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年和五年怎麽比……
“言隽?”
她記得言隽說過周末要去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 回來時敲過門,沒人在家,以為他會玩到很晚。結果不過一小時功夫, 這人就出現在她家門口。
“你朋友的生日會結束了?”
“嗯。”不是結束, 是他提前離開。
“那你今天玩得開心嗎?司婳擡手扶了下頭上沒纏好的吸水毛巾。
“還好。”言隽啓唇,不輕不重的兩個字, 着實難以分辨真假。
兩人隔着門檻, 很近,司婳聞到一股酒氣,從言隽身上傳來。她向前一步,靠得更近,鼻子嗅了嗅, 确定來源, “你喝酒啦?”
“嗯。”他單手扶着門檻,輕輕應聲。
“沒醉呀?”司婳擡手在他眼前一晃。
“嗯。”言隽輕點頭。
“喝了多少?”
“不記得了。”
“哈?”不記得喝多少, 那豈不是很多?
司婳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拉進屋, 言隽反手關門,兩人熟悉了,就不需要特意請人進屋。
屋裏開着暖氣, 進來時有些熱, 言隽脫下外套,司婳故意調侃, “好濃的酒味,都不香了。”
他抱着外套,抿唇道,“婳婳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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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婳擡起胳膊聞了聞,“不一樣, 我這是剛洗了澡,沐浴露的香味。”
她一直記得言隽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清香,每次靠近的時候,她都覺得很舒服,已經記住那種感覺。
作為一個女生,她竟然羨慕起男人。
“很香。”言隽堅持這麽認為。
司婳沖他笑了笑,“衣服給我吧,我先幫你挂起來,你坐着等我會兒。”
也顧不得濕漉的頭發,司婳雙手捧着頭頂的毛巾重新繞了一圈,拎起外套到陽臺,拿衣架晾起吹散味道,又去廚房替他準備解酒的東西。
她剛洗過澡,穿着奶白色睡衣,毛巾裹着長發,根根稀少的碎發露在頸窩處,脖頸白皙秀颀,線條優美。男人倚在廚房門口,落在那道窈窕身姿上的目光帶着欲念。
一心想為他緩解醉酒的司婳毫無察覺,把泡好的蜂蜜水遞給他,“這是蜂蜜水,喝了這個會好一點。”
“謝謝。”言隽伸手接過杯子,就站在那裏喝起來。
他的反應似乎沒有平日靈敏,但會回答每個問題,司婳仰頭盯着他,“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忘記了。”
仍然是不清不楚的答案,不暈不吐也沒其他反應,看起來還是蠻正常。
司婳踮起腳尖,盯着他眨了眨眼,“你喝完坐下休息一會兒,我先去吹下頭發。”
她取下毛巾,濕漉的長發凝成一條一塊,言隽啓唇道:“濕的。”
“剛洗了頭還沒吹。”司婳解釋着,手指順着濕漉的頭發往下理順,毛巾沒拿穩。
“嗯。”視線在屋子裏環游一圈,言隽準确無誤找到吹風機,放下杯子,徑直走過去把東西拿出來,“吹頭發。”
“噢。”司婳撿起剛才不小心滑落的毛巾,聽話走過去,有些搞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
她伸手去拿吹風機,言隽卻沒有給她的意思,繞到她背後,手指撥動開關,一股涼風吹到她後頸窩,她下意識哆嗦。
“抱歉。”言隽立即道歉,吹風口對準自己的手心,感受到溫度适合之後才撩起司婳那頭烏黑的長發,耐心吹幹。
“被迫”享受服務的司婳心跳莫名加快。
怎麽回事?
那個人,在幹嘛?
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直接幫她吹頭發?
女孩子的頭發能随随便便讓人碰嗎?!
內心在叫嚣,可恥的是她居然沒有阻止……
堕落了。
以前舉着吹風機手酸,現在有人幫忙,而且言隽會很細心的感受溫度,不讓她冷到或者熱到,手法很溫柔,也不會扯到她的頭發。
摸到發根不再濕潤,才關掉吹風機,房間重新恢複寧靜,司婳真心贊嘆,“你這技術堪比理發店的師傅。”
“我不是。”他反駁。
“啊?”司婳嘴唇微張。
“不是理發店的師傅。”他垂着眸,重複糾正,表情很認真。
正經的言先生今晚像是變了個人,較之平日更加可愛,他的反應令司婳忍俊不禁,“知道啦,你比他們厲害多了。”
“嗯。”這句稱贊他還比較滿意。
司婳從他手裏拿回吹風機放歸原位,撥弄着幹燥的發絲,“我去弄一下頭發,你先坐會兒吧。”
“好。”言隽沒有半點猶豫的聽從安排。
司婳拿起剛才的毛巾去洗手池,清洗一番挂起來,又從櫥櫃中取出一瓶護發精油,按壓在手心揉搓,抹勻在發絲上。
做完這些瑣事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出來一看,客廳沒人。
“言隽?”
她以為那人已經離開,走近些才發現他躺在沙發上,司婳放輕腳步走過去,發現他睡着了。
是因為喝多酒,困了麽?
沒人回答她心中的疑惑。
大多時候言隽在她面前都是理智的 ,掌控着一切的形象,到很少見他毫無防睡着的姿态。
言隽的睡顏很安靜,司婳彎腰靠近,看得更仔細些。他鼻梁高挺,閉眼時,濃黑的睫毛形成兩道彎彎的弧度。
司婳跪坐在沙發邊,試探性的向前伸手,指腹輕輕地觸碰到他纖長的睫毛。
那人似乎有所察覺,反射性眨動睫毛,司婳頓時心虛不已,收回雙手藏于身前,撐在軟墊上,借沙發遮擋。
過了會兒,她起身去房間抱出最暖和那床棉被,搭在言隽身上。
接下來反倒不知該做什麽。
她幹脆挪動軟墊坐下,背靠沙發,抱着自己的 iPad開始繪畫。
她的位置正對言隽腰間,偶爾回頭望一眼,又繼續在屏幕上畫畫,最後把真人繪成漫畫,還忍不住感嘆:這張睡顏絕了!
一張圖畫完,保持姿勢太久略僵硬,司婳揉着肩膀換個坐姿,随手趴在沙發邊緣,靠着靠着,不知怎的也睡過去。
夜深。
男人伸手,發現被子一側被人壓住,他放輕動作起身,把趴在沙發邊睡着的人兒穩穩抱起,送回房間。
他的動作很輕,但司婳并非毫無察覺,她無意識的睜開看了一眼,見到熟悉的面孔,又安心閉上。
替她蓋好被子,言隽才重新回到客廳。
司婳平時帶在身邊的iPad的專用畫筆忘記收放,言隽翻開保護外殼,屏幕智能亮起,新的屏保讓他感到驚愕。
那是一張漫畫風的圖片,原型是他……
不知盯着那張屏保看了多久,他才慢慢的把筆放入卡槽,崩了一天的冷臉,隐約浮現一絲暖意。
不過,想到她近兩日行蹤,心底那點念想又被強制壓下去。
第二天早晨,司婳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記憶有些斷片。
她昨天什麽時候回房睡覺的?言隽呢?
司婳直接掀開被子下床去客廳,見沙發無人,以為言隽已經離開。揉揉腦袋,想不通,定時的鬧鐘已經響起,她這才回到房間穿衣服。
時間寬裕,司婳一般會出門去吃早餐,然後再去公司,今天也是如此。先去洗臉刷牙,準備出門時,卻聽見廚房方向有聲響。
“要上班了麽,吃點早餐再走吧。”言隽見到她,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呀!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司婳揉揉眼睛,沒想太多。
言隽勾了勾嘴角,弧度很淺,笑容消失得也很快。他沒說話,只是把做好的食物端上桌。
“昨天……”司婳啓唇。
“抱歉啊,昨天喝多酒失态了。”他搶先回答。
“沒,沒關系的呀。”司婳想問的是,“你現在已經好了麽?還有沒有頭暈什麽的?”
“沒事。”
今天的言隽似乎話少了許多,她反倒變成以前思慮周全的言隽,問東問西,擔心他沒睡好。
“你睡着了,我就沒叫醒你。”當時怕他着涼,拿了最暖喝的被子給他蓋上。
言隽點點頭,“我知道,你也睡着了。”
“我……”她擰眉回想,“好像是吧,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房間的。”
“是我把你抱過去的。”言隽拿起手邊的沙拉醬,為早餐增色添味。
“!”這麽直接坦誠,司婳忽然有些招架不住。
平時睡覺并不沉,這次居然毫無察覺?
擡眸瞬間,卻意外發現,言隽身上穿的那件米色毛衣背面印着一抹紅,她指着後背出聲提醒:“你的衣服蹭髒了。”
言隽遲疑片刻,才說:“是口紅。”
“口紅?”
她跟着念了一遍,是反問句。
什麽口紅會蹭到背後?
肯定不會是他自己。
言隽昨天睡在這裏,沒回家換衣服,那就是昨晚留下的痕跡,以此推算應該是生日聚會帶回來的痕跡。為什麽女性常用的口紅會印在他的背上,那個位置……
見她盯着桌面不說話,言隽身體輕微,雙臂撐在桌邊,“不問我為什麽嗎?”
“總不會是你也想塗口紅了吧,哈哈。”她的笑聽起來就很假。
以前的她也會追究每一個問題“為什麽”,然後說服自己去信任,後來發現真相就擺在眼前。
那現在,她還有必要刨根究底嗎?
她的沉默讓言隽得到了答案,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算了。”
“不重要。”
一年跟五年,怎麽能比。
情緒略有失控,言隽真怕哪一刻情感壓過理智會在她面前失态,擱下碗筷,“還有點事,先走了。”
她咬了下唇,提醒道:“你的早餐還沒吃。”
那人卻說:“也不是很餓。”
“喔。”頭頂傳來的聲音很冷淡,司婳低頭翻弄盤子裏的早點 ,沒去看他。
直到聽見聽見關門聲,她才緩緩擡頭,手指拭過眼角,有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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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公司差點遲到,司婳踩點拿出特殊的工作牌打卡,動作毛躁時,銀制的鑰匙差點刮到手指。
看到“打卡成功”的顯示,她才重新把工作牌挂回脖子上,系在一起的鑰匙幾乎被遮擋。
部門上午集中開了一場會,讓大家對今年的工作進行總結,并對明年做出規劃。
會議結束後,Anni單獨留下司婳,“你的運氣真的很好。”
司婳表露疑惑。
“有個好消息告訴你。”Anni說:“明年春季有個培計劃,公司會選出兩名資歷較淺,但具有潛力的新人去國外培訓,為期半年。”
公司有遠見,培養人才,這對新人來說是多麽好的機會。
“名額是确定的嗎?”司婳問到。
“不,只是提前跟你說一聲,如果你有這個意願,等到時候公司正式下達培訓推薦文件,你就填寫申請書。”Anni對職場這些彎彎繞繞已有深刻了解,之所以這麽主動地“照顧”司婳,還是因為在她身上看見更加長遠的價值。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我可以考慮一下嗎?”司婳沒有立即回複Anni。
Anni也很寬容,“不着急,這是內部消息,等正式通知還有一兩個月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
“謝謝。”
離開會議室司婳還有些恍惚。
這一年,她的運氣似乎真的很不錯,一路有貴人相助的感覺。但是,心情不好,好消息也沖淡不了心裏的煩悶。
旁邊的同事問她在裏面說了什麽,司婳笑了笑,暫時隐藏光芒,挑揀完美的答案應付對方。
下午。
司婳準時下班,到家時間還早。從走進電梯那刻,心裏就源源不斷冒出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經過鄰居門前,她放慢腳步,意外聽見一陣鋼琴聲。
誰在彈琴?
這層樓只有她跟言隽,答案毋庸置疑。
站在鄰居門前,她猶豫半天才敲門,意外發現大門沒關,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進去。
循着聲音,司婳準确找到那間房。
言隽家中客廳環境她很熟悉,但平常關閉的私人房間她沒有進去過,也是今天才知道,這裏竟然放置着一架白色鋼琴。
男人修長靈活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彈出的音律節奏卻雜亂無章。
說明他心情浮躁。
琴聲無法讓他得到安撫,反倒成為他發洩的工具。
這很不對勁。
司婳慢慢靠近,來到他身後,正猶豫着打斷還是任他發洩,言隽忽然轉身扼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手腕被人握住,司婳感受到溫度和力量,但并不疼。
在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注視下,言隽垂眸,手上力道漸松,“你學過琵琶,會彈鋼琴嗎?”
“以前也會一點點。”她保持謙虛态度。
“暫時當我的觀衆,聽我彈一首曲子,可以嗎?”言隽松開她的手,轉身面對鋼琴。
司婳望着他的背影,卻記得剛才,在那雙茶色眼眸中看見的自己。
她啓唇,輕聲道:“好。”
坐在鋼琴前,言隽沒看樂譜,視線在所有黑白琴鍵上游覽一遍,他擡起胳膊,十指搭上琴鍵。旋律剛響起,司婳頓時覺得耳熟,大約到十五秒的時候,她已經想起這首熟悉的曲目。
十指互相揉捏着,司婳低下頭,藏在鞋子裏的腳趾都緊張的蜷縮起。
熟悉的旋律飄蕩在整個房間,耳朵泛起一層淺紅,似火燒般的感覺從耳根處蔓延,身體熱騰騰的,連心髒跳動頻率都極其混亂,毫無規律。
她知道,那首曲子的大意是……
“嘟嘟嘟——”
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劃破安寧。
司婳匆匆瞥了一眼。
如果是其他人的電話,她或許會立即挂斷,但這個不行!
這是老家那邊的鄰居,除非與她父親相關的事,一般不會打這通電話。
琴聲戛然而止。
“對不起。”司婳連忙道歉,握着手機,就站在這接通電話。
對方語氣急切,“婳婳,你爸爸掉湖裏了,剛送醫院搶救,趕緊回來看看吧!”
腦子裏“嗡嗡”作響,心跳驟然加快,司婳趕緊點開手機軟件查看機票,顫巍巍的輸入,好幾次都打錯字。
可當她輸入地點,卻發現,最早的航班要等到幾個小時後。
從起飛到落地,之後再從機場轉到鄉下,那将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以前回家沒覺得時間長,直到此刻才發現,争分奪秒的心理多麽恐懼。
不知何時言隽已經來到她身旁,“地點告訴我。”
司婳驚慌的望着他,唇齒哆嗦着,說不出話。
言隽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認真道:“相信我,婳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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