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尾聲

安排的保镖充當司機，一路開到了咖啡廳。

這個咖啡廳選址不好，地方偏不說，周圍的商品房都沒建滿，住戶寥寥無幾，街道髒亂空蕩，凡蕭推門進去，服務員小姐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說了句歡迎光臨。角落的一個位置，苗羽戴着兜帽，單手托腮正等着凡蕭。

凡蕭點了杯咖啡，自己端到了位置上，與苗羽面對面坐下；“你這造型有點像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苗羽翻了他個白眼，移開擋臉的手，他臉上的疤還在緩慢的恢複當中，所以兜帽并沒有推下。

“我沒看完，”苗羽低聲說着，随手将光盤甩在桌上。

凡蕭嘴角抽了一下，他拿起光盤，很認真的看着上面的那兩個字“蘇達”。

“怎麽沒看完……”

苗羽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平靜道；“好幾個小時，內容都一樣，看個開頭和結尾就行了。”

凡蕭聽了心裏一顫，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熄滅了，他點點頭，手裏摩挲着光盤。

“我之前小看蘇達了，”凡蕭向後背靠着座椅背；“他很能扛，要是換我的話，恐怕早就不行了，爸……陳堂的人一直問他你有沒有藏東西在儲藏室，蘇達一直說沒有，從沒改口，我都差點信了。”

凡蕭深呼吸了一口，擡手掩飾般的撓了撓自己眉毛，一直低着頭沒擡起來。

“他很厲害……”苗羽面色凝重的說出這句他不想承認的話，心想如此厲害的人物還好死了，不然依着他那個性格，自己百分之一千的沒機會。

凡蕭的頭愈發擡不起來，他深深地嘆氣，來回反複的翻看那張光盤。

苗羽突然想，萬一凡蕭想不開怎麽辦，他現在仇也報了，人也找了，他的目标都完成了，會不會一聲不吭的忽然消失呢。

“凡蕭，”苗羽想完便立刻開口；“難過歸難過，有些事情還是要考慮，你以後就打算在孟爺這幹了麽？”

凡蕭半天不說話，他慢吞吞的喝了口咖啡，啞着嗓子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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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羽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瞧見額頭和鼻梁；“你要離開這？”

凡蕭沒說話，算是默認。

“去哪？去你之前住的地方？”苗羽心裏有些急，他上身向前趴伏在桌子上問凡蕭；“打算一聲不吭的就走？”

凡蕭終于擡起頭，與苗羽四目相望，他眼睛有些泛紅；“這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一股涼氣從苗羽的腳底蔓延到雙腿，凡蕭果然如他所想……

“用完我就想把我甩了？”苗羽鎮定道，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凡蕭的臉；“沒門兒！除非你殺了我，你要敢跑，我會把所以的事情都告訴孟爺，我和他一起追蹤你，我不信你能跑得出去。”

凡蕭無奈的扭過頭；“我不會殺你。”

“你當然不會，你欠我兩個人情，我不需要你還，只要你呆在我能看見的地方，沒別的要求，”說到這，苗羽咬了咬嘴唇，低聲加了句；“算我求你。”

凡蕭垂下眼簾想了想；“很難。”

“那他媽也不是無法實現！”苗羽強壓着咆哮的沖動，不是他有素質，而是嘴張大了臉上的疤疼。

凡蕭揉了揉太陽穴，看着苗羽漲紅的臉。苗羽的心思他一清二楚，而在蘇達之前，他與苗羽也有過一段，只是苗羽這人太善嫉，容易沖動，很大程度上讓限制了凡蕭的自由，于是一直斷也斷不幹淨，直到蘇達的出現。

經過前段時間的相處，凡蕭有些意外的是，苗羽為他所做的事情，已經超乎他的想象，實打實的兩次救他于危難之中，嘴上不說，凡蕭心裏是感激他的，而如此崇拜他，愛慕他，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的人，凡蕭心中更多了一份憐憫，如果有“如果”，也許凡蕭真的可以試試去愛現在的苗羽，只是……凡蕭看着手上的光盤。

“殺了陸良，背叛陳堂被追殺，還因為這個落下一臉疤，這些我到都不後悔，”苗羽說着，手下意識的去擋臉上的疤；“我就後悔……自己瞎了看上你。”

“啊？”凡蕭眉頭一皺；“你這不是自殘的嗎？”

“你他媽真信！？”苗羽反問。

凡蕭不語，只上下颠動了兩條眉毛，算是回應。

苗羽看了凡蕭這賴皮樣，忍不住一邊暗罵自己賤，一邊忍不住的喜歡他。

凡蕭默默地喝完一整杯咖啡，心裏有個成了形的想法，他把這想法說給苗羽聽，二人在咖啡廳低聲讨論了許久，末了，凡蕭一人離開了咖啡廳回到了住所。

孟浩清理了一個大對頭，近日十分的春風得意，還忙得整天見不到人，等他清閑下來了，這才想起還有個失而複得的大兒子，不僅如此，還有那個鬼臉兒說的，凡蕭有個不錯的包裹，不僅可以徹底清理陳堂的剩餘勢力，保不齊還能接管幾個他的經營場所。

凡蕭對這個父親不愛不拒，孟浩也對他還有那麽幾分試探的心思，二人之間的隔閡一時半會兒消除不了，但孟浩總體來說還是很想拉攏拉攏他，許大願什麽的還是不會少。

“我現在老啦，別看風光，風光不了多久，以後的東西，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孟浩笑的開朗，魚尾紋深深地。

凡蕭的臉跟他有一像，一父一子坐在孟浩宅子的餐廳裏，面對面，像是一個人的青年和中年在對視。

“我未必能行，這些對我來說了太陌生了，”凡蕭注意到孟浩用詞不是你，而是你們，知道他心裏有所顧忌，但也不拆穿。

“陌生什麽！你熟悉熟悉就行了，很多東西，一上手就會！”孟浩說着，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了杯酒；“聽說，你現在的名字是随你媽姓，姓凡對吧？我給你換個名字，這個是那個半死鬼起的，真□□難聽，你就跟我姓，孟景豐！怎麽樣！”

凡蕭笑而不語，他記得，自己那個出生證明上寫着孟克，看起來應該是凡玉容給起的。

二人又連吃帶喝的說了些無關痛癢的，最後孟浩覺得火候差不多，甜棗給的夠多了，說了重點；“你手上那個很重要的東西，什麽時候給你老子啊。”

凡蕭想到了是他寄給小毛的那個包裹，這個東西他早就跟小毛聯系過，東西再寄回來的路上了。

“嗯，我過兩天就給你。”

“那可不行，”孟浩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去，他一只手拍在凡蕭的肩膀上；“這個東西很重要，你不會用，別藏着了，給我，我來把它的作用發揮到極致，我是你老子，不會蒙你。”

凡蕭僵硬的扯出一絲笑容；“我會給你的，我拿着他沒用。”

“好，這就好，”孟浩的手收了回來，笑容也重新挂上；“這他媽才是我的好兒子。”

凡蕭笑着點點頭，心想這幫人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這麽愛說髒話。

包裹如期抵達，只是用的是郵政，凡蕭要去郵局自提，保镖一如平時送他去了目的地，二人詢問前臺後，去郵局的後院自己找包裹。

院子裏水泥地，一個角落堆着各種大小的包裹，幾個工作人員在從車上往下放，凡蕭和保镖在包裹堆裏好一通翻找，找得渾身大汗淋淋。

“你去那個郵車上找找吧，這八成沒有，”凡蕭拿髒手在臉上擦了把汗，立刻印上去一道黑印兒。

保镖也擦了把汗，把衣服暢了懷，去郵車詢問工作人員，經過一番矯情後，工作人員不情不願的默許了保镖上車翻找，他喘着粗氣眯着眼，愣是把車上的郵件翻看了大半，正在他揮汗如雨時，一個工作人員戳了戳他後背。

“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保镖拿衣服兜頭擦了一通，接過包裹一看，收件者是凡蕭，內容是資料，掂了掂分量還不輕，保镖愉快的松了口氣，可算是找到了！可等他回頭找凡蕭時，卻發現他不見了。

保镖在郵局找了一圈兒，又打凡蕭手機，發現已關機，這才發現事情不對，他趕緊将情況報告給孟浩。

孟浩大驚，命令手下四處尋找，2天後一無所獲，也沒有任何綁票勒索的信息，孟浩腦筋一轉，叫人去苗羽的住所尋找，而等他們到了，卻從房東處得知，苗羽早在一星期前就搬走了。

在孟浩的手下離開苗羽曾經的住所時，凡蕭和苗羽已經到達了一處海濱城市。

“證件都到手了，”苗羽将手上的背包扔到床上，從裏面取出兩個硬皮證件；“船票也搞定了，這一路慢慢在船上玩吧，在他們看來咱們得小時小一個月。”

凡蕭以貴妃側卧的姿勢躺在床上，看了看票，又瞧了瞧證件，眉頭不禁皺起來；“張佳漢……這什麽破名……你叫什麽？”凡蕭伸長胳膊拿過苗羽的證件，看清名字後兩眼立刻眯成一條線，十分鄙夷的沖苗羽啧啧了幾聲。

“張嘉，怎麽了？多大衆的名字，”苗羽白了凡蕭一眼，胳膊一抽搶過凡蕭手裏的證件，同時背過身假意收拾背包，臉上有點燒。

凡蕭平躺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望着天花板問；“你那個面皮帶着感覺怎麽樣？”

苗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邊臉看上去完好無損，但是硬用手摸，能感覺到薄薄的面皮下面有着凹凸不平的質感；“還行，就是他媽有點悶，看着也挺自然。”

凡蕭從鼻子裏呼出個嗯字，繼續看着天花板發呆，廟宇發現他最近多了個以前從沒有過的愛好——發呆，但苗羽覺得他不可能真是雙眼放空，一定是在想什麽，只是不說罷了。

“等到了海對面，你打算幹什麽？”苗羽問。

凡蕭反映了一會兒，慢吞吞答道；“學語言……”

苗羽将一件衣服甩到凡蕭臉上；“你這幾天為什麽不學，看看書這麽難嗎！？”

凡蕭也沒急着拿開蒙在臉上的一副，他繼續道；“然後，開個超市。”

“超市？你不打算幹你的本行？”苗羽聽見超市，覺得有點意外。

“你呢？”

“我除了殺人什麽也不會，”苗羽一聳肩；“不過當個超市服務員也許還可以，但是缺錢的話……我還是會想辦法賺外快。”

“随便你，”凡蕭将衣服往旁邊一扔，問道；“船是幾號走？”

“上面不是寫了嗎，自己沒長眼！？”苗羽嘴上罵着，伸手将船票拿起來瞧；“後天一早。”

“好快……”凡蕭喃喃道，然後又陷入了長久的發愣中。

苗羽沒理他這一套，心想果然收拾東西的任務交給自己了。

兩天後，二人順利來到港口，這趟游輪是觀光線，上面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老人孩子到處都是，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期待的神情，就是人多的要死，苗羽偷偷說這人要是全落了水，一定是下餃子一樣的盛況，凡蕭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精神緊繃的過了檢票口，拎着行李費勁的擠上了游輪，雙腳踩上甲板時，凡蕭的一顆心才漸漸放在了肚子裏，想起剛才檢票的情景，船員看見他們二人名字時異樣的眼光，凡蕭頓時尴尬的一抖，扭頭沖苗羽的側臉嫌惡的一咧嘴。

苗羽不明就裏，回了個溫柔的笑臉，這反應是意料之外的，凡蕭以為苗羽怎麽也要瞪回來，于是倍感無趣，扭過頭沒回應。

游輪載滿乘客，緩緩駛出港口，船上的人們開心的自動排成好幾個方隊，每個方隊都有導游給他們講解說明，原來這都是旅游團出行。

凡蕭站在甲板上望向越來越遠的港口，默默把導游講的安全常識記在心裏。

凡蕭還想，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幾年前，也同樣有個人要跟他一起走，他們制定了計劃，要走游輪，連玩帶跑，一定又開心又刺激，可最後都沒實現；現在，那個人沒了，身邊換了另一個，卻把當初他們心心念念的事情都做了，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船艙都收拾好了，”苗羽無聲的湊過來，跟凡蕭一起眺望，游輪逐漸加速，港口越來越不可見，已經變成了一條白線，隐隐約約的能看到一點遠處的樓影。

“好，要吹吹風麽？”

“随便，”苗羽轉過身，背靠欄杆，從口袋裏掏出墨鏡戴上；“陪陪你好了，看你怪可憐的。”

“我看着可憐麽？”凡蕭扭過頭去看苗羽。

苗羽隔着墨鏡，好好地把凡蕭的臉打量了一番，末了一點頭；“嗯，就差哭出來了。”

凡蕭無奈的一笑，低頭道；“行吧……我已經開始懷念了，我的事業，青春，蘇達，都留在海這邊了。”

“你有什麽事業？殺殺人罷了，什麽時候你把超市開起來才是真的有，青春？說的你很老似的，”苗羽對着凡蕭的感慨嗤之以鼻，強忍着沒有去奚落蘇達；“你要真這麽閑，現在回船艙背單詞去，比你在這瞎矯情有用多了。”

凡蕭嘆了口氣，無力道；“你可真兇啊，管我這麽多……”

“善意的建議而已，”苗羽說着；“我也背，省的被你好心當成驢肝肺。”

“好好，我去……”凡蕭最後在看了眼地平線，随着苗羽一同下了船艙。

“哎，”凡蕭想起了什麽，用手指戳戳苗羽後背；“你就這麽走了，不留戀什麽？”

苗羽扭過頭，不輕不重的給了凡蕭胸口一拳；“都帶上了，沒什麽好留戀。”

凡蕭摸着自己胸口，有些認命，也有些無奈；“我也是，都帶着呢。”

苗羽聽他這話心裏一跳，忍不住要暗喜，但很快反應過來，于是狐疑的回頭看向凡蕭。二人已走進門口，凡蕭背着烈日驕陽，變成了一個高大的剪影，他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像是朦胧的期待，又或是溫柔的安慰，苗羽看花了眼，這道逆光飽含着不遠的未來，屬于他和這個人一起的未來，可它也像海市蜃樓一般的虛幻，薄而易逝，讓苗羽不敢深究。

苗羽迅速回過頭，同時手向後伸，抓住那個比他微微大一點的幹燥手掌，回味着剛才灑在視網膜上的白光，走入面前陰涼的船艙中。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填好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