蕭感到了恐懼,同時也生出了憤怒,他憤自己的軟弱,努自己的無能,只能在這黢黑的後備箱裏,跟條死狗一樣一動不動的躺着。他要教訓一下自己,将那個軟弱的自己趕走或是咬死,讓無畏的自己永遠站在上風。

凡蕭空洞洞的雙眼在黑暗中泛起了紅光……

對,殺了那個懦弱的自己,殺了那些讓自己懦弱的恐懼。

凡蕭喘着粗氣,松開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拳頭。

松鼠一路上都很順利,他接了少爺,還有少爺的四個保镖,其中兩個坐在車的後座上,另外兩個開車跟着他。

松鼠因為心虛,一直都笑着應付但不敢與少爺對視,偶爾的一瞥後,松鼠還會倍感尴尬,同時在心裏琢磨着,少爺跟凡蕭,還真有點像。

二人一路驅車到了一片別墅區,在其中一個不顯眼的別墅前停下,松鼠剛下車,別墅門就打開,一高個門童快步出來,要幫松鼠停車。

松鼠遲疑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的往後車廂瞟。

因為凡蕭躲在裏面,為了能讓他順利出來,松鼠在鎖上做了手腳,門童的出現讓他有些擔心,但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放心吧,這裏雖然沒有招牌,但絕對是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不用擔心丢車,”少爺一拍松鼠的肩膀,本意是開個玩笑,卻看見松鼠跟觸了電一樣抖了一下,臉上全是不笑強笑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什麽招人厭惡的存在似的,少爺頓時心裏生出股鄙夷,扭過頭自顧自的進了別墅。

門童鑽進車裏,緩緩将車開走。松鼠不死心的沖汽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滿腹心事的跟了上去。

松鼠煎熬萬分的與少爺吃了頓晚飯。

他一直都在苦等凡蕭的出現,可凡蕭卻從始至終沒路面,松鼠邊嚼着嘴裏的東西邊看向少爺的手機,真有沖動自己上去搶。

席間少爺點了兩瓶五糧液,松鼠是沒心思喝,少爺卻是胃口很好,半瓶子下肚後,少爺的臉跟熟了一樣,酒精的蒸騰驅走了他的戒備,開始高談闊論起來,将自己的不如意與志向叽裏咕嚕的全都說了出來,也不管對方是誰,聽不聽,仿佛他需要的不是個聽衆,只是個發洩的契機而已。

少爺的抱怨在松鼠聽來跟怨婦一樣,志向在他聽來根本就是天馬行空,松鼠忍着翻白眼的沖動,聽了滿耳的廢話,吃的那叫一個沒滋沒味兒,心想要真把爸爸的産業都交給他的确不是件靠譜的事情,自己選陳淩那一邊還真對了。

正在松鼠焦躁而急躁的等待中,忽然耳邊一閃,捕捉到只言片語。

“什麽?”松鼠感覺自己好像被驚醒了,繼續問道;“你剛說什麽?”

少爺打了個酒嗝,仿佛是才發現松鼠在面前似的,有些驚訝,接着凝眉看了他片刻才緩緩說道;“那老東西……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松鼠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爸爸陳堂的消息,并且還是他的親兒子,不免有些震驚,短暫的在心裏梳理了下語序,松鼠小心翼翼道;“爸爸……他發生什麽事了?病了?”

少爺幹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香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含糊道;“晚期了,老玩意兒造了一輩子的孽,終于要還債了。”

毫無預兆的得到這個消息,松鼠一時有些反應遲鈍,看着少爺叼着煙将瓶底的那點酒倒進杯子後,松鼠又張了口;“那他……這段時間……其實都是在治病?”

少爺手指夾着煙,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并沒有搭理松鼠的問話,只是看着空酒杯自言自語;“老東西……臨死了還防着我,他媽的等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就給我剩點渣子,他媽的老混蛋……”

“這……消息準麽?”松鼠打開另一瓶五糧液,邊問邊給他又滿上一杯。

少爺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睛有些濕潤,手指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少爺?”松鼠試試探探的又叫了一聲。

少爺這才有了反應,吸了下鼻子,将酒杯遞到嘴邊,低低的回答;“我前兩天,剛在醫院看見他,就剩一把骨頭了。”

松鼠席間借口去廁所,偷偷摸摸的去了趟停車場。

停車場看樣子是籃球場改造成的,地方不大,四周圍着很高的鐵絲,門口有人看守。

松鼠将手中的車鑰匙沖看守一亮,門就打開了。

在一排排的豪車中,松鼠的座駕顯得特別的廉價,簡直都不好意思夾在其中,但松鼠此時也顧不得這麽多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

飯都要吃完了凡蕭還沒露面,松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松鼠先是觀察了下後車廂的鎖,發現它是鎖着的,這跟事先準備的不一樣,松鼠在鎖上動了手腳,按理說現在後車廂應該是虛掩着的。

正在松鼠疑惑時,背後忽然響起個聲音吓他一跳。

“後車廂是我鎖上的。”

松鼠手一抖,鑰匙掉在了地上,高大的門童彎腰将鑰匙撿起來,遞給松鼠;“先生的後車廂沒有鎖好,我看裏面什麽東西都沒有,怕是丢東西了就想跟您說一聲,可包廂門口的保镖不讓我進去,我就一直讓保安注意着這輛車,什麽時候先生來了跟我說一聲。”

“哦……哦……,”松鼠點點頭,心想原來凡蕭已經出來了,那他去哪了?

“先生要不要打開車廂檢查下有沒有丢東西,”門童問。

“呃……不必了,不必了……”松鼠擺手,作勢要走。

“您是要走?”門童繼續問。

松鼠聽這話覺得別扭,立刻擡手開了車鎖,打開駕駛座的門,解釋道;“我手機忘車上了。”

“哦,”門童恍然大悟,露出個很大的微笑;“那您趕緊拿好,不過放心,車停在我們這肯定不會讓您丢東西。”

松鼠沒說話,尴尬的挑了下嘴角,然後捏着早就沒電的手機快步走出了停車場。

這個手機沒有電沒有電話卡,是他長期放在車上做借口用的,為的就是以防遇見現在這種情況的發生。

門童目送松鼠離開後笑容立刻消失,用手按着耳麥快速道;“……他回去了,是來車上拿手機的……是,沒有多餘的東西和動作。”

松鼠一路走的輕飄飄,腦袋也暈暈乎乎,額頭直冒虛汗,這一系列情況,都是因為他心裏沒根。松鼠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被凡蕭騙了。

就因為相信了他那麽個什麽狗屁計劃,自己就站錯了隊,他本想投靠陳淩的,這下可好,稀裏糊塗的跑到這來跟少爺吃飯了。

越是想,松鼠就越是覺得凡蕭的舉動可疑,越想越覺得凡蕭的話語有漏洞,想到最後簡直要痛心疾首了,他恨自己為什麽被沖暈了頭腦信了他的鬼話,現在可好,騎虎難下了。

松鼠一路憤慨到樓道口,樓道口一拐就是包廂了,松鼠站在原地運了運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決定,吃完飯後第一件事,就是盡快找到凡蕭弄死他,同時略略考慮了下現在的時局,決定找找關系,幹脆去投奔孟爺。

松鼠這麽想好後,調整了下面部表情,一拐彎兒,面帶笑容的出現在樓道裏,沖守在包廂門口的保镖遙遙一招手,笑道;“久等啦,我把手機落在車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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